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男人与女人

 

2021-05-22 13:37:5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大刀云飞、大烟袋关娇娇、赌客许石三个人都住在一家店里。
　　他们不见了赶山人姜十二。
　　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他。
　　他一定是偷偷去找夺命三无常去了，他念念不忘的是给他的师父报仇。
　　他们找不到姜十二，只好在这里等，等他回来，或者等他的死讯。
　　他们等得很心焦，也很无聊。
　　大烟袋关娇娇在吸烟，她一袋一袋地吸，吸得满屋子烟雾缭绕。
　　大刀云飞道：“娇娇，看你那模样，满漂亮，可你这么一吸起烟来。却不把上百个男人吓跑？他们本来是拎着鸡，提着鸭，来向你求婚的。人已经战战兢兢的了，怕你怕得要命，不敢进屋，可着胆子在门外叫了一声：‘这是关东王的家么？’你叫人家进屋，人家一进屋，马上吓死了。这是个大姑娘么？叼着一支烟袋，忽喽忽喽冒烟儿玩呢。人家一问，哎哟，敢情这一位就是大小姐呀……你猜怎么着了……”
　　关娇娇看着他，还悠悠地乐呢：“怎么着？”
　　大刀云飞乐颠了馅儿，嗓门也亮了：“把媒人吓跑了呗。从此你可就远近八百里闻名了，人人都知道你是关东山三大怪之一了：关东山，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养活孩子吊起来，十七八的大姑娘叼烟袋……”
　　关娇娇很认真：“你错了，你错了。”
　　大刀云飞一愣：“我哪里错了？”
　　关娇娇道：“一是我今年才刚刚十六岁，还没到十七八呢。二是我们那关东山方圆两千里，不是八百里。你知道不知道？”
　　她不知是在装憨还是真憨。
　　赌客许石在赌。
　　因为他这几天把大刀云飞的银子，关娇娇的压箱钱都给赢走了，所以他只要一提赌，吓得两个人马上走开。现在他一个人很无聊，就自己同自己赌。
　　他用自己的左手同自己的右手赌。
　　他赌得很来劲。他不象一些不谙此道的生手那样，时时让自己的心来做赢家。他能做到心也持正，左手想赢，右手也想赢，所以这赌也很是激烈。
　　能用心持正的人，左右手同时对赌，在赌徒中也是千中挑一的好手。
　　有人直走进屋。
　　这是一个姑娘，是楚瑶姑娘。
　　她看着这几个人，慢慢说道：“我找大刀云飞，还有大烟袋关娇娇和赌客许石。”
　　大刀云飞看看她。心中也是一赞：好姑娘！这女孩文静极了，却不似关娇娇那样豪放，总是言谈举止中有一种温柔娴雅的神态。
　　“我就是大刀云飞。”
　　楚瑶摇了摇头。
　　“你不是大刀云飞。”
　　云飞一愣：“这就怪了，难道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大刀云飞不成么？”
　　楚瑶道：“这有什么奇怪之处？世上既然可以有两个林渊，怎么会没有两个云飞？”
　　赌客许石觑定楚瑶，他嘿嘿冷笑：“姑娘，如果你想要学学苏秦张仪，游说我们，你可就错了。”
　　楚瑶摇摇头：“这是些什么人？林渊，林渊，你可是瞎了眼了，怎么此生尽交这些狗朋友……”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她只顾走。
　　“站住！”
　　可她走不出去，面前站着赌客许石。
　　“姑娘不把话说明，就想走么？”
　　楚瑶笑笑：“说就说。”
　　她看看这三个人，说道：“林渊是你们的朋友，朋友有难不去相帮，却在一边看闲，这算是什么江湖英雄？你们如果看出林渊是骗子，就该亲手把他除掉。让武林中少了这么一个败类。如果林渊真有冤屈，你们是他的朋友，也该去找他，为他报仇才是。哪里有你们这样的人，朋友生死不明，却坐在这里扯闲？”
　　大刀云飞道：“你自然是林渊的朋友了？”
　　楚瑶道：“不错。”
　　赌客许石道：“雪翁也是我们的朋友，可他亲手杀了雪翁。”
　　楚瑶道：“你看见他杀死雪翁了么？”
　　“当然。”
　　楚瑶道：“他已经丧失了功力，他连一只鸡也杀不死，他怎么会杀死雪翁？”
　　“谁说他丧失了功力？”
　　“是我说的。”
　　应声而进的是姜十二。
　　他一身血迹。
　　关娇娇道：“你受伤了？”
　　姜十二摇摇头。
　　“林渊救了我。”
　　众人很是诧异，林渊既已失去功力，他怎么会救出姜十二？
　　女儿楼内，夜里是一片宁静。
　　没有一点儿喧嚣，也没有一点儿声响。
　　在女儿楼的中心，有一间很大的房屋，房屋里满满的都是一些破烂玩艺儿。这是在农家的小屋子里皆可见到的一些破烂儿，一只破风车，一把破锄头，一个破烂的马槽，还有一些在农家处处可见的不要了又无处可扔的玩艺儿。
　　在这些东西中间，有一张木板搭成的火炕。这火炕是假的，是那种在农舍处处可见的火炕。炕上有一些农家妇女常用的衣物，还有一些做针黹用的布头儿，线脑儿，还有农家孩子玩儿的小布老虎，小布如意。
　　这些东西如果被女儿楼那些女孩儿家看见，她们一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绝不会想到她们的老祖宗能有这么一个去处。
　　她在这里做什么？
　　老太太坐在这里，她在看这里的一切。
　　她这时老了，腰也驼了，人也多了啰嗦，她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自顾自在念叨，她的脸上很慈祥，她一边说一边笑。
　　“你别这样吵好不好？你是一个乖孩子，好好坐着。还有你，如果你们好好坐着，奶奶就给你们唱小曲儿。唱什么呢？就唱小小孩儿盼媳妇行不行？”
　　她一个人在这间屋里，她一个人对自己边说边做。
　　她就自己唱。
　　“小小孩儿不知事儿，
　　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
　　做嘛事儿，
　　点灯铺被唱小曲儿。
　　小孩儿不知趣儿，
　　吵着闹着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
　　做嘛事儿，
　　说话吵嘴生孩儿。”
　　唱也唱了，看也看了，她人就呆呆痴痴地坐在那火炕上，她去抓起那针线，做起活来了。她这模样，又象极了个唠叨心肠的农家老太太。
　　好一会儿，她才放下针线，一步步颤颤直走出去。
　　她又来到了一条更深的甬道，她一步步走下去。
　　走到了尽头。
　　这里很是敞亮，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房间。
　　她一走进房间，房间里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奶奶！奶奶！奶奶！”
　　这是无数童音，是无数个欢乐的童音在喊。
　　“哎——”
　　她答应得也很欢乐，她变了，变得很快活，眯细了她的眼睛，笑得很响。
　　孩子们很多，都穿着很华美的衣服，十分干净，都脸上绽着欢笑，簇拥在她的身边。
　　她把孩子们一个个抱在怀里。
　　她一个孩子也不漏过，把她们一个个都抱在怀里亲热一会儿。
　　她一一向她们问好。
　　这是她的孩子，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
　　她把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一样样都给了孩子们。
　　都掏过了，都掏光了，孩子们的大眼睛仍在看着她。
　　“没了，真的没了。你们看，是不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孩子们才一哄而散。
　　她的脸色严肃起来。
　　她面前站着五个女人，这是比牡丹她们年纪都要大许多的女人。
　　她们垂手而立。
　　“这几天怎么样？”
　　女人向她施礼：“禀老祖宗，这几天一直不错。有那么五六个已经开始练追风剑法了。还有几个已经在学疯婆婆的毒功，几天来也颇也成效。”
　　她低下了头，在沉吟，她在想她的一些计划。
　　她有一个很大的计划，为了实现她的心愿，她必须要有许许多多的孩子。
　　她对女人道：“我这几天想过了，光有女孩儿不够了，要不要去弄一些男孩儿来？我想，如果有男人有女人，将来他们都可匹配起来，女儿楼就不只是一群女人了，她将君临天下。”
　　女人就喝一声彩。
　　老太太道：“至于孩子嘛，就要桂花她们去办，弄回来的，你们要好好管，好好练，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女人点头称是。
　　老太太挥挥手，让她们走开。
　　她自己一人，轻轻走入一间屋子。
　　这里是女孩儿的天下。
　　她们没有见到老太太来，正在做游戏。
　　她们在做嫁娶的游戏。
　　自古皆然，她们与他们有的并没有见过，有的并没有听过，但他们会做，因为她们是女人，因为他们是男人。
　　一个女孩儿用剑套做帽子，套在头上假做新郎，她忸忸怩怩，十分可爱，却又可笑，扯着一条绸带，扯住另一个女孩儿，是正在“送入洞房”呢。
　　几个女孩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做吹打状，热热闹闹的，嘻嘻哈哈的，玩得很快活。
　　孩子们见到了她，不动了。
　　她在笑：“玩啊，玩啊？呜呜哇哇呜呜哇——怎么不玩了？”
　　孩子们不动。
　　“为什么不玩了？”
　　她抚摸着一个女孩儿，这女孩儿看起来只能有七八岁，她长得很清秀，样子极乖。问：“你们为什么不同奶奶玩？”
　　“她说……她说……奶奶可……可……”
　　她回过了头，她看见了后面站着的那个女人。
　　她脸色变了，但一瞬眼间，她就又笑了。
　　“好，好，你们玩，你们玩……奶奶有事儿，就不同你们玩了，你们自己玩，可不要吵，也不要打架……”
　　孩子们一齐答应。
　　她就转身向外走。
　　那个女人也只好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走进了一间大厅。
　　她坐在椅子上。
　　她只是轻轻咳了几声，就毫无声息地走进来了几个女人，这些女人都是在这里看护孩子的。
　　她看所有的人都来了，就慢慢说道：“我要你们到这里来，是因为我认定这里比女儿楼重要得多。你们要好好做，才可以使我们女儿楼将来有一统天下武林的机会。你们中间如果有人不听我的话，杀无赦！”
　　众女人见到了她那杀气腾腾的样子，都不由得心中颤栗。
　　“香嫂，知道你的罪过么？”
　　刚才跟在她身后走出的女人吓得跪下了：“奴婢不知哪儿犯了老祖宗的规矩，还望老祖宗宽恕。”
　　“你对孩子们讲些什么？”
　　香嫂的嘴不好，但她从来就仗恃着是从小就跟着老祖宗打天下，也不把平常人看在眼里。
　　老太太道：“香嫂，你还有几个亲人，我可以照顾好她们，你可以好好去死了。”
　　那女人看着老太太，她不讲话，也没有人敢求情。
　　讲话了，可能死法会更惨，求情时，有可能同她一起被处死。
　　香嫂默默流泪，她起身走去。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手捧一条白绫来见。
　　“香嫂自尽了……”
　　她低下了头，不敢面露悲色。
　　老太太道：“我可以再告诉你们一次，你们别把我的话忘了，这些孩子只是我的，是我的孩子。她们在走出山洞之前，不认识一切人，只认识奶奶，你们懂不懂？”
　　众女人都俯首听命。
　　林渊同牡丹不能讲话了，她与他只能默默相向。
　　他们知道，这监牢中不光有他们自己了。
　　那种虽然坐牢，却甘之如饴的心境没了。他们明白了，一旦他们进入到外面的世界中时，一切都会变了滋味，一切都没有了顺遂。
　　所以，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有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又是吴帆，他们自然再不能多亲近。
　　林渊对吴帆道：“吴帆，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吴帆不答，她甚至都看也不看林渊。
　　林渊又说道：“吴帆，你是不是没有同鲁奇在一起？他不是个好人，你绝不要同他在一起。”
　　吴帆心中道：你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林渊道：“吴帆，我这些时细细想过，他与女儿楼肯定会有瓜葛，而且是狼狈为奸，互相勾结的。你可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吴帆心中一叹：你只是在猜，可我已经知道了他在干些什么。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牡丹见她不吱声，就也说道：“吴女侠，据我所知女儿楼的图谋惊人，远远不是一时一地的打算。鲁奇这人也有野心，他同女儿楼合力，必然对江湖为祸不小……”
　　吴帆见她也讲，心中更不是滋味：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离开林渊？如果我不离开林渊，怎么会闹到现在这个样子？你如今却做了好人了，我怎么样？
　　她一阵子悲愤不已，泪便要流下。
　　但她转过了头去，她不想让他与她看见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