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2024-07-18 20:37:07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阎知天果不愧是老汇湖，言至此仰天一阵哈哈大笑，竟显得十分悲怆地道：“罢！罢！老夫一番善意，反被阁下见疑，也算老夫错认了人，我这就别过，后会有期了！”
　　他说着双手朝着易星杰微微抱拳，转身就走。其实他眼中早已看出，这年轻人在自己说话之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分明已大有悔意，故此，说完话扭身就走。果然易星杰在他说完话之后，脸色一阵大窘，一时竟自不知说些什么，此时见他要走，不由赶上一步脱口道：“回来！喂……”
　　阎知天其实足下也不过仅仅移动了四指，闻言心内固然大喜，但面上表情却是愈法的冷漠。他回过头来，深深朝着易星杰打了一拱，冷冷地绷着脸皮道：“相公有何吩时？”
　　易星杰不由怔了一怔道：“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么？”
　　阎知天冷目一扫易星杰，只见其双目神光奕奕，不由暗吃一惊，心忖：“我他妈的可真是走了眼了，从前竟没看出这小子有这么深的内功，如此看来，这小子内功分明已臻至三花盖顶、五内朝元的地步，难得他小小年纪，这身功夫可是怎么练出来的？”他脑中这么想着，口中不由冷笑了笑道：“江湖相士从不打诳语！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言才毕，却见那年青人走上一步，双手一拱，竟姗姗朝着自己躬下身来。
　　阎知天吓得忙向右一闪，一领左手日月轮，“哗楞楞”响了一声，只以为易星杰定是朝自己暗发掌力，心中方以为自己白用了心思。
　　谁知身子闪过，却不见有什么掌声袭过，一抬头，却见那易星杰，竟自真个是向着自己弯腰，遂听他口中道：“既如此，倒显得小弟冒失了，尚请兄台勿怪才好！”
　　阎知天见对方竟真个相信了自己的话，心中反倒一愣，遂含笑道：“得了！小兄弟你就别客气了，还是办正事要紧。”
　　易星杰到底出道江湖未久，虽然空有一身超凡的武功，仍然是着了这阎知天的道儿，此时见对方居然既往不究，反倒觉得甚为过意不去，当时往前走了几步，已来至那阎知天身前，微微一笑道：“小弟的仇人，姓叶名云，正是住在那院宅之内，他与小弟乃是杀父大仇，此仇小弟要亲手报仇，怎能劳动兄台，还请兄台置身事外才好！”
　　阎知天心中暗暗佩服这少年人胸襟宽宏，暗忖：“你哪里知道，那叶云如今既得西川双煞两位老怪物相助，任你负有一身绝技，也是万无幸理，看你死在当前了，尚不自知，真是可悲！”
　　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微微一笑道：“易兄弟果不愧名门之后，老夫此来本欲助兄弟你一臂之力，老弟台既如此说，叫老夫好不遗憾。”
　　他一面说着话，尚自连连摇头不已，那样子果显得心灰意冷之极。
　　易星杰见状，微微又怔了一下，心中暗想，难得这阎知天和自己虽只是一面之缘，却是如此古道热肠，自己又该如何呢！
　　当时发了一会呆，才叹了一口气道：“并非是小弟见外……实在……”
　　“唉！小弟此番入内，胜负实是难以预料，若为了小弟之事，把老兄也给连累上，岂不令小弟心中不安……何况……”
　　他转了一转那双光亮的眸子，终于不好意思把下面的话说出口。
　　他下面本来想接下去说“何况阁下武功如此不济，入内岂不是自找倒霉？”可是这种话，在一个生人面前，总是难以出口，何况对方更是一番善意。
　　因此他把临出口的话，中途给忍住了，不自然的拱了拱双手，表示是说“老兄盛情可感，还是不要勉强才好！”
　　不想这阎知天，却硬是不识好歹，当时闻言之后，一面把日月轮背好背后，用那只干枯的手，在鼻子下擦了一下，一面进前了一步，干笑了两声道：“兄弟！你就別为我顾虑了，老夫我这身本事虽比起你来差得远，可是比起一般人来，却并不逊色，兄弟你报你的仇，老夫只替你把把风也是好的。老弟！你看怎么样？”
　　易星杰虽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对方既一再以此相求，自己如果再坚持己见，也显得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当时心中不禁略事盘算。
　　此时天已甫交四鼓，时间是距离天亮一分一分的近了，易星杰此时心急如焚，自然不便再为这些小事，多有耽误。当时闻言，哂然一笑道：“兄台既如此说，小弟倒是无言以对了，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阎知天心中一喜，遂见星杰剑眉一紧，略现出几分为难之色道：“阎兄既是真心助小弟一臂之力，小弟倒不得不把仇人虚实告之一二了。”
　　阎知天心中一动，干笑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星杰冷笑了笑道：“阎兄可知小弟今日欲会之仇人，除了那双头蛇叶云之外，还有谁？”
　　阎知天扬了一下秃眉道：“还有谁？”
　　易星杰冷冷地道：“说来兄台也许不信，但事实确是如此，少须老兄一见即知！”
　　他顿了一顿才接道：“兄台可知数十年前，名满武林，尤其是云、贵、川、滇一带，提起这两个老怪物来，无不畏如蛇蝎的西川双怪，兄台可曾听过这两个怪人么？”
　　阎知天心中一动，暗想：“好小子！原来你知道他们俩个在这里呀？”当时故作惊讶道：“怎么会没听说过？这一对老怪物不是早就死了吗？难道……”
　　易星杰冷笑了笑，用手遥遥向那叶云所住的大楼指了指道：“那一双老怪物非但没有物化，以小弟看来，很可能就在这座石楼之中。”
　　阎知天不由面上蓦然变色……
　　半天他喷了两下嘴，迟迟地道：“不会吧！”
　　星杰看了他一眼，暗道：“就这么一点胆子，还想跟我一块儿进去报仇呀？”
　　当时微笑了笑道：“当然最好是不在，不过……唉！我们走吧！”
　　阎知天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走！”
　　易星杰见时间不早，一心念着复仇，更担心沛云的安危，自然不能再耽误时间，当时看了一下天上月色，沉声说道：“阎兄请随小弟一路才好！”
　　他说着，足下用劲一点，人已腾起半空，跟着往下一落，接着几个起落，已出去了数十丈以外，身法之快，足令他身后的阎知天望之生寒。
　　二人一前一后，一阵疾驰之后，已扑近在叶宅大墙之侧，身方站定，那阎知天已嘻嘻一笑道：“待老夫先进去看看！”
　　易星杰方道了声“阎兄不可大意！”那阎知天已自腾身而起，星杰方想要糟，却见那阎知天仅往墙头上一落，已自伏下身子，略向院内看了看，回身招招手。
　　易星杰早已腾身而上，院中地势，他本是轻车熟路，身形腾起，却不多立一刻，双臂微微向下一按，人却如同穿云野鹤似的拔空而起，直向一座耸立的假山石上落去。
　　阎知天心中又是一惊，心中暗想：“原来这小子竟是轻车熟路，我可得盯紧着他点！”
　　当时也自一按双臂，把身形纵了过去。易星杰见他身形起自空中，带出一股极大风声，心中不由暗暗着急，暗想：“这家伙轻功真差，还跟得这么紧，早晚要为他坏了事情！”
　　当时就想暗嘱他，守在此处不要妄动，不想自己话尚未出口，即闻得那阎知天喘息道：“小兄弟，这假山石上可藏不得！”
　　星杰不由大吃一惊，慌忙用于一捂他嘴，低叱了声：“唉！你……小声点！”
　　经他这么一出声，易星杰哪还敢再在这假山石下存身了，慌不迭一点足尖，再次以“八步赶蝉”的轻功，三数个起落，已扑上了正房前阁。
　　只见他那颀长的躯体，在那阁檐之下，甫一现身，霍然而下一阵暴窜，状如幼儿，竟是没有带出一丝声息来。这种身手，可真是惊人了。
　　阎知天冷眼旁观，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暗忖：“莫怪这小子如此胆大，敢情竟有这么一身好功夫。不说别的，就他这一手‘藏云缩月’的收肌卸骨之术，江湖上还真是只听传说，并没有见过。”
　　这阎知天一时竟惊得愣住了，见易星杰在房檐上，只一长身突地又窜了起来。
　　他双手一攀那檐前空间的木栅，身形霍地荡空而起，活似一头大狸猫似的只一晃，已到了空间本栅之上，看来就像一头小猿一般，轻灵快捷已极。
　　不想他这里方自站好身势，那阎知天站着的足步，飞登在瓦面上所发出的响声，又传到了他耳中，易星杰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及回头，那阎知天破钹也似的声音，抖颤着道：“兄弟！楼阁之上是藏不得的，太危险了！”
　　易星杰真恨不得给他一掌，当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猛然向后一个倒仰，已然轻同落叶也似地飘落地面，遂见他向上一长身，已把骨节合了上，他来不及向那阎知天发话，只一纵身，已窜出了五丈以外的一排厢房之后。
　　他这身形方自站定，却见由那楼阁窗户间，电闪也似的纵出了一条身影。
　　易星杰不由暗忖：“这阎老儿可把我害苦了！”
　　谁知目光望处，那阎知天，居然也把身形隐了起来。再见这突然现身的黑影，往地一落，真比四两棉花还轻。
　　易星杰借着淡稀的月光，朝这人微一打量，心中不由怔了一怔，暗忖：“好险！果然这个老鬼在这里。今夜报仇，真怕是八成无望了！”
　　原来目光望处，这人身躯高大已极，在地上站着，就像是半截黑塔也似，尤其是满头红发，纠葛如乱草一般。这人非为别人，正是和易星杰有过同窗之缘的红发叟武士天。
　　想到这老人当初身中蜈毒，在那小旅舍养伤垂死时的情景，若非自己救他，他这条命，恐怕已自不保了。想不到今日竟会站在敌对的立场，而自己今日使命，非但是报父仇，还应该是报师仇！
　　易星杰想到这里，更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这西川双怪非但和自己受业恩师浮萍老人池泥有一笔宿恨，更和一鹗子席又青，有极深的血海深仇，自己既得到了那一鹗子所遗下的一书一剑，又怎忍心令这么一位侠义的武林前辈怀恨九泉之下？
　　何况那一鹗老人，更于临终之时，运指飞书，嘱咐得书剑之人，务必要为其报此血仇，否则变为厉鬼，亦当不饶自己。
　　易星杰咬着满口贝齿，双手紧紧地互相扭着，目光瞬也不瞬地注视着眼前的老人。
　　此一刻，他脑中所有的，全是复仇的意念！
　　父仇，师恨……
　　这双重的血债，今日都要用他的双手索偿，去追讨……最残忍的是，不容许他退缩或去犹豫！
　　自从他学成了一身武功之后，杀人这一则在他来说也并不十分陌生了。
　　“那么此一刻，我又为什么会感到心虚呢？”
　　他在暗影里耸动了一下身子，却见那红发叟武士天，正自展动着身形，以极为轻快的提缩之术，在这附近飞腾了一周。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当他再次窜回到易星杰身前附近时，易星杰清晰地听到他口中冷冷地哼了一声，自语道：“这可是奇了……我老头子莫非还会走了眼？”
　　遂又听到他嘿嘿地冷笑了几声。易星杰方自一惊，却见那红发叟武士天，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猛然朝着自己这边一回头，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闪出奕尖神釆，令人不寒而栗。
　　易星杰心中一惊，暗想：“糟糕！这老儿敢情是看见我了。”
　　一念未完，那武士天却又冷笑了一声道：“小子！上天有路你不去，地下无门自来投，何必呢？哼！哼！”
　　易星杰大吃一惊，心说他这是给我说话呀？
　　“不可能！他决不会看见我。”
　　易星杰这么想着，仍然是伏在树侧一动也不动。却见那武士天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冷笑了笑，仍然纵身由原窗口入内，午夜里，就像是一只大鸟似的，最奇是那两扇本来敞开的窗子，在武士天身形突然进内的同时，竟随势合闭了起来。
　　易星杰在暗影里不由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他知道，武士天这一手功夫，在内功练气方面，已可说是到了极上境界，名唤“三气归一”又称“大轴轮”。在施功人举手投足之间，可发出两股不同气流，一进一推，可互生克，内功中如能练到这一步田地之人，真可说是寥若晨星。
　　红发叟武士天露了这一手功夫，易星杰却是暗自惊心不已，不过尚没有退却之意，实在是因为他自己武功，如今确也是到极高的地步，武士天这一手“大轴轮”，在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功夫，只是令他感觉到对方“盛名不虚”而已。
　　短时的沉寂，易星杰在暗影里不声不动，目光却是在搜索那阎知天的藏处。他此时可真有点怕，怕这位算命的先生，再给他节外生枝，惹出一点麻烦，可真是不太好收拾了！
　　可是他目光闪动了许久，却并没有发现那阎知天的踪影，他心中才算吐了一口气。
　　于是，他由暗影里，重新现出了身影，略一打量眼前情势，正想飞身窜上正檐，直往叶云住室掩去，可是他耳中清晰地听到了一股破空之声。
　　易星杰本能地把右足向前猛然跨出一步，全身“卧看巧云”猛然向后一仰，匀出右手，想以“大力金刚指”力，把所来暗器敲落在地。
　　可是目光看处，那暗器，却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却离着自己足有五尺高，透着一阵细微的尖啸之声，由头顶上划空而过。
　　易星杰心中一怔，这暗器无巧不巧，却正击在了那红发叟武士天所关闭的窗牖之上，发出了极为清脆的一声“叭！”
　　紧接着窗内呵呵一笑，“呼！”一声窗户大敞，红发叟巨大的身体，再次如怪鸟也似地扑出了窗外。
　　事出偶然，易星杰就是身形再快，却也不易躲开了，红发叟身形甫定，长笑了一一声道：“易小子！我早就知道你来了，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老夫我手辣心狠了！”
　　他身形只一旋，已闪过在易星杰身侧丈许以外，猛然抖出巨大的手掌，五指齐开，“霍”地劈出一掌。易星杰惊魂甫定不及躲闪，忙也推出一掌，却因一时运气不足，掌力不及六成，双方掌风一触，易星杰只觉右臂一阵奇酸，“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步。
　　武士天嘿嘿冷笑了一声道：“小子，你随我来，我们到个好地方去。”
　　他说着朝星杰招了招手，身形纵处，直同一缕轻烟也似的拔上了一堵高墙，再一飘身已出墙外。
　　易星杰冷笑了一声，心中暗忖：“哪个还怕你不成？”
　　到此时为止，他一直还没时间来分析，方才那一块石子，究竟是谁发的，其实他只要仔细想一想，也不难想出其中的蹊跷之处了。
　　红发叟武士天，身形轻若落叶地飘出墙外，易星杰却是随后而至。
　　武士天心中微微一惊，他感到这小伙子，似乎轻功方面，比起昔日更是不同了。
　　这时他又哈哈笑了声道：“易星杰，你随老夫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出奇的手法，居然敢到我老头子眼皮底下撤野！”
　　他说着话，身形竟自再度窜起，这一次却是用“后羿射日”的轻功身法，拔上了一棵三丈许高的大树，遂见他那肥大的袍袖往身后一挥，带出呼噜噜一股疾风，偌大的躯体，如同星丸跳掷似的，倏起倏落，只一霎那，已飞扑数十丈以外。
　　易星杰心知红发叟，这是有意显示给自己看，当时岂肯示弱，一提丹田之气，运出“三元秘谱”中所载轻功调神篇中之“游气提虚”。
　　自从他学成秘谱中“游气提虚”的轻功以来，还从未施展过，今宵因存心想与武士天较一个高下，这才运出这种绝门功夫。
　　眼看着他颀长之体，直如一条墨箭也似的，霍然拔空而起，往树枝之上一抄，人竟再次借势，平射而出，真个是快同电闪星驰。
　　发叟武士天一口气飞纵出了数十丈以外，在一处草丘边，方把身形定住，扭头回视，想看看易星杰，究竟用何种轻功扑来。不想他身形方自欲停未停之际，就觉得当空“呼！”地一阵疾风掠过。
　　武土天惊疑之间，那阵疾风裹着一团墨云，猛然在当空一个急转，已自飘落眼前。至此武士天才得以看清，原来竟是身后的易星杰。
　　轻功之中，武林家数，虽尽多迥异，门路家数和所练身法，各有不同，但在红发叟武士天那一双精锐的目光之中，只需一眼，就可断然指出这种功夫的蚕蜕之处。
　　但是易星杰此时所运展的轻功身法，竟使这位平日自负的怪老人也不禁变得瞠目结舌，非但不知这是属哪一门路，竟连这一手功夫的名字，也从未见闻过。
　　这么一来，武士天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想：“只年许不见，这小子从哪学来了这么一身好轻功？”
　　他平日是一极为自负的老人，而且个性最是诡异，尤具是忌人武功胜过自己，数十年以来，他这种个性从未改变过，人老益甚。
　　此时这一瞬间，他内心的感慨，实是极为错综复杂，本来到口的一句话，竟是说不出口，那双凸出如铃的目光之中，射出闪闪的光辉，看来却是吓人已极。
　　易星杰身形站定之后，见武士天这份表情，胸中已自了然，他冷冷一笑，双手朝着武士天一拱道：“长白一别转瞬年余，难得阁下依然健壮如昔，不知诱小可至此，有何交待？尚望明告！”
　　武士天这才警觉了过来，嘻嘻笑道：“老弟，一年多不见，你竟练成了这一身功夫，确是难得的很。”
　　说到此，他面容突然一变，益发显得阴森可怖，遂见他喋喋怪笑了几声道：“易星杰！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夜到此用意为何？”
　　易星杰呆了一呆，遂也把面色一沉道：“可今宵来此，实是欲找那叶云了却一桩血债。”
　　武士天浓眉一竖，心说：“小子！你好大胆，居然敢承认？”当时哼了一声，上前一步，厉声道：“可是小子，你可知那叶云是我徒弟么？”
　　星杰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红发叟武士天，仰天大笑了一声，道：“你既知道是我门人……”
　　说到此，他忽然把话中途打住，那双光亮的眸子，在易星杰全身上下，滴溜溜转了几转，面现诡笑地哼了一声，道：“你是以为我不在此可是？”
　　易星杰又摇了摇头。
　　红发叟武士天不由勃然大怒，心说：“好小子！老夫给你一个台阶，你还不下来。”
　　当时正自要发言，星杰已斩铁截钉，沉着声音，一字字地道：“小可此来，旨在报仇，至于别的，根本就没有存在意料之中。”
　　武士天哈哈狂笑了一阵，点了点头道：“易星杰，老夫念在与你往昔曾有一段恩情，故此诱你外出，有心网开一面让你逃生，如今看来，你确是不知好歹，莫非老夫就杀你不得么？”
　　易星杰来此，本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因感与红发叟曾有过一段过往，为恐临场自己心软难以下手，此时闻言，反倒觉心胸泰然，不由哈哈笑了两声，往前走了一步，朗声道：“武士天，只怪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连我师门都没有摸清。老实说小可此行来意，非但是要取那叶云性命，即连西川双怪，也脱不了干系。武士天！我们没有什么话说了，你既诱我来此，我们还是赶快作一个了断，在下要是武功不济，死在你手，那算在下学艺不精，否则，哼！哼！”
　　一时之间，他变得豪气四射，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武士天，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红发叟武士天听完易星杰话后，就像是晴天响了一个焦雷，他简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易星杰居然会说出了这一段话。
　　一时之间，只见他一连后退了两步，脸色一阵惨变。
　　实在是，一时之间，他简直不知说些什么，他压制着那雷霆也似的暴怒，只哼了一声道：“你帅父是谁？你说！”
　　易星杰见这老儿居然一反常态，耐着性子这么问自己，外表愈是如此，愈知其内心愤怒到了极点，只不过是没有发作而已。
　　易星杰暗暗把内力提贯双臂，以防武士天突然发难，当时闻言之后，丝毫没有惧色，冷冰冰道：“家师他单名一个泥字，人称浮萍……”
　　不想方言及此，那武士天突然喋喋一阵怪笑，双臂霍然抡起。
　　易星杰只以为他定要抡掌击来，不由平掌以待，同时身形半挫，红发叟武士天见对方反应如此灵敏，学力并没有劈出。
　　可是这一生以来，他就从来也没有被人如此戏侮过，那披散在颈后的满头红发，竟自一根根倒竖了起来，他用着沙哑的喉音道：“小子，不错！池泥与我兄弟早年有过一段宿仇，老夫找他已非一日，满心想把这一笔怨仇，在垂暮之年，作一了断，不想天涯茫茫，竟是找他不到。”
　　说到此，他猛然喋喋怪笑了几声。
　　易星杰虽是技高胆大，可是目睹着这怪老人诸般失常之态，也不禁感到阵阵心惊肉跳。
　　红发叟笑了几声，伸出鸟爪也似的怪手，往星杰身上一指道：“可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想不到你竟是他的传人，好！好！这一笔账，我们倒不得不算一算了。”
　　易星杰满面春风把双手一拱道：“所以小可胆敢随你来此。武士天！久仰西川双怪各以一身罕世绝技，傲视武林，不才今宵竟蒙赐招，正是何其荣幸！”
　　他说到此，声音变得十分悲怆，决无丝毫退缩之意。突然他上前一步，正色道：“老实说，易某今宵来此，原本就没有把生死置于念中，武士天，你如有本事就请尽情施展，否则在下师仇在身，不会对你有一分宽容……武士天，你就快快划出道儿来吧！”
　　这一番话，直把红发叟武士天，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真想不到眼前这年轻人，居然敢对自己如此说话，要依着他夙日个性此时早已发作，可是这一刻他却独自把这腔怒火压住了。
　　其实这一霎那，他心中感想尤多，尤其令他心惊的是，易星杰那双星光四溢的眸子，每一顾眸，都有两股慑人的光釆，可是这种光采，也只是在对方震怒之时才有，平时看来并不显然，如果自己眼力不差的话，这易星杰小小年纪，分明练到了“凝质返虚”的深湛地步，这几乎难以令人置信。
　　他脑中电也似地转思着这个意念，心中虽感惊异，可到底不敢认定。
　　因为在他认为，即便是那浮萍老人池泥本人，如今是否能有如此高深的成就，却颇令人难以置信，那么他所调教岀来的弟子，又怎会有此成就呢？
　　这么一想，武士天更认为自己真个是多虑了。
　　此时闻言之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道：“小子，我一辈子最佩服的就是敢说硬话的人，只此一点，你已深得我老头子嘉许了！”他接着哈哈地道：“可是你这种目无尊长的样子，本该一掌劈死你！”
　　他说到此，情绪显得十分激动，最后他仰天长叹了一声接道：“我老头子一辈子恩怨最分明，不论如何，你我总有一段过往，凭此一点恩情，我老头子愿对你少尽人情，也叫你死前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