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了却平生债

2021-05-12 14:53:5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九天秀女缓缓站起身来，向弘澧施了一礼。
　　弘澧大惊，不知怎么才好。
　　“如果公子不介意，我有一事相求。”
　　弘澧点了点头。
　　“一少身上的红木令本来是公子的，请公子看在……我的面上，将这支木令交我拿去……”
　　弘澧突然悲从中来，她是小妹的母亲啊。她之所求，如小妹所求，一支木令，身外之物，拿去好了。
　　他点了点头。
　　九天秀女喜出望外，从一少身上掏出木令，一橙一红，她将橙木令递与弘雨，拿起红木令，向弘澧深施一礼，便起身同四、五位随从要走下山去。
　　疯道人横坐当道：“你走得了？此间的事还没告一结果呢。”
　　秀女看了看他，把面纱一摇：“走开，你知道，还是各管各的事儿好。”
　　疯道人一笑：“什么各人的事儿，都是大家的事儿。”
　　一痴老人缓缓站起来，他脸色很阴沉：“秀姑，你走不得……”
　　九天秀女冷冷一笑：“你也说我走不得？天下一痴一疯都想要我留在这儿？可是，我为什么走不得？”
　　一痴老人望着天池水：“你杀了弘山，夺了蓝木令，三姬所言是实，你又去杀了弘德，夺去了绿木令与黑木令，你的手上沾了无辜人的鲜血……”
　　九天秀女阴冷地一笑：“怪不得，原来你真是天下侠客，无私无情，一式三绝也不如你……”
　　一痴老人不答话。
　　“你就没杀过人，你们就都没杀过人？你们就都没杀过人么？”
　　众人默默地看她。
　　“为什么看我？难道不认识我么？”
　　九天秀女一摘面纱，随手一扬，让它飞向了天池。
　　“我也戴够了这劳什子，看吧，我这个杀人女魔……”
　　众人看见了她的容貌，像拂儿一样美，但比拂儿更多的是娴静、雍容、冷艳。
　　“你夺令也罢，不该杀死弘山、弘德，八大公子鲜血无辜流尽……”
　　一痴老人说得很吃力。
　　弘雨要上前去，被拂儿死死拉住，他觉得出，拂儿的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了。
　　九天秀女又缓缓坐下来，她不答话。
　　几个随从也默然坐下。
　　“你是不是去过各家公子家里，你在弘延那里说：紫为第一。在弘山这里又讲：紫为第一，蓝为第二。在弘德那里，你又讲紫为第一，黑当第二。你干嘛要这么奔忙？”
　　九天秀女只是看定他，不说话。
　　一痴老人又飘上了一步。
　　“爹，爹！你……你干嘛逼她？”
　　拂儿突然满面流泪，落在一痴老人面前。
　　一痴老人一叹，回来坐在沙滩上，低下了头，不发语。
　　九天秀女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拂儿。
　　“这是佛呢，孩子，佛是大家的，何况他还人前人后都一样笑。”
　　九天秀女说着，用劲盯了一痴一眼。她这一眼中，有无尽的怨毒。
　　一痴低着头，不为所动。
　　“咱们走吧？”九天秀女想站起来。
　　突然一个小老头的身形飘在了她面前：“怎么，想走了？”
　　九天秀女一怔，她从没见过这个小老头，上山来的人谁也没见过这个小老头。
　　“别动！”他又吼了一声。
　　“你是谁？”疯道人问。
　　“你可不认得我。”这小老头回答，“我认得你，名闻天下的侠客，天下一疯。”
　　“你来做什么？”疯道人问。
　　小老头儿笑了笑，他走到拂儿面前：“小姐，能不能看看你的佛？”
　　拂儿有些惊疑，但还是把手里的佛递给了他。
　　小老头儿的手直哆嗦：“好，好，好一个双身背体小弥勒佛啊，只是不知九天秀女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件宝物？”
　　九天秀女对他冷冷一瞥，不回答。
　　九天秀女身后的一个汉子倏地飞起来，一连几斧，斧斧皆奔小老头要害。
　　小老头儿躲闪不迭。
　　“你忙什么？也有你的帐在，当年和血滴子去允亲王府，你用一把金弓一击透背，用的是你山西雷家开山斧法二十九一式之‘力透斧背’杀的人，是不是？”
　　一痴老人猛然抬头，双目炯炯：“是你，是你杀了弘山？”
　　这人耷下手臂，沉声应道：“是我。”
　　一痴老人缓缓起身，走向雷鸣：“你为什么要用金弓杀死允亲王？他与你无怨无恨，你为什么又杀死了弘山，他和你没一点瓜葛？你为什么总是滥杀无辜……”
　　“别走近我！”雷鸣喊。
　　一痴老人慢慢走上去。
　　雷鸣突然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的脸色突然变黑。
　　他是吞了毒死去的。
　　众人惊愕地看着他的尸身。
　　九天秀女身后的四个随从都一纵而起，要扑向一痴老人和这小老头儿。
　　九天秀女轻轻制止。
　　“既然都是死，何必着急呢？”
　　那四人就又退后，侍立在她身后。
　　“你杀死了一剑冲天弘延？”小老头儿眼都不眨。
　　九天秀女一叹，点点头。
　　“他已经没了木令，你为什么杀他？”
　　九天秀女不答。
　　“你与他无怨无仇，又无木令可夺，单单是为了去杀弘延、弘依？这可不是九天秀女做的事儿……”
　　疯道人突然一声吼：“算了，谁耐烦你这样盘根问底的？你说，你要和谁拼斗就算了。”
　　小老头儿嘿嘿一笑：“我可不是来拼斗的，我是来杀人的。”
　　九天秀女冷冷一笑：“你想杀谁？”
　　“自然是先杀你。”
　　九天秀女连声慨叹：“咳——，也是的，人活在世上，不若不活，有人要来杀你，有人用什么侠义道义来教导你，说你行事不轨，还不如闭上了眼，死了了事，省得见那些侠义之士的丑恶嘴脸……”
　　“你为什么要杀弘延？”小老头儿又叮上了一句。
　　“我喜欢杀人。”九天秀女冷冷地答了一句。
　　这一句说得拂儿惨然变色，她握住弘雨的手，连心也在抖，在流泪。
　　“冷么？”弘雨问。
　　她悲戚地偎在弘雨肩头。
　　一痴老人瞪眼看着她，悲愤中来。
　　九天秀女冷冷一笑：“我让你们失望了？是不？我让你们失望了，对不对？”
　　她仰天长啸，啸声悲凄尖厉，在天池上空回荡。
　　“我干嘛非得让你们点点头说好，我为什么非得和你们一样地活？”
　　她又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四人：“我们是不是也活得像个人样儿？我们是不是也活得挺好？”
　　四个人连连点头，面上冷漠，不带一点儿表情，但有的眼中流泪，有的漠然望天。
　　“干嘛要你们来责备我？来吧，要么一刀一剑见真章，要么让开，让我们下山……”
　　小老头儿笑了：“说得好，说得好，冲这一段话，我小老头儿乐意听，我呀，不和你打斗了。咱俩的帐日后有得算，一会儿算，一会儿算……”
　　一痴老人慢慢走上来。
　　“秀姑，我同你一死相搏。”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对了，天下之侠，当推一痴，八大武人，首推一痴。倒不是因为他武功最高，是因为他义气干云，是人人称赞的天下第一侠人。是不是？”
　　一痴脸上的肌肉在跳，脸色很难看。
　　“我当初怎么看上你？你这个刻薄寡恩的男人……”
　　一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向九天秀女走去。
　　拂儿一声惊呼，冲上前去。
　　“站住，小妖精，你要是过来，我就一剑先刺死自己！”九天秀女冲拂儿一吼。
　　拂儿站住了，她缓缓跌坐在地上。
　　弘雨上前扶起了她。
　　她脸上清泪满腮：“弘雨，弘雨，我怎么好，我怎么好？”
　　一痴老人还在向九天秀女走去。
　　他真想对这女人说一句什么。说什么？劝诫她，不要背叛侠义道，人的生命不如人的名声重要？她听不进去。说他仍然爱她，每逢月清风冷之夜，衾寒炉烬之时，他仍是想着她，念着她的名字？那又有什么意义？他决心这一次要痛下杀手，不让九天秀女再到处为患。
　　别人自然不识他这心思。
　　他缓缓向九天秀女出手。
　　他以掌代剑，掌出呼呼风生。
　　九天秀女冷着脸，也缓缓应手。
　　两个人就杀在了一处。
　　小老头儿退后坐了下来。他一会儿看看厮杀的二人，一会儿看看众人，他始终都看顾着。
　　众人自然不注意他。
　　九天秀女打了一会儿，便明白了一痴老人的心意。他着着杀手，处处紧逼。她怀里有化骨粉，可以药杀一痴，但她心里不忍，要她药杀全天下的人都行，要她药杀自己的男人，怎么可能？她又气又恨，怨由恨生，恨从心中来，一时竟气得手脚发凉，一阵阵冷颤。
　　这是鹤嘴毒要提前发作的兆头。
　　一痴老人还一边出掌，一边劝诱：“秀姑，放下你的刀剑，跟我走吧，我只是要废了你的武功，你和我去啸傲山林，终老厮守，何必再去杀人，惹天下武林侠义之怒呢？”
　　九天秀女不出声，她着着杀手。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的武林侠义道，我恨死你们这些天下侠士！”
　　她掌中呼呼带风，倏地转身，又从身边抽出一支短剑，这是一柄鱼肠小剑。
　　“鱼肠剑？”小老头儿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