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灵儿

 

2021-05-14 10:22:3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云涛又苦苦对灵儿一笑，笑她居然趁他昏昏迷迷想那个死去的灵儿时给他下了散功药。
　　邹沉道：“我本来应当杀了你，但我改了主意。一是因为你把紫金剑和一双玉璧送给了我，让我得建大功。二是你毕竟没有同我动过手。我何必杀死你？灵儿，你发落他，一定要不留痕迹。”
　　灵儿俯首听命。
　　邹沉笑着，开门出去了。


　　灵儿听听夜声。夜寂寞冷静。
　　云涛看着她，不语。
　　灵儿点了他的哑穴，把他抱在床上，用被子盖好。又四处看看，确信没什么漏子了，这才来到床前，脱下外衣，躺在云涛身边。
　　云涛怎么也不会想到能有这么一回事。
　　就是身经百战、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云老爷子也不会相信。他能相信儿子进了青楼，能相信儿子像被捆粽子一样捆了扔进大江里，但决不会相信儿子能被人灌下了“十日酥”，散了功力，被放在被子里，而且那女人就脱了外衣，又睡在他身边。这叫什么发落？叫什么不留痕迹？
　　云涛笑了。他觉得这很好笑。
　　灵儿惊讶了：“你居然还能笑。”
　　云涛觉得对不起她：“对不住，我想我这样子很狼狈，老爹知道了一定会觉得很好笑。”
　　灵儿道：“你已经快要死了，居然还认为好笑？”
　　云涛叹道：“死了也觉得好笑。”
　　灵儿问：“你的那个灵儿……也愿意笑么？”
　　云涛摇摇头。
　　“她也十二岁……”
　　云涛叹气，点头。他又问：“带你们来青楼的那个女人是谁？”
　　灵儿不讲话。
　　云涛笑了：“你比那个灵儿聪明。我一问她，她刚想告诉我一点儿什么，就被人杀死了。”
　　灵儿仍然不讲话，甚至闭上了眼。是不是世上的灵儿都好睏？
　　云涛道：“你不能睡，你如果睡着了，我跑了怎么办？”
　　灵儿仍闭着眼：“你跑不了，你能跑下楼去，就连一个完全的尸首也没了。”
　　云涛道：“那我可以乘你睡着的时候，掐住你雪白的脖颈，把你掐死。”
　　灵儿仍不睁眼：“你连一只苍蝇都掐不死。现在你最好是睡一觉，天亮我送你去坟场。”


　　灵儿果然很好地睡了一觉。天大亮了，才睁开眼。
　　她问道：“你就这么睁着眼睛躺了一夜？”
　　云涛叹气：“我头一回知道古人为什么管这好好的夜晚叫长夜。”
　　灵儿一笑道：“你这个人挺快乐的，还不怕死。”
　　云涛想，怕有什么用？云老爷子如果这时见他，肯定骂他个狗血淋头，傻瓜，笨蛋不住口，全忘了他本是傻瓜的种子，笨蛋的爹。


　　灵儿比死去的灵儿更稳当。云涛也才知道女人脱衣服实在不算是最慢的时候。
　　灵儿吃点心的时候，吃一口，还要看一看。这吃点心比相面还细。吃过点心，又梳头，洗脸，扑脂粉，抹油。
　　灵儿看着他那不耐烦的样儿，笑了：“你以为我很慢，是不是？”
　　云涛点头道：“你真的不算很快。”
　　灵儿摸着他的头说：“因为我舍不得让你早死。这你还不明白？”
　　云涛想说，可你像那个午时三刻丧魂炮响了之后的刽子手，把大刀放下，又剔牙又挖耳朵，你让死人怎么受得了？
　　灵儿喊来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把云涛扛出来，放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上有一口棺材，大汉把棺材盖打开，把云涛扔了进去。


　　棺材盖儿一盖上，云涛马上觉得很不好受。
　　马车慢慢走了。灵儿赶车，那个大汉在后面跟着。车走得很慢。
　　这是一辆丧车，车边挂着一根丧幡。灵儿头上扎着白布带。城里人一边向路边躲，一边猜测：死的是这女孩子的爹吧，看她那样儿，多可怜！
　　躺在棺材里的云涛恨不能跳出来大骂：你们这些傻瓜、笨蛋！
　　突然他又笑了，他突然发现了云老爷子一个秘密：当他大骂儿子傻瓜、笨蛋时，他心里的不快一定会一扫而光。


　　没了吵吵嚷嚷的人声，也没了车轱辘碾在石条上的轧轧声响，车子在晃。云涛突然想起了在棺材里躺着的真死人，他们去城郊时一定很难过。身子在棺材里晃，不大好受。
　　车子终于停下了。灵儿把棺材盖儿打开，让他出来。他很吃力地爬出来。
　　这是一处坟场，面前已经挖好了个坟坑，挖得很深。
　　灵儿道：“让我好好发落你，不留痕迹。你懂不懂这意思？”
　　云涛当然懂。坟场这儿，绿草青青，空气很香，很鲜。这儿很不错，他会死在这儿？他马上就要死了？
　　大汉走到灵儿面前：“我宰了他？”
　　灵儿点点头。
　　大汉面色狰狞，走向云涛。
　　“等一等，你看这棺材……”
　　大汉回头，头向棺材里看去。他突然狂吼一声，摇晃着身子，回过头来，盯着灵儿：“你，你，你……”
　　他扑通一声倒下了。
　　灵儿叹了一口气。她把大汉的身子拽到一边，让他身体倚树坐下，抽出后背上的剑来。
　　她隔大汉三四米远，捏一个剑诀，身子向空中一耸，然后飞旋之后，剑飞出去，一剑刺入大汉胸中。
　　人已经死了，她又刺上一剑做什么？这一剑像极了云涛的“飞云七式”，难道她也学过云老爷子的“飞云七式”？
　　灵儿站在他面前：“你会不会找到鱼漂儿的住处？”
　　云涛点点头。
　　灵儿为他解开哑穴，解开穴道，道：“你去找鱼漂儿，告诉她小心，别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了。”
　　云涛望着她，有些发傻。
　　灵儿道：“可惜，我没有‘十日酥’的解药，你进城去，小心遇上他们。”
　　云涛点点头。
　　灵儿道：“你走吧。”
　　他看着灵儿，他不想自己走。
　　灵儿笑了：“你为什么不笑，你笑的样子很可爱……”
　　云涛怎么也笑不出。
　　灵儿道：“你说的那个灵儿……她像不像我？”
　　云涛点点头，又忙摇摇头。


　　灵儿死了，她用剑自刎了。
　　云涛抱住她。
　　她颈血如注。
　　“俏……笑……俏……”
　　灵儿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