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秘密

 

2021-05-27 10:02:5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个山洞，在海边，洞里弯弯绕绕，很是潮湿。
　　但洞里无论何时都升着火，火从洞里的那草铺旁烧起，烧成了烟，袅袅升上去，一直绕在洞里，待得出洞去，便无一点儿烟气了。
　　洞里很暖。
　　方顿坐在草铺上，他的脸上满是泪水。
　　方刚与方才在那里烧鱼，他两个此时的打扮是渔民模样，不细看，只是两个不起眼的瘦渔民。
　　方才说道：“师父，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你吃一点儿吧。”方刚也说：“师父，你心疼大师兄的死，但大师兄是情愿的，你不必那么心疼了？”
　　方顿不理他们，只是闷坐在草铺上。
　　是他养大了方栋，养大了方为他们几个，死了一个方栋，他心如刀绞。
　　方才说道：“我们去与他们拚了，郭免王八蛋，我要杀了他！”
　　方刚说道：“你别胡说，我们得保护师父！”
　　两人再看洞外，此时有桨声轻细，慢慢荡来，只见一只小船，从亮处进洞，直踅来眼前。
　　船上只有一个人，是庄重。
　　方刚与方才都站起来，叫道：“师母！”
　　方顿不起来，只是坐在那里，不动。
　　庄重上了岸，轻轻走到方顿眼前，说道：“方顿！”
　　方顿像是从恍惚中回来，他问道：“你来了？”
　　庄重说道：“雏儿知道了她的身世。”
　　方顿说道：“知道的好，知道的好。”
　　庄重说道：“你非对她说知此事，让她受一些刺激，有什么好？”
　　方顿忽地大叫道：“有什么不好？他们都得受一些刺激，只是我受刺激，有什么好处？！”
　　庄重像是惯了他发怒，只是看他。方顿忽地醒悟，说道：“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你们……”
　　他流泪了，方才与方刚都跪在他面前，说道：“师父，你待我们如父，我们死也不惧，你不必伤心。”
　　庄重坐在方顿的面前，她拿着那鱼干，咬下一块，喂方顿一块，方顿吃得很艰难。他一边吃一边流泪，伤心至极。
　　庄重说道：“方栋一心求死，才去与郭免一斗的。”
　　方顿说道：“他不是郭免的对手，你告诉他们，他们决不是郭免的对手。你对他们说，伤其十指，就是断其一臂！”
　　方为几个人再整孝服，他们准备为大师兄报仇，为师父报仇！方雏儿与方霸、方生都回来了。
　　方为说道：“师妹，你别去了，你与五师弟两人在这里等着，如果我们输了，你们就走吧，再也别回来。”
　　方霸气哼哼道：“不行，我不能不去！”
　　方雏儿看着方为，她的心里很矛盾，是方顿杀死了她的亲生父母，但也是方顿养大了她，她能不能替方顿报仇？她去还是不去？
　　方为说道：“师妹，师父待你如亲生父亲，他养大了你。不是你的亲父亲，又能怎么样？再说，师父当年也是无奈，他得保住方家的秘籍。你也记着，师父把那一部秘籍沉在井里，那井里放着一块千年寒玉，除了师父，谁也无法在那井里耽上一刻。记着有一次师父带我们去那井旁看，他扔下去一只猫，说道：‘你们看着，秘籍就在那里，但如果谁下去，只是一死！师父把那只猫扔下了井，只是一会儿，猫的哀叫声便没了，井里漂着一只死猫。师父说，每一代人都不能练那秘籍，只是得保住那秘籍，必得保住，它比方家的命根子都重要。你该原谅师父，他不得不杀你的父母。但他是铮铮铁汉，养大了你，待你如亲生女儿，还能怎么样？”
　　方雏儿只是哭，却说不出话来。
　　方为说道：“你好自为之，五弟，我们走。”
　　方霸扯着方雏儿，说道：“我们去杀郭免，你也去好了。至多你不动手。”
　　几个人走出来，迎面遇上了庄重。
　　她说：“你们做什么去？”
　　方雏儿一见她，气便不打一处来，她说道：“你管我们做什么？”庄重说道：“你们不能去找郭免，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方为说道：“我们不能看着大师兄死，不报此仇，他害死了师父，也害死了大师兄，我非杀了他不可！”
　　庄重大声道：“如果你们信我的，便记着一句话，伤其十指，就是断其一臂！”
　　方雏儿恨恨地叫道：“你走，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与那个郭免还藕断丝连，你当我们不知道？”
　　方为低声说道：“师母，你走吧。师父不在了，兄弟们心情不好，说出不好听的，便真给人家笑话了。师母还是走吧。”
　　庄重走了，她叹息了一声，上轿走了。
　　方雏儿叫道：“走啊，走！”
　　她也不知道去做什么，是叫走。
　　方霸说道：“我们与他斗，就是死了，也死得快活，我要与他拚了！”
　　方为看着方生，说道：“四弟！”
　　方生站住了，他说：“我明白了，我想那几个人可能是小师母杀的，她的本事不差。”
　　方雏儿大声道：“也许是大哥杀的呢？”
　　方为说道：“大哥说过，他没杀那几个人，朱亭、吴当、煞生煞死，他们都是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也许那个女人便是小师母。”
　　方雏失声而笑，说道：“她会替别人杀人，你休想错了。”
　　方为说道：“怎么不能？她就是不愿意与师父在一起，他也愿意与大哥在一起。”
　　几个人想着师父一世英名，如今被庄重弄得威名扫地，想来想去都是失意，方为说道：“她说得对，我们先对付那几个人，我们回去。”
　　方霸大声道：“为什么回去？我要杀了那个恶贼！”
　　方为说道：“你根本就不是他的敌手。”
　　方生扯着方霸，说道：“回去吧，我们再另找打算。”
　　方为说道：“只有五个人，他们是疯僧、少侠梦雨、狂剑殷没、怨复我、雷天。”
　　雷天，霹雳堂的人，使一口小刀，且有十几种火器。他十六岁便走出霹雳堂，从此一个人在江湖游荡。他依靠郭免，只是近几年的事儿。怨复我，很看重他的名声，曾在江南赴难，一救十八人脱险，名声由是大振。他与郭免是至交，郭免做事，大都与他商议。他的武功路数难捉摸，许多看他拳法掌法的人说过，他的拳近似少林，逼肖武当，却又完会不似两派的路子。有人说，他像是江南慕容氏的人。狂剑殷没，不详。只知道他使一把狂剑，剑总是插在腰间的，他跟郭免也只是近年来的事儿。大概郭免能给他许多东西，让他安乐。少侠梦雨，江南第一才子，曾从孟公涣习文，后在赴考途中树林里逢盗，以几个时辰徒说盗贼无益，便从此弃文习武，师事郭免，后再向方顿、桑木头问武，桑木头叹息道：“假以时日，能胜方顿与桑木头者，非此子不可！”
　　方顿也叹息：“能有一子如梦雨，武林大事定矣！”
　　方为说道：“几人中，最可怕的是怨复我，不知道此人能替郭免出多少坏主意，可他不能动，此人不经常出门，要捉住他也是不易。”
　　方霸说道：“杀了狂剑殷没，我们知道他会在哪里出没，我们杀了他！”
　　夜是暗的，街里有吹风牛风灯，摇摇曳曳，灯下是一个胖子在摆摊。
　　摊子是北方的小锅子，里面涮肉。锅子烧得沸沸开，人吃得头冒汗，只有几个人坐在那条凳上，汗津津地吃着。
　　殷没来了，他到了那小摊前，对老板笑笑。
　　老板知道这一位是不说话的，便叫道：“哪一位给这位公子让一个地方，让一让，让一让啊。”
　　有两个人不情愿地让了地方，一个是个瘦子，另一个是个秃子。那秃子的头亮亮的，他吃得很卖力，吹着气，不愿那肉是烫的，但又不得不吃这烫，越烫越着急，越急越想吃。
　　这瘦子就不像他了，只是无精打彩地看着那小锅，吹着里面的炭火，一吹把那炭火吹得炽燃，一口气十分绵长。
　　两人像是故意不给这殷没位置，两人都欠欠屁股，中间只留下半个人的位置。
　　殷没身着一口钟的外套，就是那种没袖的长衣，看去像一条筒子，故叫“一口钟”，他坐在两人中间，自然地屁股也挤一挤，一抬手，示意那摊主把小锅端上来。
　　刚端上来的小锅更热，炭是烧得正红，锅里的水烧得正开，哗哗响。殷没拿来一双筷子，飞快地挟肉。
　　他挟肉的本事极高，一挟一挟，快得让一旁的瘦子看也看不清。只有五六个人在吃那锅。
　　忽地，殷没旁边的瘦子起身了，他把手里的锅向那殷没的头上一扣！
　　另一旁的秃子也倏地起身，两手拿殷没的剑。
　　只要他拿到了殷没的剑，殷没便没了招数，只能受死！
　　但他晚了一步，他的手一凉，那柄剑不在他手上！
　　剑在殷没手里，殷没的手一气呵成，先是掀锅，把滚烫的汤浇向方霸，再喝一声：“着！”
　　一剑刺向方为！
　　方为鹰爪一托，没托得成，那剑直刺在臂弯处，血溅出来！
　　方霸喝道：“看爪！”
　　殷没像是根本不想理他，只是对着方为刺剑，逼得方为不得不退！
　　方为直退出去，殷没的剑也逼上去，直逼住他！
　　剑仍在鼻尖上！
　　方霸不敢再逼了，他唿哨一声，身后冲出方八与一阵风。
　　那殷没看出来了人，反是直冲过来。他冲着方八出剑，一剑逼向方八！
　　方八忙出鹰爪一挡，但殷没的剑突然滑动，一剑刺向一阵风！一阵风根本就不曾料到他会逼向自己，她喝道：“着！”
　　鞭便出去，像一条长蛇直缠那剑！殷没的身子在那鞭到眼前时突地短了，他缩回去，那鞭直缠向方为！
　　方为得躲着这鞭，如果他不躲，那一鞭抽在身上，也很不好受。一躲时，看到了殷没的身影直射过来。
　　殷没本来是向前冲的，这让方为便没了防范之心，不料他再回来，从方为的身旁掠过。
　　方为的身子一斜，刚刚在他身旁掠过了殷没。
　　方为一声吼，鹰爪伸出去！
　　方为的鹰爪力都探出三尺，他的手堪堪能使殷没不敢掠过。
　　依平常时，殷没决不敢冒险从方为的身旁掠出，他不知道方为的鹰爪能有多大气力，如是真个使出内力，岂不是把他撕个大开膛？！
　　但殷没掠出去了，像一支箭般掠出！
　　方为大叫道：“别放他走！”
　　方八与方霸一齐抢出，但他两人的鹰爪堪堪在殷没的身后追上，没抓住！
　　殷没的剑一掠，剑光一闪，人便无踪！
　　方为说道：“快去！去杀那个疯僧！”
　　方八道：“没杀死殷没，他会不会去救援疯僧？”
　　方为说道：“不管他，去杀！”
　　几个人飞掠去龙谷寺。
　　龙谷寺是一个小寺，但寺内有十几个僧人，疯僧每隔十日便来这里坐禅。人也不知道他坐禅做些什么，只知道他每十天坐禅一日出来后，人便少言寡语，闷闷不乐。有一次少侠梦雨对他说一句笑话，说他是大藏经全卷，疯僧扑上去，差一点儿没把那梦雨的脖子咬折。
　　几个人扑向禅寺！
　　在寺内，疯僧坐在那里，凝如坐塑。
　　几个人扑到了疯僧面前。
　　方为大喝道：“疯僧，你死期到了！你杀了我师父，纳命来！”扑——扑——扑扑——疯僧仍是不动，方为叫道：“他是不是死了？”
　　几个人看，那疯僧的嘴角忽地流出血来，他的眼睛瞪着，像是不信有人能杀了他。
　　方为说道：“好，五弟，你一爪便击死了他！”
　　方霸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方生说道：“那么是二哥了？”
　　方为说道：“我抓他肋间，他该有一点儿动静的。可他动也不动，看来他是早就死了。”
　　方八说道：“二哥，你看他！”
　　原来在疯僧的脖颈下，有一个小小的洞，但那里是人的咽喉，再小的洞也会致命。
　　有人早就把他杀死了。
　　有人呼哨，叫道：“莫走了杀人贼！”
　　方为说道：“快走！”
　　几个人扑出来，看慌慌张张跑来了几个僧人，进来看疯僧，叫道：“死了人了，死了人了！阿弥陀佛，可怎么得了？”
　　方为几个走后，扑来了两个人，他们对那些僧人道：“疯僧，他在哪里？”
　　那些僧人见他两人气势汹汹，不由得害怕，战兢道：“在……在禅房。”
　　看到了疯僧，已是一个死人。
　　他的咽喉上有一个洞。
　　少侠梦雨细看看那个洞，说道：“我记着，方府的人从不用剑的。”
　　殷没看看他，不语，只是低着头看疯僧的血洞。
　　少侠梦雨道：“几个人里，只有你用剑，还叫个什么狂剑！”
　　殷没没声语，忽地拔出剑来对着那血洞再刺一下，正欲刺不刺时，忽地停住，让少侠梦雨看。
　　那洞小得很，决不是殷没的剑刺出的。
　　少侠梦雨笑了，说道：“我想只有你能刺出那么气势恢宏的一剑，想不到还有人那么会使剑，你猜会是谁？”
　　殷没再细看看，他摇头，说不出来。
　　少侠梦雨说道：“可惜，可惜疯僧死了，只是他死得很惨。他的身上有那么多的伤处，给鹰爪抓得血糊糊的，你说，他们抓一个死去的人做什么？”
　　殷没仄着耳听，他不明白少侠梦雨的话意。
　　少侠梦雨正色道：“他在受那几抓时，就已经死了。当时是方为抓他肋下，那个方霸抓他的前胸，还有一个方八，他一定是抓他的后背，再有一个人，在疯僧的侧面，她是谁呢？竟在这里轻轻地抽了一鞭子？对了，那个人是一阵风，听说她跟了方八那个矮子。她可是一个美人呢。你说，他们明知道疯僧死了，为什么还要抓他的尸首？”
　　殷没看他，不明白。
　　少侠梦雨笑笑，说道：“有两个解释法儿，一是他们不知道疯僧死了，一进来便全力出手，一杀毙命。再一个就是他们与那个使剑的是一伙的，只是想掩住他杀人的痕迹。”
　　殷没点头，看来他很佩服梦雨，知道梦雨说得很对，真的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