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1-12-10 18:49:28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湘如笑道:“妹子,你看他乐得这样子!”
  谭意哥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但是她心里却有个计较,那就是她今后在张家所持的地位与身份。
  她一定要做到使人尊敬,使人刮目相待,她要做一个真正的老师,先生。
  到了探花府,谭意哥首先就是为自己整理出住处,她选了一所独立的小楼,要了两个仆妇,一个小丫头。
  那不但是一所独立的小楼,而且还有一个独立的院子,只要把两房门一锁,就成了一个隔绝的天地。
  湘如在一到家,就吩咐家里的人,家中以后任何的大小事情,一概由谭先生作主。
  起初,还有人在奇怪,谭先生不知道是谁,没见到郡主延聘什么新的先生进府来呀。
  后来总算打听清楚了,才知道所谓谭先生就是这位娇滴滴美丽的谭姑娘,当然,也有人久仰她是有名的才女,但最多也不过是多认得几个字,能吟几句诗而已,却要故意整古作怪,要人喊她什么先生。
  郡主吩咐的命令,不能不听,但心里多少有点想一试的意思,尤其是几位中年的管事妈妈。由于她们是看着郡主由小而大,自觉就长了一辈。在王府中也很得力,当惯了管事当家的大奶奶,气度架子都够大了。
  因为,由于她们的能干,所以老王妃才把她们调拨过来,听候郡主差遣,也是帮忙着照顾一下这个家的意思。起初,她们还略感委屈,在王府中已经是一呼百诺的二号主子了,现在到这小小的探花府里,岂不是大材小用吗?
  来到了此地后,她们才觉得并不如此,这位探花郡马是京师新贵,也是有名的才子,再加上都主又是皇后及国太心中的宝贝,锺爱异常,来往酬酢,非当即贵,尤其是一些命妇,来得比以前更多。当然也就更让她们有发挥长才的机会。
  由于郡主出去了一两个月,她们闲得够闷的了,所以郡主一回来,她们立刻就有了精神,准备好好地应酬一下,这是谭意哥接事的第二天。
  谭意哥刚来到,第一天只是看看,还是让秋苹去管着,准备慢慢熟悉一下情况。
  这天上午,安平郡王妃派了个妇人来探望郡主,那位嬷嬷姓崔,也是安平郡府的管事大奶奶,面子当然也够大了,所以谭意哥客气地接见了,道及来意,对方自是申述了安平王妃思念之意,特遣她来问候一下。
  这边的张妈妈虽应邀作陪,却因为主位被谭意哥坐了去了,只能落得在一边搭半张椅子,心里未免就不太自在。这时为了显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迫不及待地道:“崔姊儿,别人来了,郡主因为旅途劳顿,已经吩咐不见客了,你来了,总得让你见上一面再走,我带你去。”
  说着站了起来,正要带着客人前去,谭意哥却道:“张妈妈,等一下,我刚从里面出来,湘如姊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头有点痛,刚吃了药睡下去了。”
  她这一拦,不仅首先作主邀约的张妈妈感到没面子,就是做客人的崔嬷嬷也感到不是滋味,张嬷嬷道:“谭姑娘,你也许不知道,安平王妃跟咱们家国太是表姊妹,感情好得很,所以崔嬷嬷去看看没关系。”
  崔嫂媛也说道:“是啊!以我们两家的交情,我要是不去看郡主一下,回去对王妃也不好交代呀。”
  说着两个人就准备入内,忽然一声“站住!”
  这一声喝叫清脆而有力,于是把两个人都镇住,张嬷嬷有点慌了,她看见了谭意哥的脸色庄重,也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太孟浪了一点。
  本来照顾湘如的状况,除非是安平王妃自己来了才会勉强一见。一般这种派个人来根本是不见的。若是由她自己去接待对方,也最多是婉谢一番,送走了事,今天是因为坐在一个姑娘家的下首,心中感到委屈,处处都不自在,想要表现一下,才作了这个莽撞的决定,也想表现一下自己的特殊地位的。
  等到谭意哥这样一声喝止,她知道要糟,但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下去了,因此她拉着崔嬷嬷,根本不作理会,总绩向前走。
  谭意哥朝秋苹看了一眼道:“拦住她们!”
  站在门口的四个仆妇欲动而未动,秋苹跟湘如身边的贴身丫头夏莲,已经双双赶了上去,拦住了她们。
  夏莲是受湘如之命,特别派来帮助谭意哥镇压众人的,她一看这老张妈犯了倔性,心中着了慌,这事如果传到了那主耳朵中,连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秋苹当门一站,神色很难看,握住了张嬷嬷的手,沉声道:“嬷嬷,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如此的不识大体,老王妃是因为你平素一向稳重,才叫你过来侍候郡主,可不是派你来代替老夫人的,咱们老夫人在湖南乡下安泰得很,一时也轮不到你来顶她的缺。”
  这位姑奶奶口舌如刀,几句话说得张嬷嬷老脸飞红,却不知如何同答了,只有乾笑道:
  “新姨奶奶,您言重了,老身怎么敢!”
  秋苹神色一寒道:“张嬷嬷,你可以在我面前卖老,那没关系,可是在谭姑娘面前,那有你自称老身的馀地,连郡主对她都十分敬重,你倒是抖起来了,回去!”
  她的手用力朝前一抖一摔,张嬷嬷身不由己,连退了十几步、才跌倒在地下。
  秋苹虽是个女孩子,却是在妙贞观的贼窝中出来的白莲弟子,手下多少学过一点功夫,这一抖一摔,自非张媛媛所能抗受的。
  她跌在地上唉唉直哼,固然是有点痛,但大半是装出来的,这正好是个下台阶的机会。
  张嬷嬷这一坐倒下去,剩下个崔嬷嬷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是客人,当然不至于挨揍,可是目前这个局面,却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
  谭意哥平静地道:“崔嬷嬷,刚才匆忙间,我没问清楚,安平王妃是让你问候一下郡主呢,还是让你代表她自己?要是你代表王妃,就是长辈,不敢劳动你了,郡主让人扶着,也要出来给你叩头请安,那是礼数。要是只让你来问候一下,你的责任已经尽到,麻烦你回去上告王妃,就说郡主身子转安,谢谢她老人家关心。”
  崔嬷嬷连忙道:“是!是我这就回去回禀王妃。”
  匆匆地告辞出门而去,以免留下多受难堪,她这儿出了门,张嬷嬷更加的感到势孤了,只有坐在地下,连声的哼哼,不住的用手槌腰,表示那一下摔得重了,但却没一个人敢去扶她了。
  秋苹冷冷地道:“张嬷嬷,你别在那儿哼哼,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向谭姑娘领不是去。”
  张嬷嬷觉得不甘心,继续哼个不止。
  谭意哥道:“也许是真的摔得重了,不要紧,先让她在地上坐一会儿,秋苹!”
  秋苹立刻恭身道:“是:请姑娘指示。”
  谭意哥道:“首先你自己就把我的称呼弄错了,我是你家郡主少夫人特地聘请到家的管事先生,以及将来教小公子或小姐读书的西席先生。”
  秋苹立刻改口道:“是!谭先生。”
  谭意哥道:“君子不重则不威,连你都一个劲儿的叫我谭姑娘,好像我这个先生是开玩笑似的当不了事……”
  秋苹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道:“奴婢怎么敢,先生言重了,奴婢心中断无不敬之意。”
  谭意哥一叹道:“湘如姐再三恳托我来,就是怕你当不下这个家,她走了两个多月,要你全权处理家务,原是给你个机会磨练一下的,可是你太松懈了,把这些人一个个惯得无法无天了,若是湘如姐自己在掌理事情,这些人敢如此跋扈吗?”
  秋苹低下了头,谭意哥又沉声道:“爷春天就对我们说了,他回来后,发现家里的人一个个都变得傲慢懒散,倨横犯上,动不动就搬出王府的例子,说那边是怎么样的,显然是在你当家的这段时间没把话说清楚,王府是王府,探花府是探花府,那边姓刘,这边姓张,到了这边,又是一套规矩,跟王府已经搭不上关系了。”
  这是认真的斥责,不是借题发挥了,秋苹吓得双膝一屈,跪在地下道:“是!奴婢无能,请先生惩诫。”
  她这一跪,连夏莲也站不住了,跟着跪下道:“先生,您别怪姨奶奶,是奴婢的错,奴婢是跟她们一起从那边过来的,郡主把奴婢留下,就是为了协助姨奶奶管管她们的,那是奴婢没尽责。”
  谭意哥道:“起来吧,你们年纪轻,经过的事少,所以被她们这些大奶奶们镇住了,拿不出个魄力来,爷当时就很生气,可是他不能自降身份跟一个下人发作,春天他特地提出来,要我整顿一下,湘如姐还不相信,说在没过门之前,王妃老国太把人手挑好后,还再三的告诫,要他们过来特别的小心谦虚重礼,他们怎敢如此大胆,可是我今天一看,还真有这回事呢。”
  这么一说,张嬷嬷坐在地上也怔住了,夏莲更是惶恐,磕着头道:“谭先生,是婢子督促不力,婢子请先领罚。”
  谭意哥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么你自己掌嘴十下!”
  夏莲先是一怔,继而看谭意哥的脸色一片肃穆,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而且她也知道谭意哥在郡主心中的份量,那是万万开罪不得的。
  因此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个耳光,落掌清脆,十分用力,打到第六下时,两边的脸都红了,谭意哥叫住她道:“好了!姑念你尚知恭顺,而且是初膺重任,疏忽难免,那四下就先记着。”
  夏莲恭恭敬散地再叩了一个头道:“是,谢谢先生的教诲,也谢谢先生的宽大。”
  这几嘴巴,才把一屋子的人打得害怕了。
  夏莲虽是个下人,但她却是郡主的身边人,也是个姨奶奶的身份,只是还没有正式放出来而已。
  这位谭先生居然敢对她说打就打,毫不容情,那其他的人更别说了。
  厅中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谭意哥目光移到门口那四个婆子身上道:“你们四个是在那一个厅上的?”
  四个婆子这时都吓得跪下了,呐然不敢说话,夏莲道:“禀告先生,她们就是在后花厅里听候使唤的。”
  谭意哥道:“原来你们就是在这儿听候使唤的,那就太不应该了,刚才我叫你们拦住张嬷嬷,你们居然一动也不动,是没听见,还是我这个管事先生差不动你们?”
  四个婆子这时只有一个劲儿地叩头,口中直喊着:“先生恕罪,先生恕罪,奴才那有这么大的胆子……”
  谭意哥道:“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听张嬷嬷的管,所以才不敢拦她,不过以后你们要弄清楚各人的职权,什么事该听谁的,总有个轻重上下。要是府里每一个有头脸的大奶奶都这样自作主张的话,那还会乱成什么样?”
  四个婆子连连叩头,谭意哥道:“姑念初犯,从轻发落,每人掌嘴二十,两两相对执行。”
  四个婆子不敢回第二个字,立刻相对跪好,你一掌,我一掌,劈劈拍拍地打起来。
  互相对掴,出手轻重总是难以控制得宜的,挨得重的那个心中有气,未免怪对方不够意思,下一巴掌就加了点劲,而对方也是同样的心思,一掌重过一掌,等二十掌打完,每人都是两颊高肿,嘴角流血。
  但是她们还得叩头向谭意哥领罚,谭意哥道:“别谢我,谢张嬷嬷,是她挑你们好处的。”
  四个婆子一听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只得又向张嬷嬷道谢,只是那语气却不那么友善了;一个口齿较为尖酸点的道:“张嬷嬷,你是王妃陪嫁过去的,我们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后台,求求你以后多顾惜我们一点吧!”
  张嬷嬷早知道自己无法在这儿再耽下去了,于是扬着脸向着堂上道:“谭……先生,老奴上了岁数了,老迈无能,请恩准把老奴发回王府去吧。”
  谭意哥冷笑道:“原来你是王妃娘家的人,那我倒是不便打你,却不是不敢,而是于礼数不合,你要回去,我自然也不敢留你,那四个人给我起来听着。”
  先前挨打的四个婆子忙道:“请先生吩咐。”
  谭意哥道:“把张嬷嬷困上。吩咐门上备辆车,由你们四个押着,到王妃面前才松绑。”
  夏莲不安地道:“先生……”
  谭意哥道:“湘如姐说了,她也有点事,要叫个人到王府去拿样东西,你去问问清楚后,跟着车子一起去。”
  夏莲觉得正想找郡主请示一下,因为这么做,未免是对王妃太失面子了,所以忙着答应走了。
  那四个婆子这下子可不敢再对张嬷嬷客气了,上来八只手架起她就拖了出去,也不管她像杀猪般的叫着。
  谭意哥继续分配府里的事,听取回话,有两个嬷嬷,身份与张嬷嬷一样的,这下子可乖了,垂手低头,恭身肃容,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夏莲喘吁吁的跑去见了湘如,还没开口,湘如却笑道:“你这个丫头,昨天回来,我没仔细地看你,今天才发觉你不但胖了,而且脸色也好了,红扑扑的,这两个多月在家里,一定是享足福了。”
  夏莲可怜兮兮地道:“这都是张嬷嬷挑的。”
  她知道湘如必然也已经听说了她挨打的事,所以才跟她开这种玩笑,果然湘如听了之后,沉下脸道:“打得好。夏莲,出门时,我已经跟你说了,到这边来不比在王府,叫大家收着点,我叫秋苹主家,就是要大家知道这儿不是王府,把你留下,也是要你随时随地的把我的话传给大家。”
  夏莲道:“奴婢那天不说上几遍的,可是那些人……您也知道的,尤其几位老奶奶,动不动就说她们跟王妃如何如何,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湘如道:“那怎么行,难怪爷会生气,说他自己的母亲在家管不到他,家里倒派了一大堆的老娘来疼他,说得我几乎都抬不起头来,看样子还是谭妹子有点手段,居然把最会作威作福的张嬷嬷给降住了。”
  夏莲道:“可是她叫人把张嬷嬷给困了回去,那不是对王妃的面子上太不好看吗?”
  湘如笑道:“要是别人那么做,娘的脸上自然没光采,但我是她的女儿,咱们母女俩有什么好使气的,人家欺负我,就是没把她老人家放在眼中,我把人送到她那儿去,也是要她为我出口气,让我在张家好做人,你见了王妃,就把我这话说上去……”
  夏莲道:“可是张嬷嬷对郡主可不敢如此呀,她可是谭…先生给送去的。”
  湘如道:“难怪这些人心里面不够庄重了,原来是存着这个心,夏莲!我已经说过了,谭家妹子是我千方百计才请回来的,要大家对她比对我更尊敬,不能有一丝轻慢,否则我绝不轻恕……”
  “奴婢说了,每一处都关照过了。”
  “光是口头上嚷过有什么用,连你心里面都没把她看成我一样,更何况别人呢?”
  低头沉思片刻才道:“谭家妹子是个很稳重的人,不会没有计较,今天这件事是她立威之始,尤其不能马虎,你去上告我娘,说她如果真疼我,就请给我一点支持,谭家妹子来了,我才能好好地休息,养养身子,否则我在月子里,还得分心去操劳家务,那老人家就不是疼我而是害我了。”
  夏莲犹疑地道:“婢子这样子对老王妃说行吗?”
  “不错,就是这么说,你还说我现在已经出嫁了,是人家张家的媳妇,应该有我的本份,不管她老人家多疼我,都不能让我坏了本份。”
  夏莲道:“好,婢子就这么说了。”
  湘如道:“娘若是无法体会我的心意,你把家里带过来的人都还给她。”
  夏莲道:“这个婢子可不敢,不过老王妃最是知书达礼的,相信一定会明白郡主的意思的。”
  她带了那四名仆妇,押着绑上双手的张嬷嬷,上了车子,才走到路上,张嬷嬷就道:“莲姑娘,快替我解开绳子,今天可气死我了。”
  夏莲道。:“张嬷嬷,你就忍一下吧,这是谭先生吩咐的,要到了王妃面前,听候发落……”
  张嬷嬷瞪起了眼睛,道:“吃里扒外的小妮子,我们都是从王府里出来的,你难道真要我丢脸不成,我没了老脸,你们也不见得好看。”
  夏莲道:“可不是,郡主也很生气,一个劲儿的怪我,没能够把事情处理好。”
  张嬷嬷道:“我知道郡主会生气的,那姓谭的蹄子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爬到我头上来了……”
  夏莲沉声道:“张嬷嬷,你说话可留心点,郡主就是因为你冒犯了谭先生而生气,怪我当时没处理好,她说当时我就该叫人给你一顿鞭子,不必等谭先生来发落你,你现在如果再对谭先生口中不乾不净,我可顾不得你年纪大了。”
  张嬷嬷不禁呆了道:“好,夏莲,想不到你会跟那姓谭的妮子一个鼻孔出气,等到了王府有你好看的。”
  夏莲冷笑不语,张嬷嬷也赌气不语,车子到了国丈王府,仍然不够资格停在正门,但是侧门前也有两个人站着,看见张嬷嬷被困着双手押下来,不禁奇道:“张大娘,你是怎么了。”
  张嬷嬷这下子可神气了,哼了一声道:“这是叫一个骚蹄子给治的,她当面折辱了我不说,连安平王妃派去的人也给折辱了,然后又叫人把我绑了回来,刷刷老王妃的面子。”
  门上的那个家丁道:“张大娘,你这是干什么,家里有客,宫里的娘娘听说小郡主回京了,十分想念,遣了两个女官来问候,正想找个人问话呢,还不把绳子解了,好进去回话去。”
  夏莲道:“刘兴,你别自作主张,你知道这绳子是谁困上的,你敢解下来,你有几个脑袋!”
  一下子把刘兴给吓住了,张嬷嬷也道:“别解,别解,回头我非叫那骚蹄子给我跪在地下解了不可。”
  夏莲看她还在逞横胡闹,冷笑一声,吩咐那婆子将她押到一边的空房中,然后自己去见王妃了。
  张嬷嬷还在叫道:“夏莲,小蹄子,你不让我见王妃有什么关系,这儿有的是相熟的姊妹,那一个都能替我把话传给王妃听的。”
  夏莲也不理会她,一迳到了后面的上房,国太正在陪着两个女官儿说话,看见她来了,国太就笑道:“夏莲,你来得正好,娘娘着人来问起湘儿,我说那丫头回来后,我也没见着,想叫个人去看看呢!”
  夏莲跪下行过了礼,先问候了娘娘圣安,然后才道:“郡主是昨天回京的,本来是要亲自来请安的,可是因为路上辛苦了些,大夫说不宜再走动了,她想等过个两三天,再来给老太君叩头请安,让婢子先来请罪。”
  王妃连忙道:“算算日子,大概也快了吧,这孩子也是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害身子也要往外跑,叫她别来了,明后天我看她去,自己母女,还讲究这些,快说,她的情形怎么样?”
  夏莲道:“很好,人虽然感到辛苦一点,精神却好极了,气色也比出京时好得多。”
  王妃感到很安慰,笑着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这孩子的身子一直就叫我操心,从小就没断过药……”
  一个女官凑趣道:“郡主嫁了个如意郎君,心情一舒畅,病根就去了大半,再等小公子下了地,在月子里好好的补上一补,一定就康健壮实了。”
  王妃笑道:“我也这么想,女人家在月子里是最好的调养机会,只要月子里养好了,百病俱除,我本来的身子也不太好,自从生了娘娘后,一个月子养好了,以前那些头痛啊、腰酸啊什么的,完全都没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道:“最重要的是不能操心,湘儿那孩子就是心太细了,凡事都要考虑周到,不让人落半句褒贬。夏莲,好孩子,你可得多费点心,多辛苦一点,别让事情去烦她,我会好好的谢你的。”
  夏莲忙道:“老太君这话叫婢子怎么当得起,婢子派过去就是侍候郡主的,还有不尽心的吗,不过,老太君放心,那边家里的事,不用婢子来效劳,也烦不到郡主身上去了,郡主到了一趟湘阴,把那位谭姑娘给请来了,在府里理家呢。”
  王妃道:“我知道那位谭姑娘,湘儿在她那儿住了一个多月,每次写信给我,提起她总是夸不绝口,我想湘儿的眼光一向很高,让她佩服的人,总是差不到那儿去,你可见着了?”
  “见到了,人品是没得说了,满肚子的学问……”
  “我想这些都差不了的,只不过她再能干,究竟没到过京里,见闻阅历都欠缺一点,你要慢慢提提她,像她那样的聪明人,有个十天半月的工夫,慢慢也就能摸入窍门了。”
  夏莲想想到这正是机会,于是道:“老太君可是多虑了,这位谭姑娘可一点都不含糊。行事爽日决断,就跟郡主是一个样的,婢子说件事情给您老人家听听就知道了,今儿上午,安平王妃遣了个崔嬷嬷去问好……”
  王妃笑道:“表姊对这个姨侄女儿比我这做娘的还疼呢,她倒先派人去了。”
  夏莲把事情再说下去,只说到张嬷嬷自行作主,把人往里带时,王妃已勃然变色道:“这老奴才太不成体统了,人家是看得起她,要她出来陪客,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了,要是湘儿在场,怕不早就叫人给她一顿板子了。”
  夏莲一听这句话,心胆更壮道:“谭姑娘跟郡主一样,也是很重规矩的,而且郡主已径先有话,说今天要歇一歇,任何客人都不见的,所以谭姑娘立刻把她们给叫住了,然后……”
  她把以后的事都说了,王妃默然片刻道:“张妈这奴才是该打,不过谭姑娘直接打了也就行了,何必把她送到我这儿来呢!”
  一个女官笑道:“老太君,这正是人家孩子懂礼的地方,张妈是您身边的人,犯错,她们做小辈的不便处分了,送了来让您发落,就是郡主自己,也该如此做才对,这是做晚辈的本份。”
  王妃想了一下道:“郡主知道了怎么说?”
  夏莲心思乖巧,笑笑道:“婢子去禀告郡主,郡主叫婢子尽管送了来,婢子觉得这对老太君的脸上不好看,郡主笑着说,若是别的人家,这么做是给老太君难看,我这做女儿的,难道还会给娘难看不成?娘一向最疼女儿的,她老人家还会为面子来生女儿的气,再说我这女儿在女婿家里丢了人,她不是更没面子!”
  这番话说得王妃笑逐颜开道:“对!对!还是湘儿想得周到,自家母女,还有什么好争的,那不是给别人家看笑话吗?”
  夏莲跟着道:“郡主还说了,您老人家支持这件事,不仅不会丢脸,反而可以让人知道您是什么样的度量,咱们这一家太受人注目了,不知有多少对眼睛在看着呢,一举一动,都可能成为天下的法范,您老人家正好可以让人家看看王府的谦恭跟讲究礼法,不骄不纵……”
  王妃点头道:“可不是,王爷时常告诉家里的人说,咱们家身沐国恩;富贵荣华都到了极限,最易遭忌,所以咱们家一定要懂得谦抑,才是守成之道,平时就要让人三分,更别说是理屈的时候了,张妈这个老东西太可恶了,白白的辜负了我对她的器重。”
  正在说着呢,偏偏有个不知高低的宝贝凑了进来,自赶没趣。
  那也是个老嬷嬷,看她未经通报就能直接走进后堂来,大概地位总不低,走进屋子,一迳绕到王妃的背后,弯腰在王妃的耳边,低声地诉说了一阵。
  王妃的脸色一沉道:“秦妈,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那个叫秦妈的嬷嬷似是不知死活地道:“奴才不但亲眼看见,而且也亲自去问过了那四个人,更和张家妹子说过了,事情真如奴才所说的那样。”
  她见王妃脸上的怒色更盛,还以为自己的告状生了效,更为得意了,索性屈了一腿,火上加油地道:“启上太君,奴才等姊妹四个人,都是从老夫人身边跟着您过来的,张家妹妹拨过去侍候郡主,就是郡主对她也该客客气气的,想不到一个外来的小娼妇……”
  才说到这儿,夏莲已经喝上道:“秦嬷嬷,谭姑娘是闻名天下的女才子,郡主对她恭敬得很,特地从湘阴把她请了来,姊妹相称,情逾骨肉……”
  秦嬷嬷犹然不知死活,冷笑道:“那又怎么样,郡主看得起她,她就该知恩图报,她却作威作福的……”
  夏莲冷笑道:“秦嬷嬷,那些话别说了,就以郡主跟她姐妹相称,你骂她的那些话,不就也骂了郡主了!”
  秦嬷嬷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连忙道:“没有的事,郡主是郡主,她是她……”
  王妃已经沉下脸道:“秦妈,你的日子是越过越回头了,湘儿的姊妹,也是你能骂得的?”
  秦嬷嬷这才意识到风色的不对,一时怔住了。
  她看看满屋子的人以及那两个宫里出来的女官儿,脸上都现着一种鄙夷之色,才知道自己这一把野火烧得不是时候,不仅没能形成撩原之势,弄不好反而会把自己的眉毛都烧掉,因此连忙先重重的摔了自己两个嘴巴道:“是!是!那是奴才一时情急,口没遮拦,不过奴才也实在是气不过,那位谭姑娘实在是人不给太君面子了,打狗还看主人面,她居然叫人把张家妹子困了送上这儿来。”
  王妃冷冷地道:“这正是人家懂礼的地方,以她的那个性情,在那边也不是不敢打她,这个张妈闹得太不像话了,正因为她念及张妈是我的陪嫁丫头,才送了来让我处分,这是她尊重我,也明白我不是个不明是非的人,我认为这样做很对。”
  秦嬷嬷呆住了,王妃道:“我要是听了你的煽动,那才是个是非不明的混帐老婆子呢!”
  秦嬷嬷这才知道自己干了件多么傻的事儿,这个时候只有先保住自己,可没法子再去顾全老姊妹了,只有连连地叩头道:“是!是!奴才糊涂,奴才该死……”
  王妃冷笑道:“秦妈,我想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把以前学的规矩都忘了,张妈虽是你以前的姊妹,可是她已经派出去了,就是外面的人,她让人给困上了送到外房里,在是非未明之前。你凭什么前去过问,而且还敢到这儿来煽野火。”
  秦嬷嬷只有叩响头的份儿了,王妃怒哼一声道:“我知道你们近来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早已经自己封自己为老封君了,所以才不把别人看在眼里,秦妈,从明天起,你给我到厨房里去洗三个月的碗,听到没有,是着着实实的洗三个月,不是虚应故事,不准要人帮忙,若是工作不力,加倍处分,明天我会叫人到厨房里去监视着你,让你从头学些规矩。”
  秦嬷嬷直了眼,再也没想到自己会惹来这么重的处分,府里上上下下,光是主子就是十几位了,每餐的盘碗不下几百个,这一洗起来岂不活活的累死了?
  光是累倒也罢了,最难堪的是这个脸丢得大了,洗碗是粗使老妈子的事,自己已经是嬷嬷的身份了,这个差使怎么能干呢,她正想叩头求恩,王妃已经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听着,我的话不准打折扣,三个月,一天也不准少,你要是不尽心,三个月后还得继续罚下去,现在给我滚过一边去。”
  秦嬷嬷知道王妃说一不二的性情,只有暗悔自己多事自惹麻烦上身,叩了个头,乖乖的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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