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2024-08-13 13:59:43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柳亭侯现在是一个大饵。
  很大很大的饵。
  可是光有饵并没有用,还必须有钓鱼的人。
  青松子认为,陆扣青正好适合做这件事,他认为再也找不到比陆扣青更适合的人。
  陆扣青的回答呢?
  陆扣青的回答是:“不行。”
  青松子一点也没有表示出意外,他道:“为什么不行?”
  陆扣青道:“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柳亭侯早已知道,一定会有跟踪他的人。”
  青松子也承认这一点,他道:“柳亭侯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他当然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他也一定安排了人防止别人跟踪他。”
  陆扣青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去送死?”
  青松子道:“因为你是第二路,也就是说,我已经安排了一个人送死,当他死了之后,柳亭侯就不会认为有人在跟踪他了。”
  陆扣青道:“让人去送死,这种事你也做得出?”
  青松子淡淡地道:“因为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做大事,就不可能没有牺牲。”
  陆扣青道:“那个人知不知道他会死?”
  青松子道:“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只是我送出去给柳亭侯吃的一粒棋子。”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做大事的人,他也知道,他没有青松子那种心肠。
  他更知道,青松子这样做,并没有错。
  没有牺牲就不可能取得成功,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青松子道:“并不是我让他去死,是形势所迫,如果形势认为我该死,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去死。”
  事实上,青松子已算死过了一次。
  他本来是武当山的大当家,这是江湖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他却将它轻易放弃。
  放弃了无上的地位和权力,是不是也等于死过了一次?
  青松子这一次很严肃,他道:“我知道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你也可以不做任何事,可是你千万不要忘了,你也是江湖人,这个江湖是大家的。”
  事实上,他应该可以选择,可是对他这种人而言,有一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在很多事面前,他其实真的别无选择。
  青松子道:“你不能死,我也绝不会让你死,这也是形势的需要,所以,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保护你。”

×      ×      ×

  可是不管怎样,这件事的危险程度都是空前的。
  这世界有时候并不公平,有的人一生中都不必去做任何有危险的事,可是有些人,危险简直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陆扣青就是这种人。
  那么何明呢?

×      ×      ×

  何明今年二十六岁,机智、沉稳。
  用剑。
  他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是江湖上公认的后起之秀,也是江湖上的希望之星。
  他本来有一条充满鲜花和掌声的路,可是他偏偏选择了另一种生活。
  他加入武神的目的,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充实。
  他也明白,现在的这种生活,正是他一直想过的那种生活。
  所以就算死了,他也无悔。
  青松子在他临行前,这样对他说:“你要对付的人是柳亭侯,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所以你的结局很可能就是死。”
  何明笑了。
  他笑道:“我在十八岁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青松子道:“什么道理?”
  何明笑道:“每一个人都会死的,死亡是真正的别无选择,我在加入这个组织的第一天,我就准备好去死了。”
  青松子觉得心在痛。
  何明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青年,这件事也没有必要非让他做。
  可是总要有人去死,既然命运选择了何明,那么只有顺其自然。
  何明要跟踪的是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柳亭侯。
  在三天前,何明曾见过柳亭侯下过一次马车,然后何明就再也没有见过柳亭侯。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柳亭侯绝对在这辆马车上。
  何明这一路来,总是不停地变换身份,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他有时是一个挑担的脚夫,有时是一个行色匆匆的商人,有一次,他还扮作成一个回娘家的小媳妇。
  他虽然只有二十六岁,无疑也算是一个老江湖了。
  这一次他的身份是书生。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趁着风和日丽,来游山玩水的闲人。
  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他认为这样已算是足够安全。
  可是他错了。

×      ×      ×

  马车里。
  无论在什么地方,柳亭侯总喜欢把他住的地方弄得舒舒服服。
  他的确是一个非常注重享受的人。
  他的马车上铺了厚厚的从波斯进来的毛毯,坐在毛毯上,就像坐在云端上一样。
  车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柜子,打开柜子,你就可以看到酒。
  各种各样的酒。
  除了酒,还有各种美味的点心,这辆马车,恐怕比世上大多数的房间都要舒服。
  马车很宽大,走起来非常平稳,柳亭侯曾说:“我当时用了一斛明珠从一位王妃那里换来的,大家都认为我吃亏了。”
  柳亭侯又笑道:“可是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我这一生做了很多次决定,这一次也同样正确。”
  他的确没有说错,拉车的马都是万中选一的良马,当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奔跑时,你简直无法形容它的速度。
  最快的、最好的、最正确的,这都是柳亭侯要坚持的东西。
  马车里只有三个人。
  就算有三个人坐在马车里,马车也不会显得拥挤。
  除了柳亭侯之外,还有邵飞楼。
  第三个人就是木先生。
  邵飞楼道:“这几天来,总是有一个人在不停地跟着我们,你为什么不去解决他?”
  “他叫何明。”柳亭侯道,“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年轻人,他在几年前就被认为是武林中的希望之星。”
  邵飞楼道:“他的易容功夫很不错,这几天来,他的身份已变了六次。”
  柳亭侯道:“除了易容功夫,他的武功也很不错,并且轻功也很高明。”
  邵飞楼道:“如果我们想杀他,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柳亭侯道:“如果我们现在就把他做掉,那么他们很快就会有第二个人跟过来,事实上,何明这个人也不过是一个饵而已。”
  邵飞楼道:“饵?”
  柳亭侯笑道:“是的,武神绝不会认为,就这样随随便便派一个人来,就可以跟踪我,所以他们一定另有计划。”
  邵飞楼笑道:“也许他们希望我们杀了何明,好让我们放心,这样,他们的第二批人就会跟来。”
  柳亭侯笑道:“第二批人才是跟踪的主力。”
  邵飞楼道:“所以我们不动。”
  柳亭侯道:“不是不动,而是缓动,等到我们先解决掉第二批人之后,我们随时都可以杀了这位武林中的希望之星。”
  邵飞楼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为自己叹息,而是为柳亭侯的对手。
  他现在明白,做为柳亭侯的对手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他庆幸自己并不是柳亭侯的对手。
  柳亭侯对木先生道:“去!看一看何明的身后究竟是谁?”
  他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他活着。
  木先生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急着下马车,在马车走到一丛树林边的时候,木先生闪电般地从车中跃了出来。
  可是马车停得恰到好处,正好掩住了何明的视线。

×      ×      ×

  陆扣青现在不得不承认,青松子也是一个人物,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有资格做柳亭侯的对手,这个人一定是青松子。
  青松子不止一次说过:“无论是高估你的对手,还是低估你的对手,都是一件很错误的事。”
  可是要真正地评价一个对手,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青松子道:“小心是绝不会错的,这一次我绝不能犯任何错误。”
  陆扣青现在只要跟着何明就可以了,并且随时和何明保持联络。
  今天早晨,他也同样收到了何明的飞鸽传书。
  每天三次,陆扣青都会同样收到这种鸽信。
  何明是一个很仔细的人,他把柳亭侯的一举一动,都做了详细的描述。
  “今天上午,太阳刚刚升起有一人高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开始走了,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在中途,马车曾在树林边停了一下。”
  “停了一下之后,马车又继续向前走,我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问题。”
  陆扣青也看出了问题。
  马车好好地为什么会停下?
  停下的目的是什么?
  陆扣青觉得何明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陆扣青很快就得出结论。马车之所以停下的原因,是因为有人要下马车。
  下马车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问题是,这个人为什么要下马车?
  如果这个人要对付何明,那么何明根本就没有机会发出这一封鸽信。
  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这个下马车的人要对付的是自己。
  也就是说,柳亭侯已经知道,何明并不是唯一跟踪他的人。
  陆扣青相信,柳亭侯绝对有这种判断能力。
  就在这时,屋外又传来了鸽哨声。
  陆扣青打开了窗户,看到空中飞来一只黑色的鸽子。
  这是一种经过特别训练,特别挑选的鸽子。
  这种鸽子的飞行速度极快,并且比一般的鸽子要凶猛得多。
  就算在空中遇到了老鹰这种猛禽,这种鸽子也有办法对付。
  黑色的鸽子就像闪电一样飞到了窗台上。
  陆扣青看到鸽子的腿上绑着一个竹管,鸽信就在这种竹管里。
  陆扣青刚刚伸出手去,忽然看到了一点寒光向自己打了过来。
  他不得不先去对付这一枚暗器,可是第二枚暗器却要了鸽子的命。
  陆扣青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个灰衣人。
  他的眼睛灰暗得就像死亡,陆扣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没有一点感情的眼睛。
  就算用冰来形容这双眼睛,恐怕也不是很恰当。
  陆扣青看着这双眼睛时,他的全身上下好像都充满了寒意。
  他有一种落入冰窖的感觉。
  陆扣青立刻想到温玉川曾对他提起过的一个人。
  他道:“一定是木先生。”
  这个人就是木先生,他的表情永远都像木头一样,他的人也像木头一样。
  没有生命,没有感觉。
  陆扣青根本不用去向任何人打听,就可以看出木先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木先生道:“我是来要你的命。”
  这是他说的唯一的七个字,然后他整个人忽然就到了陆扣青的面前。
  陆扣青从来没见过这种如同鬼魅一样的身法。
  这时木先生一双如同枯枝一样的手已伸到了陆扣青的眼前。
  陆扣青现在唯一知道的是,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一只手碰到自己。
  他认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受得了这只手的一击。
  陆扣青急退,他的身后虽然都是桌子和椅子,可是这并不能影响他后退的速度。
  他一退就退到了另一面墙边。
  这时,他还能退到什么地方去?
  木先生的手并没有离开陆扣青半寸,现在陆扣青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双手又怎会停?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也要拼一拼,就算拼不过,也要拼一拼。
  可是他刚刚吸了一口气,就看到木先生的手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他的手慢慢地从陆扣青的胸前一寸寸地移开,慢慢地收了回去。
  陆扣青一抬头,就看到了白衣郎。
  白衣郎的表情永远都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样子。
  他向陆扣青点了点头,他道:“我是来还债的。”
  陆扣青笑道:“你并没有欠我什么。”
  白衣郎道:“我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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