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牛不喝水强按头

 

2021-05-27 10:06:1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洞房里，有喜烛哔哔剥剥地烧。郭免扯着庄重，把她丢在床上，说道：“摘下你那劳什子，让我看看你的神气！”
　　庄重扯下那盖头，怒目瞠视郭免。郭免大笑，说道：“好，原来是个怒美人！”
　　庄重怒道：“你欺人太甚！”
　　郭免得意道：“人做了盟主，不欺欺天下人，怎么显自家威风？！”
　　庄重说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郭免笑：“你休胡扯了，还有谁能杀得了我？你？还是那个方老头儿？再不就是那个桑木头？他们全都完了，我一动怒，他们全都得死，你信不信？！”
　　庄重坐在床上，不再理他。
　　郭免唱道：
　　“娘子啊，
　　我与你自是红米饭，
　　紫羊羹，
　　自在无愁过一生！”
　　庄重不理他，郭免更是得意，说道：“我得了天下，也得了方顿的美人，我一生不虚了。”
　　他再唱：
　　“煮了一圪垛钱钱，
　　下了一圪垛米，
　　路上搂柴了一个你！”
　　庄重冷冷道：“你真是如那俗话说，‘那穷酸每一投得了官呵，胸腆在九霄云外！’”
　　郭免拿出一根穿心莲，俗话也叫一见喜，递与庄重说道：“我一见你便喜，我一下子穿了你心。”
　　庄重冷冷道：“还早哩，你只是得了我的身，不曾得我的心。”
　　郭免不以为然：“胡吣，我只是得了你的身，你的心也得躺在我床上，跑得了你？”
　　庄重只是一仰，躺在那床上，再不理他。
　　郭免喝道：“起来！”
　　庄重说道：“我嫁与你，只是因为你答应不害死方顿，不杀他，我就嫁你。你想我对你喜笑颜开，那是休想！”
　　郭免有三分酒兴，兴头头又唱又说，但得庄重一浇冷水，顿时气馁。他狠狠掐着庄重的脖子，叫道：“我娶了你，你得叫我相公，然后端茶水来，对我笑眯眯。那时我会对你有一点儿好脸！”
　　庄重说道：“是吗？”
　　她忽地冲出去了。
　　郭免来不及赶她，待得他出来，看到庄重正对那喝酒的客人说道：“众位静一静，听我说话。”
　　有头一次见到庄重的，心里暗暗叫一声好，果然惊为天人，不愧天下第一绝色！有见过她的，惊讶她几年不见，仍是那么美艳。听得她要说话，便都静下来了。
　　郭免赶来，自是站在她身后，满面是笑，不敢再掐她。
　　庄重大声道：“我之所以嫁与郭免，是因为他答应，不害老盟主方顿。方顿如今脚不良于行，而且脚筋被人挑了，武功尽失，生不如死。我只是为他，方才嫁与郭免。如今我嫁了，郭免是武林盟主，必是一言九鼎，说话算话，不再加害于方老盟主。如果方老盟主死于他人之手，我也认定是郭免杀的。如果方老盟主再有三长两短，我也认定是郭免干的。因为他是炙手可热的天下盟主，只有他才能那么做。”
　　郭免陪笑，心里是不是笑，在场的人就不知道了。
　　梦雨道：“郭盟主决不会伤害方老盟主的，这点但请夫人放心。”庄重笑一笑，说道：“驷不及舌，不也是有名的话？你就是坐上驷马高车，也不如人家的舌头快。我愿意见诸位，也请知道我嫁与郭盟主的心意，郭盟主是郭盟主，我是我。只是他能不伤害老盟主，便算是情意了。”
　　说罢，庄重不理郭免等人，回头便走，一径进了屋，躺在床上便睡。
　　郭免只能哈哈而笑，与众人盘桓。众人心底里暗暗好笑，看来郭免娶一个女人，不像杀人那般容易，说不定也会戴上顶绿帽子什么的。传说中那个庄重与方顿的弟子有一手，看来也许是真。但看她对方顿的一番情，她人还不坏。只是郭免再是暴戾，娶了这么一个女人，看来有得罪受。自古人说英雄惜美女，看来是了，方顿大祸生于此女，郭免是不是也因她受苦，也不得知。只看她在婚宴上来去自若，根本不理会郭免，便知道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郭免虽说在众人面前嘻嘻哈哈，但觑得一个功夫，便偷偷回房，他咬牙恨恨，心道：我得好好教训你，看你一个小女人，竟敢小觑我？你当我是又老又残的方顿不成？
　　他恨恨地一推门，不料得那门竟从里反锁死，他几推都不动。郭免叫道：“开门！”庄重只是装听不见，几番叫门，便叫得郭免心头火起。要知道男人心急性躁的，最烦三件事：叫女人应床不应的；叫女人开门不开的；叫女人说话不讲的。郭免恨由心头生，大骂道：“开门！臭货，开门！”
　　庄重竟是理也不理他，听也不听他。门撞得当当响，竟是无一丝回音。郭免喝道：“臭婆娘，开门！”
　　庄重在里面轻声说：“你休骂得山响，要是你骂得再厉害些，人家当你是凶神，哪里有一点儿盟主风度？”
　　郭免恨得用手一捣，把那门捣烂，手却从那门洞里伸去，开了门，扑进来，像一头猛狮，吼道：“我宰了你！”
　　他扑在庄重的身上，看她神情，竟是淡淡的，无一丝惧意。他的眼睛只离她眼睛一分，差点儿贴一起了去。他看着那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那眼仁里竟只是有一个暴突着牙的郭免，心里不由得一怯。庄重说道：“你要杀我，你便杀好了，要杀谁还不是你一个字？只是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奉承你！”
　　郭免忽地笑了，他咬着牙说道：“我有好主意了，我要叫你那个老头儿方顿来，我叫他做我的主管，我要叫他看着我与你淫戏，那时你想他会是什么神情？”
　　庄重大声道：“你只要叫他看着我与你在一屋里，我会一死了之！”
　　郭免心道：她是烈性子人，说到便会做到，我先不惹她好了。但此时他闻着庄重身上的香气，便心内痒痒，强捺着她，与她欢合。
　　庄重只是瞪圆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满眼都是不屑，看不起他。也不对他奉迎，只是看他逞强。过了一会儿，他也觉得无趣，便骂道：“臭女人，装什么自尊？你与那个方栋做坏事，也给那老头子戴了绿帽子！他想必是戴绿帽子戴得好了，戴得舒服，便让你在外面闯。我告诉你，从今你是我郭免的妻子了，你再出去乱闯，我杀了你！”庄重忽地媚眼儿斜斜：“你怎么杀我？就只在床上逞能？你只有那么一点点儿本事，不如那个方栋呢，呸！”
　　庄重跳起来，若无其事，要出去了。
　　郭免哪里容得她走，叫一声：“站住！”
　　庄重吐一句：“方顿叫我时，都称夫人的，你再叫我，至少也要叫我的名字！”
　　郭免骂道：“叫你个狗屁！”
　　庄重不理他，顾自走出去了。她来到了前厅，看到了一些仍在喝酒的客人。
　　在那几桌上，都是狼藉的杯盘。只有一桌仍有人，那是郭免的手下四人，他们自在那里喝酒。
　　看到她出来了，少侠梦雨的脸上忽地升起了笑意，他摇着扇子，说道：“夫人这么勤谨，早早就出来了，还没入夜呢，岂不闻古人有良宵一刻值千金之说？”
　　庄重懒懒说道：“他没良宵。”
　　怨复我说道：“郭盟主一言一行，天下人看。夫人你得好自为之。”
　　庄重说道：“他算什么？只是当了几天的盟主，我做了几年的盟主夫人，该怎么做，不必你教我。”
　　雷天说道：“夫人见怪的是。”
　　他对怨复我眨眼，示意他不必再管闲事，如今这个刺儿头做了郭免的妻子，你只能叫她盟主夫人了，再想染指她，那是万万不能。
　　殷没忽地一抬酒，示意庄重来喝酒。
　　庄重一屁股便坐下，看着殷没把杯子倒满，然后一示意，便喝掉了一杯。
　　雷天说道：“从来女人贤良，男人享福。我看夫人如是好好辅佐盟主，武林有福了。”
　　庄重忽地拍手，笑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牙酸的话，就是方顿做盟主时，我也没听说过。如今一听说，竟连牙也酸倒了。”
　　她轻声说：“我愿意嫁与郭免，你猜为什么？”
　　四个人瞪眼看她，庄重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随心所欲，乐意做我的盟主夫人。方顿做盟主时，做事太过古板。郭免做盟主，我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如真是如此，真正是郭免的大不幸，也是他四人的大不幸。
　　忽地郭免跌跌撞撞地出来了。
　　庄重朗声道：“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死那个海沙帮的帮主海食天！”
　　郭免厉声道：“胡扯！海食天碍你什么事儿，你要杀他！”
　　庄重笑笑，只是举杯，说道：“好啊，我们再来喝一杯，我如今就要与几位共事了。你要做什么坏事，知会我一声，说不定我会帮你的。如果你要做什么好事，便不必告诉我了，我与方顿在一起时，好事做得也够多了。”
　　郭免看着怨复我，怨复我对他使一下眼色，那意思是告诉他不必在意，自可去歇息，他能劝劝庄重。
　　郭免此时也是无奈，娶妻如此，自不省心，他只能对众人说道：“你们聊吧，我去歇息了。”
　　庄重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去歇息好了。”
　　她再举杯，对怨复我说道：“怨兄弟，你也不必对着郭免眨你的眼睛，你眼皮不疼吗？”
　　怨复我无言，只是笑笑，也陪着举杯。
　　似乎要喝得醉了，庄重说道：“自古女人皆看嫁，你嫁得好，便是一个好女人了，试看那太姜，竟是理直一国。她要是嫁与一个走卒贩夫，岂不是只能去数那几个小钱？你看我嫁与盟主，真能理清大事的。我要杀了那个海沙帮帮主，我要他知道我的厉害。”
　　雷天说道：“不管你与他从前有什么过节，如今你要杀他，都得问过盟主。”
　　庄重醉意更浓，站直来都有些趔趄：“我为什么要问他？我是盟主夫人，做事自有我自己的主意。”
　　殷没举杯，示意他愿意听这话。怨复我喝道：“殷没，我劝你别生事，她喝醉了。”
　　庄重大声道：“谁喝醉了？我告诉你，不出五天，便要去海沙帮，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怨复我问道：“你为什么恨海食天？”
　　庄重说道：“他戏弄我！”
　　四个人不语，看来海食天有难了。
　　如果庄重想图谁，那个人定是难过。
　　少侠梦雨说道：“喝酒，喝酒，聚在一起，不喝酒做什么？”
　　庄重忽地哭了，她哭道：“女人只能做衣服，只是男人一衣春，方顿天天练武，郭免也好不过哪里去，只是天天想着权势，哪一个曾只思想着我？”
　　她泪水潸然，让几个男人也是叹息。看来嫁一个天子，也有守空帏的愁怅，哪里尽是好时光？看她如此不甘寂寞，只怕郭免的麻烦大了。
　　雷天说道：“我要走了。”
　　庄重扯住了他，一扯让他坐在原处：“不许走，陪我喝酒。”
　　看她醉醺醺的，少侠梦雨也道：“今夜是你的大喜日，你还是与郭大哥在一处，好好聊一聊，他不是在屋内等你吗？”
　　庄重笑笑，说道：“他等我？你听说过男人等一个女人吗？你听说过那一首诗吧？那一个痴情女子，约一个男人在城边等。她去了，水涨上来了，涨到了她的脚踝，她等。涨到了她的腰，她还等。一直涨到了她的胸，还是等。最后涨到了她的头，没了她的顶，她也不走。真是傻人一个啊。你等什么？男人早就寻欢作乐去了，再不就是行乐完毕，自去睡了。你们如果去看看郭免，他一定是睡着了。”
　　怨复我忽地大声道：“好，好，我们便去看。”
　　四个人此时巴不得她回去，便哄她道：“好啊，好啊，我们一齐去看。”
　　他们真的随着庄重回了房，一推开了门，果然呆住了。
　　郭免睡在床上，他的头俯在床上，看也看不见。他真的睡着了。
　　庄重轻声俏笑：“我没说错吧，我从来没说错过男人，他们会怎么做，我都知道。我的心就是凉的，我恨男人，你们滚吧，滚吧！”
　　四个人再也无话可说，都慢慢退出来。
　　怨复我看看殷没，殷没只是看着他的剑，他不出声，今夜的月很圆。
　　怨复我再看看雷天，问道：“你娶过妻子？”
　　“娶过。”
　　再看看少侠梦雨，梦雨没娶过妻子，但他肯定有过心爱的女人，他看着月亮，只不出声。
　　怨复我对殷没说道：“我知道那个一人泉的故事，你猜是谁告诉我的？”
　　殷没只看他，不回答。
　　怨复我说道：“是庄重，是那个女人。”
　　雷天说道：“她不简单。”
　　怨复我说道：“只怕她也要饮一人泉。”
　　少侠梦雨道：“一人泉只能盟主饮，别人饮会毒死人的。你我都没这个福份。如果真个有贪泉之念，说不定会与疯僧一样，死在人手。”
　　他们不愿意死在人手。
　　少侠梦雨说道：“我去告诉海食天，让他躲一躲盟主夫人。”
　　怨复我摇摇头，说道：“躲不得，他只是因为有一大帮人，方才跟盟主的，如今要他躲？海沙帮自鲸鱼帮破败后，正在兴头上，怕他不肯听你的。”
　　少侠梦雨说道：“我告诉他实情，他还不肯躲吗？再说，他有一个疯了的妹妹，为了他妹妹，我想他会躲的。”
　　怨复我叹气一声，说道：“但愿如此，只怕不能如你所愿。”
　　少侠梦雨去了，正看到海食天坐在船上，他也坐下来，海食天说道：“娘的，那个臭婆娘，她想怎么着？不然我宰了她，她竟敢对盟主不敬？你看盟主杀方家小子那几下子，真个是惊魂夺魄！她算个什么，与盟主比起来，只是一堆臭狗屎！”
　　梦雨笑笑，说道：“她要杀你！”
　　海食天瞪大了眼：“她杀我，我杀了她还差不多！”
　　梦雨说道：“我听说几个人都是死在一个女人之手，吴当，还有煞生煞死，更有一个朱亭，他们的本事比你强是比你差？”
　　海食天不安道：“难道盟主就管不了她吗？”
　　少侠笑了：“她是盟主的女人，她的枕边话一定比你管用。我劝你逃走吧，避她一避，等她的机锋过了，你再回来，海沙帮交与你手下管。”
　　海食天大声道：“不，我不走，让人听说我一个堂堂男人怕一个女人，那算什么话，她想杀我，让她来杀吧！奶奶的，她有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