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荒谷飞血雨惊鸿七剑诛凶顽 长空衔落日灵蛇一掷镇愚昧
 
2021-04-23 11:31:53   作者:徐梦还   来源:徐梦还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福州一地,海抱东南,山连西北,城内街道宏宽,店肆林立,并且经常有波斯、安南、暹罗、缅甸等国的商舶,至此交易,因此市面十分繁荣。
  罗云二人在掌灯时分,赶到福州,落了店。
  此时云天灏已把血污狼藉的外衣脱掉,换上一件干净的儒衫,衬出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好个一表人才。罗宝琴则是杏黄色织锦短袄,浅红色长裤,脚登牛皮小剑靴,身披嫩黄色长披风,越显出蛮腰素口,肤如玉雪,更加上这一张宜喜宜嗔的匀红娇靥,真是有沉鱼落雁之容,倾国倾城之貌。
  这男女二人一进入店来,直把这店里内内外外的十多个人,直勾匀地看出了神。
  罗宝琴不由自主地生起气来,小嘴一嘟,说道:“店家,你怎么着?还不过来接着,这有什么好看的……”
  云天灏欣赏她的薄怒风韵,不由得心里一荡,暗中赞道:“罗姐姐长得真是漂亮啦!又有这样高的本领,不知道哪家好郞君,能有这份福气,娶她为妻。”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回忆起青梅竹马的爱侣,心目中的爱宠石凤仪起来。
  原来云天灏出身世家大族,但在幼年之时,父母双亡,家产被恶叔侵占。
  因此他从小住在舅父家里,有一个表妹,名叫石凤仪,比他小一岁。
  因为年岁相若,志趣相投,又兼从小就同在一个桌子吃饭读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故稍长之后,表兄妹二人在暗中早就有了婚姻之约,一个是非君不嫁,一个是非卿不娶……
  这件事,看在石氏二老眼中,心里暗暗高兴。他俩对云天灏才学品貌,早就认为是理想的东床人选,因此明中暗中不时透露出一点口风。
  若非因为这一双佳儿佳女,年纪尚小,依了二老的意思,恨不得早日完婚,生个一男半女,以娱二老晚境。
  一家四口,生活得非常偷快,想不到祸从天降,就在是年春天,四明山上忽然出现了一股盗匪,经常打家劫舍,掳男掠女,这一天竟然光顾到石家来了,一扬洗劫,弄得家产荡然。
  最可恨的,他的表妹石凤仪竟被掳劫而去,二老为了保护爱女,也被殴成重伤。
  云天灏得到消息,从县里兼程回家时,二老已进入弥留状态,临终遗言,责成他必须把爱女找回。
  云天灏一恸几绝,草草安葬了二老之后,便自找上四明山去。
  他一介书生,从未出过远门,也不知道历尽了多少艰辛,几乎把整个四明山区踏遍,还不曾发现他表妹的踪迹。
  他万分悲哀,暗忖道:“表妹幼受庭训,长读诗书,身落群贼之手,以她的性情,必定不甘受辱,有死无生……唉!苍天啊苍天,我舅父一生为善,只此掌珠,善得恶果,您也太昏愦糊涂了。”
  他此时坐在一块大石上,目望上苍,泪珠挂满颊。
  经过一个多月来的满山苦找,一双布鞋,鞋底已经磨穿,袜子则前穿后绽,污秽不堪。身上长袍亦被树枝挂破了几个大洞,面目黝黑,形容憔悴,但仍难掩他倜傥风流的翩翩容颜。
  晚霞斜照,落日余光透过云层射将下来,刺得他眼皮发痛,他慢慢的低下头来,目光一接触到前面,他恍然心中一动,急匆匆的站起身来,暗想道:“此地丛山环绕,蛇兽出没,已是四明山奥区,历来除了大帮猎人,偶然一入外。人迹罕至,看这炊烟袅袅……莫……非我误打误撞,在无意中找到了盗窟……那么,我那苦命的表妹亦必在此了。”
  原来他目光到处,竟发现前面山坳中,袅袅的升起一股炊烟。
  他精神倍长,觅路前进,一连翻越了几个山头,才渐渐地接近了。
  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炊烟亦自不见了,又转过一个山头,果然发现一排倚山而建的房屋,约有十多间,从窗子里面透出的灯光来看,证明聚居在此的人,并不在少数。
  云天灏非常小心地摸了摸背上的长剑,这口剑是他在入山之前,在余姚街上买的,由于冶炼的火候不到,因此钢质不纯,极易断折,但他当然并不知道。
  另外他还买了一柄短短的匕首,用最毒的毒药,淬炼得蓝汪汪的,他用一只小猫试过,只要划破一丝表皮,就倒地死了。
  另外他又试过一种毒人的方法,只要把那柄匕首,放在干净的青水里,浸上一炷香的时间,则匕首上的毒液,有一部份就溶解在水里。这杯毒水不论人畜饮了,立刻便被毒毙。甚至这杯毒水,在做饭的时候,渗入锅内,同样也能够达到毒毙人畜的目的。
  云天灏恨极了这批抢劫掳掠的贼子,他并且很清楚地知道,他只要能够找到盗窟,那也就死日不远。因为他在入山的时候,早就有了决定,倘若他的表妹不幸而有了三长两短,那他是不愿意再独自偷生在这个世界上。倘若他的表妹居然未死,而凭他的身手,也决非群贼的对手,因此还是一个死字。
  现在他无暇再考虑这些问题,因为他已掩掩藏藏地接近了那排房屋,但在距离约有二三十丈的地方,他就不敢再进。因为前面正有二个短衣汉子,坐在山石上谈话。
  山风吹在树上,发出如涛的声响,他伏在一块石头后面,偷听谈话。
  一个声音恨恨地说道:“好狗入的,我操他十八代的祖宗奶奶,他是什么狗娘养的,以为老子不知道吗?靠着一张小白脸儿,耍兔蛋子,竟然巴结上了女头领,老子我可不管你吃软饭耍尿壶,只要撞在我的手里,嘿,嘿……”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一个粗声粗气的人插口打断。
  那人说道:“女头领的一身功夫,也是够人受的,那小子天天黏在她的肚皮上,敲精吸髓,哈哈,不出三二个月,还不是像以前吴老二那样,剩了一把皮包骨头,一脚给踢了出来,哈哈……那时……那……时,她还不是大哥你的吗?”
  首先发话的那人,粗暴地摆了摆手,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曹三哥,你他妈的怎么也奚落起我来了。大哥我虽然和她好过一阵子,有上一手,但现在早就断啦!她他妈的爱找谁就找谁,我可不愿管,只是……只……是气不过那兔蛋那副得意洋徉的德性……他是什么玩意儿,竟敢看不起咱……家。”
  嗣后语声渐渐地低了,云天灏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二句,虽然他还没有办法发现有关于他表妹的消息,但无疑的此地乃是一处盗窟,而且他们的首领,乃是一个淫狐似的女强盗。
  他想得出神,无意中身子转动了一下,发出“窸窣”的响声。
  那个名叫曹三哥的壮汉,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大哥,你听这是什么声音,是不是有蛇啦!我去看看。”说罢,探手拔出背上单刀,黑夜中闪起一道银光。
  “喂!你真是大惊小怪,一条蛇找它作甚?这里遍地是蛇虫,你难道能统统找它杀光吗?来来来还是聊天要紧……”
  他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掌,抓住曹三哥的手臂,硬把他拉了回来,曹三虽是满怀的不愿意,却是拗不过他,只好依旧坐下,纳刀回鞘。
  云天灏却惊得满身冷汗淋璃,几乎吓晕过去。
  蓦地他似乎发现身旁有些异响,不由自主的回眸张望,不看犹可。
  一看之后,不由吃了一惊,月光底下,一条三尺来长的玄色青纹怪蛇,昂头蜿蜒而来,离开他的藏身之处,只有丈许远近。
  在平时像这样的一条小蛇,实在不足为惧,手起刀落,立可了帐。但今天,二个对头强敌,距离自己只有数丈之遥,一有声响,立刻就会发觉。
  云天灏当然并不怕死,但在表妹下落,尚未探明之前,就此不明不白的冤枉死去,实非所愿。
  他着急得暗暗说道:“蛇啊!蛇啊!你别过来,千万不能过来啊!”
  蛇一点也不知道他心里的焦急,纡缓地舒徐地逐步地接近了他。
  他喟然暗叹:“时衰鬼弄人,连这条长虫,居然也来欺侮我。”万般无奈,轻手拔出淬毒匕首,伸长单臂,目注青蛇来路,一瞬不瞬。
  这条玄色青纹怪蛇,乃是四明山中特产毒蛇“青甲带”。毒性虽烈,但却行动纡缓,人们只要稍知趋避之方,就不足为害。
  但云天灏却有行走不得的苦衷,因此只要一个处理不当,仍能发生极大的危险。
  好在他天资聪颖,机智绝伦,念头一转,就给他想出一条以毒攻毒的毒计。
  “青甲带”愈游愈近,慢慢地接近他单臂伸出的方向。他全神贯注,陡地运臂如风,单腕一振,用剽捷如电的手法,猛用匕首将蛇挑起,迅抡上臂,一条细长蠕动的黑影,“呼”的一声,迳向二贼当头飞落。
  二贼一名曹天喜,一名方有量,都是下五门的小贼,武功平平。只听得“吧”的一声,曹天喜肩背之上,着了一下,那蛇落下地来,死命的叮在曹贼的脚胫上,只痛得曹贼连滚带爬,哭叫救命……
  方贼张惶失措,束手无策。但这一下早把房内群贼惊动,纷纷向发声之处赶来。
  云天灏心念微动,大喜想道:“哈……哈……这正是天赐良机,乘群贼来此察看,房内空虚无人,快去搭救表妹,哈哈,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啦!哈哈,哈……哈……”
  他心中狂喜,动作未免猛了一点,脚伸处,“砉”的一声,踢动一块山石,无巧不巧的撞在右侧大树根上。
  方贼猛然醒悟,这长虫会飞的内幕,原来是有人施了手脚,心中大怒,怪叫一声,持刀扑来,果然发现数丈之外,有一条黑影,飞快地溜走。
  他狂怒填膺,挺刀追赶。
  云天灏略施小计,弄翻了一个贼子,心中的那份得意,可就别提了。因此把初来时的畏惧怯懦心理,洗荡得一干二净。
  他撤下背上长剑,停步而待,一双俊目,灼灼放光,身形如岳峙渊渟,一动不动。
  云天灏在幼年之时,曾练过几路拳脚,几趟棍棒,虽因未逢名师教练,但因他天生异禀,悟性极佳,闻一知十,因此普通的几个壮汉,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方贼心粗气壮,喝叱一声,当头一刀砍落,竟用了十成真力,这一刀若被斫上,就是铁人,也得显露出一条裂痕。
  好个云天灏不慌不忙,身子向左横跨一步,反手一剑,正压在方贼的刀背上,跟着左手扬处,打出一团灰蒙蒙的云雾。身子猛进,振腕一剑,当胸扎去,剑挟锐风,“扑刺”一声,竟自穿心而过,方贼狂吼一声,鲜血乱喷倒地不起,挣扎了二下,便自一命呜呼。
  这不过是瞬息间事情,云天灏一面纳剑入鞘,一面观察从房中赶来的人群,似乎还未发现自己的踪影,良机岂能坐失,匆匆地绕道纵落,迳自觅路轻步走近房后。
  书中交代,云天灏剑斩方贼,非是他武功高强,实因他慧敏过人之故。
  原来他一见方贼持刀追来,就发现此贼是个草包,可以智取,故此横剑停步,又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土。果然不出所料,方贼恃勇冒进,一刀不中,身形猛向前冲,再也收势不住。
  云天灏以剑压刀,乘机挥手,洒出沙土,把方贼二眼迷住,这才一剑得手,诛戮此獠,表面上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实际上乃是他智慧与胆识综合的表现。
  他觅路走近房后,果然无贼阻挡。但愈走近房屋,心里是愈跳得厉害,最后竟是“怦怦”有声地似乎要跳出口腔来了。
  他长叹一声,勉强把激动的情绪压平下去,他清楚的知道,寸阴宝贵,在群贼返来之前,必须找到囚禁表妹的处所,并且设法将之救出。
  他一连窥视了几个房间,却是一无所有,时间已经糟蹋掉不少,正在彷徨无计的当儿,忽然听得一声女人幽叹之声,起自邻室。
  他闻声大喜,急不及待地排闼而入,目光到处,发现竟是一间布置极为华丽的香闺。
  梳妆台上,银烛高烧,满室暗香浮动。一张雕花双人大床上,罗帐高悬,锦茵绣被裹住一个女人的娇躯,面向里睡,从她的背影看来,分明就是他失踪月余的意中人——他的表妹石凤仪。
  他大喜过望,心中的激动,使他语不成声。二串泪珠,夺眶而出,喃喃地说道:“凤妹妹,凤妹……妹……苦了你了……”
  她双肩微动,抽噎有声,但仍未回过脸来。
  云天灏多情地抚摸着她的香肩,这温柔的动作,实在胜过千言万语。
  她双肩颤动更烈,连盖在身上薄薄的绣被,都微微起伏,一股似麝非麝似兰非兰的淡淡脂香,浮荡在整个闺中……
  “凤妹妹啊!我接应来迟,你……你没有什么事吧!”
  她给他来个不理不睬,身子连一下也未转动。
  云天灏不由大急,她一定生了气,责怪他了。他俩在日常相处,虽然亲爱逾恒,但石凤仪少女娇憨,年龄又小一岁。因此遇有争执时,总是云天灏服低认输,才能使她回嗔作喜,和好如初。
  云天灏一来爱极这位表妹,二来认为当哥哥的总该让妹妹些,故此遇事就顺着她的意思。日子一久,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种不敢稍为拂逆的习惯,是以她这一下不理不睬的动作,虽当身处龙潭虎穴之中,亦不禁使他慌了手脚。
  一阵阵的人声,由远而近,已经到了室外,她仍无动静。他急得东张西望,深怕群贼排闼而入,则他俩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他情急无奈,单手用力,扳住她的肩头,她竟毫不抗拒地翻过身来,一双玉臂,灵蛇似的缠在他的脖子上,整个娇躯,随着他一扳之势,扑进他的怀中。
  云天灏料想不到她会用这样大的力量,站立不住,倒地葫芦似的滚倒在地板上,软玉温香,抱个满怀。
  他一瞥之下,不由大惊失色,敢情那女人虽然长得娇艳无匹,背影也很像他的表妹,但丰容盛发,满脸淫荡之色,星眼乜斜,哪里会是他的表妹呢?
  事出意外,他急得满头大汗,极力挣扎,想要脱出那女人的怀抱,偏那女人抱得甚紧。咯咯娇笑连声,一张喷火樱唇,“啧啧”有声地吻着他脸颊颈项等部位。
  最使他难以消受的,就是她的胸前双丸,软绵绵地贴紧他的胸膛,使他感到心跳和窒息。
  她一面搂紧了他,一面娇声笑道:“好哥哥,凤妹我在这里啦……”
  他用尽全力,双臂猛震,狠命一推,把她毒蛇似的娇躯推开,然后狼狈不堪地爬起身来,又惊又气之下,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笃笃笃”门上响了三下,一个口音说道:“报告领头,曹天喜和方有量二位死了。看情形这里已经有奸细潜入……”
  她一皱秀眉,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去安排一下吧!”
  云天灏闻声一呆,随即转念想道:“她竟是这里的女土匪头,看她长得花朵般模样,弱不禁风,哪里禁得起一击。嘿嘿!擒贼擒王,要救得表妹,分明着落在她的身上。哈哈哈,天夺其魄,她竟不招呼贼党进来,岂非天赐我万载难逢的良机,擒住了她,还怕群贼不就范吗?嘿……嘿,嘿嘿!”
  她媚眼乱抛,款摆着水蛇般的腰肢,莲步轻移,走近云天灏的身边。
  她此时已为云天灏英俊丰神所迷,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握住他的手腕……
  他见状亦喜亦惧,低喝一声,右掌一翻,搭住她左手脉门,左掌疾点曲池大穴。这二处都是人身三十六要穴之一,一被拿中,立时半身酸麻,任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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