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对一棋局

 

2021-05-22 16:27:2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北九省最大的赌场，是凤凰城的“天一”赌局。在“天一”赌局里，无论你何时来，总有局可赌。
　　这赌局的主人叫“天衣”。
　　谁都知道“天衣”是他的化名，至于他的真名叫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如今正坐在他的桌后。
　　走进来了一个人。平素他的屋子里是不能走进来人的。这人双目如电、两手如勾，看着他，说道：“他要穿衣服了。”
　　天衣一震，他不动声色，但他的双腿有些颤，他说：“要调多少？”
　　“所有的。”
　　他说：“一共是八百万两。”
　　那人说：“所有的，就连那些正在赌的人的银子也算。”
　　天衣一叹，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敲了一下桌子。
　　进来了一个幽灵似的人。
　　他对那人说：“六号屋里有一个富客，杀了他。九号房里养一个闲汉，也宰了他！把所有的都带到我这里来。”
　　那人应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进来了，说道：“我带来了他们的银子，还有珠宝，一共值七十万两。”
　　那人点点头，说道：“你去找他。”
　　他出去了，像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在安庆，街上的人都在看一个叫化子乞食。他一边走一边唱：
　　“韩湘子，吹芦笛，
　　海啸山动不变容。
　　吕祖神，化百功，
　　人生求仙莫放松……”
　　他遇到了一个可怜他的人，那人对着他笑，说道：“我有一个铜钱，能不能买你一条命？”
　　那人拿出一枚铜钱来。
　　这钱却是古怪，在宋神宗的时代，天下也算太平，根本就无须铸这么大的钱来。这一枚钱定是假的。
　　他喃喃道：“假的，假的，你给我一枚假钱，我能做什么？”
　　那人笑笑，说道：“你去林家当铺，准能当出好价钱。”那人飘然而去。
　　一只信鸽飘然而下。一个坐在墙角的大汉接过了鸽子。他看到了鸽子脚环上的字。
　　那只有一个字：杀。
　　大汉进屋去了。转眼间走出了五条大汉，他们的手里都握着刀。
　　五条大汉直奔城里去了。他们走得很快。
　　“天一”赌局，那天衣听得门外的脚步声。他笑了，笑得很阴鸷。他慢慢说道：“我在等你们，你们不来，我心不安。”
　　门砰地一声炸开了，门板化成了一片片碎片儿飞起来。五条大汉依次走进来，站在这天衣的对面。
　　天衣笑笑，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们都是‘冷身子’。”
　　一条大汉也道：“我也知道你们都是肃杀的人。”
　　两下对峙。
　　天衣说：“早该解决了。”
　　他缓缓起身，他的手里只握着一枚镇纸，一枚玉镇纸。
　　啊——一声狂吼，五条大汉，五把狂刀，巅如一阵飓风，刮向那天衣！天衣的身子急扭了几扭，人便失踪了。他落在一条大汉身后，一掌斜劈出去。那大汉知道他掌法厉害，身子急躲，躲过了这一掌。不料得他的右手竟重重一砸，那玉镇纸叭地击在那大汉的头上。
　　就见那大汉的头上冒出了血，血汩汩流。大汉的刀斜斜一拉，竟拉在他自己的胸前，鲜血狂喷！
　　天衣笑道：“怎么自己砍起自己来了？”
　　那四个大汉的刀正砍过来，一刀恰砍在他的臂上，他怒吼了一声，身子疾退。但那四人哪里容得他退，四把刀直追，直追到了他眼前，一劈、一砍、一搠、一剁，四刀齐出！只听得一声闷喝。
　　天衣吃他砍中了一刀。但他的掌正劈在一条大汉的颈上。那大汉狂喷一口血，脖颈便不能再挺直了，身子直耷下去。
　　天衣狂笑，叫道：“‘冷身子’的五把刀也不过如此！”
　　他身子疾射，那一枚玉镇纸叭地直砸进了一个人的胸膛。那人哇地吐血，看看倒下。
　　另两人看着他，眼里有一丝惧色。
　　天衣说道：“如果你们看轻了肃公子的智慧，你们全都得死！”他再吼一声，身子一进一退，一射一回，便见那两个大汉的刀直砍，竟砍向他。他退得快，那一刀刀便出得老了，他再一进，那刀便砍在大汉自己的肚子上。
　　大汉哇地一声，怒叫着，趔趄着身子，走了五步，便訇地倒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他忽地蹲下了，吐起来。
　　天衣看看他，眼里直是怜悯：“你死去吧。”
　　那大汉知道他会再来对付自己，他忽地身子疾射，直跳起来。天衣握紧了拳头。不料那大汉并不是对付他，只是身子一退，一刀刎颈。鲜血喷出，喷了天衣一脸。
　　当天衣的手下进来时，看到了他们老板正站在那血泊当中，一身皆是鲜血。他冷冷道：“带着所有的银子，去找肃公子！”
　　安庆本来是重镇，从前唐时，玄宗就把他最信任的安禄山放在这里做节度使，不料得安禄山竟生反心，才有“渔阳颦鼓动地来”一说。如今的安庆忽地热闹起来了，一日间竟来了无数的江湖豪客。他们默默住下来，像等什么消息。
　　第一天，在安庆的正街上，那个叫化子出现了。
　　这一回街上的人都认不出他来了，他再也不是破衣褴衫，他的手里握着一只大网。
　　这是一片很怪的网。
　　有人叫他：“化子，你那网是做什么的，能网到鱼么？”
　　一群孩子跟着他，他蹲下身子，对那些孩子们说：“别跟着我，我是去杀人的。”
　　那些孩子哄笑他：
　　“臭化子，要杀人，
　　莫如跟人端屎盆！”
　　叫化子笑笑说：“你们别跟着我，我给你们银子。”
　　那些孩子乐道：“你跟人家要的？你连一星儿一点儿银子也没有，你怎么给我？”
　　化子笑笑，说道：“看，这就是银子。”
　　他拿出一块大银，说道：“给你们这么多的银子，可是太多了。银子多了惹事，不如我给你们分了吧。”
　　有一个孩子叫道：“去那店里买一点儿东西，就找回碎银子了。”叫化子笑笑，说：“不用。”
　　他用手指一点点儿剪，竟把那一锭大银剪成了碎银，分给了那些孩子。
　　孩子们一哄散了。
　　化子仍是一脸的落寞，他慢慢走到了“神仙楼”。
　　化子进了楼。当街的店老板早就看到了他分银子的那一幕，老板心思不傻，知道他本事不小，平时装疯卖傻，此时必有大事要出，便屏息静气，任他出入。
　　只见那化子到了一间正房前，说道：“出来吧。”
　　从那正房出来了三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孩子。化子看看他们三人，说道：“住得还好么？”
　　那男人道：“还好。”
　　化子说：“你们住得好，我住得不好。”
　　谁都知道化子住得不好，他只能住露天，只能宿在破庙里，能囫囵睡上一觉便是大幸了。
　　女人道：“你从今天起，便能住得好了。”
　　那个孩子咯咯一笑，说道：“你能天天睡得好，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三人都放声大笑。
　　那孩子看着化子手里的网，说道：“这玩艺就是天罗网？”
　　男人道：“不错，他用这东西杀死江湖上无数的好汉。”
　　化子突然笑了：“能被这网杀死的，都不算好汉。”男人一叹，说道：“说得好。”
　　化子突然道：“你们知道，我不轻易杀人。”
　　孩子尖声叫道：“别胡说，去年在江浙道上，你杀死了许多好人。”化子道：“有人叫我杀。”
　　男人吼道：“有人叫你杀，有人叫你杀好人，你也去杀，天下还有什么公平？”化子忽地抬头，他的眼里满是仇恨，他说：“天下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你以为什么事儿公平？我天天睡在凉地里，天天吃猪狗不如的东西，这就不公平。我杀死你们，天下就少了一些不公平！”那女人说道：“你能死在我们‘一家人’手里，算你幸运！”
　　化子扬头傲然：“谁死谁活还不一定，何必多说那么多的废话？”他们走出来，站在当街上。
　　当街人如蚁。但都远远地看着。
　　那男人对众一揖，说道：“这人便是黑道的杀手‘天罗网’。如今遇上了我们‘一家人’，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今日事承各位看顾了。”“天罗网”手里有网。
　　“一家人”的男人手里是两只匕首，女人手里是一条长鞭，那孩子手里竟拿一只小小的“叫妈妈”。
　　当街看杀，真个是不易。
　　三个围着那叫化子，远处有孩子叫道：“叫化子赢了他，叫化子，赢了他！”原来是那些刚刚给过银子的小孩子。
　　小孩子自是不知这叫化子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七大黑道杀手之一，他们只知道得了叫化子的银子，便替他叫阵。
　　哗——散下漫天网影。
　　那女人叫了一声，男人与孩子分别飘散。再看他们三人，都是惊魂甫定。叫化子说道：“你们逃不过这一张网，还是死了心的好！”
　　男人看他刚才张网，只是手一顿便雾尽网收，连看也不曾看清他的手法，不由心下更是沉重，他说道：“天罗网，你真个好身手，只是你如此身手，怎么甘心替肃杀卖命？”
　　那众人中有人惊咦了一声，原来他是肃杀的人？
　　天罗网大笑，说道：“你当我不知，你们三人去年便做了许顺的手下，在去年一年，杀死了多少人？！”女人见他说话，直接说出她们三人行藏，大怒道：“看鞭！”
　　叭叭叭一连十几鞭！那男人也不怠慢，竟两支匕首一齐刺出！小孩子也跳起来，手里的“叫妈妈”吱吱嘎嘎响起来。
　　三个人围着那一个“天罗网”痛下杀手。
　　忽地那网张开了，三人一纵，纵开去，再逼近来时，就没了刚才的气势。
　　嗖——一声响，那一张网漫漫散开，在他三人身前身后飘散。男人的匕首一直刺出，他看出三人已经逃不脱那网影了，不如痛下杀手，拚他个鱼死网破！那孩子也叫道：“莫顾我！”他的“叫妈妈”直射向那天罗网。
　　女人身影一迟，她想用长鞭去卷那天罗网，不料得长鞭像是有鬼魂在追，一出手便丢了，她一愣在那里，只是一瞬间。哇——，女人的手臂没了，被绞在网中。血迸臂飞！
　　那男人的两支匕首在空中一顿，人便滚了几滚，他落在网中，叫道：“小子快走！”
　　他的身子在空中，还未来得及变式，便唰地没了头，那头颅在网中绞了几绞，便没了。只剩下一片血糊在空中飞！再看他的身子，在网里绞动，开始时还看得清是身子，慢慢再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了，最后再看，竟是从那网里破出一条腿来，丢在长街上。
　　网收了。
　　只有一个孩子提着一只“叫妈妈”站在那街心。
　　天罗网对他说道：“你回家去吧，一个孩子，怎么也来学着杀人？”那孩子大吼大叫：“我宰了你，我一定要宰了你！”
　　他扑过去。
　　两条手臂紧紧地抓在那天罗网的手里。
　　他的两眼瞪着，像要吃人。
　　天罗网说：“你真的不想活了？”那孩子叫道：“我不活了，我要宰了你，我一定要杀死你！”
　　天罗网一声叹息，他慢慢松开了孩子。
　　那孩子死在当街，倒在他的脚下。
　　天罗网走了，众人在血泊前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那些得了他的银子的孩子用银子打他，银子像雨一般纷纷落在他身上！孩子们叫道：“打他，打死他，他没人性，他杀人！打死他！”天罗网没理那些孩子，他的脸上有一种很悲哀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