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蜀中唐门

 

2021-04-25 23:55:5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天下各派，很少有像蜀中唐门那么稳固的。它历百十年而不衰，是因为他有令人胆寒的暗器，一种种令天下人不敢问津的独门暗器。
　　唐门是一个大家族，从外面看去，足足有几十里的集市都是唐家，这就是蜀中最有威势的唐门家族。
　　天亮开门，市内有集，人来人往，也是一大商埠。
　　在唐门的正房前，有一间大厅，那厅里此时正集着几十人。
　　正中坐着的，是一个很猥琐的老头儿。
　　他是蜀中很有名的人物，也是唐门很有名的人物，他叫做唐三好。
　　他委身在椅子里，像是人都坐没了，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听着那些来唐门的人说话。
　　一个胖子没说话，先是嘻嘻地笑，他笑时竟是咝咝有声。
　　唐三好看着他的喉结，心道：若是一枚暗器打入他的喉咙，他会不会咕噜噜吐出声来？
　　胖子道：“我带来了三先生最乐意要的东西，那是一箱子最好的火药。还有火纸，安阳火纸。”
　　唐三好看看他，说道：“好。”
　　人都知道，唐三好对人，最多时只说三声好，如果他一声也不响，那个人准会倒霉。
　　再一个人是瘦子，他对着唐三好说道：“三叔，我给你带来了一块好缅铁，三叔看了，准会喜欢。”
　　唐三好看看那一块铁，说道：“好，好。”
　　这人笑了，能赚得唐三好说出两声好来，也颇不易。
　　有一个清秀公子坐在那里不动。唐三好一进来便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大家公子，他身后的那两个清秀童子也长得十二分人才，站在他身后，很是精神。他对着大厅的廊柱，看得出神，分明没把那几个人看在眼里。
　　他也敢看不起唐门么？要是他看不起蜀中唐门，他的命也该活不长了。
　　唐三好等得那几个人都说出货色来，也不外往年一般，有布有帛，有铁有丝，都是唐门需用的平常货物。
　　唐三好知道，唐门的钱好赚，他们肯千里迢迢来唐门，是因为他们的货色好，也是因为唐门从来不难为来送货的商人。唐门需要他们，他们也愿意来赚唐门的银子。
　　所有的人都说完了，只有那清秀公子不动。
　　他有什么货，竟要奇货可居？
　　唐三好说道：“这位公子，不知道来唐门有何好货？还望对老夫说说，让我开开眼才是。”
　　那清秀公子才看看唐三好，说道：“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是有一种货物，要卖与唐门。不知道唐三叔能不能做得唐门的主？”
　　一句话竟把一个唐三好说得脸色大变。
　　他不是唐门的主事人。
　　但唐门办货的事儿，唐家主事人都交与了他，这清秀公子问他此句话，岂不是找他的难堪？
　　唐三好从他的牙缝里逼出了三个字：“好，好，好。只是不知公子有什么货色，也说出来，让我开开眼。”
　　清秀公子根本不把那唐三好的神色当一回事，他笑笑说道：“我有一颗心，要卖与唐门。”
　　唐三好冷笑，他慢慢说道：“这可是奇了，老夫主事多年，从来还不曾有人想把他的心卖与唐门的。这一回倒是要看看公子要卖的是什么心。”
　　“玲珑心。”
　　一句话，顿叫唐三好脸色大变。
　　清秀公子看着唐三好的神情，不由得大笑，说道：“久闻唐门的主事人是大少奶奶，不是唐三叔。看来此话不假。我要卖与唐门的是一颗‘玲珑心’，唐三叔是不是要看一看再说？”
　　唐三好再也不委在椅子里了，他的身子坐得很直，看着那清秀公子，说道：“诸位的货我买了，只是在下还有事与这位公子相商，望诸位能在唐门好好歇息。”
　　众人见状，知他是在逐客，便一个个起身告辞。
　　唐三好说道：“公子说的是真？”
　　清秀公子只是冷笑，一句话也不说。
　　唐三好道：“我家的大少奶奶脾气很怪，她顺气时，你做什么，她也不会怪；但她要是不顺气，怕你会有生命之忧。”
　　那年轻公子仍是笑而不语。
　　唐三好跺一跺脚，说道：“好，你跟我来。”
　　唐大少奶奶是个美人。美人一般都很自负，她很自傲，对于别人的话一向不愿意听。此时她坐在桌边，很用心地画她的眉毛。她画眉时很不顺气，偏偏她做别的什么事件件事事都很会做，画眉毛却画不好。
　　这时走进了唐三好与那个清秀公子。
　　唐大少奶奶说道：“三叔，你来做什么？”
　　虽说他是大少奶奶的三叔，但他也不知这一位脾气乖僻的大少奶奶什么时候发作，他赔笑道：“大奶奶，这位公子有事要见你。”
　　唐大少奶奶看看那清秀公子，说道：“有什么事，与三叔说不就成了，何必来找我？”
　　唐三叔笑笑，说道：“大少奶奶，他说他有一颗心，要卖与我们唐门。”
　　大少奶奶一笑，在那玉颊上生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她说道：“有心卖与唐门的人太多，我们怎么能应付过来？”
　　唐三好说道：“他说他有一颗‘玲珑心’”
　　大少奶奶的眉毛一竖，看得出她很吃惊。
　　只有唐门的新暗器才叫做“玲珑心”，他从何处得了这“玲珑心”？
　　大少奶奶说道：“玲珑心生几窍？”
　　那清秀公子一笑：“玲珑心无窍。”
　　唐三好暗叹道：这公子看着精明，偏偏说些傻话，玲珑心怎么会无窍？他要倒霉了。
　　但看到那大少奶奶的脸上带笑了，她一脸春风，对那清秀公子道：“你从何处来？”
　　“中都洛阳。”
　　大少奶奶更是笑意盈盈了，她对着那清秀公子道：“咳，我总是弄不好我的眉毛，你会不会画眉毛？”
　　唐三好心里暗暗叫苦，如果那清秀公子答应了她，说不定他便成了这大少奶奶的玩物，他不知唐门大少奶奶的厉害，也许会死在她一脸笑意下。
　　那清秀公子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会画，只怕唐突了佳人。”
　　大少奶奶乐道：“好，还是你会说。从前我要人画眉，他们一个个竟吓得哆嗦。你这人有趣，有趣。”
　　大少奶奶的眼睛盯着那清秀公子不放，她回头来，对着唐三好说道：“三叔，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走好了。”
　　唐三好自不敢违那大少奶奶的话意，只好讪讪退出，但他心道：这骚货竟在我蜀中唐门做此等事儿，岂不是辱没了我唐门的门规？
　　可他无奈，他制不住大少奶奶，唐门的掌门人是大少奶奶。
　　唐老爷子死时，本来唐三好与唐二、唐杰都在的，但老爷子看着他们，说道：“你们都不是……都不是唐门……”
　　唐三好说道：“爹，你说我们不是什么？”
　　唐二说道：“爹，大哥不在了，但有杰儿在，我与三弟都在，你有什么事，便吩咐好了。”
　　唐老爷子说道：“孙儿媳妇儿，孙儿媳妇……”
　　就袅袅走来了那个在唐门最招风的孙儿媳妇儿。她对着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我知道你死不瞑目，你怕，你怕唐门的事儿无人料理。”
　　唐老爷子突然眼中落泪，那是一颗混浊的老泪。
　　她盈盈笑道：“老爷子，你看！”
　　她把那左手举起来，老爷子看她的手指，竟是一般齐。
　　老爷子的眼一亮，说道：“你能弄得一……般齐？”
　　她笑笑道：“不是一般齐，看去一般齐。”
　　老爷子的脸竟是开晴了，他说道：“好一个……不是一般齐，看去……一般齐。”
　　老爷子便命她做唐门的掌门人。
　　从此唐门的大大小小事儿都由她主事。
　　江湖上就传出了唐门大少奶奶的名声。
　　等得那唐三好退出去了，那清秀公子仍是站在大少奶奶的身后，动也不动。
　　唐大少奶奶说话慢声细语：“公子，莫非你不会画眉，也像我一样？”
　　“会画。”
　　“那就画。”
　　那公子无奈，便来替大少奶奶画眉，他的手在哆嗦。
　　唐门大少奶奶笑笑，说道：“你怎么战战兢兢？”
　　公子道：“替美人画眉，怕画不好，就战战兢兢。”
　　大少奶奶笑笑，说道：“你只管画好了，我那个丈夫是唐杰，你知道他不在这里。再说就是他在这里，他也得听我的。”
　　公子一听，不仅没放心，更是怕了，他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大少奶奶一声冷笑：“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丈夫不在唐门？”
　　她的手里突然多了一件东西，看看那是一支簪。她笑道：“你看它！”
　　突地，她的手动了，一支簪舞动若风，直刺清秀公子。刺他眉心，刺他脸面，刺他双颊，让他死过了几回。
　　一支簪直指他颏下。
　　“说，你有什么心要出卖给唐门？”
　　公子在她那一支毒簪指刺下，竟是不惧，他笑道：“我有一颗‘玲珑心’，要卖与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眼光如隼，她说道：“你不是男人。”
　　那清秀公子一笑，说道：“我也不是女人。”
　　果然她不是男人，只是一个尼姑。
　　两人对峙，尼姑突地一笑：“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唐杰在唐门了。”
　　大少奶奶的脸上仍笑：“我怎么会不愿意让他在唐门？他是我的丈夫。”
　　大少奶奶细语如蚊：“你要是不信我的话，你可以尝尝这簪的滋味……”
　　她舞动那一支簪，像是舞剑，直舞得尼姑衣服一片片飞落。转眼间，她的衣服已经没有几缕在身了。
　　大少奶奶说道：“我想出一个好主意，我让唐门的人来强暴你，那时看你还是不是一个守身如玉的小尼姑？”
　　尼姑笑笑，说道：“你不知道我艳庵的人，我艳庵的女尼活着就是要天下的臭男人来强暴的，你手下来强暴我，那算什么？”
　　唐大少奶奶喝道：“说，唐杰在什么地方？”
　　女尼在笑：“他在艳庵。”
　　大少奶奶的脸色有些不好了：“他混在你们那一群臭女人中间？”
　　她再是镇定，也不禁失色，要知道唐杰是她的丈夫，如果她的丈夫落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女尼中间，那情形自是可想而知。
　　女尼笑道：“你放心好了，唐大公子是一个奇人，他能在艳庵落脚，自有他享不尽的福份。大少奶奶何必为他担忧呢？”
　　大少奶奶一喝道：“我一眨眼就可以杀死你，只要我手里的这一支毒簪刺在你的脖子上，你的命就没了！”
　　女尼笑笑，说道：“你没看过我带来的‘玲珑心’，你怎么能叫我死？”
　　唐大少奶奶立时色变。
　　她带来了“玲珑心”？那么说唐杰真的制出“玲珑心”来了？
　　她看到那女尼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小的暗器。
　　她是唐门的大少奶奶，但她也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暗器，它太美了，很脆，很小，很细，像是用发丝织成的那么亮。
　　它就是“玲珑心”么？
　　女尼的话远了。唐大少奶奶的头上有冷汗，她想起了那唐杰的话：“我要离开唐门，我如果离开了唐门，说不定我会制出‘玲珑心’来……”
　　她当时冷笑。她知道唐杰的心思，是怨人在她的怀里，他想不出那“玲珑心”如何制出，他想离开她的温柔情怀。她心里暗暗冷笑，离开了她，唐门能做得成什么事儿？
　　他果然制出了威力无比的“玲珑心”来。
　　女尼对着她，说道：“你愿意不愿意死在‘玲珑心’下？如果你不愿意，你蜀中唐门都得投在我艳庵门下！”
　　唐大少奶奶看着她，笑笑。她的手里也有暗器，她笑道：“从来人与唐门的人说话，都是只说半句，因为他们知道，话不能说得太满，有时他们的话说得太满，一句话未说完，了人便死在唐门的暗器下。”
　　她是艳庵的人，她不知道蜀中唐门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