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2024-08-13 13:48:24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从萧白石现在站着的地方望过去，只需过一条大街，就可以看到对面的“万艳楼”。
　　萧白石笑道：“你们的人也许想不到我并没有出城。”
　　孙越道：“他们可以想到，因为在我失踪的一段时间后，他们一定关闭了城门。”
　　萧白石笑道：“你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一点，如果我们现在带你出城，岂非正好可以救了你。”
　　孙越道：“你们不会笨到那种程度，如果你们真的这么笨，你们绝不可能抓到我。”
　　萧白石道：“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孙越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老样子。”
　　萧白石笑道：“在以后的三天中，你恐怕就会是这个样子，原谅我们对你这样做。”
　　孙越道：“我不怪你们，事实上，如果你们落到了我的手中，我不会对你们这么客气。”
　　萧白石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客气？”
　　孙越道：“因为我有用，我知道很多很多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萧白石笑道：“你的确说对了，如果你以此对我无礼，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孙越道：“你们所要的，只是一个活人而已，所以我就算是断了一只手，折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睛，对你们来说，也没有关系。”
　　萧白石叹道：“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为什么说聪明人都活不长，我知道你这种人却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孙越道：“谢谢。”
　　萧白石道：“我想你的朋友现在一定开始全城大搜查了，他们很快就可以找到这个地方。”
　　孙越道：“他们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
　　萧白石笑道：“对杭州城，你一定比我熟悉得多，你认为在什么地方，我们才可以安全一点。”
　　孙越道：“没有这种地方。”
　　萧白石笑道：“也许我知道有两个地方。”
　　孙越道：“哪两个地方？”
　　萧白石笑道：“一个就是柳亭侯的府第，一个就是孙府。”
　　孙越笑了一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萧白石笑道：“不错。”
　　孙越淡淡一笑，道：“可是这种说法早已过时了，我了解柳亭侯的为人，他比我想象中的都要聪明。”
　　萧白石道：“看来你对他很佩服。”
　　孙越道：“是的，他的确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骗得了他。”
　　萧白石笑道：“既然柳亭侯的府第和孙府都不是安全的地方，你认为什么地方会安全一点？”
　　孙越道：“你认为我可以告诉你？”
　　萧白石笑道：“你会，因为你是一个聪明人，你知道我们虽然不会杀了你，可是却可以让你断一只手，或是折一条腿。”
　　他笑道：“腿如果长在别人身上，就算是断一百次也没有关系，如果断在自己的身上就不同了。”
　　孙越也笑了一笑，道：“不错，自己的腿再不好，也是自己的。”
　　萧白石笑道：“现在你有没有想出什么地方最安全？”
　　孙越道：“的确有一个。”
　　萧白石道：“什么地方？”
　　孙越道：“就是大牢，关押犯人的大牢。”
　　萧白石笑了，道：“孙先生果然是天下奇才。”


　　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就是大牢，大牢里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关押死囚犯的黑牢。
　　这里的墙壁都是用最坚固的花冈岩砌成，这种牢房甚至还没有铁栏。
　　只有一扇非常小的门，只够一个人的身体钻进去。
　　一个人如果进了这种地方，他唯一可以存在的情绪就是绝望。
　　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在这种地方你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死。
　　这名死囚犯每天都靠在墙壁上，看着头上的气窗。
　　他从这里还可以看到外面的天，天上的云。
　　如果运气好，他还可以看见鸟。
　　自由的小鸟。
　　看到小鸟的时候，他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别的想法。
　　一个人如果到了他这种地步，甚至连一点点幻想都不存在。
　　他对一切都变得麻木了。
　　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长，一到秋天，他的人头就要和自己的躯体永远地分离。
　　他甚至也不认为生活中会出现什么奇迹。
　　就在今天夜里，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望着头上的气窗发呆。
　　他不止一次想从这扇气窗里逃出去。
　　可是气窗实在太小，就连婴儿也不可能爬出去。
　　花冈岩又实在太硬，就算是用锤子，也很难将窗子弄得大一点。
　　就算你有了锤子，你还必须保证所有的看守都是死人。
　　死囚犯知道明天的天气不会太好，因为今天夜里，天上并没有星星。
　　他虽然没有看到星星，却看到了一只手。
　　这只手从气窗外面伸了进来，捏住了花冈岩。
　　在他的手下，坚硬的花冈岩就像是孩子手中的泥巴那样松脆。
　　死囚犯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就算是梦，也不会出现这种离奇的事情。
　　死囚犯渐渐知道这是真实的，气窗在飞快地扩大，很快就可以让一个人的身体钻进来。
　　死囚犯忍不住要惊呼起来，可是他刚刚张开了嘴巴，就有一块小小的石子飞了过来，击在自己的咽喉上。
　　死囚犯有一点不甘心，他明明还可以多活几天，最起码还可以活到秋天，想不到他现在就死了。
　　从气窗外跳下一个人。
　　这个人并不是萧白石。
　　这个人的头发几乎快要没有了，可是他的眼睛却很年轻。
　　他的手和其他人的手有很大的不同，不光比一般人的手要大一点，手指也粗得多。
　　第二个跳下来的是孙越。
　　若不是第一个人接住了他，他不可能站稳的。
　　第三个人才是萧白石。
　　萧白石很快就找到了床，他拿出了一条毯子，笑道：“幸亏我带来了毯子，否则我们根本就没有坐的地方。”
　　这时最后的两个人也钻了进来。
　　孙越看着第一个跳进来的人，也就是那个用手切开花冈岩就像切泥巴一样容易的人。
　　他道：“你姓王？”
　　那个人道：“并不是所有会鹰爪功的人都姓王。”
　　孙越笑了一笑，道：“你用的并不是鹰爪功。”
　　那个人道：“是的，这是龙爪功，是正宗的少林武功。”
　　孙越笑道：“我知道江湖上有一个人，他一直不相信鹰爪功是最厉害的手上功夫，所以，他想找到一种比鹰爪功还要厉害的功夫。”
　　这个人道：“那个人就是我。”
　　孙越笑道：“你找到没有？”
　　那个人道：“我找到了，我认为龙爪功才是最可怕的手上功夫。”
　　孙越笑了一笑，道：“你以后会明白你错了。”
　　那个人冷冷地笑了一笑，道：“我听说你的手上功夫也很不错，有机会我倒可以领教。”
　　孙越道：“你一定有这种机会。”
　　萧白石笑道：“这位便是王兄，当然也是淮南王家的人，他叫王羽。”
　　孙越道：“我知道。”
　　萧白石笑道：“那么你看这两位又是什么人？”
　　孙越看了那两个人一眼，这两人靠在墙上，好像快要睡着了。
　　孙越笑了一笑，道：“他们的身手都很不错，可是有一点却非常可惜。”
　　萧白石道：“可惜什么？”
　　孙越道：“他们都很短命，他们根本就活不过今年。”
　　他的话对墙角的两个人并没有多大的刺激。
　　萧白石笑道：“那么你看我呢？”
　　孙越笑道：“你这个人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又有什么好说的？”
　　萧白石笑道：“谢谢。”
　　他看了看这间牢房，笑道：“这真是一个好地方。现在我也学会了一手。”


　　柳府。
　　柳亭侯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手中持着他最喜欢的金杯，他的身边当然不会缺少女人。
　　至于这个女人是不是他最喜欢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和邵飞楼谈的话题却不是孙越。
　　他笑道：“我刚刚进入江湖时，心里还有一点后悔。”
　　邵飞楼道：“你后悔什么？”
　　柳亭侯道：“我后悔我进入了一个不安全的地方，我认为我这个人不适合这种生活。”
　　邵飞楼道：“现在呢？”
　　柳亭侯道：“现在我还在后悔。”
　　邵飞楼道：“这一次你又后悔什么？”
　　柳亭侯笑道：“我后悔当时为什么有那种想法，以至于我当时错过了很多机会。”
　　邵飞楼笑道：“江湖的确是一个有趣的地方，有些人天生就是属于江湖的，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能逃脱。”
　　柳亭侯道：“我想陆扣青应该算是一个，如果没有江湖，他这种人怎能活得下去？”
　　邵飞楼道：“那么温玉川呢？”
　　柳亭侯道：“温玉川并不是一个道道地地的江湖人，他随时可以退去，也随时可以进来。”
　　邵飞楼道：“你错了。”
　　柳亭侯笑道：“我错了？”
　　邵飞楼道：“温玉川也是江湖人的命，无论他如何挣扎，他还是江湖人。”
　　柳亭侯笑道：“你认为温玉川现在会做什么？”
　　邵飞楼笑道：“今天夜里，他恐怕没有时间睡觉了，他有很多事要做。”
　　柳亭侯笑道：“他要做什么事？”
　　邵飞楼道：“他要去看一看他的大牢，因为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大牢。”
　　柳亭侯笑道：“不错，就算是抓孙越的人不想到那个地方，孙越也一定有方法让他们进去。”
　　邵飞楼道：“这主要是因为温玉川并不是一个出名的人，抓孙越的人当然不知道，在杭州的大牢里，还有一个可怕的温玉川。”


　　温玉川走进大牢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很吃惊，他们问道：“温捕头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温玉川笑了一笑，他并不喜欢说话，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他只是对他们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动，也不要走。”
　　看守牢房的人问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玉川没有回答他，他走进去。
　　铁栏一个个被打开，温玉川一直走到最后的死牢。
　　死牢一共有七间，温玉川现在停了下来，他淡淡地道：“没有必要让我一间间地打开，我想你们可以出来了。”


　　萧白石有一点惊讶，他问孙越道：“他是谁？”
　　孙越道：“他叫温玉川，也是这里的捕头。”
　　萧白石笑了，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
　　孙越道：“是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
　　萧白石对靠在墙角的一个人招了招手，道：“你必须在一招之内将他解决。”
　　这个人走向牢门，大喝一声，就将牢门击碎。
　　他慢慢地走了出去，他并没有看到刚才说话的人。
　　他冷冷地道：“你在什么地方？”
　　有人道：“在你的身后。”
　　这个人并没有上当，可是他没有想到和他说话的人说的是实话。
　　温玉川果然在他身后。
　　等到这个人感到这一点时，已有一点来不及了。
　　这个人听到身后传来了风声，非常小的风声，那只是一种暗器破空的声音。
　　这个人转身，身子后仰，他认为这种身法完全可以躲得过身后的暗器。
　　他的确没有算错，他的确躲过了暗器，可是他还是忘了一点。
　　真正可怕的并不是暗器。
　　暗器要靠手才能发出的，手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这个人感到自己的脖子遭到了重重地一击，他可以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发出“喀嚓”的断折声。
　　这时孙越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说错，他真的活不过今年。”
　　萧白石却笑了一笑，道：“这好像是一个圈套。”
　　孙越道：“你这么认为吗？”
　　萧白石笑道：“你知道这里有一个温玉川，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可是他更是一个高手。”
　　孙越笑了一笑，道：“他的确是一个高手。”
　　萧白石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还是忘了一点，我们现在还有三个人，可是外面只有温玉川一个人。”
　　孙越笑道：“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圈套，我只不过在为温玉川找麻烦。”
　　萧白石笑道：“你的确为他找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并且你也给自己找到了。”
　　孙越笑道：“好像是这个样子。”
　　萧白石道：“看来温玉川并不是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的。”
　　他向墙角上的那个人招了招手，道：“这一次我们两个人去。”
　　他首先走了出去，他看到了温玉川，温玉川这一次并没有躲起来。
　　萧白石道：“你就是温玉川？”
　　温玉川道：“我希望你记得住这个名字。”
　　萧白石笑道：“我想没有这个必要，我不会去记一个快要死的人的名字。”
　　温玉川笑了一笑，道：“你应该知道，如果我能想到你们在这里，别人也一定可以想到。”
　　萧白石道：“我承认这一次，我们有可能失败，可是我就算是走，也要先杀了你。”
　　温玉川摇了摇头，道：“你没有机会，如果你现在不走，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萧白石这时听到了脚步声，只有三个人。
　　不管来多少人都没有关系，他认为在杭州城里，最多只有三个人可以毁灭自己逃走的决心。
　　脚步很快就停了下来，看到这三个人时，萧白石叹了一口气。
　　这三个人就是萧白石最担心的三个人。
　　他想不到他们会一起来。
　　这三个人就是柳亭侯、邵飞楼和龙秀。
　　首先说话的是龙秀，他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手上的功夫很不错。”
　　王羽慢慢地走了出来。
　　龙秀笑道：“那个人就是你？”
　　王羽道：“那个人就是我。”
　　龙秀笑道：“你只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那就是击败我，并且折断我的手。”
　　王羽道：“这种事我喜欢做。”
　　可是却有人持反对意见。
　　孙越弯着腰从牢里出来，他对龙秀道：“这个人是我的，你们谁都不可以和我抢。”
　　龙秀笑道：“你的确有优先权，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并不能动手。”
　　孙越道：“所以我求你们帮我一个忙。”
　　龙秀道：“什么忙？”
　　孙越道：“解药一定在萧白石的身上，你们能不能帮我问他要一点。”
　　龙秀笑道：“可是萧白石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孙越道：“但是你们一定可以说服他的。”
　　萧白石笑了一笑，道：“你们对我有一点误解，我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青色的瓷瓶，放在地上。
　　龙秀道：“你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萧白石笑道：“因为这是牢里，我发现这里是很容易进来的地方，也是一个很不容易出去的地方。”
　　龙秀笑道：“天下的牢房都是这个样子。”
　　解药到了孙越的手上，孙越看也不看就把它吃了下去。
　　龙秀道：“你为什么不看一看？”
　　孙越笑道：“因为萧白石是一个好人，从好人怀中拿出的东西，不会是害人的毒药。”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萧白石现在根本不敢耍花招。
　　解药非常有效，孙越的腰慢慢地直了起来。
　　他向王羽招了招手，道：“现在我可以向你证明刚才我对你说过的话，龙爪手并不是最好的手上功夫。”
　　王羽冷冷地道：“如果我击败了你，是不是就可以走？”
　　孙越道：“不光你可以走，谁都可以走。”
　　王羽道：“有没有人反对你的意见？”
　　柳亭侯笑道：“我想，没有人会反对，因为这事本身就是孙先生的事。”
　　王羽道：“看来你们都是很讲道理的人。”
　　孙越道：“所以你可以出手了。”
　　王羽果然出手，虽然他对能不能逃出去没有一点信心，但对自己的手却非常有信心。
　　他虽然并没有认为孙越不堪一击，可是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输。
　　“咯”。
　　他的手击到孙越的手。
　　这种比武是没有任何巧可取，谁强，谁弱，立刻就可以分出。
　　“喀嚓”一声，两个人都退了开来。
　　王羽的脸色变得苍白，他道：“现在我知道了。”
　　孙越道：“你知道了什么？”
　　王羽道：“我知道什么样的手才是天下最硬的手。”
　　孙越道：“你是怎么认为的？”
　　王羽道：“当然是你的手。”
　　孙越道：“你错了，其实天下任何一种武功都同样有用，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并不在于他学了什么样的功夫，而在于他下了多少的苦功。”
　　王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意，他道：“这一次我真的懂了。”
　　孙越道：“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王羽笑了一笑，道：“我输了，所以我没有资格从这里走出去。”
　　他又笑道：“何况我就算是走了出去，我也没有脸在江湖人面前出现。”
　　孙越道：“你怎么做？”
　　王羽笑道：“我准备拜你为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师父。”
　　孙越苦苦一笑，道：“我这个人不但懒得要命，也最恨别人一天到晚跟着我，谁做我的徒弟就会非常倒霉。”
　　王羽道：“你不必教我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行了。”
　　他看着萧白石，道：“我输了，所以你能不能走出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萧白石笑道：“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放了我。”
　　王羽道：“为什么？”
　　萧白石笑道：“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花了别人的钱替别人做事的人。”
　　龙秀道：“不错，可是你最起码知道一点，是谁给你钱，又是谁让你做这种事的？”
　　萧白石道：“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给了我一封信，又给了我很多的银子。”
　　龙秀道：“那么这个人呢？”
　　萧白石道：“这个人死了。”
　　龙秀道：“你可以肯定？”
　　萧白石道：“我可以肯定，因为这个人就是我亲手杀死的，也是我帮他入土为安的。”
　　龙秀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萧白石道：“因为在他送来的那封信的最后一行写着：杀了送信人。”
　　龙秀道：“这种手法真的干净利落。”
　　萧白石道：“不错，所以我就算是不想对孙先生不利，可是我也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和信的主人抗衡。”
　　龙秀道：“你说的是实话？”
　　萧白石道：“我们都是江湖人，我们虽然经常说谎，可是有时候，是一句谎话也不能说的。”
　　龙秀道：“看来你真的不知道谁是信的主人。”
　　萧白石道：“其实我是知道的，你们当然也知道，可是我们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有用。”
　　他这一句也是实话。
　　龙秀笑道：“你知道你这个人的最大毛病是什么？”
　　萧白石笑道：“我有两个毛病，一个是自以为很聪明，一个是说得太多。”
　　龙秀道：“我可以保证，如果你能改掉这个毛病，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萧白石道：“我一定想法改掉。”
　　龙秀道：“你现在也知道，我们并没有杀你的意思，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