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男女之合

 

2021-05-22 13:53:3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夜极静，所有的人都已经睡熟。
　　他们都在梦中做他们的英雄梦，他们在梦中尽情尽意地想他们的野心，想他们在武林中叱咤风云，杀人喋血，意气素霓，标炳千秋。但他们都是睡着，睡着的人，无论做什么美梦，别人都不知道。
　　只有牡丹醒着。
　　她睁大眼睛，看着耿耿星汉。
　　哪一颗星是她，又有哪一颗星是林渊？她与他是不是在一起她除了这一件事外，对世上的一切都已经不再关心了。
　　她马上就要死了。
　　她一想到她要先死，要死在林渊前头，心中便有些悲伤，她总是不相信她与林渊这样倒霉，她认定他们总会有办法的，林渊是天下的好人，他决不会死！
　　她等着，等着奇迹出现。
　　她今天突然明白了，奇迹已经不会出现了，林渊要死了，他无论是被杀还是自己因为身中奇毒而死，他都会死得很惨，他的声名同他人一起，将被武林中人唾弃，被他们忘掉。
　　都是她害了林渊。
　　她没有话可说，只好去死。
　　她走出了林家。
　　她找到了一棵树。她要吊死在这棵树上，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决不会亏负林渊。
　　她想：渊儿，渊儿，如果你在，一定又要说我了，你会说我是一个傻瓜蛋了，对不对？可惜你不在，这些人都与我形同路人，让人能明白我的心思，实在比什么都难啊。
　　她除了林渊以外，已经不需要世上任何人的理解。
　　她把自己吊死在这棵树上。
　　她觉得她已经慢慢在失去知觉了，她在同她的渊儿对语。
　　——你这是干什么？
　　——早就想死。只不过有了你，我才等，等了这么久。
　　——死当然容易。你为什么不想想如何活？好好活下去？
　　——你如果死了，让我怎么活？渊儿，你宽恕我，我先走了，你和我，谁先走了谁是幸运，后死之人除了死之外，还得承受悲哀，你是男人，男人总比女人刚强些。你就承受吧，好不好？
　　她已经死了……
　　再也没有人埋怨她了吧？
　　世上只有她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要随林渊走。
　　馨儿没有死成。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很重，马上把她摔醒了。
　　是谁，是谁连死时也来干扰她？
　　走近来的是一个孩子，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蹲下来看着她。
　　“你如果要死，也得当着林渊的面死，如果明天他向我要人，我怎么办？”
　　她呻吟道：“你说，我已经先死了……”
　　“你真是一个混蛋，一个十足的混蛋！”
　　她瞪眼看他。她不怕他骂，骂得越狠，她的心反而轻松了一点儿。
　　“你如果喜欢林渊，你一定就不要先死，死还不容易？你要看着他死了，才知道你没有希望了。不然，你就还有希望。”
　　林渊马上就要死了，她还有什么希望？
　　长白老人坐在地上，他双目炯炯，盯着牡丹。
　　“我有一件事想了许久，想不明白……”
　　牡丹虽然看着他，但她的心里却什么也没有想，她只是想着林渊，想着他现在在少林方丈悟性大师的手中，是不是正在受苦。
　　长白老人道：“牡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同林渊在一起，是不是已经真做过了夫妻？”
　　牡丹的脸上出现了愠怒神色，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这是她与林渊的温馨，这是她活下来的唯一慰藉。
　　但长白老人看定她，让她非说不可。
　　她点点头，她早已经是林渊的妻子了，这又有什么可说的？
　　“不对，不对，你同他在一起，该是有一点儿什么……”
　　她恨恨地瞪他，这么小小的一点儿年纪，他怎么竟想些这种事儿？
　　她起身欲走。
　　“站住！”
　　他看着她，慢慢说道：“我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如果我能想明白了，林渊就可能会得救……”
　　她的心咚咚乱跳。
　　林渊会得救？如果林渊能得救，要她去死，她也情愿。
　　她看着长白老人，看着他，看得很专注，连大气也不敢喘。
　　他说道：“我与鲁奇动手时，其实并没有动手过招，只是比试了服毒，他弄了一块‘鹰呕’，让我与他一起服了下去，后来我以为他必死，谁知道他竟然……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他竟然在我面前与你们女儿楼的五个女人淫乐，我只好以血解法解毒，可鲁奇比我快，他还不失功力。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会不失功力？”
　　牡丹听了他的话，也不禁眼热心跳，她轻轻道：“她们都服食过女儿楼的痴药，女儿楼的人都是如此，她们一入了成年，就被服下这种痴药，如果不同男人相合，她们就会安然无事，如果她们违犯了女儿楼的规矩，就会被活活毒死……”
　　“可据我所知，你们女儿楼也有人同外人成亲……”
　　“不错。如果要你同外人成亲，就给你服下另一种迷药，让你同一个女儿楼的女儿成亲。从此以后，你只能同她在一起，否则，你就会死于非命。”
　　“这一定是以毒解毒了？……奇怪，奇怪……”
　　牡丹看着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给林渊服下的是什么毒？”
　　她轻声一叹，叹声中满是绝望：“没有用的，他身中的毒，是女儿楼中最毒的迷药，根本无药可救。我已经带他去找过神医方驼子了，连方驼子都说没有办法……”
　　方驼子都说没有办法的病人，只好等死。
　　长白老人呆住了，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牡丹转身向回走。
　　她死心已定，但她是不是先送林渊去死，然后她再去死？
　　长白老人喊住了她。
　　他的声音颤抖：“我想明白了，我想明白了！你一定是没有服过女儿楼的迷药！对不对？你说，你没有服过，你是不是没有服过？！”
　　牡丹很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是没有服过……”
　　牡丹是女儿楼的楼主，她也是老祖宗最心疼的女孩儿，所以她没有服过女儿楼的迷药。
　　长白老人落泪了，他哈哈大笑，又流着泪水，还在地上一连来了十来个跟斗：“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只是一个胡涂虫，你什么也不明白……”
　　牡丹想问他，但一见他如痴如狂的样儿，她也马上明白了。
　　天要亮了。
　　长白老人把黑熊陆四、赶山人姜十二、大烟袋关娇娇、还有郝二爷与云娘、楚瑶姑娘都叫到了一起。
　　他们没有时间了，天亮之前，他们要救出林渊。
　　他们要拚命一试，他们要试最后一次，看他们是不是可以救出林渊。
　　救出了林渊，也就是救了他们自己。他们明白，长白老人的身体尚未复元，他们这几个人只会是鲁奇手下的死人，他们无一个人是鲁奇的对手。
　　他们马上去救林渊。
　　天要亮了。
　　牡丹去找桂花，桂花如今是女儿楼的楼主。
　　她轻轻走入帐幕，看着几个熟睡的女孩子，她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桂花。
　　突然，一柄剑直指她的咽喉。
　　“你想做什么？”
　　她慢慢回过了头。
　　是桂花。
　　她用剑指着牡丹。
　　“桂花，你给些迷药，我要去死……”
　　桂花冷冷道：“你要去死，上吊也好，自刎也行。你何必要吃什么女儿楼的迷药？”
　　牡丹语塞，她说不出话来。
　　桂花道：“是不是你又突然生出了奇想，你想要用这迷药去试试能不能解去林渊身中的迷药之毒？”
　　牡丹一叹，她明白桂花是比她聪明。
　　“你拿不到迷药，你除非杀死了我……”
　　桂花撤了剑，她轻轻一叹道：“牡丹，迷药就在我身上，杀死我，你就可以走了。”
　　牡丹的手里握着剑，她看着桂花，她这一剑剌不出去。
　　桂花看着她突然叹道：“你从来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今天怎么变成了菩萨心肠了？你如果不杀我，你只好走了。”
　　牡丹的心在流血，她明白，她与林渊的性命都在这一试上了。
　　但她杀不了桂花，她下不了这手。
　　她浩然一叹，走出去了。
　　她站在了长白老人的面前。
　　看到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长白老人就一惊：“你没有拿到迷药？你没有找到女儿楼的楼主？”
　　她流下了泪：“我找到了她，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没法杀死她。”
　　长白老人默然。
　　没有迷药，他们就是救了林渊，他们也没有办法一试。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她只好转身走开，她的心中很苦，她不知道她是在做什么。
　　黑熊陆四道：“我去，我去杀了她。”
　　突然，赶山人姜十二一纵而飞，他掠过了牡丹的身边，从她的背上拿下了一个口袋。
　　“这是什么？”
　　这就是迷药，名闻天下，名震天下的女儿楼的迷药。
　　牡丹跪在地上，她热泪双流，她喃喃道：“桂花，桂花你为了我，你……你……”
　　她说不出来话语了。
　　长白老人同一行几人来到了少林方丈悟性禅师的面前。
　　他对悟性禅师道：“男女之欲，人之大伦，方丈能不能让林渊与牡丹在一起度过这一夜？也好让他们能有这最后一夜，能在一起谈谈心，说说话，这也是人之常情，还望方丈成全……”
　　方丈道：“长白老人是性情中人，此事虽然关系重大，但老衲也可以做得主，让林渊与牡丹在一起。还望长白老人与诸位能为少林的名声着想，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林渊与牡丹相见了。
　　他看着牡丹，说道：“馨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牡丹笑笑，她一句话也不讲，只是依偎在林渊身上。
　　“渊儿，渊儿，我要同你一起死……”
　　林渊看着她，叹口气，他不劝馨儿，他知道他劝不转馨儿，他只能同馨儿一起死。
　　能同馨儿在一起，他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又有什么区别？
　　他笑笑：“馨儿，馨儿，我从你那天夜里一走过来时，就喜欢上你了，你知道不知道？”
　　她俯在他身上：“我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想你想得老是作梦，你说怎么办？”
　　她与他只是离开了一晚，她是不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林渊了？
　　她轻轻地为他解衣。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要我，你好好地要我，好不好？你如果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们这一次大难不死，我们一定要一个孩子，要一个你的孩子……
　　我要天天领着他，领着他走江湖，你说行不行？”
　　林渊苦笑笑。
　　这就是馨儿，他就是喜欢这么一个刁钻古怪的馨儿，她无论到了何时，都忘不了她的梦，她的梦很温馨，她靠了这梦才能支撑下去，她靠了这梦才能眼看着林渊一步步走向死亡。
　　“其实，我不是来与你做爱的……”
　　她看定林渊。她的眼睛在闪光，她看林渊时那心在抖。
　　“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与你同死。”
　　林渊看定她。她一叹，她的叹息象一个蹒跚老人，她象已经受够了罪，想在这个世界上寻求解脱。
　　“你愿意不愿意与我一起死？”
　　林渊道：“馨儿……”
　　她突然一喝：“别喊我馨儿，你如果不愿意与我一起去死，你就自己死好了。我一定要先死，我要死在你的前头，好不看你死时那个惨相。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明白不明白？”
　　林渊抚着她的头，她既然决心已定，他还有什么话好说？怎么死？
　　馨儿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
　　“你认不认得这是什么？”
　　林渊是大侠，当然见识非凡。他看一看，道：“鹰呕，这是鹰呕，是天下第一毒物，毒中之毒。”
　　“我从长白老人手里要来的。”
　　林渊一笑，他想：这长白老人确实是一个不凡之人，他小小年纪，竟然也明白人的至情，也真是不易了。
　　他笑笑道：“馨儿，馨儿，你与我要是服下了这毒，便要开始呕吐不止了，这毒是天下最苦的，是最难的一种死法了。”
　　牡丹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同我一起死？”
　　林渊一叹道：“不，我与你一起死，但我不愿意让你服食‘鹰呕’而死，这毒让人死得不安，你我一起死就是了，怎么死也好，何必要服食这毒？”
　　牡丹脸变了色，她轻轻叹道：“林渊，林渊，我今天才知道你不愿意同我一起死，可是我已经服下了这‘鹰呕’之毒，你服不服？”
　　林渊一惊，他忙去抱起牡丹，看她的眼睛。
　　果然，她的眼睛是黑色的。
　　眼白也不白了，连眼仁也是黑的。
　　这是服食了天下至毒“鹰呕”所致。
　　林渊流泪了。
　　“馨儿，馨儿，你这是……何苦？……”
　　她笑笑，把一块“鹰呕”递给了他。
　　“我不愿意让他们凌辱你，让他们白白快活去吧，林渊就是林渊，林渊永远是天下第一高手，他们没有办法凌辱你……”
　　林渊道：“馨儿，馨儿，我听你的……”
　　林渊服下了这“鹰呕”之毒。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便开始发作。
　　他们开始呕吐，吐出了胃纳，再吐苦水，最后再吐就只是干呕了。
　　他们吐得好苦。
　　牡丹道：“渊儿，渊儿，我要你跟我结合，你同我是一体的，你如果同我结合，我们不无论怎样，死也死在了一起……”
　　林渊不解，他与她都没有了气力，他们还能在一起作爱么？
　　但馨儿的呼唤促心，让他肝肠寸断。
　　他既然要死了，还顾忌什么别人怎样看？就让他们明天看他与馨儿相拥相抱，让他们去讥讽他林渊死于色相之诱好了。
　　既然必死，他为什么不要他的馨儿快活快活？
　　他宽衣解带，与她相拥在一起。
　　这时，馨儿有些急迫，她看着窗外。
　　窗外，已渐露曙色。
　　外面，有许多人在为他们守夜。
　　楚瑶问：“如果不行，会怎么样？”
　　长白老人一叹：“我们或许会都死在这里。”
　　陆四道：“长白老人的话太长他人的志气了，难道我们这么多人，就不堪一击么？”
　　长白老人道：“据我看，鲁奇那一剑，只有林渊才能对付过去。别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躲过他这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