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寒山子
 
2024-09-27 16:29:42   作者:师无极   来源:师无极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虬髯客应机一剑劈出。
  水清澄澄莹,彻底自然见。
  冷寂然邪目露出凝重不敢轻忽之色,魔体一幌一退,避开气势如虹的“亦狂亦侠剑”,双掌凝劲送出一道气墙,拦阻寒山子的进击,随即倒身弹往四僧立足之地,每个动作爽快利落。
  二禅才见冷寂然闪躲虬髯客的剑气,这魔君已挟着邪恶杀势,冲到自己门户面前,这时剑出已缓,当下右手倒握剑身凝于背门,翻出晶莹左掌,打出不常不断心灯的慈悲佛印,化解他的戾气,一边把门户守得稳如泰山。
  冷寂然正眼也不向他瞧去,身形一转,旋风般移至三昧背门、四念的步前。
  三昧正双掌参合,将如来识藏的次第提聚,幻出漫天气网,四念也将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这四念心意集于一处安住,劈出以意化气的殊胜一掌,眼见冷寂然便要身陷如来识藏与四气归禅这两大历经传承的禅功下,众人眼睛一花,潇轩诡邪的冷寂然已扬起百结锦袍,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人与杀气直冲五戒!
  众人一惊,足尖点地,纷纷来援。
  冷寂然长笑一声,竟硬生生收回指向五戒的杀气,后者戒剑斜刺里穿出时,他已绕身疾驰,撇下一众高手,冲撞七觉与十劫这两大年青新进的立足点去。
  《阴康幻舞》确是天下无双。
  更意想不到,冷寂然分别向诸位高手攻出的招数,全是声东击西、掩人耳目的虚势。
  但听寒山子长喝道:“七觉、十劫,退下!”
  离七觉、十劫最近的,是诸葛渊。
  他虽功力尽丧,心思却是剔透敏达,知冷寂然决斗群雄,战力耗损,遂下定决心,找这两个小子加入战群,一来可让诸众高手有所顾忌,缚手缚脚,二来可多找两人一起上路。
  当下一个箭步,打出一枚黑黝黝的棋子。
  轿内的易狂邪赞叹说道:“冷寂然真是人杰,穷途末路仍有这般耐性和智计,不愧魔门宗匠,咳……恐怕只有当年的武迈晋可堪比拟。”
  病、死、墓、绝四仆必恭必敬的应道:“圣主圣明!”
  易狂邪哑声道:“此战愈来愈有意思了,就连天下第一刺客和漠北高手也觊觎在侧,有意思……”
  这番话一出,四仆立时四顾极目,果见北首寒岩上卓立着一个戴上黑白脸谱的神秘剑客,面临的高大雪杉上,也横卧着一个白衣胜雪、高傲如鹤的中年汉子,不由得背门尽湿,冷汗直流。
  他们怎样都曾经是横行一时的邪道耆宿,武技高强,耳目灵动,此刻若不是无上圣主出言提醒,怕仍不知真有这样两位高手的“存在”,而易狂邪坐进轿内,帷幕垂门,又如何得知轿外光景?
  只听得易狂邪又响起他那把破败沙哑得难以入耳的嗓子续说下去:“……天下第一刺客本有九五天命,无奈此人杀气太重,大干天和,大大影响了命格的发展,本身倒是个不俗的邪道高手,恐怕拾得与一道生这两个老头加起来,也给他杀败,跟虬髯客、先天学士是同一级数……嗯,那躲藏雪杉上的高手,有种与天地同眠的自然气质,走的是漠北妖族‘狂沙宗师’廓横野的路子,此人的武功明显不及前者,但在沙场上拚搏,却非常人能及,是位难得的大将之才。喀喀喀……寒山上天下六道高手荟萃,武林很久没这盛况了。”
  四仆又是悚然一惊,感到轿内这位无上圣主,真的有贯通天地之能。追随半年,他们都未曾见过圣主一面,无论行住坐卧,圣主均未曾离开轿子半步,所以其年岁样貌如何,连四仆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也甚少听过他说话,更不用说见他出手了,只是觉得每一次抬起顶轿子,都会轻了一点,是圣主因忧弃食,导致体重消瘦,还是与练功有关?他终日躲在轿内,究竟又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知道!
  这位圣主喜怒不形于色,这些疑问还是不出口为宜。
  而临近寒山之战这十日,圣主说话多了,也终于出手了,雪林中他狙杀诸葛渊时打出的无上伏羲罡气,表现出千锤百练的神道功法,四仆大开眼界之余,亦感如临深渊,伴着这头沉如山、动如涛的猛虎,性命随时都会消逝。
  易狂邪沉浊的声音再次从轿中传进四仆耳内:“‘隐剑门’那余孽怎么了?”四仆之首的病老躬身应道:“圣主放心!楚护法已在山下拦截此子,功成之后,护法便会携典来会。”
  “噫!”的一声发自易狂邪,这位由神易邪的无上圣主似被别的物事吸引了心神,对病老的报告充耳不闻,只奋然说道:“本座的命中克星,诸葛先生终于倒下了!”旋又沉声道:“冷寂然,嘿!只怕你做梦也想不到,会栽在两个名不经传的小和尚手上罢!”

×      ×      ×

  诸葛渊那枚黑棋子后发先至,嗖地穿过七觉、十劫两人脸庞间的空隙,锐不可当的突击冷寂然咽喉。
  其实以冷寂然护体魔气之霸道牢固,一颗小小的棋子,是搔不着痒处,但冷寂然仍是放轻了左边身子的重量,右足急顿,巧妙地一个旋身,转移开去。
  望着黑棋子破空越过,“卜”的一声,一枚白子竟从黑子底下弹了出来,并迅速循着一道妙若天成的轨道,脱离了黑子的掩护,往左边弯去,绕了半个圈子,打向冷寂然的左边耳鼓。就在这时,又是“卜”的一声响,一枚黑子竟又从那枚白子底下弹了出来,绕击向冷寂然的右边耳鼓。与此同时,那枚先前的黑子在虚空一个回旋,也配合无间的打往冷寂然脑门。
  正是在水亭园独门心法“三分天下势”!
  巧妙地运用外间的风势、气流,借腕力统一而成就出来。
  难怪以易狂邪深不可触的内功武学,也要拔去他这口眼中钉,失去内力的诸葛渊尚且如此,假以时日,此人的武功定会登峰造极,威胁到自己的霸业。
  不出十年,易狂邪心里甚至已有个大概。

×      ×      ×

  狂飙斗卷!
  七觉、十劫虽早已听到师伯的呼喝,也亟力倒步抽退,但几乎与棋子错身而过的一刻,冷寂然已发动起惊涛裂岸般的狂猛攻势。
  那是气机暴然引发下而生出来的可怕攻势,就像一个汹涌澎湃的漩涡遽然出现在大海海心之中,把周遭的舟楫牙舰一并卷将进去,就此碎沉海底。
  这股气机以冷寂然为中心旋卷而出,操纵着四周八尺内的气流,一经发动,他敢肯定可把一众高手牵涉在内,逐一击破!
  他的气海本是盛如汪洋,但剧战人天,此际已是强弩之末,再难不可一世的傲战群雄。
  这一击是他最后的一点保留,之后他便要觅地疗伤。
  但见在紫电裂空下,气机怒卷大地,彷佛要把天地万物摧毁,寸草不生,性命不留。
  “天亡诀!”
  不止七觉、十劫,高明者如虬髯客、寒山子或次之的传灯四僧,皆感到身周的气流陡地盘转不断,根本不能不为所动地立桩站稳,虬髯客、寒山子也许可勉力以一身骇俗的修为抽离气漩,不过亦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至于“寒山剑派”的传承血脉、拾得大师的六大弟子恐怕也就此断送于寒山雪岭上。适才有目共睹,“天亡诀”的威力足以亡天,借拳势轰出,连苍天也忌惮七分,风、雷、电、雪也寂止了好一会儿。
  目下虽改变了出招的形态,融诀入旋,其威力却有增无减。
  只见气机盘旋不绝,带动周匝的风雪揽个混混沌沌、呼呼啸啸。
  白茫茫、凄苍苍中,整个天地日月无光,仿如末世来临。
  霎时之间,每一人都身陷险境。
  偏在此生死系于一线的时候,七觉的心境静如空山梵寺,无念无虑,无忧无惧,双掌更微一合什,目凝虚空。
  真空妙有!
  非空之空为真空,因果历然;非有之有为妙有,一毫不立。蓦地,七觉像置身于暴风核心地带,无论身外的气机如何横旋纵倒,千变万化,他始终如一,玄虚一点,活脱突破了目下的空间,去到另一个神秘领域里,不受外间任何气流的冲击和影响。
  十劫则虎目通红,暴喝一声,整个人沉凝不动,形相更变得凶猛威武,完全不像受伤重创的疲惫样子。
  激烈的气流,竟不能动其分毫。
  状如猛虎,势若沉龙。
  是一十六年风雨不懈的锻练和修行的总成果,使得十劫创造出连虬髯客和寒山子都不能轻易办到的奇迹。
  黑白黑三枚棋子这时应势被绞个粉碎。
  虽破了诸葛世家的三分天下势,冷寂然却殊无喜悦神情,眼中只闪过冷利如剑的杀气。
  这两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一禅一武,一空一实,走的路虽不同,却偏能恰如其分地化解了这股狂暴的气机,简直是不可能的。
  有朝一日,这两人定会超越虬髯客和稷下道陵,成为青出于蓝的卓绝宗师。
  非杀不可!
  虬髯客这时踏着奇异绝伦的步伐,似在气机里随波逐流,但任何人包括冷寂然在内,都清楚看到虬髯客乃是拚着一身功法逆流而行,“亦狂亦侠剑”隔空一挑。
  寒山子神僧亦是白须飘飞,古容肃穆,再不是那一派游戏人间的嬉笑性情,禅功运转至极,雪玉奇剑飘逸轻忽,如流水,如风送,不到最后一刻皆不知其剑锋所砍何处。传灯四僧睁目如盲,饱受着气流的凌厉冲撞。同时四剑同心,组成一座进可攻、退可守的剑阵,纯凭感觉辨别敌人的杀势。
  冷寂然仍是那副君临天下的宗主傲态,独立狂雪暴风之中,天眉剑目狠狠爆出电闪般的凌厉精芒,百结锦袍下的左掌遥拍七觉,浑然不理会“亦在亦侠”和“雪玉”的幻变招数。
  七觉立生警兆,自个儿举步在那非空之空、非有之有的禅境空间,左移开去,但冷寂然掌势一出,转眼奔雷而至,七觉虽朝左跨出了一大步,仍觉避无可避。
  “蓬!”地一声闷响,七觉也是挺掌相迎。
  一道电光随即劈下。
  任谁都知,以七觉的功力,根本是禁受不起冷寂然的一拳一指,何况是适逢与服部为皇交战之后的七觉?
  怎料七觉交掌后只一个虚幌,便嚓嚓一阵响倒步出八尺开外,竟像没事般呆站一旁,触目处就像给冷寂然的掌力轻轻送出“天亡诀”的气机外,反而解了他的厄困危机。诸葛渊还道七觉的五内已被震碎,触目所见的一切都是假像,连忙趋前掺扶,喝道:“七觉,如何?”但甫触撞七觉的身体,只觉一股强大无匹的劲气压顶传来,惨哼一声,哇的狂喷出一口鲜血,仰跌地上。
  七觉这才苏醒过来,叫道:“师叔,你怎么了?”反过来抱起诸葛渊,试着用师尊昔时传授的行功疗法,按掌为他渡气还虚。
  连七觉也不知道,适才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原来在适才两掌对碰间,他忽然想起师尊入灭前的一句话:“万物皆有佛性,众生皆可成佛。”
  心如是想,奇妙不可思议的异事也随之发生。
  七觉不但把自己看成是万物的一部分,就连冷寂然那含着杀灭势道的一掌也视之为万物的一部分,两掌交击,并没有两军对垒的杀伐感觉和血腥味道,反之是佛性相近下的一种融通。
  冷寂然的一掌再不是那么可怕,而是可悟出佛门妙谛的桥梁,所以当天亡诀攻入他掌心之际,七觉像忽然间不存在似的,代之而起是天地万物,变成他不是他,万物不是万物,而是心与万物冥合为一,无分彼此,冷寂然狂雷惊电的天亡杀诀是打了出来,但将之接下的却是天地万物。
  七觉结果是毫厘无损,但其布于身周的气墙却把诸葛渊震伤了。
  当然,七觉绝无一步登天的意图,也不认为自己可以独步古今,继释迦后成为第二个肉身成佛的例子,只是由拾得大师圆寂前的一刹光景开始,他逐渐对生命观有所改变,警悟到用更透澈的平常心去看和感觉事物,是理所当然。
  当冷寂然一掌推来时,他有种圆融贯通的感觉,那是面对强烈庞大的死亡气息下骤然而生的奇异感觉,既没有成败得失,也没有生死荣辱,更没有恐惧忧虑,但又不似已超越了生、老、病、死的枷锁,只能勉强说成是死亡来临前的一个考验。
  考验自己如何去面对死亡。
  当下他也不加思索推出一掌,慷慨地接受了死亡。
  从冷寂然的角度看,七觉的一掌毫无威力可言,远逊于自己的掌力,但偏就在双方掌势交拚的刹那,他长驱直进的霸道掌劲竟然如泥牛入海,落得个无影无踪,俨然七觉成了百川巨海,有容乃大,把自己的凌厉魔掌照单全收、弭于无形。
  更惊人和唬人的是,在那短暂的一刻,电光一闪,七觉整个躯体赫然不见了。
  在虚空中消失!
  然后他又再次降临寒山之上,这才应掌飞退开去。

×      ×      ×

  旁人观之,只看到七觉对掌后一下虚幌,然后飞退开去。
  冷寂然却清楚目睹整个过程,更难以相信以七觉目下的修为,竟能达至佛门中无余涅盘的阶段。
  佛家有云:二乘之人,断三界烦恼,入火光三昧,烧身灭心而入空寂无为之涅盘,此称为无余涅盘,又名毁身灭智。
  毁身灭智,意指阿罗汉破除烦恼而得成正果。纵如历代高僧,甚至战庞之、丰干、寒山子、拾得这般级数的佛门高手,也不轻易得此正道,然而,七觉在对掌之际竟尔办到了,但他也迅即回到寒山,就像在某个不可言喻的空间流转了一趟般,再次重返人间,因而躲过了冷寂然必杀的一击。
  冷寂然的震撼可想而知。
  忽然间,这位盖代魔君觉得要杀死七觉是再没可能。
  金刃刺风声从后传来,虬髯客、寒山子两人的剑已攻及背门。冷寂然左掌极潇洒的朝天一翻,“天亡诀”的气漩斗然剧增,两剑顿时一歪,失了准头,变成斩在冷寂然背门前尺许处。冷寂然知气机既发,再不能有所保留,冷哼一声,杀气盈野!
  冷寂然终于都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十劫却突然觉得自己生出了特殊的变化,特殊至难以剖白出来,一时间眼、耳、鼻、舌、身、意这六种触觉敏锐了许多,不但可以感受到外间气机的流向变化,甚至卓立气机中心的冷寂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感官世界,更惊人的发现,是他一对锐利如箭、冷静如山的眼神忽然看到了“天亡诀”气机的惟一出口。
  “天亡诀”竟尔会有破绽?!
  他立时记起师尊在席上的话:“每一个人都有弱点,武学的诞生,就是要把这些弱点潜藏,修为越高,弱点便越匿迹,反过来说,则越显著,但这不代表着武功造诣不凡之士,便没有了自己的弱点,那只是藏得更巧更隐而已。”
  这念头迅速掠过,他已移身踏步,从那空隙走出这股气机之外。他心中仍有疑团:“冷寂然纵有弱点,但他的武学造诣如此高强,破绽没道理出现得这么显著。”心是这么想,人已走在阵外,只感喉头一甜,蓬的喷出一口血箭,手上的青钢长剑寸寸碎断。
  十劫之所以挺得这么久,凭着的是一番坚稳刚毅,现下走出了气机范围,压力急剧减下,人也相应放松了一身抗衡的机能和气势,像是一条弦线拉得极紧,然后得到松弛,必会生出波动一样。
  冷寂然那一声标志着杀戮意味的冷哼这时才传将出来。
  传灯四僧并没有七觉、十劫的机缘运数,能及时脱出气机的怀抱,当冷哼声传来时,手上的长剑应声折裂,也几乎在同一刻里面,四僧连禅门的绝学也来不及施展,已不分先后地身首异处。
  以虬髯客和寒山子之能,也不能挽回这惨不忍睹的战果。
  错非两人的武学各具参天之势,冷寂然这一击早稳取他们的性命,但两人气脉已乱,已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准。
  杀戳的气机更不住蓄积,使两人的立足之地逐步缩窄。濒临生死边防,寒山子长喧佛号,浑躯散发出广大圆满的禅门气势,“雪玉剑”一刺,“波”的一声,业已刺穿了冷寂然体外发动的气机,来到风眼核心处的冷寂然胸前。
  冷寂然嘴角掀动,流出一道惊心动魄的鲜血,阴笑道:“寒老,本座先送你上路罢!”
  双掌翻飞下,两股掌力一送,硬把“雪玉剑”夹在两掌之间,但见冷寂然左掌按着剑面,右掌按着剑背,交错吐劲,崩的一声清响,名震天下的“雪玉剑”已被其一断为二,冷寂然紧接着右脚踢出,蹴往寒山子小腹,端的阴险毒辣,诡异莫测。
  寒山子兀自握着连着剑柄的半截雪玉,像对它的折断毫不见惜,也毫不讶异。
  跟着回剑侧踢。
  “蓬!”
  两脚一记互撞!
  冷寂然闪电般收回右腿,左肩微沉,保持着平衡之势。
  寒山子体内儒、道、释三道真气却是混浊复杂,心知是受了天亡气劲的冲击,以致功法大退,难展其长。他踢出的足踝一个旋转,僧鞋已倏地点回雪面上,轻飘灵动处,直不似有伤在身,哑然失笑道:“大道无处不在,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又有何分别?宗主囿于表面化,注定屡战屡败。”
  又是一脚踢出!
  便在这时,赤影迫近,剑气惊临。
  虬髯客的粗犷形相依旧冷静如恒,“亦狂亦侠剑”则快疾无伦地横过雷电笼罩下的虚空,一剑劈出!
  就是这一剑,击败了当年横行邪道的“气邪”应日月,奠定了他的宗师地位。
  剑一劈下,剑气已隔空划过冷寂然微沉的左肩。
  冷寂然因要保持平衡,结果露出了这一瞬即逝的破绽。
  冷寂然心中大懔,晓得这位最神秘的年青宗师高手的伤比他预料轻,更糟的是,寒山子这秃驴,似乎也没有甚么伤势威胁着他。
  “喇喀喀”一声响,百结锦袍立时应声破裂开来,泛着奇异光泽的肩膀处现出一道五寸长的剑痕。
  同一时间,冷寂然与寒山子交击了十多记脚踢,最后一脚踹在寒山子右足处,后者腿骨折碎、气血翻涌时,他人已借力腾空,避过两人的攻击。
  其时血气运行不绝,一旦生出宣泄的口子,鲜血立即自冷寂然左肩伤处洒了出来。
  “叮!”
  “雪玉剑”的上半截此时才飞插雪地,发出一声清音。
  诡异肃杀的黑木轿子内,易狂邪又再响起那把破哑铜钹般的残年声调,可惜地道:“冷寂然啊冷寂然,便是你这种不甘屈服的性格,使你泥足深陷,一去不返……咳,杀了四僧,你其实已心力交瘁,若趁那时抢出气墙,必能保命,那时再觅地疗伤,东山再起实属易事,此刻嘛,咳……难矣,你不肯走,人家可要把你留下。”
  病老大吃一惊道:“冷寂然会败?”
  事实上,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冷寂然无论那一方面,都显得游刃有余、挥洒自在,身上带伤,那也只是皮肉之创,横看竖看都不似穷途末路,尤其先以劲气杀绝四僧,碎了他们的天竺金刚身,后又单以双掌,把名震天下的“雪玉剑”硬生生断为两截,这份功力着实惊天动地,怎也不如圣主所言,冷寂然会被人留住。
  病老因留心战局,情不自禁便问了出来,话一出口,始醒起自己出言过急,恐怕已冒犯了这位喜怒无常的无上圣主,这一惊醒,双膝一软,连忙跪将下去,噗噗噗,其余三仆也跟着跪下,颤声齐道:“老仆失言,请圣主原谅。”易狂邪桀桀怪笑,沉声道:“本座不杀忠心之人,况且你们还有利用价值……”
  四仆直吓得不敢动弹,圣主说到“本座不杀忠心之人”时,四仆同时感到轿内的无上圣主透过帷幕朝他们望来,但心头压力亦不禁轻了,知道圣主不会妄动杀机,当说到“况且你们还有利用价值”,声线则遥远了些,有点像从天边降下,可想像圣主说这话时,正抬头望着轿内顶子,情况就像仰首向天。
  四仆那四张满布皱纹的苍桑苦脸本已略见曙光,那知圣主一句利用价值,又把四人拉下万丈深渊,但四条性命总算给留下了,连忙磕头感恩:“圣主宽宏大度,作仆从的自是忠心耿耿,粉身碎骨亦要报圣主知遇之恩。”
  轿内再无半点声息,一时间沉寂了下来。四仆中心细如尘的病老却晓得圣主有个习惯,每逢仰首观天,总会有片刻宁静,那是圣主屈指计算的光阴,倘若一个不知机,在此时出言打扰,必赴阴曹无疑,四老一般心思,当下仍保持着伏身的姿势,头却不敢磕了,生恐就这么一点声音,影响了圣主仰问天机。
  “酉时!”易狂邪如夜枭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冷寂然你这狂妄自大的家伙,一念之差,便注定你过不了今晚的酉时,日落西山后,便是冷寂然你毕命之时……咳,今夜的日落格外肃杀,也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看来是天意让你多活一个时辰……”
  四仆虽无抬头,也感到天际渐次漆黑,这时雷声隐闻,紫电稍稀,看来冷寂然毕命之时已不远矣。  
  易狂邪顿了一顿,又阴森森的道:“冬雷天降,万物俱焚,斗转星移,唯我独尊!冷寂然乃破军命格,正应了今日的焚身之灾,诸葛渊宫坐武曲,顷刻殁落,本座惟一的忧虑也将烟消云散,三十年了,该是时候出外走走!”
  帷幔掀动,杀气勃发!
  无上圣主易狂邪赫已欠身走出了黑木轿子,四仆心惊胆颤,虽欲一睹自己追随了半年的无上圣主,但颈骨偏是如上枷锁,转动不得,雪地上阵阵寒冻送来,这时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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