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恨不恨你丈夫？

 

2021-05-27 16:24:2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肖依像是透不出气来，她看着那人的背影，他怎么与慕容公子那么相像？他真的是慕容公子么？莫非慕容公子是与她开一个大玩笑，他只是来这里，设一个计，让她嫣然一笑而已。
　　那些死去的家人、丫头都会站在她眼前，笑嘻嘻地说那只是一场梦？那琴声悠扬，而且琴声不像是公子弹的。慕容公子平素弹琴，都是寄情意于山水，寄情意于那些松竹梅石，而此时那个人虽说是全身心投入琴中，但他的琴中有肃杀之声，有王者的霸气。他决不会是慕容公子。
　　她在沉思，不料得她自己一边沉思，一边却是走近了他。
　　近到了几丈，忽地他停手了，不再抚琴。
　　他问道：“是谁？”
　　声音很是威严。
　　她悄声说道：“是我，我打扰你了。”
　　那令主站起身道：“不打扰，何必如此客气？”
　　他指一指亭中的石凳，说道：“请坐。”
　　肖依斜扦着身子坐了。
　　令主说道：“今夜月白风清，正是好时辰，我便动了雅兴，不想扰了夫人。”
　　肖依笑笑，说道：“我也睡不着，一听得琴声，便来听听。”
　　令主忽地说道：“听说慕容公子与姑娘是在苑九的坟墓里相认的，回来便即成亲了？”
　　肖依心道：他说这事做什么，莫非他对这事也有兴趣？但她只能回答他：“我们是在那里相认的。”
　　一想到在苑九的墓地里，她与慕容青相认以至于最后手牵至一处，她的心里便暖起来，她心道：当初也快，虽说是有慕容霜在一旁总是撺掇，但自己对慕容公子有意，那是肯定，不然不会那么快就把终身托付与他。
　　令主昂着身子直坐着，似在等她回话。
　　但她无话，令主便叹一口气，说道：“像慕容公子那么有福气的人，如今可是不多了。”
　　听他说话，似乎在嫌她不那么郑重，便嫁与了慕容青。但她想道：最后爷爷死时，也把自己托付与慕容公子，这事天下人都知道。武林人传为美谈的是，慕容青不动一招一式，就胜了徐无特，也胜了苑九，还得了天下第一的美人肖依，他真个是有福了。令主说的，怕就是这意思。
　　但令主看着肖依，忽地说道：“肖夫人，我有一句话想问你，不知道你想不想说，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再问的。”
　　肖依看他彬彬有礼，便笑说道：“令主有话，但说无妨。”
　　那令主显得很激动，他转过身去，好久方才说道：“我想问的是，肖姑娘在苑九墓里时，是不是慕容公子真心喜欢你，你才答应嫁他的？”
　　肖依心道：看来这个令主对我的事还蛮关心的，只是我如何对他说？我与慕容公子是有爷爷一托，但没有爷爷一托，我也会嫁与他的。我看他是一个英雄，才答应嫁他。她悄声说道：“慕容公子是一个英雄，我愿意嫁他。”
　　那令主显是有一点儿意外，他的身子笔直，他站得很直，慕容公子从来不像他这样笔直地站着，他也比慕容青高那么一点点儿。
　　令主再说道：“从来男人与女人在一起，必是两心欢悦，方才能论及婚嫁，你与慕容青只是在那墓里一见，那刀光剑影的情形，怎么会一见钟情？莫非你两人在那洞里曾独处么？”
　　令主问她这话，意似咄咄，肖依心里升起了一阵不悦，我与慕容公子怎么样，与你何关？我只是求你救我家公子，并不要你打探他与我有何情意，你说这些，岂不都是废话？但转念一想，人家问自己，也不外是有些好奇，就答他能怎么样？
　　令主忽地说道：“其实，你爷爷是死在你丈夫手上的，你说是不是？”
　　肖依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情形，令主说出了这句话，像是从喉咙里吐出了一块骨头，那么艰难，那么缓慢，说完后，他的眼睛盯住了肖依，在急切地等着她说话。
　　肖依不说话，她也想过，每逢在夜里她惊梦时醒来，便会哭上一场。那时慕容公子正在熟睡，他熟睡的样子像是一个孩子，他从来不曾看过肖依的泪水。但肖依的哭是悲伤的，她也知道，是慕容公子把爷爷杀死的，在最后关头，他挟持着肖依冲向爷爷，让爷爷死在众人的手里。
　　她该恨慕容青么？她不知道。如果她恨慕容青，她该拿慕容青做一个仇人，再也不理他。她没有，与慕容青在一起，有时在夜里惊梦，会醒来，那时她哭，哭得像一个泪人儿。但她哭时是低声的，甚至是无声的，她不愿意让慕容公子醒来。他如果醒来了，会抱着她，对她说一些软乎乎的话语，暖她的心房。她会止住哭泣。但那有什么用？再过一夜，她会蓦地醒来，看见爷爷的身子斜插着一把刀，他的身上有许多的剑伤，都在流血。
　　她劝慰自己：是爷爷要她嫁与慕容青的，但她也知道，慕容青是杀爷爷的仇人，她或许不该嫁与慕容青。
　　令主看透了她的心事，缓缓说道：“慕容公子是你的仇人，你嫁与他，是因为你爷爷让你嫁与他的，但你想过没有，你爷爷当时死于众人的刀剑下，一时关照不了你，才让你嫁与慕容公子的。你也是在众师兄间受到了关照，一时有一个陌生面孔，便觉得自己喜欢上他，才嫁与他的。你嫁与他，并不快乐。”
　　肖依大声道：“不，我很快乐，我嫁与慕容公子，我很快乐。”
　　令主看她，似能看到她的心底，他的声音冰冷，像他的嘴里吞一块寒冰：“你不会快乐的，你嫁与他，会后悔，你虽说每一天都像是很快乐，但你不会快乐，因为是他杀死了你的爷爷！”
　　一句话说得肖依很吃惊，她看着令主，低语道：“不，不是他，他不是有心要杀死我爷爷的，他不是！”
　　令主声音尖刻，在她心里咬：“他是，他扯着你冲上去，对不对？他是一心要你爷爷死，他是想用你当挡箭牌。你以为他真心爱你吗？”
　　令主再也不说了，似乎他也被自己的话震惊了，他坐下来，奏一曲《狂飙》，那琴音很是不平，在愤懑中有渴求，在狂躁中有不安。他的眼睛狠狠瞪着远方，像在那里有他的仇敌。他的琴音忽地高亢，忽地愤懑，忽地压抑，忽地不平，把他的满腔怒火都发泄在这琴上。
　　琴声惊动了许多人，看来有许多的人听到了这琴音里的杀气，她们出来了，再也不能在静夜里安静地待下去了。她们都过来了，站在远处默默看她们令主。
　　琴音嘎然而止。
　　令主伏在那石桌上，他的身子压在琴上，似有无限的愤怒仍不得伸，他仍在那里看着琴，不看肖依。他说：“你真心喜欢慕容青？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便不帮你，只要不救他，他也只是一个活死人了。”
　　肖依的心里忽地升起了一股惶恐，她急急地说道：“不，不，你救他吧，求你救他吧。好不好？你只要救了他，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令主像是有些生气，他怒道：“我告诉你的，都是真话，他根本就不曾真心爱过你。就是你与他在一起，也是同床异梦，你何必再与他在一起？”
　　肖依看着他的背影，看来他真是生气了，肖依轻声说：“你不愿意帮我，你便让我走好了，我不会再求你。”
　　令主转过身来，此时他的脸上那面具已是不动了，纹丝不动。他说道：“好，我便答应你，我帮你，只是我先帮你，杀了那个龙十八，灭了他的十八寨。”
　　令主回身对着院子喊：“来人！”
　　过来了两个女人，她们是青衣女与紫衣女。
　　令主看着紫衣女，说道：“你的伤好些了么？”
　　紫衣女很是吃惊，想不到令主会问她的伤势，她结巴起来：“多谢令主，我的伤好多了。”
　　令主看着她，柔声道：“你要小心！”
　　一句话，似有无限情意，让那个紫衣女顿时泪水夺眶。她低下了头，不让令主看到她的泪水。
　　令主说道：“这肖夫人的仇恨，你们先帮她报一报。先去看看连云寨，灭了它。再去看看祁山寨，也灭掉它！”
　　紫衣女大声道：“遵令！”
　　令主点头，忽地再说道：“如是有险，小心自己！”
　　紫衣女此时有万千话语要对他说，但令主恩宠，一时怎么说得清？她低头说道：“令主有令，属下就是肝脑涂地，也不足报万一！”令主哦了一声，说道：“那就错了，你等是我的心腹，不能死于战事，只能与我共享快乐。如果你们对付不了，我便亲自出手！”
　　那紫衣女说道：“连云寨没什么高手，我们对付得了，就是那个祁山寨，我们也对付得了，请令主放心！”
　　令主点头，说道：“你们先灭了连云寨，我再派人增援你们。”
　　肖依看着她们，那紫衣女忽地很客气地对她说道：“请吧，夫人，请安歇，明日去灭连云寨！”
　　队伍行进着，她们一共有三十六个人，有紫衣女统辖，她与肖依并辔而行。
　　紫衣女低着头，她正在甜甜地思想着昨夜里令主对她的关切，她想着想着，便噗哧一笑，满面都是甜蜜。
　　青衣女说道：“紫衣姐姐，你想令主想得疯了吧？看你瞅令主那模样，简直像是呆了。”
　　说罢青衣女便吃吃而笑。
　　紫衣女像没听见，她说道：“我看他瞅我，他那神情像是对我……”
　　青衣女也神往道：“令主的年纪看样子不大，我看他最多只有三十岁。”
　　紫衣女笑笑，说道：“我注意看了他的手，他哪里有三十岁，说不定只有二十四五岁而已。”
　　青衣女再说道：“我那一日看令主在写字，他写的字拿去给那漱石轩的老板看，那老板说，这是正经的王体行书字，我偷偷地卖与了那老板，竟卖了五十两银子呢。令主回来就笑，说卖得贱了。可我看令主的神气，像是十分得意。又一天令主写了一篇字，我再偷偷拿去，那老板再说这是褚遂良的真迹，我也只是笑一笑，拿来卖了六十两银子，再拿来银子买了一些小吃，给姐妹们吃了。令主也笑我，说我狡猾，我只是笑，如果令主再写下字来，我还是拿去卖。”
　　紫衣女轻声说：“他一弹琴，我的身子都抖，像是发病。我告诉我自己，他的琴只是弹着玩呢，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不行，我听着听着，总是要流泪……”
　　青衣女再说：“我看到了令主画画儿，那一日画的画儿，简直神了，他画的工笔花卉像是真的一样……”
　　肖依看着她们，她们脸红扑扑的，说起令主来，像是在说天人。在她们的眼里，那个令主简直无所不能，他深知下人的心意，对下人关怀备至，有时对下人的心意知道得十分清楚。这些姑娘没一个对他不是深情眷眷。
　　可是他为什么对肖依要那么说，告诉她，慕容青是在利用她，在利用她杀死自己的爷爷？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是因为他不喜欢慕容青公子，还是他嫉妒慕容公子？
　　肖依笑着摇了摇头，他是女人令主，他不须嫉妒慕容公子，慕容公子也如他一样有才，也如他一样多艺，但慕容公子对下人冷冰冰，不会相信别人，体贴别人。
　　肖依忽地想道：他是不是喜欢上了我，才对我说那些话的？看来他不愿意我跟着慕容青，才对我说出那些刺人的话语，才直截说出，慕容青就是杀害我爷爷的凶手。
　　肖依想，但是爷爷死了，俱往矣，何必再提那椎心的往事？紫衣女忽地说道：“肖夫人，你是经过男人的人，你说，你说……”肖依笑着看她，问道：“你想问我什么？”
　　紫衣女说道：“如果你喜欢一个男人，看不出他喜欢不喜欢你，你怎么办？”肖依笑笑，说道：“你去问他啊，你问问他，问他喜欢不喜欢你。如果他喜欢你，就会对你很好。”
　　紫衣女说道：“他对我很好，他教我武功，他教我写字，有时他还教我们……”
　　青衣女说道：“紫衣姐姐，令主对我们都很好，他教我们大家……”
　　紫衣女眼里的光黯淡了，她轻声说道：“是啊，他对我们都很好……”
　　青衣女看着紫衣姐姐，突地说道：“肖夫人，你与慕容公子在一起，很快乐，是不是？”
　　肖依愣了一愣，她与慕容青在一起快乐么？她也总问她自己，她与慕容公子在一起，凡事不必她说话，慕容青便想到了，她便只能跟着，跟着慕容青。可是她自己想什么，她愿意做什么，慕容青知道不知道？
　　肖依说道：“我不知道。”
　　她的眼里忽地贮满了泪水。那紫衣女与青衣女互相看一看，她们心想：原来她与慕容公子有那么深的情感，一提起慕容公子她就落泪，看来如是救不出慕容公子来，肖夫人必是不会独活。
　　看看到了连云寨，到了山坡下，紫衣女说道：“肖夫人，你愿意带一件兵器吧？”
　　肖依问道：“有什么兵器？”
　　紫衣女说道：“也没有什么，只有匕首，还有无影刀，你愿意要什么，你拿好了。”
　　肖依看着她们的匕首，每一把都是那么古色古香的样子，上面满嵌着珍宝，她惊讶道：“连你们的兵器都那么好看，真好！”
　　紫衣女说道：“这一把匕首叫‘雪珠’，如果夫人愿意要，就送你好了。”
　　肖依说道：“我只是用一用，我用了你的匕首，你用什么？”
　　紫衣女从怀里掏出一只大大的珠子，说道：“你看！”
　　她手猛地一伸，那珠子里便射出一柄剑来，那是一柄软剑，倏忽出没，让肖依几乎看也看不清楚。她叹道：“好剑！”紫衣女说道：“都下马来，着三嫂几个姐妹看马，我们去挑连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