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干的鸡也能撑死人

 

2021-05-18 10:36:3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总是有小矮人来这酒店。
　　矮人总是不大快活的，但当他一走进这个酒店，想不快活也不行了。
　　首先，他看到一楼后面的人都比自己高很多，甚至比自己身边站着的人也高。
　　店家冲他一笑：“你是应聘而来的？”
　　他忙连连答应。
　　店家就打开旁边的小门，让他走进去。
　　他走上了几个台阶，就面对着自己刚才站立之处了。
　　他发现才站在他身边的那几个男人也矮了。
　　他很痛快。
　　店家就问他：“想在酒店干，还是想当个官儿？”
　　这刚来的小矮人时常被问糊涂了，招聘来说是当店伙计，哪里会有什么官儿可当？
　　店家就神秘地笑道：“当店伙计自在，当官威风。你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刚来的小矮人多半都会一口喊道：“我乐意去当官。”就被人带上三楼，从三楼走出，就上了马车，就进了密林，又过了那甬道，最后来到了伟石国。
　　刚来伟石国的人就有俸禄，伟石国的官员一来这里，马上就可以被封为知县以上的官爵。
　　这个小矮人被封为凤城知县。
　　因为他的老家在凤城。他在凤城被人辱骂殴打，不得不跑出来的。
　　这样，他决心做一个凤城知县。就当时给了他府邸。
　　府邸是一间草屋，但那屋里的设施也同凤城知县的大堂差不多。有“明镜高悬”的大匾额，两边也有回避肃静牌，也有七品知县执凤城事的诰封之示。有公案，也有太师椅。甚至公案上也有一颗真正的印信，知县的大印。一应东西都有，就是没有虞候，没有衙役。
　　这新来的小矮人大喜，在屋内来回巡视够了，兴冲冲地跑出去喊人，喊比自己早早先来之人：“你们都呆着干什么？你们来给我当差好不好？”
　　那些小矮人都哈哈大笑道：“我们给你当差？我们给你当差？”有一个小矮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让我给你当差？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光禄寺卿啊，是从四品。我比你大上好几级呢。你才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
　　又有一个人摇头笑道：“我是秘书监，是正四品。”
　　又有一个叫道：“我是卫尉寺卿。”
　　“我是太仆寺卿。”
　　众官都哈哈大笑。
　　把这个新来的七品县令笑得目瞪口呆。
　　他忙问：“请问各位老大人，你们为什么都不穿官服呢？”
　　太仆寺卿喜道：“刚来时也象你一样，天天穿，可穿那衣服又费力气，又不舒服。所以，只要皇上不召见，也就不穿它了。”
　　七品县令大喜，问道：“皇上什么时候召见咱们？”
　　那人告诉他：“在这伟石国，你的官算最小的，光是上三师就有太师太保，上三公就有少师、少傅、少保，有宰相，还有枢密院、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三司使、宣徽院、翰院、谏院、六部……大官有得是，讲也讲不完啦。什么事能轮上你？”
　　七品县令大惊。
　　就有人告诉他道：“在这里，俸禄是不缺的，你的俸禄决不会比二百两银子的大宋七品知县少。但你没人侍候。你可以出皇宫，在林子里养几个高个子男人，在燕氏坞本国里开买卖，买几个女人做妾。但你千万不能娶象咱们这样的矮子女人。那些矮个子女人在咱们伟石国都有官爵，除了三公三师外，矮男人一律不许与矮女人成亲。”
　　七品县令又喜又忧，喜的是可以在林子里和燕氏坞中做买卖，生儿子。忧的是自己在这些矮人前还只是个最小的官儿。
　　他又打揖道：“请问，不知何时可以升官？”
　　众人笑道：“那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如果能有点机会给皇上显示显示你的能力，何愁不升个官做做？”
　　小矮人酒店里的人没有官做，比得上伟石国一个知府的俸禄了。
　　这里的小矮人们都很倨傲，因为他们比那些在伟石国中做官的人更忙碌，更受信任，更有事儿干。
　　他们很正经、很严肃，尤其是面对着那些来矮人酒店吃新鲜的人。
　　现在，二楼上很少有人，只有一张桌上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就是白年青与他们曾同桌而食的那四个人。
　　这四个人是那个很威严的老者、张允、王淳，还有黎公寿。
　　这四个人默默地喝着酒。
　　他们似乎在等谁，又象什么也不等，只是无处可去，就只好这样默默地喝酒。
　　四个人都站起身来，向楼梯走去。
　　小矮人送他们下楼。
　　可在楼梯口，他们站住了。
　　四个人要向楼上去。
　　小矮人身子一斜，人就落在四个人面前。他冷冷说道：“四位如果酒跳饭饱了，就不要上三楼了。”
　　老者冷冷问道：“三楼有什么古怪不成？”
　　不矮人道：“三楼没桌椅。”
　　老者道：“我们不要桌椅。”
　　小矮人道：“三楼没人。”
　　老者道：“我们不想见人。”
　　小矮人一笑道：“好。”他让开了路。
　　三楼一片漆黑。
　　四个人立成犄角这势，如临大敌。
　　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叹了一声道：“我要是你们，就决不在夜半到这黑屋里来。”老者道：“我们不光想到这儿来，还想到另一个地方去。”
　　那人道：“不知你们想去什么地方？”
　　老者道：“伟石国。”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哪儿有这个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
　　老者冷冷一笑道：“是么？”
　　那人不回答
　　老者道：“你为什么不点灯？”
　　那人道：“我习惯了。”
　　老者道：“我不习惯，我要点灯。”
　　那人一叹道：“如果想点，你就点好了。”
　　张允和王淳点起了火，把蜡烛点燃。
　　粗如儿臂的蜡烛照和屋子很亮，在很宽敝的屋子一角里，坐着一个长着长长黑胡子的老人。
　　这也是个小矮人。
　　老者叹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矮人这么多。多得都让我几乎认定世界上只有矮人了。”
　　这小矮人慢慢站起来，道：“我叫郅安，我可以告诉你，这世界上真的只有矮人。”
　　郅安看着四人，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老者道：“想去看一看伟石国。”
　　郅安突然大笑起来：“好，好，就让你们走一次，有什么不好？”五个人就又走出了酒店，他们走在夜色里。有很皎洁的月亮，有人在月光下走，走到森林边。这里有一间草屋，从草屋里走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长得象山羊，他自己也说道：“我是老山羊。”
　　林子很静，有时发出一点点轻轻的沙沙声响，这可能是林子里的小兽在夜里忙碌，也可能是树木在睡梦中摇曳，沙沙呓语。郅安与老山羊斜向站立。
　　两个人打量着这四个好奇的客人。
　　老山羊一字一板的说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怎么知道有一个伟石国的？你们怎么想去这伟石国，想去干什么？”
　　四个人沉默，沉默比说话时更难耐。
　　老者讲话了：“我想知道有个邱无伤捕头是不是去了伟石国？”郅安笑了：“他就在林子里。”
　　张允道：“他在林子里干什么？”
　　郅安道：“他躺在一棵树下，望着树。”
　　老者道：“你杀了他？”
　　郅安笑道：“他自己杀了自己，我只不过是帮了他一点儿小忙。”老者震怒，突然长啸一声。
　　这啸声深沉，雄浑，震得树林簌簌而抖。
　　老山羊突然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大宋汴梁城的卫尉寺卿沈声大人，你的狮子吼天下独步，就是少林高僧达摩堂首座释心也不如你。”郅安也突然一震，他与老山羊都知道，这个沈声，是京城的卫尉寺卿，是京城的第一大高手，他的徒弟邱无伤，就是关东第一名捕的邱无伤，已经死在了他们的手下，死在他与老山羊和燕姿三个人之手。
　　死了邱无伤，沈声岂能甘心？
　　老山羊道：“失敬了，不知沈大人这一次来有什么见教？”
　　沈声道：“领我们去那个伟石国。”
　　老山羊道：“你何不试一试，如果胜得了我，咱们就一起去，如果胜不了我，你休想穿过这一片林子。”
　　沈声道：“难道你想和我比试武功？”
　　老山羊哈哈大笑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比试武功？你是宋国的第一高手，你也可以去会一会伟石国的第一高手，我又不是伟石国的第一高手，我为什么要和你比试？我要和你比试喝酒，吃肉，你比不比？”
　　张允道：“我来和你比。”
　　老山羊道：“我不和你比试。”
　　老者盯着老山羊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比喝酒，吃肉？”
　　老山羊打了一个呼哨。从林子里跑出了一辆马车，马车由三匹纯白色的马拉着，慢慢来到了老者等四人面前，停下了。
　　老山羊道：“如果你情愿和我比一比吃喝，你输了，你就自己乘这马车过树林。如果你赢了，我老山羊送你们去伟石国。”
　　老者看看马车，辕马低头啃嚼着一枝野花，月下的马车很是好看，马是好马，车是不是好车？林子是不是好林子？
　　老者突然向老山羊一笑道：“好，我与你比。”
　　老者很胖，脸上的威严也多半是因为有那么一张胖呼呼的大脸。
　　老山羊很瘦，瘦骨嶙峋的样子。他一听说沈声老大人情愿与他一赌时，没什么快活，反倒有些无精打彩的样子：“好！”
　　茅屋里点着油灯，油灯下是一张长桌，桌上是粗糙的木头钉成的，桌上放着两坛酒，屋梁上挂着一串串风干的野雉、松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