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丑女

 

2021-05-12 16:15:0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玉面狐狸的身子仍稳稳地坐在鹰台上。女人们折磨够了，她们本想一个一个走上台去，就把这个男人折磨至死，但这一会儿都忽然想：“让他死吧，马上死了就是了。”她们已经很满足了，不管她们是不是上过台。
　　最后一个要杀死他的人是谁？是母老虎？
　　不是，她坐在台下一动不动。
　　慢慢走上来一个女人。这个人是丑女。
　　为什么偏偏是丑女？难道是因为她与玉面狐狸有了一夜缱绻？还是她心里情愿让这个男人死在她手里，而不容别人染指？没人知道丑女的心思。
　　丑女上台来，是来结束玉面狐狸的生命的，可她却带着那一张琴来。
　　丑女对他说话了：“你的命马上就没了，我是最后一个给你以折磨的女人。”
　　“不对！”
　　鹰台上来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就是花仙妙灵，她脸色很严肃。
　　丑女觉得很怪：“你来干什么？”
　　“我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女人谷有这个规矩，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替‘尤物’去死，让他活下去。对不对？”
　　丑女点点头：“对！”
　　花仙妙灵一笑：“那好。”
　　她突然拔剑，想横刎自尽。
　　“叭！”一声脆响。
　　剑锋没横向脖颈。
　　剑锋上横贴着一排四粒糖山楂。
　　小女孩地姥姥冷冷道：“花仙，你耽误了我吃冰糖葫芦。”
　　玉面狐狸看着花仙妙灵：“这不怪你，是我让你带我进谷的。”
　　花仙妙灵突然大骂：“混蛋，笨蛋，难道你就看不出我喜欢你，我情愿替你去死？”
　　玉面狐狸愣了，他看不出，他真的看不出。也许是因为他一头扎在了女人堆里，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有一个心头上的女人。
　　女人要救男人，男人会不会情愿？男人大多都会情愿，因为说到底，男人比女人自私。
　　可玉面狐狸不情愿。
　　“花仙，你知道我还有几日好活？”
　　“不管你有几日。”
　　“胡说！我求你，替我收尸，好不好？”
　　花仙无语。
　　“我不愿死在这个只有阴风的女人谷里。我愿意死在外面，死在花丛之中，你本来答允过我的。”
　　花仙哽咽道：“好。”
　　于姥姥叹道：“这个狗屁不懂的男人，偏有这么多废话要说。”
　　玉面狐狸道：“我要是有权说话，就可以这样安排，花仙，我要同你结婚，过一辈子快活的日子。至于我的‘百兽舞’么，我可以找一个传人……”
　　玉面狐狸的目光在众女人脸上扫过。
　　小女孩于姥姥希望得到这武林绝技。俏女人明珠来也盼这绝技。母老虎当然也渴望它。只有花仙低下了头，丑女不看他。
　　玉面狐狸突然说道：“丑女，如果我可以活下去，我该把这‘百兽舞’传与你的。”


　　玉面狐狸仍是那样静静坐着。
　　花仙妙灵突然对玉面狐狸施了三个大礼。
　　“花仙，你这是做什么？”
　　花仙凄然一笑：“我这是告诉你，我已经是你的妻子。”
　　她慢慢走下鹰台。
　　她已经在武林中宣布，她从今就是玉面狐狸陆灵生的妻子，而玉面狐狸马上就会死。
　　玉面狐狸突然睁开眼，他突然变得很有神采。
　　丑女看着他：“你此生不虚了。”
　　玉面狐狸笑一笑。
　　丑女说道：“我来杀你，先为你奏上一曲。”
　　玉面狐狸道：“多谢。”
　　丑女道：“你……昨夜不与我温存，是因为……花仙？”
　　玉面狐狸一叹：“正是。我是个大傻瓜，对不对？”
　　丑女道：“好生羡慕，世上哪里还有你这样的傻瓜，我也去找一个，也像花仙一样，不虚此生。”
　　玉面狐狸道：“多谢你，知我心思。”
　　丑女便摆好了琴。
　　奏什么？奏一曲“松入风”？奏一曲“春阳杜鹃红”？还是奏一曲“白毛风”？
　　玉面狐狸摇头。
　　就奏一曲“浮萍”。这是一曲很哀伤的歌儿。丑女边奏边唱：
　　“浮萍很细，细得不牢靠，
　　它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抓不着。
　　大雨一过，它没在原处，
　　到处漂。
　　-
　　浮萍很小，
　　小得没根苗，
　　它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抓不着。
　　大风一过，
　　它没在原处。
　　到处漂。”
　　丑女一曲歌罢，唱得玉面狐狸唏嘘不已。
　　玉面狐狸突然大声对丑女说道：“我决定现在把‘百兽舞’传给你！”
　　丑女笑道：“你不要想错了，你可以传给花仙，可以传给谷主，可以传给于姥姥，就只不能传给我。”
　　玉面狐狸笑一笑，对花仙道：“你要‘百兽舞’么？我可以传你。因为你已经做了我的妻子。”
　　花仙妙灵冷冷一笑：“留着你的‘百兽舞’吧，我恨死了你的‘百兽舞’！”
　　于姥姥突然道：“你为什么不传给我？我可以用‘百兽舞’让你在武林中永垂不朽的。你是不是疯了，传给这个丑女人，她用不了三天就会被人杀死，你那‘百兽舞’就没了。”
　　玉面狐狸一叹，好像认为她讲得有道理。
　　玉面狐狸看着丑女：“你想不想要这‘百兽舞’？”
　　“不想。”
　　“为什么不想？”
　　“我要杀你！因为我不想被人杀死。”
　　玉面狐狸这时竟然笑了：“你真的要杀我？”
　　丑女恨恨道：“当然是真的。”
　　玉面狐狸突然说道：“你其实不该杀我的，‘六君子’要杀我，你救了我。我走了，你生气。你何必对一个死人生气？你又何必救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六君子’不是你的对手，起码你可以走开，这事办得不那么绝情，你为什么想不开？”
　　台下的人都听糊涂了。玉面狐狸这是死前发谵语么？
　　丑女轻轻叹一口气：“你已经糊涂了，死之前的人都会糊涂。”
　　玉面狐狸一笑：“我不糊涂，我不想死。我想好好做一回花仙的丈夫。做花仙的丈夫那滋味一定很不错。”
　　丑女道：“可惜你马上就是一具死尸了。”
　　玉面狐狸道：“你可以用那张琴把我杀死。”
　　丑女道：“好，好！就用琴杀死你，又有什么不行？”


　　丑女弹琴。
　　她头一回弹“橘颂”。
　　她为什么弹“橘颂”？这本是春秋时楚国三闾大夫屈原赞高人志节的一曲颂歌，她弹这曲子有什么用处？用这曲子杀死玉面狐狸么？
　　她又弹了一曲“静女”。
　　“静女”是写一个女孩子，在城门楼下等她的恋人，她等恋人那心情好焦急啊。恋歌也能杀人么？如果恋歌可以杀人，世上还要那些肃杀哀怨的音律做什么？人人都情愿在恋歌中死去。
　　但玉面狐狸浑身哆嗦，面无血色，他马上就不行了。
　　花仙忍不住：“陆郎！”
　　她冲上鹰台，但猝不及防，被母老虎点中穴道。
　　陆灵生挣了一会儿，汗如雨下。他的脸色渐渐平静，终于倒在鹰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