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一赌生死

 

2021-05-14 10:35:3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燕山五杰停在了凤凰城。凤凰城是关东的大城埠。五杰天天去赌，夜夜去青楼睡。
　　他们知道，也许只有这样，才不会给别人带来祸殃。三尸手找上来，也不会去砸赌场，杀青楼女人。他们对自己的“燕山五击”已经失去了信心，他们甚至对寂寞剑可以抵敌住这三尸手的玄冥鬼气也失去了信心。他们不愿去连累寂寞剑，他们决心等着，等三尸手来杀死自己。
　　他们只有一点可以安慰自己，他们不该死，不怕死，让三尸手来杀吧！杀死他们，不也得费一些力气么？除此之外，他们有什么办法？
　　他们甚至懊悔释放了那两只信鸽。
　　他们只希望那两只信鸽给别人带来警惕，却不愿意让别人来赴他们的危难。


　　五杰齐进齐出。
　　在青楼里，是每人各居一室，入了赌场，则是四人旁观，一人下注。当然是赌掷骰子，赌谁点大。
　　今天他们兄弟五人已经从早上赌到中午了，现在又继续赌，他们想一直赌到天黑。
　　场上的赌客都知道这五个人手头阔，也知道赌得硬，四个人笔直地站着，显见这些人身手也不凡。
　　今天五杰的手气很好，由小伙儿上场，四人照看，他们点儿顺，现在已经赢了五六千两银子了。
　　小伙儿和四杰并不快活，他们甚至有一点小小的不耐烦，还在冷笑。命运在开他们的玩笑，赌钱必赢，是说赌命必输？
　　他们还有几日可活？他们还能在什么时候见到那个三尸手游立？


　　一个人走进了赌场，悄悄的。
　　这种进赌场静悄悄来静悄悄去的人，大多是此道中的新手，心中忐忑，怀里又揣了不多银子，可这人竟然直奔燕山五杰这一桌来了。
　　“让开！”
　　他用手向人肩上一放。
　　那人刚想骂，突然觉得一股冷气从脚下上升，不一会儿就要冻僵了。旁边的人急忙回头，看见了这个人，他们心里直打冷战。
　　这人真像个白天游荡的活鬼。


　　这人坐在燕山五杰对面。
　　没人敢去抓骰子了。
　　这新来的男人身上鬼气阴森。
　　燕山五杰也静静地看着他。
　　这人念叨：“快马出燕山，日夜不停蹄，出了关外，该奔长白山去才是。怎么在这凤凰城停住了？为什么不去找你们的救星寂寞剑？”
　　他脸色泛白，又泛绿，又显出一点儿淡黄，隐隐的淡黄色，还没有成十足的金黄色。
　　这就是说他快要练成了玄冥神气的九重天功夫了。
　　细脖颈看着他，慢慢说道：“你要杀我们，我们自己会同你了断，为什么要去找寂寞剑？”
　　三尸手冷笑道：“好，算是汉子。”
　　五人没答语。他们在等待，用不着答话。
　　三尸手看着小伙儿面前的银子，冷笑道：“手气果然不错。人家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五位是赌场得意，沙场失意啊。”
　　小伙儿突然道：“三尸手，你为什么不来试一试你的赌运？”
　　三尸手悠然道：“我的命比你好，不用试。”
　　小伙儿道：“你不敢试？”
　　三尸手阴恻恻地冷笑：“我为什么不敢试？你要有兴致，我当然奉陪。”
　　小伙儿道：“我就同你一赌！”
　　笑嘻嘻突然出手，把小伙儿一拎扔至一边，他坐在椅子上：“我来！”
　　三尸手抓起碗里的骰子：“你一个人与我赌，还是你们五人？”
　　笑嘻嘻道：“你一个人的命绝对抵不上我们五个人，我与你赌一人一条命！”
　　三尸手道：“也好。”
　　笑嘻嘻手一挥，桌上那一堆银子都被掷在地上。
　　没人敢去拣，都大气儿不喘，看着这豪赌。
　　笑嘻嘻与三尸手都在桌边放上一把匕首。
　　笑嘻嘻道：“你先还是我先？”
　　三尸手道：“就让你先，又有什么关系？”
　　笑嘻嘻掷了四三二。
　　三尸手掷了四三四。
　　笑嘻嘻输了。
　　他抓起匕首，看着寒光，仍在笑，但已经笑得很是紧张了。他用力把匕首扎入左腿，狂吼一声，吼声瘆人。
　　左腿马上流血不止。
　　老二给他包住，但他脸色苍白，失血过多，只是盯着三尸手道：“该你了。”
　　三尸手看着笑嘻嘻的匕首，上面的血迹仍在。
　　三尸手一边看着匕首，一边用匕首扎入自己的左腿。他一点儿一点儿地扎，好像全无疼痛。
　　奇怪的是，匕首已经扎进去了，却没有一点儿血渗出。二尸手那无血的腿上，翻泛着白肉。
　　三尸手用手指把这肉压好，用白色粉末轻轻一抹，立刻平复如初。
　　三尸手笑着看对方：“你的腿一定很疼吧？”
　　笑嘻嘻瞪大了眼睛，看着三尸手。他又去掷骰子。这一次他掷了个一一一。
　　三尸手也掷了个一一一。
　　三尸手输了，他笑着看笑嘻嘻。
　　笑嘻嘻曾经是燕山五怪中最怕死的人，如今他出头与三尸手较量，显然是燕山五杰已抱必死之心。所以燕山其余四杰都只是静静地站在笑嘻嘻的身后，完全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三尸手抓起了匕首。
　　他想刺向自己哪里？扎腹扎腰甚至扎向心脏？这都不能使三尸手受伤，却能使笑嘻嘻一刀毙命。他何乐而不为？
　　但他突然嘿嘿冷笑起来，他要来一次“灵猫戏鼠”。
　　三尸手游立抓起匕首，叭地扎在了左肩上。
　　笑嘻嘻心里一震。
　　莫非这三尸手对人又有一丝之仁？他再看看阴阴冷笑的三尸手，他突然明白了。他这不是有仁念之心，而是他想折磨笑嘻嘻，想让他受凌迟之苦。
　　笑嘻嘻也只好把刀子扎向左肩。
　　三尸手拔出了刀，又用药，仍无伤痕。
　　笑嘻嘻一拔刀，血马上泉涌。
　　细脖颈四兄弟马上给他点穴，止血。
　　三尸手看着面色苍白的笑嘻嘻道：“你们一定很生气，人干嘛老有这么多血，而且血还热的，是不是？你们如果做鬼哪会有这么多痛苦？”
　　老二和小伙儿用力抓紧笑嘻嘻的胳膊：“老四，老四，别干了，别干了，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笑嘻嘻勉强一笑：“你同魔鬼不比下比狱，还能比什么？”
　　四兄弟无语，他们盯着三尸手，眼里冒火。


　　笑嘻嘻又抓起了骰子。他和三尸手现在在争小点，如果小点儿输了，可以争先用匕首往自己身上招呼。他与三尸手两人谁也不想失去这先机。
　　笑嘻嘻这次又掷了个一一一。
　　他看着三尸手。
　　三尸手道：“好，我这次不掷了，就让你先，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笑嘻嘻抓起了匕首。
　　他知道无望，“燕山五击”是天下高手都很难抵御的三招，但三招都被三尸手捱过了。尤其是“劳燕分飞”，那一招其实狠毒无比，但就是那一招也无法奏效，明明都抓住了四肢，却又被他生生滑出了手。这人的四肢、骨骼、五脏，甚至血肉都不类于人。
　　笑嘻嘻自知他没什么希望。他想把死留给自己，如果他死了，能换来三尸手受重创，他甘心。
　　笑嘻嘻用力一挥匕首，大吼一声，昏厥过去了。他倒在椅子上。
　　笑嘻喀用匕首割去了左臂。
　　三尸手点点头：“好，让我自残一臂，果然是好主意。”
　　他慢慢伸出左臂，让人看他那白得像纸的胳臂。他吸一口气，臂一用力，左臂上的筋骨都在向臂上端挪移，在臂上端聚起一个大包。
　　细脖颈惊叫道：“移筋走骨？”
　　三尸手一笑：“不错，是移筋走骨。”
　　说仙人可以脱胎换骨，是仙人之成大器时，而鬼气若成，至上者可以移筋走骨，也是不伤不损之躯。这说法细脖颈听说过，但没有见到过。如今一见这三尸手用出此技，不禁大吃一惊。
　　难道这人已入鬼域，已成鬼仙，让人无法将他杀死杀伤？
　　三尸手叭地一挥匕首，胳臂落在桌上。
　　切落断臂，竟然也无一点一滴鲜血。
　　三尸手把匕首放在桌上，不慌不忙将断臂对正系好，然后用力吸气，呼出，虬突在臂上端的筋骨便向下走。
　　他的手又可以动了，不用上药。


　　笑嘻嘻醒来了。
　　他瞪眼看着三尸手。
　　“你为什么不动手？你输了！你为什么不动手？”
　　三尸手在冷笑：“你如果愿意，我还可以切下右臂，只要你干。”
　　笑嘻嘻回头看着细脖颈：“大哥，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大哥……”
　　细脖颈抱住了他的头：“四弟，这是一种阴鬼的上乘功夫，叫‘移筋走骨’。”
　　移筋走骨？谁见过？没人见过。可现在见了，这个三尸手亲手切下了他一条胳膊，转眼之间就又把它弄好了，只像是玩了一场把戏。
　　可笑嘻嘻的一条左臂却血淋淋地躺在桌上，即或是华佗再生，也不会让它复原了。
　　还要试么？
　　已经是惨败，试下去更是惨败。
　　细脖颈眼里是泪：“四弟，听大哥的话，走吧！”
　　笑嘻嘻摇头：“别动我，大哥……”
　　四兄弟看着他，笑嘻嘻的神色是决绝的。
　　四兄弟只好仍向他身上注入功力。
　　笑嘻嘻的脸上又有了点红晕。
　　“三尸手，再掷……”
　　三尸手惊讶地看着只有半条性命的笑嘻嘻，突然道：“好汉子，再掷就再掷……”
　　三尸手很认真。
　　虽然他血已冷，人已半踏入阴冥之界，但还是对笑嘻嘻很为恭敬。他收起了戏笑之心，认认真真地掷骰子，他掷了个三三三。
　　三尸手道：“好数字，这数对人大不利，可对鬼就是个吉数。”
　　三三三，踏入阴冥之数。
　　笑嘻嘻又去抓骰子。他的脸上突然很有光彩了。
　　笑嘻嘻真正地笑起来了，这一笑，让他的脸上有了生气。他说道：“但愿这一回是我先。”
　　他为什么要争先？难道他有了制住三尸手的计策？
　　他掷了个四五六。
　　果然笑嘻嘻应先。
　　笑嘻嘻不笑了。
　　他单手握拳向三尸手一揖：“能不能问一下……”
　　三尸手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笑嘻嘻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一颗心，一颗人心？”
　　三尸手刚要发作，但一见笑嘻嘻神色肃然，知道不是调侃，就慢慢答道：“当然有，只不过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找不到它就是了。”
　　笑嘻嘻突然大笑道：“好，妤！你有一颗人心就好……”
　　笑嘻嘻笑声未毕，一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笑嘻嘻死了。
　　三尸手看着伏案而死的笑嘻嘻，突然肃手一揖道：“汉子，果真是汉子……”
　　细脖颈跪在地上，泪流不止。四人都跪下流泪。
　　三尸手道：“念你们丧一兄弟，今天免死吧，明日葬后再见。”
　　小伙儿道：“三尸手，你忘了，你还应该往你那心脏上插一刀再走。”
　　三尸手背向而立，站住了。
　　“这怎么敢忘，三尸手一向言出必诺，怎么会欺瞒死人？”
　　他慢慢回身，他的左胸正心脏处插着一柄匕首，深已入柄。
　　但仍是没有一点儿鲜血。
　　三尸手看着四兄弟。四兄弟瞪眼看他，目眦尽裂，眼角流血。
　　小伙儿急扑道：“三尸手，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他向三尸手扑去，但细脖颈也随身飞出，将他扯回。
　　三尸手道：“好，明日再会。”
　　他人如鬼魅，冲出了门外。


　　四兄弟嗒然若丧。
　　赌场里的人几曾见过这么惨烈的搏杀？几曾见过像笑嘻嘻这样视死如归的汉子？
　　他们一个个过来磕头，给笑嘻嘻磕头，把手里的赌资恭敬地放在笑嘻嘻面前。
　　笑嘻嘻面前摆满了银子、铜钱。
　　赌场里的人要走。
　　细脖颈喊住了众人。
　　“刚才那人是三尸手游立，那人已经不是个人，而是个鬼了，他身上带有腐尸的脏气，可以毒死人的。虽然他今天没用功力逼出脏气，但你们都受毒了，回去之后，吃一副泻药，把胃中食物吐净。今夜不要同女人亲近，不要吃喝生冷食物，否则必死，请众位多多留心。”
　　众人又惊又怕，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