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2024-08-13 13:58:26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陆扣青和温玉川又回到了他们的房间，现在这种地方早已不是安全的地方。
　　也许对他们而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陆扣青笑道：“真想知道白衣郎现在在什么地方，他虽然是一个孩子，可是我敢打赌，你恐怕从来没有见过世上有他那样的人。”
　　温玉川道：“总是听你这么说，我也的确很想见一见他。”
　　陆扣青道：“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因为他和我们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好去。”
　　这时他们又听到了敲门声。
　　陆扣青看了看温玉川，温玉川看了看陆扣青。
　　两个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门又被敲响，敲门声还很急。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道：“门并没有关上，你为什么不进来呢？”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笑容可掬的人出现在门口。
　　这个人长着一张圆圆的脸，一笑起来，眼睛几乎就看不到了。
　　陆扣青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很像那种一见到人就会说“恭喜发财”的人。
　　陆扣青道：“你是谁？”
　　这个人笑道：“我叫丁贵，目不识丁的丁，富贵吉祥的贵。”
　　陆扣青笑道：“这个名字很不错。”
　　丁贵笑道：“的确很不错，自从我用了这个名字之后，我就没有想到过要改一改，这世上富贵吉祥的人大多数反而是目不识丁的。”
　　这个丁贵无疑是很会说话的人。
　　陆扣青道：“你有什么事？”
　　丁贵道：“我是一个跑腿的，昨天有人给了我一口箱子，一定要叫我送给你们。”
　　陆扣青道：“箱子？”
　　丁贵道：“只是一口很普通的箱子。”
　　他的脚下的确有一口箱子，一个半旧的箱子，看起来就不像装了什么好东西。
　　陆扣青道：“这就是有人要你送给我的箱子？”
　　丁贵道：“是的，如果你叫陆扣青，我就不会错了，我的差事也就算完了。”
　　陆扣青道：“我就是陆扣青，可是这口箱子里是什么？”
　　丁贵好像有一点不高兴了，他道：“你看我像那种随便就翻看别人东西的人吗？”
　　陆扣青笑道：“你不像。”
　　丁贵笑了一笑，道：“看来我要走了，箱子既然送到了，你又是陆扣青，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他向陆扣青拱了拱手，又对屋子里的温玉川笑了一笑，然后他就走了。
　　陆扣青和温玉川这时都在看这口箱子。
　　陆扣青道：“你猜猜看，这口箱子里会是什么？”
　　温玉川道：“这口箱子并不太大，我只知道这口箱子里装不下一个人。”
　　陆扣青道：“如果有人平白无故地送你一口箱子，你会怎么做？”
　　温玉川道：“我会把它打开，无论如何，我们总要看一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陆扣青道：“你是说我把它打开？”
　　温玉川道：“这是别人送给你的东西。”
　　他笑道：“我一向没有翻看别人东西的习惯。”
　　陆扣青笑道：“这是一个好习惯。”
　　无论如何，这口箱子是一定要打开的，不管怎么样，人的好奇心是无时不在的。
　　箱子里面会不会有害人的机关？会不会有杀人的毒药？
　　这些问题，只要打开箱子就可以知道。
　　陆扣青笑道：“柳亭侯总不会笨到让我打开一口会杀人的箱子。”
　　温玉川道：“这个问题你只有去问箱子。”
　　陆扣青打开了箱子，他并不是用手，而是用剑，邵飞楼的那些人为他留下来的剑。
　　剑只在箱口上一撬，箱子就打开了，箱子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箱子里面都是好东西，除了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就是大叠的银票。
　　陆扣青笑得很开心，他笑道：“这些虽然都是一些害人的东西，可是我可以保证，世上有许多人都喜欢被他们害一下。”
　　温玉川道：“你认为柳亭侯为什么要送你一口这样的宝箱？”
　　陆扣青笑道：“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你只有去问柳亭侯。”
　　温玉川道：“你不认为这口箱子有问题？”
　　陆扣青笑道：“只要不是真正的笨蛋，都会知道柳亭侯这么做一定是不怀好意，可是再聪明的人恐怕也猜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温玉川道：“你算一下，这口箱子里有多少钱？”
　　陆扣青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东西可以让很多人发疯。”
　　温玉川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才知道，对柳亭侯这个人，唯一的评价就是莫测高深。”
　　陆扣青笑道：“可是这些东西的的确确是值钱的东西，我们就算花一辈子也花不完的。”
　　温玉川苦苦一笑，道：“你更应该知道的是，我们的麻烦很快就要来了。”
　　陆扣青也在笑，可是他的笑容没有半点愉快的意思。
　　他也苦苦一笑，道：“我只想知道，这个麻烦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就算是猫，恐怕也走不出这么轻的脚步声来。
　　陆扣青和温玉川相视一眼，他们都知道，他们的麻烦来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麻烦？
　　温玉川道：“这个人的轻功极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轻功。”
　　陆扣青道：“幸亏他只是一个人来的。”
　　温玉川道：“也许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了白衣郎。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看到白衣郎。
　　白衣郎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那么冷冰冰的，他虽然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却对这个世界丧失了热情。
　　可是陆扣青还是热情地笑道：“怎么会是你，我们等你已等了很长时间。”
　　白衣郎淡淡一笑，道：“你等我干什么？”
　　陆扣青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因为我现在无路可走，因为你说过，只要我有麻烦就可以来找你。”
　　白衣郎道：“你遇到了麻烦？”
　　陆扣青道：“很大的麻烦。”
　　白衣郎道：“每一个人都会遇到麻烦，可是遇到麻烦只能自己解决。”
　　陆扣青笑道：“这是你一向的观点。”
　　白衣郎道：“现在我的看法还是和以前一样。”
　　陆扣青笑道：“你为什么不进来呢，这里总算是你的家。”
　　他笑道：“非常不好意思，我们不但不经你的同意就住进了你的家，而且还吃了你放在床下的米，吃了你种在屋外的菜。”
　　白衣郎淡淡一笑，道：“更不好意思的是，你还抢走了我的老婆，抢走了我的钱。”
　　陆扣青不由怔住，道：“你在说什么？”
　　白衣郎冷笑道：“我只不过在说一个非常不好笑的笑话，一个我把他当做朋友的人，却做了一件让人发指的事情。”
　　陆扣青很快就明白了，他指着地上的箱子，道：“这是你的箱子？”
　　白衣郎冷笑道：“不错，你是不是认为我的钱太多了一点，所以就想帮我花上一点，这么做，也是非常够朋友的。”
　　陆扣青笑了，道：“你甚至还认为我抢走了你的老婆？”
　　白衣郎道：“现在看起来正是这个样子。”
　　陆扣青笑道：“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圈套？”
　　白衣郎道：“我更知道放在你面前的这口箱子就是我的箱子，钱也是我的钱。”
　　陆扣青道：“还有呢？”
　　白衣郎道：“如果有人辛辛苦苦地抢走了这些钱，难道他们不知道钱是好东西，反而会送给你？”
　　陆扣青苦笑道：“所以无论我如何解释，你都不会相信。”
　　白衣郎道：“我只相信事实，偏偏事实就在眼前。”
　　陆扣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这一段时间以来，经常会遇到这种被人冤枉的事。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难过，可这种事情一多，人也就变得麻木了。
　　他只好又叹了一口气，道：“看来除了疯子，谁都不会把这么多的钱送给我。”
　　他非常想说的是，柳亭侯虽然不是一个疯子，可是就连疯子做不出的事情他也可以做得出。
　　可是就算他说了又有什么用，白衣郎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人们相信自己的眼睛，更重于自己的判断。
　　这也是人们常常会受到欺骗的原因。
　　白衣郎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就算走投无路，就算拿走了我的钱，我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妻子？”
　　陆扣青叹道：“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事，你刚才说的都是我第一次听到的，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我恐怕也只能这么说了。”
　　白衣郎紧紧地握着他的刀柄，他的手因用力而发白，他用一双比刀锋更锐利的眼睛看着陆扣青，他只说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一旦说出来，这件事就毫无解释的余地。
　　这四个字是：“拔你的剑。”


　　“这是一个最多只能骗骗孩子的圈套，我不相信陆扣青会上当。”
　　邵飞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亭侯道：“陆扣青的确不是一个孩子，也许这世上任何一种圈套都无法将他骗过，可是白衣郎就不同。”
　　邵飞楼道：“白衣郎是一个非常不寻常的人。”
　　柳亭侯笑道：“可是白衣郎毕竟只有十三岁，无论如何，他还是一个孩子，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更重于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笑道：“所以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别人，恐怕是根本行不通的，可是白衣郎不同，他也许是一个练武的天才，可是在很多事情上，他仍然只是一个孩子。”
　　邵飞楼笑道：“也许他们并不会打起来，可是他们之间的友情一定不存在了。”
　　柳亭侯道：“等到白衣郎知道自己错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那么他就根本没有脸去见陆扣青，这样陆扣青也就少了一个强援。”
　　他道：“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我只是想让陆扣青和温玉川完全孤立。”


　　“拔你的剑！”
　　在江湖上，每天不知有多少人都在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
　　这句话之后呢？
　　只有死亡和流血。
　　剑拔出，必有一个人倒下。
　　陆扣青能不能拔出他的剑，他的剑一向只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可是白衣郎却是自己的朋友。
　　他的外表虽然冷漠，可是陆扣青知道，白衣郎其实是一个多么热情的人。
　　他为陆扣青做的事，远比陆扣青为他做的事要多得多。
　　对这样一个人，陆扣青怎么能拔出他的剑。
　　可是他又怎么能不拔剑？
　　他非常了解白衣郎，也非常了解白衣郎的武功，他知道白衣郎一旦出手，就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可能是白衣郎的对手，也许就算加上温玉川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他要进行这样一种毫无意义的战斗，为什么人生总是有很多事，你明明知道是一种错误，偏偏却无法选择？
　　陆扣青现在要做的选择是，拔剑？还是不拔？
　　剑其实就在他的手上，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拔剑。
　　那么他是出剑？还是不出？
　　陆扣青看着手中的剑，突然将它远远地抛了出去。
　　他道：“我不会向一个朋友出手，我同样不会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如果你真的认为我该死，那么你不妨来杀了我。”
　　白衣郎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一字字地道：“拔你的剑！”
　　陆扣青笑了，道：“现在我手上根本没有剑，我如何拔剑？”
　　白衣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道：“你真的不打算出手？”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道：“我总是在想，我以后会死在谁的手上？现在我知道了，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死在朋友手上，恐怕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事。”
　　白衣郎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他忽然弯腰，挟起了地上的箱子，恨恨地看了陆扣青一眼，扭头走了。
　　陆扣青看着他离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温玉川也叹了一口气，道：“你刚才并没有把握他会不会出手？”
　　陆扣青道：“我的确没有把握。”
　　温玉川道：“如果他出手呢？”
　　陆扣青道：“那么我恐怕是要死了，我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我也不是。”温玉川道，“看到他的气势，我才知道，世上原来还有这么高明的武功。”
　　陆扣青道：“白衣郎的确是一个练武的天才，可是他真的只是一个孩子，我希望他以后会不再冲动。”
　　温玉川道：“现在你又失去了一个朋友，白衣郎虽然不会杀你，可是也绝不会再帮你，这也是柳亭侯这么做的唯一原因。”
　　陆扣青道：“白衣郎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温玉川道：“什么话？”
　　陆扣青道：“没有人可以帮你，能够帮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温玉川道：“是的，从现在开始，我想我们也不必去指望青松子的帮忙，现在的事只是我们自己的事。”
　　陆扣青道：“现在我想通了。”
　　温玉川道：“你想通了什么？”
　　陆扣青道：“我们不该等在这里让柳亭侯从容地施展他的聪明，我们应该反击。”
　　温玉川笑得很开心：“很高兴你想通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