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恶人亭

 

2021-05-06 16:22:0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中州大侠挥金如土，每年他都亲自带人或派最得力之人去灾区赈灾，他赈灾的银子一花就是上百万。没有人惊异，都对中州大侠邓飞十分钦敬，每年经邓飞赈济，能活命下来的人岂止成千上万？
　　中州大侠邓飞是中原第一号活菩萨，中大侠邓飞自己的日子据说过得很节俭。
　　邓飞来到了恶人亭，抚摸着亭柱子，感慨万分。
　　如果他死去了，后人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会怎样看他？他们仍会对他交口称赞，称他为中州大侠，为万民的济难菩萨，还是叫他为十恶不赦的坏蛋？
　　他有一次去川陕赈灾，在回来的那一日，江堤之上有上万民众送行，有上百个老年人把一顶万民伞送与他。这顶万民伞是官员遮阳的伞具，是用上万块碎布剪下来缝缀而成的。
　　邓飞当时流下了热泪，跪在地上，接受了这顶万民伞。在回来的路上，他打马停在一个高坡上。这高坡很荒凉，是个无人来去之处。邓飞命手下人把那顶万民伞埋在这土坡上，他不往回带一丁点儿东西。他独自棹舟上了沙洲，进了竹舍。竹舍内，三位高僧仍然在坐着。
　　笑和尚道：“你回来了，事儿办得如何？”
　　邓飞行礼道：“禀师父得知，我一说，严复便答允了，狮吼镖局可以出三十万两银子。”
　　笑和尚道：“好，你辛苦了。”
　　邓飞一揖，不再讲话。
　　淡和尚道：“你与那个擅天罗鬼步的人一战如何？”
　　邓飞讲了他与乞丐无用一战的经过，他抓住了无用的手臂，不防旁边那个算卦先生会出手，所以无功而退。
　　淡和尚点点头。
　　愁和尚突然问道：“邓飞，上一次在大街上，那个刺客想杀你，那是在什么时候？”
　　邓飞肃然道：“去年要去赈灾之前。”
　　愁和尚道：“这就对了，今年要入秋时，你又要去川陕一趟，那人想必不会放过你。你要小心。”
　　邓飞应是。
　　见三位和尚再无问话，邓飞就躬身而退。
　　十年前，当三位高僧找到他时，他只不过是一个流浪街头的孩子。是笑和尚把他领进了一个破庙。
　　笑和尚喊道：“师兄，师兄，你看，你看，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他了！”
　　就从庙里无声无息地飘出来了另外两个和尚。
　　淡和尚抓住他的肩骨，用力捏了捏，道一声：“好！”
　　愁和尚看看他的眼睛，又看看他的手，点了点头。
　　从那一天起，他邓飞注定就要成为中州大侠，成为名动江湖的大人物。
　　邓飞慢慢棹舟，回到了恶人亭。
　　他坐在亭子里，他还要在这里坐到日暮。他总是匆匆来去，忙忙碌碌。一旦有了闲暇，他忘情于这一片湖水。
　　身后边传来了脚步声。
　　这人直走入恶人亭。
　　邓飞明白，这人不是他庄子内的人。他庄内的人都明白这一个规矩：决不可走入这恶人亭，决不可接近这一片湖水。
　　邓飞觉出那人的脚步突然快了，那人已经走近了他。
　　邓飞不动，他没法儿动作，只要那人不出手，他就不会动。
　　但他觉得喉咙发紧，噪子有些干，背后逼来一阵阵杀气。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就一点点浓蔽了亭子。
　　终于那人开始讲话了：“邓飞，告诉我，你今年要去哪里送你的银子？”
　　邓飞沉默了，他明白了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曾经有一次要杀他，但那一次他与邓飞战了个平手。
　　邓飞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曾经想杀死我。”
　　那人道：“不错。现在我也想杀死你。”
　　邓飞道：“那你为什么不杀？”
　　那人沉了一沉道：“因为你在恶人亭。”
　　恶人亭？恶人亭。
　　邓飞为什么要造这一座恶人亭？是因为他每年去筹措银两时就做了恶人？还是他心中仍有恶念？是因为他自惭他的行止，还是认定要做个作恶多端的恶人？那人为什么说他在恶人亭，就不想杀他？是因为那人出手没把握，还是他在犹豫，无法断定邓飞究竟算不算得一个恶人？
　　那人缓缓说道：“邓飞，你一连五年，在川陕、两湖、山东、浙江、关中救赈，活了无数人性命，你做下了这功德无量的好事，让我佩服。”
　　邓飞笑了一笑，他自己也不知对自己是该佩服，还是该自责。
　　那人道：“可有人不愿意你赈灾。你明白么？”
　　邓飞缓缓道：“明白。”
　　那人道：“司天监告知今年川陕有灾，川陕一带巨富都开始囤米贮粮，欲居奇生财。你猜，他们第一件事想的是什么？”
　　邓飞心中一抖，他明白，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杀手，杀死年年去灾区赈灾的邓飞。
　　那人道：“他们一定要杀死你。在你秋天去川陕之前，他们一定要杀死你。”
　　邓飞道：“你也可以杀死我。”
　　那人傲然一笑道：“不假，虽然你又学了金刚八法，可你还是敌不过我，我还可以杀死你。”
　　邓飞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川陕之人？”
　　那人一叹道：“我不是。”
　　邓飞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从哪儿来？”
　　那人犹豫了，半晌没讲话。
　　邓飞慢慢道：“你觉得为难，就可以不讲话。”
　　那人道：“我是汴梁人。”
　　汴梁？邓飞他身在中州，为什么汴梁有人要杀他？是狮吼镖局？还是其他苦主？
　　那人又道：“你得记住，我不是江湖人。”
　　他不是江湖人，他是什么人？
　　那人问；“邓飞，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邓飞没一点犹豫：“我是个坏蛋。”
　　那人一叹道：“好，好。只有我知道你确实是个坏蛋。你不光杀人劫货，还有许多事儿做得并不那么让人佩服。所以人家叫你中州大侠时，你应该心惊胆战才对。”
　　邓飞低头不语。
　　那人一笑：“邓飞，我走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这个坏蛋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