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中王国

 

2021-05-18 10:30:2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白年青又来到了老山羊的草屋前。
　　这一回他不用等候了，老山羊冲林子里呼哨了一声。
　　林子里冲出三匹枣红马。枣红马拉着车，车上没那个巨汉。
　　那个很威严的小男人上了车，他看也不看白年青，就去坐在正位上。
　　白年青有点犹豫。
　　燕二娘笑了：“你为什么不上车去？”
　　白年轻道：“还是你先上去，我怕你又在车上跳来跳去，把马车拆成‘马板儿’。”
　　燕二娘嗔道：“你为什么不扶我上车？你不知道我是个很娇气的美人么？你不知道我长得很矮么？”
　　她向白年青一笑，这一笑自古以来迷住了多少男人？这一笑让吴王夫差丢了脑袋，让周幽王把烽烟当成了儿戏，让唐玄宗日夜做离恨梦。
　　男人都受不住这一笑，何况白年青是个血气正旺的男人。
　　他心荡神迷。
　　燕二娘的小手儿握在他手里，很娇柔，很无力。
　　也许她这是装的，但白年青觉得很舒服，很受用。
　　马车在林子里走了很久。
　　林子很古老，古老得到处都是横躺顺卧的树身。
　　老人的声音很低沉：“你知道这些树为什么死了？”
　　白年青道：“不知道。”
　　“因为它们长得太高的。长高了，脚下就不稳。”
　　白年青沉默。
　　面前是一道悬崖，周围是丛丛密密的树，没有路可走了。他们只好下了马车。
　　执檀板的小孩儿只轻轻拍拍马的脖颈，马儿便折转自去，拉着车向来路上跑去。
　　悬崖下只有两棵孤零零的参天松树。
　　黑胡子老人笑道：“这两棵树太高了，是不是？风如果一来，它们不是该被刮倒？”
　　白年青无话可对。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悬崖下哪里来的风？哪能轻易就刮倒了这两棵大树？
　　老人叹着，说道：“果然不相信……”
　　悬崖边突然起风了，这风很厉害，也很怪，风只是在一人高处横刮，把悬崖下的丛草刮得狂飞。
　　这风绝对刮不倒两棵巨松。
　　但偏偏这两棵巨松开始移动了，开始向地面歪倒……
　　白年青睁大了眼，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树嘎嘎地倒向右边，巨大的树根抓起了一面土墙。
　　被抓光了土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白年青恍然，那两棵树根，都裹着网，网紧紧抓住了树根上的土。
　　洞里很黑，看不清什么。
　　黑胡子老人，突然一声喝吼：“为什么不点灯？有贵客上门了！”黑洞洞的洞口突然亮起来了，台阶一级级直通向地底。
　　一行四个人直走向地深处。
　　台阶是汉白玉砌成的，甬道很长，走了一千多个台阶，人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不知走到了地底还是来到了地面。
　　甬道里无人，但都点着油灯。
　　甬道很静，只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咚咚传响。
　　甬道很宽，并排可以一齐走十几个人。两边时时有暗洞，有时两边还有熊熊燃烧的火堆，有时可见密如刺猬的尖枪、箭矢，甬道里遍布机关。
　　他们走了很久。
　　眼前一亮，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面前是一个奇异的世界。
　　无数虬树高高地结成的网，网下是一片片房屋。
　　房屋都很矮，门很小，窗也很小。一片片小房屋都很好地隐蔽在树荫之下。
　　这些小房屋都很华美。
　　一些小矮人在这些房屋前后往来，这里的一切都变小了，有小驴、小马、小车，无数灿烂绚丽的小鸟来来去去地鸣叫，飞翔。小矮人们都笑，脸上有很灿烂的笑容。
　　他们的气质都很高贵，他们都穿着官服。有的是文官服饰，有的是武官服饰。这里也有女人，女人也是矮矮的小人儿，她们都扭着腰肢，向男人们笑，她们都戴着凤簪，身披霞帔，一派贵妇人神气。
　　很多穿官服的小矮人都拿着一块薄薄的玉片，白年青认得这东西，唱戏时台上的官儿都捧着这东西，这东西是上朝的大官员用的，叫笏。
　　这儿哪来那么多官员？哪来的这么多小矮人？
　　这些官员是哪儿的？他们是哪个朝廷的？他们为什么也穿大宋的官员服饰？他们那么一本正经，根本不象是在做戏。
　　这时，响起了钟声，声震四方。
　　那些穿官服的小矮人们竟然全都神色肃然，一个个龟行鹤步，双手捧笏，目不斜视，在正前方，有一间很大很大的房子。
　　说这房子很大，是因为它足有那些矮矮的小房屋三倍高，但白年青没注意到它，说明它还不大，只是外面世界里一个宽敝些的大厅罢了。
　　大厅外面，有拾级而上的两道台阶。
　　台阶在两边，正中间有一块大大的阶石。这阶石足有四扇屏风大小，上面竟然精雕细刻出上下翻跃喷云吐雾的两条巨龙。
　　这是龙阶，是皇上才可能踩踏的龙阶。
　　台阶上，一个官服模样的人在撞钟。
　　朝钟暮鼓，是皇帝上下朝的佐证。莫非这里也是皇宫？莫非这里也有一个大宋国？
　　官员们都低头屏息，向台阶上走。白年青真想问几句话，但他一看黑胡子老人的神色，看燕二娘一脸虔诚恭敬，便噤口不言。他们在台阶下肃立恭候。
　　白年青看得明明白白，这一块汉白玉龙阶与大宋汴梁京城皇殿前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他这时真地听到大厅里响起了三声。
　　他知道这是净鞭三响，宣告皇上已经上朝。
　　从台阶上眺望，什么也望不见。
　　台阶上突然有人高呼：“传龙骑将军上殿！”
　　台阶下已无人，只有白年青四人，他在唤谁？
　　白年青青边的黑胡子老人忽然躬身施礼：“臣领旨！”
　　这个矮子黑老人居然也是个官儿，是个龙骑将军。
　　他规规矩矩上殿去了。
　　只剩下了燕二娘，白年青与那个执檀板的小孩儿。
　　燕二娘向那小孩儿媚笑：“你为什么不让我与白公子偷偷说一点情话儿？”那小孩儿一弄鬼脸儿，走到一边去了。
　　燕二娘的脸色潮红：“你别怪我。”
　　白年青道：“我为什么怪你？”
　　燕二娘道：“你来这里，一切都得听别人的。不然你会马上被杀死。”
　　白年青道：“为什么杀我？”燕二娘一叹：“因为你不是小矮人。”白年青语塞。
　　燕二娘偎在他的胸口上：“为了我，你该舍得一切，是不是？”白年青怀中抱着这样一个美人，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可是，燕二娘叫他忍什么？
　　白年青马上就知道了什么叫不好受。
　　他被传上了殿。
　　要报名而进。
　　要行礼。
　　他不想跪拜，但身边有两排肃然而立，手执玉笏的小矮人齐声疾吼：“跪拜！”
　　白年青一怔，他回头一看，见到了燕二娘哀恳的目光。
　　白年青只好跪拜。
　　带白年青来的黑胡子老人拜道：“臣龙骑将军郅安将化外之民白年青到！”
　　殿上的声音很低沉，但很响，显见那人功力极深。
　　“好！白年青平身，待我问你几句话。”
　　白年青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大厅里的一切。
　　这里是一间皇上的宫殿，一点儿也不假。
　　大殿上有龙椅，龙椅上坐着一个威严的老人，他的脸很大，胡子是白的，他头戴冲天冠，身穿赭黄袍，团龙盘绕于膝前，一双朝靴蹬在脚上，一面玉圭捧在手里，俨然是一代帝王风范。
　　他身后，整个大厅金灿灿的辉煌，都是金镶玉缕的华饰。他身后有一块大大的玉石屏风，屏风上只刻有一块巨石，上面仰首立着一只燕子。
　　白年青呆呆看着这一切。
　　老人的声音很慈和：“白公子，我身为伟石国一国之君，派龙骑将军把白公子请来，是想看看你这个人。我有一个爱女，就是这个二娘，和你很要好。如果你要娶她，我就不得不认认真真地看看你。因为二娘不光是我的女儿，她也是伟石国的第二代国君。”白年青道：“陛下是不是错了，我并未要娶你的女儿为妻。”老人突然哈哈大笑，他的笑声震得殿上许多大臣掩耳不迭。
　　老人道：“年轻人何必害羞？你该荣幸才是，朕手下多少英俊之士想成为我的乘龙快婿啊。可惜二娘偏偏看上了你，这不是你的运气么？”
　　白年青刚想说话，身边的燕二娘怯怯地扯拽着他的衣襟。他一回头，见到了那湿湿的玉唇，见到了那有千言万语凝聚的星眸，见到了她的万千哀怜与企盼。
　　白年青不讲话了。
　　老人道：“朕要把这伟石国的大事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白年青无奈地：“想。”
　　老人讲的是一个故事，一个不象实实在在地曾经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故事——燕氏坞的第一代主人是个叱咤风云的侠客，他叫燕大雄。
　　燕大雄与宋太祖、太宗皇帝同时。
　　太祖、太宗皇帝打天下时，曾与燕大雄相遇。
　　太祖、太宗不是燕大雄的对手。
　　太祖倒在地上，怒吼：“你为什么不杀我？”
　　燕大雄一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你是个真龙天子，我怎么能杀真龙天子？”
　　太祖太宗都愣了，不知道他们将来会是真龙天子。
　　燕大雄道：“你是真龙天子，将会建都汴梁，国运昌盛，传三百余载，我怎么会杀你？”
　　太祖道：“此话当真？”
　　燕大雄笑道：“那还有假？”
　　太祖怒气消了，喜从中来，大笑而起：“如能成事，当与你共享天下。”
　　燕大雄一笑道：“那不可能，怕被你儿孙杀我全家，你今日就写下一道旨意，将汴梁城外三十里处的林子赐我，永生永世为大宋治外之地。虽不叛不逆，但也不贡不朝。”
　　太祖慨然应诺，并依燕大雄所言，写下了未当皇帝之前的第一道旨意。
　　他一边写一边自嘲：竟不知这个燕大雄的话是真是假，姑且给你写上一纸圣旨，就是玩笑，当当皇上也好。况且那一片林子也不是我赵匡胤家的。
　　由此，大宋朝有了一块化外之地——燕氏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