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学人风流

2021-05-18 12:09:4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朱玉恨不能撞死。
　　因为这是大白天，大白天他抱着一个女孩子不是进酒楼，而是进了青楼。
　　照理这个王八蛋应该是白天进酒楼，晚上进青楼的。可这一次他白天就进了青楼。这叫朱玉恨不能撞死。
　　胡飞对老鸨说的话，又恨得她牙根头痒痒。
　　“我媳妇病了，她说她这一辈子没见过青楼，你给开一个房间，让她见识见识。”
　　老鸨也愣了，她从没听说过良家女人想来见识见识青楼的。但她连忙点头答应。她知道胡飞这人不可惹，惹下这个人你会天天脑袋疼。
　　胡飞让朱玉躺在床上。
　　这是鸣凤楼楼上的一间房屋，倒也干净。可朱玉认定这屋里一切都不干净。她哭，她闹，可胡飞不管她，只顾自己喝酒。
　　胡飞白天出去，晚上回来，不知忙些什么。
　　白天里，她只好默默地看房箔。
　　一开始还数“王八蛋”，骂胡飞是王八蛋，骂上一千一万。数着数着就乱了套，不知道胡飞该是多少王八蛋了。
　　这时，她就听见了一个很威严的声音：“好，就这样吧。”她看见了那个瑞雪姑娘。
　　小僮儿一死，她漠然起立，把那一千九百两银子银票一扯，转过身回到了鸣凤楼。她仍然是鸣凤楼的红妓，她仍然抚琴，仍然陪宿，但她的心已死，脸上无笑意。
　　瑞雪端坐在琴后。她轻轻抚琴，能听得出来，她的琴音更妙了，简直如霓裳天曲，如天籁之音，但琴音中有沉沉之忧郁，无法排遣。
　　那个威严的声音道：“好！好琴，好曲！”就有随员送上去两锭大银。
　　瑞雪的纤纤手抓起这两锭银子，向窗外一丢。龟公就爬在地上拣银子，拣起来就喊老鸨：“妈妈，妈妈，两锭银子呢，一百两！”瑞雪仍是那一脸沉静，就又进了那“龙亭”。
　　那男人端坐着，不动。
　　朱玉从窥中可见，那男人是个精瘦汉子，右手没有食指、无名指，食指与无各指上安把铁勾子。勾子又细又小，看上去很吓人。那男人看灯花儿跳烛，过来对瑞雪道；“几十两银子，就不能买姑娘一笑么？”
　　瑞雪道：“不能。”
　　精瘦汉子叭地往桌一放，是四颗又圆又润，光华晶莹的东珠。“这些送你，行不行？”
　　瑞雪摇了摇头。
　　“你想要大爷做什么！
　　瑞雪抬起头：“你最好走出这间屋子。”
　　精瘦汉一愣，随即阴骘骘地笑了：“那还不容易？你侍侯好大爷就是了。”
　　瑞雪不动，那汉子竟用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上的勾子去抚摸女人。
　　瑞雪惊叫了一声。
　　汉子冷笑道：“看不起这勾子是不是？这勾子远比两根指头值钱。你知不知道这两根指头怎么没的？为了安这两把勾子，我把这一截指头生生剁掉了。江湖上叫我勾子，勾人性命的勾子。你看，这勾子也懂温柔。”
　　他用那两个勾子轻轻抚摸着瑞雪。瑞雪浑身颤抖，眼中流泪。她如今大概想着宁肯死，也不愿呆在“龙亭”里的。
　　朱玉看得血脉贲张，她真想冲过去，杀死那个勾子。
　　但她动不了，她浑身的穴道被制，被那个王八蛋胡飞给封住了穴道。
　　胡飞封她穴道，每一回都神奇地在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时才突然解开，他算得很准。如今胡飞没回来，她穴道当然也解不开。但她知道快了，她用力冲穴，想解穴，虽然她早试过，但瑞雪眼看就不行了，人已缩成一团，喘息着，颤抖着。
　　朱玉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你放开她。”
　　是胡飞，是这个王八蛋回来了，进了那间“龙亭。”
　　朱玉一看，竟吃了一惊。这个王八蛋在找死，他喝得太多了。胡飞眄斜着眼，盯着那个精瘦男人。
　　那男人的手一抖一抖，勾子就飞快地颤动着：“你想要干什么？”胡飞醉眼惺忪地冷笑：“我要你放了她！”
　　男人的勾仍在抖：“我会听你的？”
　　胡飞道：“不听，你会后悔。”
　　男人大笑：“后悔？我早就看你不是个东西，我真想告诉段大勋，你这人只是个王八蛋，根本不值二十万两银子。”
　　胡飞道：“你说得不错，我这个人是个王八蛋。可我这个王八蛋一见了你这样的畜牲就来气，今天我要替段大勋好好教训教训你。”
　　男人冷笑道：“好，你这个离死不远的醉鬼……”
　　没有人能形容出那两只勾子多可怕，勾子在眼前飞，那一双勾子只是在胡飞的面上飞舞。它指向胡飞的大穴，指向他的胸前，指向他的眼珠、他的咽喉。
　　勾子直划如铁，划破了胡飞的衣衫。
　　衣衫上顿时血污，胡飞仍然醉酒不醒，脚步踉跄。他身上有六七处伤痕，这都是那夺魂勾子划破的。
　　那男人冷笑：“你死了不要紧，可惜误了段大人那二十五万银子。”
　　胡飞道：“我想知道的是，你值多少银子？”
　　男人道：“你为什么不再试试？”
　　胡飞道：“我不忍心杀你。”
　　男人突然狂笑道：“好，好，头一回听人说不忍心杀我，为了这句话，我也一准要杀死你。”
　　勾子又慢慢扬了起来，这一次劈下的更快，更狠，更准。一劈，就撕开了胡飞的衣衫。
　　又一劈，就在胡飞的脊背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他狞笑着举起手来，那两根吓人的勾子在一颤一颤地闪。
　　他想劈死胡飞。
　　胡飞的身子动也不动，等他这勾子飞落。
　　勾子并未落下，停在半空中。
　　他的脸颊上、额头上都汩汩流血扑通一声，他倒在了地上。胡飞叹了一口气道：“你干嘛要杀死他？”他面前站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朱玉。
　　朱玉冷笑：“我不杀死他，他就杀死你。”
　　胡飞道：“你以为我真醉了？你以为他就一定能杀死我么？”朱玉不讲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胡飞，冷笑。
　　胡飞突然出手，叭叭叭三击，便将朱玉打退至屋角。
　　突然，瑞雪扑上来，护住朱玉。
　　瑞雪吼道：“你不许伤她！”
　　胡飞一笑，只是回头，把一截东西插在那死去汉子的后脑中。他悠然对朱玉道：“走吧，大小姐，你总不想等在这儿吃官司吧？”他上去拽起朱玉要走。
　　瑞雪喊道：“等一等，我和你们一起走！”
　　朱玉问：“你往他后脑上插什么？”胡飞贼忒忒地笑：“一截树枝。”
　　朱玉脸上变了颜色：“是那剌官棒？”胡飞点点头，朱玉瞪眼看他：“我知道你不是。”
　　胡飞道：“我也知道我不是。”
　　朱玉道：“你想栽赃害人？”
　　胡飞一笑：“混水摸鱼。”
　　朱玉道：“你真是个王八蛋。”
　　胡飞把瑞雪安排在一个小巷中的幽静院里，胡飞问道：“你还需要什么？”
　　瑞雪道：“只需要安静，不要看见一个男人。”
　　胡飞一笑道：“好。”他安排两个婆子照顾瑞雪。
　　胡飞和朱玉走出那小院。
　　朱玉问道：“你到哪儿去？”
　　胡飞一笑：“我去哪里，何必告诉你？”
　　朱玉面色一红，道：“你说过，我是你老婆，要看看鸣凤楼，我才带去那个王八蛋的地方，对不对？我既然是你老婆，就一定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不是？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就是了。对不对？”胡飞看着她，只好点点头。
　　现在是白天，胡飞当然得去酒楼。
　　酒楼上很热闹，人们吵吵嚷嚷，说说笑笑。
　　胡飞和朱玉上了楼上，在一张桌边坐下了。
　　这张桌子旁边有人，有一人坐着，这人正在饮酒，他对胡飞和朱玉瞧也不瞧。
　　胡飞要了酒菜，奇怪的是他要的酒菜与对面这人的酒菜一模一样。
　　胡飞给朱平一双筷子一只杯，说道：“吃，喝。”就吃，就喝。
　　胡飞突然问：“狗颠儿地跑了这么多天，有啥好听的说说看。”那人就一叹，道：“事儿不少，没一点好听的。”
　　那人把玩着筷子，筷子闪得让朱玉看不清闪动的路数。
　　那人就慢慢讲出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儿来——有这么一个织，叫“剌五加”，其实叫“剌五家”。每次话动总是用这剌五加的树枝杀人。他们有一层层的组织，每五个人为一组，专门杀豪门大户、官绅污吏。他们杀人劫财，行踪诡秘，没人能探知他们的巢穴。朱玉看着那人，象看一只怪物。
　　朱玉问道：“这些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那人道：“你是谁？我干嘛要讲给你听？”
　　朱玉噘着嘴道：“你为什么不能讲给我听？”
　　那人笑道：“告诉你，我不是红娃儿，你呼唤来那些人也不会灵。”
　　朱玉一笑：“那你是谁？”
　　那人一叹道：“你不知道瘸丁儿？你没听说那一句，要听声儿，找瘸丁儿？”
　　朱玉这才发现，那人是蹲踞在椅子上的，因为他的两条腿都有毛病，所以他蹲在椅子上也同别人坐着一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