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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14 20:58:08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夜深,云密,几乎是一片漆黑。两骑在疾驰,马上是已经换上了劲装的红线和柳絮儿,魏郡高大的城墙,已经在望,她们两人策进了小路,直来到了城墙脚下。
  她们两人在城墙脚下下了马,柳絮儿一抖手,将一盘一端系有铁钩的绳索,向上疾抛了上去,她手劲极强,那盘绳索才一脱手,便“飕飕”地向上,飞了上去,“啪”地一声,挂上了墙头,两人迅速攀了上去,到了墙头,红线伸手向前一指,指的是一座城楼,柳絮儿立时身形一晃,两条人影,向前疾掠而出。
  城头上,自然有守城的士兵在,可是红线和柳絮儿两人的身法,实在太快,几队巡逻的士兵,只觉得一阵轻风过处,依稀像是有人在身边掠过,而等到转过头去看时,却已什么都看不到了。
  转眼之间,红线和柳絮儿两人,已然上了那城楼的顶上,城楼的尖顶,离城墙也有两丈来高,她们两人居高望下,向下看去,足可看到阖城的情形,而更可以看到魏郡节度府中的情形。
  远远望去,只见田承嗣府第,建筑宏伟,最后,傍着山崖的,是一座高楼,柳絮儿指着那高楼,道:“田承嗣就住在这楼上,师姐,偷进去不是难事,我们何必一定要去闯那六英堂?”
  红线道:“只是偷进去,田承嗣不会心存忌惮,一定要闯进去!”
  红线讲到了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你想想,田承嗣处心积虑,化了一年时间,才招募了六大高手,如果我们能闯过六英堂,他自然心胆俱寒!”
  柳絮儿苦笑道:“说是那么说,可是六英堂的最后一关,是范……”
  柳絮儿还未曾说出范天声的名字来,红线已陡地转过头去,像是不愿意听到范天声的名字一样,柳絮儿心中暗叹了一声,也住口不再言语。
  红线呆了半晌,才低声道:“我们去吧!”
  她一面说,一面身子一翻,已向下疾翻而下,柳絮儿紧跟在她的身后,转眼之间,便下了城墙,在街上疾掠而过。阖郡上下,虽然遵命张灯结彩,可是这时,已近子夜,街上却是十分冷清。
  红线和柳絮儿两人,疾奔过了大半座城,才慢了下来,这时,在她们面前的,乃是一个极大的广场,广场的尽头,就是她们要去的地方了。
  在巍峨的府第之前,有二十个执着长戈大矛的武士站立着,这些武士,全是田承嗣十里挑一选出来的,个个身形高大,远远看去,就像是二十个神像一样。
  红线和柳絮儿在阴影之中,停了下来,红线沉声道:“絮儿,我们只要一现身,便是有进无退了,你心中是不是很害怕?”
  柳絮儿道:“不怕,我只是气愤!”
  红线自然知道柳絮儿气愤的是什么,她的心向下一沉,但是她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她话才一出口,身形晃动,已和柳絮儿两人,疾掠出了两三丈左右,等到她们的身子站定时,已然是在广场的中心了。
  她们掠出来的势子极快,守在宅门口的那些士兵,根本未曾看到她们是怎么来的,只是在突然之间,看到广场的中心,多了两个人,像是这两个人,是忽然之间,由地底冒出来的一样!
  守在门口的那些武士,陡地吃了一惊,怔了一怔,而就在他们一发怔间,红线和柳絮儿两人,早已身形晃动,到了他们的面前。直到此际,那些武士,才齐声发起喊来,长矛大戈交叉,拦住了红线和柳絮儿两人的去路,只见大门倏地打开,又有二三十个武士,奔了出来,为首的一个,乃是武官,厉声喝道:“什么人?”
  红线冷冷地道:“潞州节度使府来的。”
  那武官大喝道:“好不懂规矩,何以不先到宾馆投刺,这里可是容得你们乱闯的么?”
  红线也冷冷地道:“正是不仅规矩得很,不但乱闯,还要向田大人拿些东西!”
  在他们对话之间,三五十个武士,早已散了开来,将红线和柳絮儿两人,团团围住。柳絮儿手按着剑柄,神情激动而紧张,但是红线却显得出奇地镇定。那武官听得红线那样说,一扬手,大喝道:“拿下!”
  随着那武官的一声陡喝,围在她们身边的武士,纷纷挺矛刺来,可是他们才刺到一半,便立时忙不迭住手,原来就在此际,红线已突然出手,向那武官当胸抓去。
  那武官也有几分蛮劲,一见红线出手,顺手去格,手臂正格在红线的手臂之上,怎知他这一格,非但未能将红线的手臂格开,只听得“咔”地一声响,他的手臂,竟已断折!
  那武官手臂断折,痛得额上冷汗直淋,而红线已伸手抓住了他胸口的护心镜,在红线五指一捏之下,护心镜立时扭曲,众武士见自己长官一出手便被人制住,如何还敢动手?尽皆吓得呆了。
  红线推着那武官,向门内便走,道:“烦你带路!”
  红线推着那武官,走在前面,柳絮儿跟在后面,三个人转眼之间,便进了大门,又有不少武士自宅中出来,但是一看到这等情形,立时站定不动。
  只听得府中,一阵阵云板响,陡然之间,只听得暴雷也似,一声大喝,一个身形魁伟高大,满腮虬髯的大汉,提着一柄斧,背后跟着四个武士,大踏步赶了出来,柳絮儿一看前面大汉,忙道:“师姐,这人是大盗李涌,东英堂的堂主!”
  红线点了点头,手一松,将被她抓在手中的那个武官,向着李涌,直推了出去。
  李涌正在大踏步向前赶来,突然有人向自己撞来,他是出了名的江洋大盗,可以说视人命如草芥,在那样的情形下,如何还理得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一见有人,斧柄一横,便扫向那武官。
  在李涌的用意而论,只不过是想顺手扫开那武官,不让他阻着自己和来人动手,可是他的力道,何等之大,这顺手一扫,斧柄正扫中那武官的腰际,“砰”地一声响,那武官的身子,足足跌出了七八步去,倒在地上,出气多,入气少,眼看活不成了,而李涌连看都不看,大声呼喝,斧生劲风,已当头砍下!
  李涌的旅力极强,田承嗣在收服他之际,他曾凭力道将手铐脚镣,一脚挣断,其力可知,这一斧当头砍下,力道当真是惊人之极!
  红线一见这等来势,自然不会与他较力,身形一翻,翩若惊鸿,一闪已闪到了李涌的身后,李涌那一斧砍下,力道极强,急切之间,如何收得住势子?红线人才一闪开,只听得“啪”地一声响,一斧砍到了地上,火星四溅,砖层乱飞,那一斧,足足陷进了地上的青砖,有五六寸之多,实是骇人之极!
  红线这时,已闪到了李涌的身后,但是她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一凛,她在向外闪开之际,手腕翻开,已将她那条通体暗红,手指粗细的软鞭,握在手中,这时,她手臂挥动,软鞭贴地扫出,“啪啪”两声响,便已缠住了李涌的足踝。
  李涌的足踝一被缠住,就听得他怪叫了一声,转过身来,红线也在这时,用力向后一扯。
  她的软鞭,已经缠住了对方的足踝,照说在一扯之下,一定可以将对方扯倒才是,可是李涌的力气,实在太大,只见他身形一矮,红线竟然扯他不动,而就在那一刹间,他手中的大斧,又呼呼风生,疾砍了下来。
  这一斧,并不是砍向红线,而是砍向缠住了他足踝的软鞭,看李涌的出斧之势,分明是想一斧将缠住足踝的软鞭砍断,再来进招。
  可是,李涌却未曾想到,红线的那条软鞭,乃是一条异种大蟒的背筋,坚韧无比,除非是削金断玉的宝剑,寻常刀剑,绝砍不断它,李涌那一斧用的力道虽大,砍在软鞭上,只是将软鞭压了下去,也未能将之砍断,而这一斧下去,他反倒吃了大亏!
  因为本来,红线在用力扯鞭,想将李涌拉倒,但是李涌力大无穷,拿桩站定之后,红线空自将软鞭扯得笔直,却是无奈他何。
  而现在,李涌一斧砍在软鞭之上,未曾将软鞭斩断,因为力道极猛,将软鞭压得向下,沉了尺许,那等于是加强了红线后扯的力道!
  当下,红线的身子,也不免向前一俯,但李涌却已站立不稳,一个前扑,向前跌下,红线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陡地一喜,手腕略转,鞭梢已离开了李涌的足踝,一鞭自下而上,疾掠而出!
  那时,李涌因为身子向前扑出,是以急于以斧尖支地,想稳住身形,这一鞭,无论如何,避不过去了!
  就在李涌斧尖划地,又迸出了一蓬火星之际,“啪”地一声响,红线的那一鞭,已齐齐正正,抽中在李涌的面门之上。
  李涌身形高大,一身蛮力,皮坚肉厚,红线的软鞭,如果抽在他身子旁的地方,他挨上几鞭,还真不在乎,但是那一鞭,却恰好抽在他面门之上,他如何经受得起?只听得他怪叫一声,头一仰间,面上已是血珠迸溅!
  红线本来也不是下手狠毒的人,但是这次,她在犯奇险,和柳絮儿两人,闯进了魏博节度使府来,实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知道自己要连闯六关,方始有成功的希望,这李涌只不过是第一关,若是连第一关都没有速战速决的希望,那么,以后的五关,更加没有法子可以闯得过去了。
  是以,这时她一见李涌在中鞭之后,一面大叫,一面头向后仰,那实是可趁之机,她踏步进身,手臂一挥,手中的软鞭,如同灵蛇一样,扭曲了起来,鞭槽抖动,“嗤”地一声,就在李涌的左眼之上掠过。红线的软鞭,鞭梢之上,带着一支极其锋锐的小钩,这支小钩,恰好钩在李涌的左目之上,只听得李涌发出了一下猛吼声,他的左眼珠,竟被那支小钩,钩得硬生生地脱离了眼眶!
  饶你是铁打的汉子,受了这样的重创,也是禁受不起,李涌发出的那一下惨叫声,当真是惊心动魄,令得听到的人,不寒而慄!
  那时,柳絮儿正在和七八个武士动手激斗,突然之间,听得李涌的惨叫声,正在激战中的柳絮儿,和那七八个武士,竟不由自主,一起停下手来。李涌的那一下惨叫,是如何之惊人,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李涌在一声惨叫之后,居然并不倒下,只见他像是发狂一样,手中的大斧,舞得呼呼风生,一轮急攻。那一轮急攻,逼得红线,也不由得连连后退,被他逼进了东英堂的大堂之内。
  一直到红线退进了东英堂的大堂之中,李涌追了进来,红线才缓了缓气,挥鞭抢攻,可是李涌却不还手,“啪啪”两声,又被红线抽中了两鞭,李涌只是奔到了一条大柱之旁,一斧向柱上的一条铁链,疾砍了出去,“铮”地一声,一声响过后,火星迸飞,那一条儿臂粗细的铁链,竟然被他一刀砍断,铁链才断,东英堂的堂顶之上,便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巨响!
  红线在被李涌一轮急攻,逼得退进东英堂来时,心中已然知道,李涌在受了这样的重创之后,还要将自己逼进东英堂来,那一定是东英堂之中,有着极厉害的机关埋伏之故,是以她一面退进来,一面早已在迅速地打量着东英堂内的情形。
  及至李涌一刀砍断了铁链,堂顶之上,一传来了轰隆的声响,红线抬头一看,只见堂顶之上,横列着的一根根,径可尺许,足有一丈五六长短的巨木,本来是由铁链拉紧,托在顶上的,这时,铁链一松,正发出轰隆巨响,互相倾轧着,一起向下落来!
  红线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身形一矮,这时,第一根落下来的巨木,已然向她当头压倒,红线双手一起向上伸去,托住了那根巨木,陡地一转,那根巨木,本来是打横压下来的,被她伸手托住,一转之后,便变成打直的了。
  她才转直了那根巨木,只听得轰隆之声不绝,巨木一根接着一根,压了下来。
  但是由于巨木都是打横压了下来的,被红线托的那根巨木,却已然转直,是以所有落下来的巨木,皆被红线托住的那巨木挡住。
  巨木压在巨木之上,所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巨木一起向前滚了出去,李涌显然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陡地一呆间,两根巨木,已然轰隆滚转,“砰”地一声,撞在他的小腿之上,李涌又是一下惨叫声,小腿骨已然被巨木撞断!
  但是这一下惨叫声,由于是在巨木倾落,天翻地覆的轰隆声中传出来的,是以没有刚才那一下那么惊人。
  而李涌的小腿骨一被撞断之后,他再也站立不稳,身子向后仰去,只听得巨木滚动的声响,数十根巨木,一起压在他的身上,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当巨木纷坠之际,柳絮儿大为焦急,连声叫道:“师姐,你怎么了?”
  她还想闯进东英堂来,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谁能踏进东英堂半步?
  及至巨木尽皆坠下,她逼开了身前的几个武士,跃到了东英堂之中,红线其实早已听到柳絮儿的声音,但当时,巨木一根接一根落下来,每一根巨木,压在她所托的那根巨木之上,所发出的力量,何止千百斤,直令她气血翻涌,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此际,她才松了一口气,推开巨木,站了起来。
  刚才东英堂中,这样惊心动魄的情形,柳絮儿一面在堂外和众武士动手,一面实是提心吊胆之极,直到看到红线站了起来,显然是安然无恙,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叫道:“师姐!”
  她身形前掠,到了红线的身边,堂外十来个武士,也追了进去,然而看到红线和柳絮儿并肩而立,却也只是大声呐喊,不敢进攻。
  红线急忙道:“走!”
  她一挥手,和柳絮儿两人,一起向后,退了开去,直到他们两人,退到了出口处,转过身,向前掠了出去,那十来个武士,才大声呐喊着,追了过去。
  一出东英堂,只听得云板声不绝,到处人声鼎沸,执着火把的人,自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柳絮儿和红线两人的身法极快,转眼之间,已然掠过了一个川堂,身形拔起,跃过了一堵墙,到了南英堂前。
  她们两人一到了南英堂前,数十个武士,自墙两边,一起拥了过来。
  那些武士,远远地围着红线和柳絮儿两人,只听得他们叫喊,而南英堂之中,则传来一阵笑声,只见八个人,一身红衣,缓缓将南英堂的大门,推了开来。
  南英堂的大门一推开,只见王克智慢慢离座而起,走到了大堂中心站定,柳絮儿心急,一摆长剑,就要向内冲去,但是红线却一伸手将她拦住,道:“等一等,且看他玩些什么花样!”
  红线说话的声音十分低,王克智自然未曾听见,只见他满面笑容,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请进来一叙!”
  柳絮儿大声道:“进来就进来,既然到了这里,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红线一看王克智这样的情形,便知道这南英堂中,一定有极厉害的埋伏,刚才在东英堂之中,几乎被巨木压死,她已经知道这南英堂之中的埋伏,各有巧妙,其中东、南、西、北、地五堂,一定是根据五行变化而设的。东方甲乙木,是以东英堂之中的埋伏,便是数十根重逾千斤的巨木,而南方丙丁火,这南英堂中的埋伏,自然也全与火有关了。
  可是这时看去,除了墙上插着几个火把,燃着火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来。红线本意,是还要再观察一阵,方始进去的,可是柳絮儿已然说了这样的话,她再迟迟不进,反倒变作示弱了
  是以,柳絮儿的话才一出口,红线只是低声道:“小心,里面一定有埋伏!”
  柳絮儿略一点头,两人已然并肩,向内走了进去。一看到她们两人走了进来,王克智的脸上,虽然还带笑容,可是一看便可以看到他略带惊惶之色。
  只听得他道:“两位敢夜闯六英堂,胆色真还不小,但是两位难道不知道,范天声范大侠,正坐镇天英堂么?”
  柳絮儿大声喝叱道:“少废话,不知道也不来了!”
  她话未说完,手中长剑一扬,“飕”地一剑,已然疾刺而出,王克智反手摘剑,一剑迎了上来,两人的动作极快,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铮”之声,密如联珠,两人已交了六七剑之多。
  那六七剑下来,王克智至多不过和柳絮儿打一个平手,他的武功如何,红线已了然于胸,疾声喝道:“师妹让开!”
  她一喝,柳絮儿身形,陡地向旁,闪了出去,挥剑疾攻向堂中的几个武士,而红线的软鞭,已如灵蛇也似,向前卷了过去。
  一看红线的鞭势,来得如此之奇,王克智不禁一凛,急忙扬剑去挡,红线的手腕一缩,鞭梢顺着剑锋,疾滑了下去,“啪”地一声响,王克智的手臂之上,已然被鞭梢扫中。
  那一鞭,力道虽然不大,但是却正好击中在王克智手臂上的麻筋之上,令得王克智五指一松,手中的长剑,“呛啷”一声,跌到了地上。
  王克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面大叫道:“速退!”一面身形向后,疾退而出,当他疾退之际,和柳絮儿在动手的几个武士,也一起后退,他们每人退到了一支火把之前,背在大柱上一撞,只听得“呛”地一声响,人一撞了上去,大柱之上,立时出现一道暗门,人便隐入柱中,同时,门上、窗上,皆有铁板落下。
  这一切变化,全是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柳絮儿站着发呆,红线猛地挥出鞭,卷住了长案,用力一挥,将长案挥向门口,恰好这时,门口的钢板落下,但是却被长案挡住,未能将门封住。
  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轰地一声响,整个南英堂之中,柱上、大门口、墙上,各自喷出烈焰来,火头翻翻滚滚,转眼之间,像是大堂之中,多了数百条火龙一样,火势惊人之极!红线一拉柳絮儿,退到了门口,烈火挟着浓烟,已逼了过来。
  红线如果不是先卷住了长案,挥向门口,挡住了门口落下的钢板的话,那么,她出路被截,在那样的情形下,除了被烧死之外,实在再无第二条出路了!
  但这时,案下,却是一个空隙,她们两人一到了门口,身形一矮,便自案底下闪了出去。
  两人才闪出不久,那长案也着火焚烧,再也承不住钢门的重量,“轰”地一声,长案倒塌,钢门合拢,这时,整个南英堂中,已如同熔炉一样了!
  红线和柳絮儿两人,闯出了南英堂,只见两面川堂之中,数十名武士,远远围住了她们呐喊,将两面的去路,尽皆阻住,但是在她们的前面,却一个人也没有,分明是要逼着她们向前去。
  红线低声道:“师妹,再向前去,便是西英堂了,我看六英堂的埋伏,一堂比一堂为甚,小心为上!”
  柳絮儿紧抿着嘴,点了点头,两人展动身形,向前掠去,那些武士,也一起拥了过来,但是始终和她们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等到她们两人,转过了一堵高墙,只见眼前是两扇晶光铮亮的大铁门,那两扇大铁门,打磨得光可鉴人,就像是两面极大的镜子一样。
  铁门紧闭,红线软鞭一卷,卷住了墙脚下的一块大石,一抖手,大石向前疾飞了出去。那块大石,足有五七十斤重,“砰”地一声响,砸在铁门之上。可是那两扇铁门,却是纹风不动!而且,从大石砸上去的声音听来,那两扇铁门,少说也有半尺来厚。柳絮儿扬声骂道:“西英堂是由谁守着?关起门来做缩头乌龟,这堂主倒也容易当得很!”
  她是看出这两扇铁门,要攻开并不容易,是以想用激将法,激得对方,将铁门自动打了开来。
  她的话才出口,就听得铁门之内,传来一阵怪笑声,道:“门本未锁,有胆闯西英堂,却连两扇门也打不开,还口硬什么?”
  柳絮儿沉不住气,一听得门内有人答话,便要直冲了过去,可是她才冲出一步,红线一伸手,便拉住了她的手臂,道:“不可造次!”
  柳絮儿忙道:“不将门打开,如何杀敌?”
  红线沉声道:“要弄开这两扇门,绝非易事,而且,我看门一开,只怕会触动机关埋伏!”
  柳絮儿瞪着眼,还在不服,红线又道:“你替我掠阵,我去攻门。”
  柳絮儿一脸的不屑之色,向那些远远围住了呐喊的武士,望了一眼,道:“掠什么阵,谅他们也不敢过来。”
  红线道:“不是防他们,是防门内,门上门下,有什么暗器射出来!”
  柳絮儿这才点了点头,红线提着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当真步步提防,可是一直到她来到了伸手可以触及铁门时,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红线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她以软鞭卷起大石,撞向铁门,那一撞的力道,少说也有两三百斤,铁门丝毫不动,现在自然更要用力去推了。
  是以她身形微矮,凝固了真气,鞭交左手,右掌贴在门上,陡地发力,向前疾推而出!
  红线虽是女人,可是她武功造诣极深,这一推,少说也有几百斤的力道。在她想来,那样一推之下,可以将铁门推开尺许的话,那么,就可以闯进西英堂去了。却不料事情,大大出乎红线的意料之外,她才伸手一推,力道甫一发出,两扇铁门,竟像是什么重量也没有,“唰”地一声,便自洞开!
  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形下,都不免会呆一呆的,尤其红线是蓄定了力向前推去的,突然之际,铁门洞开,她那一股大力,变得全然无处着力,身子向前一俯,几乎向前跌出了一步。
  而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只听得门内,一声大喝,眼前陡然精光大盛,也不知有多少柄,锐利无匹的飞刀,已疾射而出!
  射出的飞刀,少说也在百来柄之数,红线就站在门口,看来是万万躲不过去的了!
  她在推门之前,虽然也曾小心提防,叫柳絮儿掠阵,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柳絮儿就算是全神贯注,一时之间,也是无能为力!她陡地看到成蓬飞刀射出,只来得及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而在这时,红线也是骇然之极,百来柄飞刀,飕飕向前射来,她只是本能地向后一仰,倒在地上,立时向旁,滚了开去。
  那百来柄飞刀,一起射出,红线自己也料不到,竟然可以躲得过去,因为许多飞刀,根本是贴地射出的,可是就在她滚出之际,一阵“铮铮”声响,在她前面传出,红线立时一跃而起,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原来她侥幸未被飞刀射中,可以说全是由于运气,而不是本领!
  原来眼前的铁门,共有两扇,若是她刚才,伸手推门时,将两扇门一起推了开来,那么她根本连躲避的馀地都没有了。可是,她刚才伸手一推,却是推开了右边的那一扇,而急切间,她向左滚出,左边那一扇还未曾推开的门,倒替她挡住了飞刀!
  红线一跃而起,柳絮儿已挥剑格挡开了飞刀,也向前疾奔了过来,红线一脚将另一扇门踢开,只见西英堂可称是铜墙铁壁,而且尽皆打磨得光可鉴人,地上,全是一排一排的利刃,在堂中心,一张高凳之上,坐着娄绝剑,娄绝剑在红线避开了那一蓬飞刀之后,神色显得十分恼怒,然而,一等红线和柳絮儿露面,他便面色一沉,道:“好!果然有一手,请进!”
  柳絮儿和红线,望着地上那一排排的利刃,排得紧密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红线明知自己的轻功造诣极高,但是她却也没有把握,可以踏在这些利刃之上,走进西英堂去!然而,娄绝剑的话才一出口,红线便一声娇叱,道:“来了!”
  一个“了”字甫出口,她身形陡地而上,拔了起来,斜斜掠进了西英堂。
  也就在她身形一掠起之际,手中的软鞭,已然扬起,向坐在堂中心的娄绝剑,劈头鞭了下去!
  娄绝剑看到红线竟然就这样进攻,也不禁一凛,身形略挺,扬起阔剑,便向软鞭格来。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软鞭已搭上了阔剑,紧接着,又是“啪啪啪啪”一阵响,软鞭的鞭梢,已然缠住了阔剑,娄绝剑一见,心中反倒大喜,因为这时,红线身在半空中,轻功再好,也势难在半空中长长逗留,如果他松手撤刀,红线完全无处着力,非向下跌去不可,而只要红线一向下跌,那么,地上的利刃,一定可以将她刺死!
  娄绝剑心念电转,一想及此,手立时一松,他那柄阔剑,已脱手飞了出去。
  在他阔剑脱手之际,红线的身子,果然向下一沉,可是红线的轻功,高到了极点,这一切,早已在她的算计中,她知道娄绝剑在剑被鞭卷住之后,一定会使用这个阴险的办法的,是以早已有了准备。
  就在她身形,向下略沉之际,她又陡地一提气,硬生生又拔高了三五尺,就在她身形拔高之际,手腕一翻,卷住的阔剑松开,向着娄绝剑,电射而出!
  阔剑向前的去势极猛,娄绝剑急忙身子向后一仰,阔剑贴着他的胸口,掠了过去!
  娄绝剑避开了阔剑,本来已可以没有事了,而红线的身子,仍然非坠下地来不可。
  可是,红线就在抖出阔剑的同时,软鞭如灵蛇一样,卷了出去,卷住了交椅的椅脚,用力一拉,那张交椅,陡地倒了下来,娄绝剑已离椅跌下!
  娄绝剑人在跌下之际,发出了一下惨叫声,及至他身子落地,反倒没有声音了,因为数十柄利刃,一起刺进了他的体内,立时断气。
  而高椅倒下,红线的身形一沉,恰好落在倒下的高椅之上,不曾为利刃所伤。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间的事,其间红线免起鹊落,身法之快,出手之妙,算计之精,看得在门外的柳絮儿,也为之目瞪口呆!
  红线一在椅上站定,便伸手向柳絮儿一招,柳絮儿身形掠起,也落在横倒的高椅之上,那高椅足有六七尺高,横在地上,不但可供她们两人存身,而且可供她们点足,身形再掠,掠出西英堂去!
  等到红线和柳絮儿两人,掠出了西英堂,本来在远处呐喊的众武士,才涌到了西英堂的大门口,然而等到他们来到门口时,红线和柳絮儿早已掠出了西英堂去了,他们只看见娄绝剑全身浴血,倒卧在利刃之中,至于红线是怎样下手,怎样将娄绝剑杀死的,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以这些武士的武功而论,他们也根本想不出来,只是心中又是惊骇,又是疑惑,立时又从西英堂的两面,向前奔去。
  等到众武士奔到了北英堂前的时候,红线和柳絮儿两人,早已到了!
  红线和柳絮儿两人,已连闯了六英堂中的三堂,其中,除了王克智走得快一步,狼狈逃走之外,娄绝剑和李涌两人,皆已死去,这可以说是魏博节度使府中,从来也没有过的事。
  是以此际,早已全府震动,在内府中的田承嗣,迭接噩耗,心中已然惊怒交加,可是他在表面上,仍然十分镇定,他请了范天声前来,范天声也已知道,府中来了高人,田承嗣一见范天声,便道:“范大侠,来了两个刺客,武功极高!”
  范天声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他听出田承嗣是在故作镇定,实则内心已十分惶急,是以他立时说道:“大人请放心,我必将来人,阻于天英堂之中!”
  有了范天声的这句话,田承嗣不由自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田承嗣也知道,只要有了范天声这句话,那么,不论来的是什么人,想要闯过天英堂,那真是难于登天了,他忙道:“那么,请范大侠到天英堂去镇守。”
  范天声一颔首,说道:“田大人,你内堂还拟多召守卫相护,来的若是高手,众武士拦他不住,人多无益,外面的事,交由各堂堂主对付,还好得多!”
  田承嗣连连点头,道:“范大侠说得是!”
  范天声退了出去,田承嗣立时下令,将府中的武士,大部分召了回来,围住了内堂。
  而这时,正是红线和柳絮儿两人,来到了北英堂门口的时候。
  她们两人,才转过了北英堂前的那堵高墙,便听到了一阵淙淙的水声,两人站定了身子,向前看去,只见北英堂根本没有大门,只是在堂前,有幅水帘,水从横梁之上,分成千百股,直射而下,射到门下的一个水槽之中,又淙淙流了开去。
  那幅水帘细小的水柱,在她们两人,才一来到时,还是和寻常的水色无疑。但是她们才一站定,水色便转为一种极其艳丽的淡红色。
  隔着水帘,可以看到北英堂中的情形,只见王克智和蓝洋两人,坐在堂中心,蓝洋略一欠身,道:“两位既然来了,如何踟躇不进?”
  红线立时低声道:“絮儿小心,那水帘一定有毒!”
  柳絮儿呆了一呆,若是北英堂门口的那道水帘有毒的话,那么她们要闯进去,可比西英堂还难得多了,有什么办法,可以突过水帘,而不被毒水沾到?
  在她们发呆间,堂内的蓝洋和王克智两人,一起呵呵大笑了起来,红线回头一看,只见两边的武士,大多数退了开去,只有不到二十人,仍然围在远处,红线低声道:“絮儿,我们疾向后退,活擒一个卫士,立时再掠回到这里来,你做得到么?”
  柳絮儿笑了起来,道:“那太容易了!”
  红线道:“小心些,别反让人家占了便宜去,走!”
  红线那一个“走”字,才一出口,柳絮儿也跟着发出了一下低啸声,两人的身形如箭,一起向后,疾退了出去,刹那之间,已退出一丈五六,红线反手一鞭,“唰”地一声,立时缠住了一名武士的脖子,身形向前掠回来,来去如电,已擒了一名武士,回到了北英堂的堂前。可是,柳絮儿那边,情形却大是不妙,只听得柳絮儿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来。
  一听得柳絮儿的惊呼声,红线的心中,陡地一凛,连忙转头看去,只听得一个十分熟悉的笑声,“哈哈”一笑,柳絮儿又是一声惊呼,等到红线转过头去看时,只见柳絮儿手中的长剑,已脱手飞出,在柳絮儿身前的那个武士,竟是邓竞全!
  邓竞全这时,手中的棍一沉,已扫中了柳絮儿的小腿,柳絮儿的身子一倒,四五个武士围了上来,她已然被擒!
  红线和她相隔,虽然只有三五丈,但是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她想要去救,已然来不及了!
  红线眼看柳絮儿被擒,被横拖倒曳了去,心中自是又急又惊,但是她却一咬牙,立时转过了头来,竟像是完全没有那回事一样!
  因为红线知道,自己此行,本就是极危险的事,而明知危险,仍然非来不可,是因为事情关系重大,如今柳絮儿虽然被擒,也不能影响她进行这件事!
  她一回过头来,一伸手,先夺下了那武士手中的刀来,接着,一脚踢出,踢得那武士,向前直冲了出去,那武士冲过了水帘,跌进了北英堂之中了。
  那武士被红线踢进北英堂去,在他穿过水帘之际,势子也极快,身上所沾到的毒水,也不过十馀滴而已,可是,那武士在跌进去之际,却发出了一下凄厉无比的呼叫声来,连在北英堂中的王克智和蓝洋两人,也神情骇然,霍然起立。
  武士一跌进了北英堂,立时站了起来,尖叫道:“快拿解药来!”
  然而,他只叫得一声,在他身上,被毒水滴中之处,已有白烟冒出来,紧接着,只见他在堂中乱窜,“砰”地一声,撞在墙上,仰天跌倒。等到他跌倒在地时,头脸之上,被毒水沾中之处,已是血水四冒,只见他身子弯曲,转眼之间,已然死去,那水帘上的水性之毒,竟然厉害到了这一地步!
  红线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不禁骇然,但是那也决不能阻止她继续前闯的决心,她立时将那柄刀,系在鞭梢之上,手腕转动,将刀在头顶之上,旋转起来,等到刀愈转愈快之际,红线发出了一声长啸,身形陡地掠起,向着毒水帘,疾冲了过去!
  她身法快绝,一闪之间,人已过了毒水帘,而在她掠过毒水帘之际,由于头上有盘旋飞舞着的那柄单刀,是以只见毒水四溅,但是并无一滴,沾在她的身上,反是蓝洋和王克智两人,大惊失色!
  王克智和蓝洋两人,一见毒水四溅,他们两人,自然知道那毒水的厉害,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北英堂本是由蓝洋防守的,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却也顾不得了,随着惊呼声,转身和王克智两人,疾自堂后,奔了出去。
  是以,当红线掠进了堂中之后,北英堂中,竟已空无一人!
  红线一抖手,抖开了那柄单刀,紧跟着,追了出去,转眼之间,只见眼前一个小土丘,红线身形拔起,跃过了那小土丘,便看到了一块大石碑,上面刻着“地英堂”三字,石碑再过去,是一个宽大的厅堂,邓竞全手中执着棍,站在厅堂中心。
  红线的手腕,不住抖动,“啪啪”地挥着鞭,大踏步向前走去。
  来到了地英堂堂口,才略停了一停,邓竞全冷笑着,说道:“与你同来的,已然就擒,你还逞什么能?”
  红线身形,倏然拔起,陡起陡落,已落在邓竞全的面前,她的来势如此之盛,邓竞全也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红线明知现在来问柳絮儿的安危,问了也是无用,是以邓竞全才一退,她软鞭已疾挥而出!
  她知道邓竞全的武功,非同等闲,是以一出手,便是她鞭法中的绝招。那绝招,唤做“连云七鞭”,一鞭挥出,第二鞭接着便来,一鞭紧似一鞭,七鞭之间,简直连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刹那之间,北英堂之中,只听得鞭风呼啸,鞭影纵横,邓竞全也早已领教过红线的厉害,然则他做梦也想不到,红线一上来,鞭法的威力,便如此惊人,他若是一上来就不顾一切抢攻,那还好些,偏偏在红线发出了第一鞭之际,他就向后,退了一退。
  他一退间,红线的软鞭,便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压了过来,邓竞全变得全然被动,等到红线发到第四鞭时,他已是汗流浃背!
  红线的第五鞭,是当头砸下来的,内力贯足了,一条软鞭,笔也似直,简直就如同一根铁支一样,邓竞全一见来势如此之猛,身子陡地一闪,那一鞭,“啪”地一声,抽在地上,抽裂了几块大青砖石板。
  而软鞭一着地,立时弹了起来,第六鞭又已发出,鞭招绵绵而生,第六鞭击向邓竞全的腰际,邓兢全在闪身开去之后,连站都未曾站稳,这一下,实是避也避不过去的了,“啪”地一声,一鞭扫在他的腰际,他身子一侧,便向左倒去。
  邓竞全在中了一鞭之后,奇痛彻骨,向左倒下时,勉力用棍,在地上支了一支,还想藉此,再向后退去时,红线的软鞭,早已卷了起来,又是“啪”地一声,齐齐正正,抽在邓竞全的额角之上!
  那“连云七鞭”之中,力道一鞭强似一鞭,到了最后一鞭,实是力足以开碑裂石,邓竞全的脑袋,如何捱得起这一鞭?
  一鞭击中,邓竞全连声都未出,身子便“砰”地一声,倒地不起。
  在他倒地之后,红线连看也不向他看一眼,身形立时向前疾掠了出去,只苦了在地英堂外的那些武士,他们看到了邓竞全的脑袋,简直是如同为利斧所劈一样,齐中裂开,心头的震骇,实是难以言喻!
  红线一出了地英堂,软鞭挥动,向前直闯,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天英堂之前!
  红线陡地停了下来。
  天英堂之前,笼着一层轻纱,红线已经看到,在一个长案之后,坐着范天声,她对范天声的印象,极其深刻,是以一见就认出了他来,但是范天声却不知来的是什么人。在他看来,轻纱之外,只是一个看来十分模糊的人影而已。
  他仍然坐在案后,沉声道:“阁下已连闯五堂,武功惊人,天英堂并无埋伏,放心请进!”
  红线这时候,心中思潮起伏,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又向前踏出了两步,手一扬,鞭已挥出,“唰”地一声,将那重轻纱,拉了下来。
  范天声仍然坐在案后,轻纱一去,他立时可以看到站在天英堂外的,是什么人,他在刹那间,也不禁呆了,只是怔怔地望着红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闯进了魏博节度使府来,连破了五堂的高手,竟是红线,那实在是他想不到的事!
  范天声和红线两人,互望了好久,范天声才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是你!”
  红线缓步走进了天英堂,她的声音,听来倒是出奇地平静,她道:“是我!”
  范天声无话可说,只是道:“那真是令我想不到!”
  红线冷笑一声,道:“我也真想不到,那日范大侠意态何等坚决,但现在范大侠竟赫然在魏博节度使府中,为田承嗣效劳!”
  范天声听了,脸上不禁一阵发热!
  范天声一面脸上发热,一面道:“你指责得是,但是我受两人救命之恩,来到此间,又受礼遇,我只答应为田大人做一件事!”
  红线的心中,又是一阵难过,道:“你为田承嗣做的那件事,自然是取我性命了!”
  范天声忙道:“那决不至于,我只不过要使你不能闯进内堂,姑娘请速退!”
  红线陡地提高了声音,道:“我既已来到,焉有退理?”
  范天声道:“我不愿与你……”
  他下面“动手”两字,还未曾出口,红线身形,陡然前欺,“连云七鞭”,又已施出,她自知非和范天声动手不可,是以一上来便展绝招,而同时七鞭,这时,此她对付邓兢全时,又自不同,只见每一鞭抖出,鞭影纵横,不可方物。第一鞭,就已将范天声面前的长案,击得断成了两截,范天声也陡然拔剑相迎,只见人影兔起鹘落,“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七鞭一过,天英堂之中,几乎已没有完整的东西!
  但是也就在红线第七鞭攻势之际,剑光陡盛,红线的一绺秀发,随着剑气,四下飘散,红线陡地收鞭站定,头发已然披散了下来,她连云七鞭,非但未能占到便宜,而且,若不是范天声剑下留情的话,她一定已受重伤了!
  范天声收剑凝立,道:“你走吧,在你离去之后,我也必然离开魏郡!”
  红线喘着气,她果然不是范天声的敌手!
  然而,事情已到了这等地步,她也决没有后退的可能了,她提起鞭来,刚待出招,忽然听得天英堂,有人急急道:“主人,何以要走了?”
  那一句话,才一传进,范天声面色倏变,立时闪身向门外掠去,红线一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间,范天声已然掠了回来。只见他左手抓着一个少年,右手剑指着王克智,王克智面如土色,而那少年,不是别人,却正是王克智的书童王安!
  范天声的神色,难看之极,王安已是急得面如死灰,慌忙在叫道:“范大侠,不关我事,是主人安排,叫我在酒中下迷药的!”
  范天声扬头向王克智望去,王克智的声音,不由自主在发颤,道:“范大侠,为了要请你来魏郡,我们不得不出下策!那两个蒙面人是我和蓝洋,待你昏过去之后,我们又假装救了你。”
  范天声突然之际,“哈哈”大笑了起来!
  范天声一面笑,一而望着红线,道:“红线,你此来可是为了取田承嗣性命?”
  红线人极聪明,在刹那之间,她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忙道:“不是,只要盗盒。范大侠,我一个师妹,已失手被擒!”
  范天声转过头去,大喝道:“你听到了没有,将被擒之人放出来,在大门口等候我,我还可饶你一命!”
  王克智一迭声答应着,范天声身形展开,已和红线两人,一起向内堂掠去。
  由天英堂到内堂,守卫的人虽多,但是看到范天声和红线,一起向前掠来,所有的人,个个如同泥塑木雕一样,站定了一动也不敢动。
  红线和范天声冲上了内堂,几乎没有什么耽搁,立时又退了回来,奔出了大门口,只见王克智、蓝洋两人牵着马,柳絮儿也正在翘望,一见红线出来,柳絮儿便大叫道:“师姐!”
  红线疾声道:“我们快走!”
  红线、柳絮儿、范天声三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等到他们出了城,又驰出了十来里之后,东方发白,朝阳初升,天已亮了。
  红线在三岔路口,勒住了马,自怀中取出了一只金盒来,金盒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盒上所镶嵌的宝石,光华夺目,令红线几乎连眼也睁不开来。
  红线将盒交到了柳絮儿的手中,道:“絮儿,你快马加鞭,回潞州去,将这只金盒,交给薛大人,对薛大人说,魏郡之行,只要带着这只金盒,一见到田承嗣,将盒还给他,必无任何危险!”
  柳絮儿接过盒来,红线又叮嘱道:“你一路之上,切不可耽搁。”
  柳絮儿忙道:“师姐,你到何处去?”
  红线道:“我对薛大人,恩已报毕,自然不会再到薛大人府上了!”
  柳絮儿望了范天声一眼,忽然笑道:“我明白了!”
  红线的脸上,陡地一红,牵转马头,向前便驰,范天声一面向柳絮儿挥着手,一面也跟着向前驰去,眼看他们两人,愈驰愈远,终于看不见了。
  直到这时,柳絮儿才直驰向前,回潞州去,而在那时,魏郡早已得田承嗣的命令,诚意欢迎薛嵩前来,再也不提什么进兵潞州的事,红梯关前的大军,也迅速地后撤进关内来了!

  (倪匡《盗盒》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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