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电雨飞芒深情堪怜 铁掌钢拳皓体呈辉
 
2021-04-23 11:34:05   作者:徐梦还   来源:徐梦还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耳中听得对方一声娇笑,手腕微震,跟着又是一紧,自己出手一招,非但没有制住敌人,反被她反客为主,一下拿中“阳池”“阳谷”两穴,但觉半身皆麻,“啊”的一声,随着她用力一带,跌跌撞撞地冲出数步之遥,跌坐在地。
  她娇笑连连,款款走近,微俯娇躯,说道:“好哥哥啊!你好狠的心哪!凤妹妹我差一点就上了你的当啦!嘻嘻!”
  她故意学着他刚才的口吻,“凤妹妹”三字说不停口,直把他弄得又羞又气又着急。
  他情知无幸,把心一横,蓦地大喝一声,“二龙抢珠”戟指向她一双湛湛秋水扎去,这一招快如石火电光,何况她俯身说话,距离又近了一点,本来很难躲开。但她的武功比他高强何止十倍,见状大吃一惊,身形猛然侧翻,右掌迅快的一扫“猫儿洗面”,虽然避过了双目要害,右肩却着了一下重的,身子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溜。
  她心头火起,面色一沉,刹那之间,粉脸铁青,伸手取下壁悬长剑,亮闪闪银光出匣,恶狠狠的骂道:“小贼竟敢暗算你家姑奶奶,拿命来吧!”舞起一圈剑花,分心就扎。
  他舞剑相抗,不出三合,长刻被震出手,眼看银光一缕,电射而来,冷风泛肌,他瞑目待死。
  刹那之间,他想起了很多事情,父亲、母亲、舅父、舅母,还有他念念难忘时縈在怀的心头爱宠——石凤仪。
  良久良久,他没有感觉到锋刃扎刺的痛苦感觉,不由地有些奇怪,微张双目,却看到女强盛空手站在面前,剑已还鞘,见他睁开眼睛,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脸上也换上了和颜悦色的笑容。
  他不禁诧然,自己刚才一击,分明已经触怒了她,但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哪有丝毫嗔怒神色……这实在太令人难解了。
  她微伸懒腰,哈欠一声道:“终日价情思睡昏昏……喂!你是干什么的?怎的一进来就动手动脚,最后又乱下毒手,幸好是我,倘若换了一个人,岂非已经伤在你的手里了。”言罢,一双妙目注视在云天灏的脸上,等待回答。
  他闻言一呆,暗忖道:“是啊!表妹是否为他们所掳,尚未探明,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的,把她误认为表妹,又唤又摸又拉手的,虽然从方贼口里听来,她并不在乎这些,但她究竟是一个女人,而且自己也实在冒犯她在先。”
  想到这里,不由生出愧对之感,但在表面却仍旧丝毫不露出来,冷冷地说道:“我云天灏既然身落你手,要杀要剐听便,我虽是一介书生,可也没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承你下问,问我此来为的什么?你难道就忘了上月月圆之夕,率众夜袭余姚南门外石家之事吗?不但伤了我舅父舅母,还把我表妹石凤仪绑架来此……嘿嘿……我……”
  他出言未毕,她忽的摆手蹙眉,打断了他的说话。
  她伸手一指桌旁椅子道:“云相公请坐……”随又回头曼声叫道:“小燕,倒茶伺客。”
  屏风后有人清脆地应了一声,隔不一会,转出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童,头梳双丫髻,长得清秀非凡,手上捧着一个黑漆彩绘的托盘,盘上放着二个茗碗。
  那女童款款地走到桌边,放一碗茶在云天灏的面前,另一碗则由那美貌盗首,自己取了,放在桌上。
  那名叫小燕的女童,在垂手退下之时,看了云天灏一眼,忽的眠嘴一笑,匆匆转入屏风。
  云天灏暗中寻思她前倨后恭以及丫髻小鬟抿嘴轻笑的原因,犹未得出结论,主人已在举茶肃客。
  他心中怀疑,暗忖道:“传言江湖之中,鬼蜮万端,每有将蒙汗药放入茶酒之中,将人迷倒者,这女人八成不是好人,我得多加小心。”
  他心中有鬼,虽然口渴,但对这香喷喷的热茶,却是点滴不敢入口。
  她连声道请,他却只举杯虚应了一下。
  她眼珠一转,早知就里,“咭”的一声轻笑,低声说道:“云相公请放宽心,我蛇姫孔丽香对付仇敌虽然不择手段,但也不屑在这茶叶之中,弄上手脚,何况云相公远来是客,是友非敌……嘻嘻。”
  他闻言大窘,唰地一下脸都红了。
  蛇姬孔丽香欣赏他的羞窘神态,不由得芳心荡漾,暗自忖道:“我年已花信,生平曾经沧海,阅人多矣!却从未见到像他这样的男人,看他英俊的面容,流露出智慧的光芒。清澈的眼神,微带羞涩,风流儒雅,这正是我梦寐而求的情郞……”
  她微笑一下,心中充满了快活,接着又想下去道:“刚才在和他交手时,他长剑脱手,命在顷刻,但自己一见他瞑目待死的样子,怎么样也下不了毒手,反而越想越觉他可怜起来。当时感觉到十分奇怪,以狠毒和淫贼驰名天下的蛇姬孔丽香,居然也会心肠软起来……”
  “唉!自己原也是好人家子女,只因受不了后母的惨酷虐待,私自逃跑离家。十多年来,沦落江湖,以致掩蔽了本来面目。又因风流放诞,到处因美色嫁祸,所以干脆把心一横,发为奇想,欲以这绝世姿容,颠倒世上众生。五六年来,生张熟魏,拜倒在石榴裙下的江湖英豪,何止数百人,甚至因争风吃醋,演出不少次火辣辣的争斗。强存弱亡,血染庭阶,自己是从不动心,甚且公然声言,身为彩头,只要比武得胜,这一身冰肌玉骨,就任他销魂真个,因此所到之处,凶杀相寻,而自己则欣然色喜,顾而乐之……”
  她想到这里,喟然低叹,美目微抬,发现云天灏正瞪视着她。
  她越看越觉得云天灏的可爱,心里奇痒难禁,混身也发起烧来,星眼斜乜,粉脸通红,昵声说道:“云……相……公,你……”一只赛如羊脂白玉般的柔荑,慢慢地伸将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又紧紧的捏了一下。
  他面上一红,奋力挣脱,怒声问道:“我表妹到底怎样了?你快说,快说啦!”
  她蓦地一惊,心中有些生气,“哼”了一声,暗忖道:“哼!我天生丽质,花容月貌,从来只有我拒绝人,哪里有我自甘俯就,而有人竟会拒绝这种享受的。”
  她狠狠地看了他几眼,只见他一脸正气,心光湛然,凛然不可侵犯。她忽地又转念想道:“咦!奇怪,怎的我一见到他的眼神,心里就是有气,只是发作不出来。老实的说,刚才的确不该恨他,少年人不贪美色,这正是他的优点,但是我怎么会有‘被侮辱’的感觉呢?”
  “你说呀!你快说么!我的表妹到底在哪里?”
  他有点冒火,嗓音也大了不少,但听起来,却丝毫没有疾言厉色的味道,这是因为他性情温和,恂恂儒难,从来没有过大吵大闹的经验的缘故。
  她的心像被尖刀戳了一下,酸楚难堪,暗忖道:“嘿嘿!怪不得他连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原来是已经有了情人,看他情急的样子,他的表妹八成是他的……嘿嘿……嘿……嘿……”心里面酸溜溜的好不难受。
  但她在表面却丝毫不露出来,反而满脸春风地微笑说道:“哦!是石姑娘吗?她长得真是漂亮,可惜……可……惜……”她连说了二个“可惜”,语声戛然而止。
  他听出语声不妙,急得心里乱跳,猛可里站起身来,一手抓住孔丽香的玉腕,连连摇撼,瞪眼暴声问道:“可惜什么?我表妹怎样了?你把她怎样了?”
  她见他急得连额上青筋也暴出来了,心中大感不忍,暗自忖道:“我不要骗他吧,这实在是太不忍心了。”
  但转念又想道:“他爱她表妹,就不会爱我,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打算,狠一狠心肠,让他死了这条心,好在他表妹已经离开此间,这件事也永远不会怕他发觉,还是暂时瞒住他的好。”
  主意已定,故意装出黯然神伤的模样,幽幽地说道:“她……她……她已经……死……了……”
  蓦见他神色大变,目定口呆,身子颓然坐下,震得椅子“吱吱”地一响,珠泪滔滔,成串成条的滚落,刹那之间,衣襟上就湿了一大片。
  她见状不由心痛起来,深怕会哭坏了他的身子,一连叫了二声“云相公”。只见他不声不睬的,似乎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蛇姫孔丽香对云天灏渐生真情,见他这个样子,芳心比刀绞还要难受,不由得暗骂自己道:“早知他如此重情重义,我实在不该骗他啦,唉!糊涂糊涂,该死……该……死……”
  汗珠在云天灏的额上出现,一颗颗的比黄豆还大,滚滚落下,他此时哀痛逾桓心如刀割,胸前真气板结,凝滞成伤,再加连日来奔驰山中,餐风宿雨,夜寒侵袭,本就支持不住,哪里受得了再经此一击。
  孔丽香满脸愁容,轻轻推拍他的肩膊,嘴里还在低低的呼唤:“云相公,云相公。”
  他陡然惊觉,无神的眼珠,闪过伤感的一瞥,口里喃喃地念道:“凤妹妹,凤……妹……妹……”蓦地他感觉到一阵子天眩地转,身子一侧,膝盖发软,就此晕死过去。
  在他生病的期间,孔丽香衣不解带地服侍着他,她的丰满面容,逐次瘦削,但却更显出一种楚楚动人的神采。她心情异常忧郁,因为她感到,这个年轻人的病,是因她的谎言而引起的,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则“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实由我而死。”她的内心负愧实深。
  她的生活,也因此大大地有了转变,她深悔以往的风流放诞,以色身颠倒众生,甚至她深恨她过去的一切。
  她想道:“我是一个坏女人,也是出了名的祸水。飞絮沾泥,好花坠溷,哪里配得上他……”想到这里,她就难受得几乎想自杀而死,但又想起,他的病尚未痊愈,我哪能撒手一走。
  她全副心神均贯注在云天灏的身上,甚至连盗窟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一律交给她的得力助手铁豹头邵元吉去办,那邵元吉对她倒是忠心耿耿,因此才不曾闹出事来。
  男女之间的感情,最是微妙不可测度,像孔丽香这样的一个女人,竟也会被情丝所缚,不能解脱,每天就以守在云天灏的病榻旁边,侍奉他喝药养病,认为是人生至高无上的乐趣。
  她派遣部下,把绍兴城里一位极负时誉的名医,绑架入山,替云天灏治病。
  云天灏病势异常严重,终日讫语连连,大发高烧,昏迷不醒,致使那位名医束手无策。
  她心摧肠断,背人暗中偷泣,想道:“他若有不测,我就是活在世上,心里也是空空洞洞的,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唉!‘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孔丽香命途多舛,这也许是悠悠苍天给我的一种惩罚吧!”
  这时,她正独自坐在梳妆台旁的椅子上,支颐苦思,雕花大床上,卧着病骨支离昏迷不省的云天灏,他已经连续三日,神志未尝清醒过,频服汤药,毫无起色。
  “笃笃笃”,门上轻响了三下,她从沉思中醒来,“嗳”了一声,慧婢小燕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虬髯壮汉,粗大的手掌拿着一张红色的名帖,那人轻步地跨了进来,弯腰向孔丽香行了一礼,又向床上看了一眼,说道:“黑煞教香主铁笛神手季振洛拜山,现在已在外堂待茶,孔姑娘是不是出去一下。”
  那说话的人,就是铁豹头邵元吉,这人精明强干,在江湖上颇有名头,一向独来独往,经常在北五省做案。某次失风,身沦囹圄,却被蛇姬孔丽香路过救出,他感激她的救援之恩,因此跟随着她。
  孔丽香正在心烦的当儿,闻言一皱眉头,还未发言,邵元吉已经看在眼里,低声说道:“铁笛神手季振洛,是黑煞教教主柯祖元的得意高手,他心情高傲,武功高强,姑娘你还是出去一次,而且礼数方面,还要周到一点才好呢?”
  她寻思道:“铁笛神手季振洛也是旧相识了,不知他这次千里迢迢,来此何故?看来不出去一趟,还是不行呢!”
  她微微颔首道:“你先代我招呼宾客,我换件衣服就出来。”邵元吉躬身退下。
  孔丽香幽幽地叹了口气,走近床边,看了云天灏几眼,又叹了口气,徐徐说道:“他病入膏骨,看样子是不会好了……”二行清泪,夺眶而出……
  她伸手抹去脸上泪痕,招手叫过慧婢小燕,呀咐她好生服侍云相公。随即略整云鬓,又换了一件衣服,款款地离房而去。
  自从云天灏患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离房呢!
  宽敝的客厅里,分宾主坐着二个人,主位上的正是虬髯绕腮的铁豹头邵元吉,客位上坐的,乃是一个年约二十余岁的黄衫英俊青年,长得面皮白净,秀眉胆鼻,亦可算是一个美男子了,只是眸子不正,目流青芒,似乎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孔丽香才瞥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黑道上有名凶星——铁笛神手季振洛,当下勉强把满怀愁苦抑住,装出一脸笑容,款摆柳腰,转出厅后,人未到香风先送。
  季振洛但觉眼前一亮,一位丽人,出自厅后,环珮鸣碎玉之声。
  只见她长裙曳地,上下衣着,一色白色,脂粉不施,蛾眉淡扫,一双眼神,水汪汪的,隐含幽怨,端的是国色天香,就好像天上仙子,下谪尘寰,洛水神女,偶露色相,季振洛不由看得呆了。
  若在数日之前,铁笛神手季振洛这等色急模样,最能投其所好,甚或一拍即合,灭烛留宿,结了一场露水姻缘。但此时的孔丽香,已是情有独钟,痛悔前非,见状不由心中有气,但却又不好发作出来。
  她勉强忍住胸中气愤,双手微福,行了一礼,面露微笑的道:“季香主不远千里,光临荒山,真个是蓬荜生辉,小妹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她最后“恕罪”二个字,声调说得很长很慢,因此才把季振洛从失魂落魄之中,惊醒过来。
  他感觉到太过失态,玉面倏红,但瞬即回复正常,起立哈哈笑道:“年余不见,孔寨主玉容不减当年,只是越发清丽脱俗了,哈哈……哈……哈……”
  这句话听在孔丽香的耳中,觉得很刺耳。本来这是一句极普通的恭维话,尤其是一个女人,哪有不喜欢别人说她漂亮的,何况孔丽香和季振洛在一年多前,在南昌邂逅相逢时,曾经结了一段孽缘,当时男欢女爱,几乎不忍分手。
  季振洛这一番说话,正是暗点年余前隐事,并且借此说明这次专程来访的目的。
  她哪有听不懂的道理,不由自主的柳眉一皱,竟长长的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把季振洛弄得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暗忖道:“看她模样,对我来此,好像不表欢迎,嘿嘿!好贱人,竟敢看不起你家季爷……待会不把你弄个死去活来,也不算你季爷的手段。”他脸上露出淡淡怒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邵元吉一看双方要僵,暗叫不好,连忙起来打圆场。
  哈哈一笑道:“这几天寨里正发生了一点事,孔姑娘心里极为难受……季香主来得正好,请劝劝孔姑娘不要苦坏了身子……”
  孔丽香闻言会意,她满怀忧伤,越发借此表露了出来,又是一声幽幽叹息,睫毛微动,二颗晶莹泪珠,自颊上滚落。
  季振洛闻言先是一怔,继又见到孔丽香伤心模样,心里转念道:“看她玉容清减,神色凄怆,果然是心里有事,自己刚才的判断,分明有误,只是不晓得她为什么事情如此伤心……”
  想到这里,容色大霁,换成一脸关切焦急的面容,急匆匆地问道:“是什么事情啦?”
  孔丽香怕邵元吉不慎答错了话,惹出麻烦,满脸哀伤地答道:“是我的弟弟病了,病得好厉害嘛!”言罢又幽幽的啜泣起来。
  季振洛满怀诧异,暗中寻思道:“我虽然对她的身世,不甚了了,但从来没有听人说起,她还有一个弟弟啦!但看她那种凄怆欲绝的样子,分明这个患病的人,对她极关重要。久闻此女天生媚骨,阅人千万,但从来不曾对男人产生过真的爱情。那么这个患病的人,绝对不会是她的男宠了,莫非她真有一个弟弟……否则,……否……则……她不会如此关心哩!”
  他心里在想着,人却走前一步,温柔万分低声劝慰。
  她一双泪眼,含情脉脉地瞟着他,慢慢地回头向邵元吉道:“佳客远来,岂可无酒,不要因为我的些许小事,扰了远客雅兴,邵头领你去吩咐厨下,送一席上好的酒席来,再把陈年的女儿红,开上一坛……季香主海量,我们今日不醉不休。”
  季振洛道:“孔寨主令弟有病,我先去探看一下,再来拜领酒宴。”
  孔丽香连声说“不敢”。
  但季振洛执意要去,她违拗不过,只得起身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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