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轰雷掣电　青光斗白虹　天惊石破　碧血染素手

 

2021-04-23 11:50:18   作者：徐梦还   来源：徐梦还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样一耽搁，于绳淦早已得手飏走，孙仪钧看到房间里面，衣被零乱，袁老太太倒在地上，口角溢出黑血，细一审视，已经断气毙命。
　　她不知道袁老太太本有痼疾，心里一着急，旧疾复发，一口气提不起来，自行毙命，还以为是盗党下的毒手。
　　心里暗骂道：“嘿嘿，连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太太，都要乱下毒手，我悔不该刚才放走了铁扇子樊春樊老贼……”
　　她满腔怒气，顺手把姓袁少女的琵琶拿布单包了，背在身后，出得房来，却撞见了刘红英和元公亮二个。
　　孙仪钧说到这里，语声戛然而止，在桌子上端起一杯茶来，微微地啜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接着又说下去道：“铁扇子樊春约我较技天平山，我想这正是拯救袁姑娘的好机会，只是天平山望湖别馆，这是什么所在？是否另有能人在内主持，还需先打听清楚才好……”
　　元公亮原在低头寻思，此时却慢慢地抬起头来，说道：“天平山我去过一次，就在府城之西，约二十里的地方，山顶有望湖台，却没有听说有什么望湖别馆咧，这真奇怪啦……”
　　“但樊春既然相约邀斗，必然有几分把握，我们即使赴约，也应特别小心才是……”元公亮微一沉吟，又加上了这一句。
　　刘红英一撇小嘴，故意激他道：“你啊，样样都好，就是胆子小一点，太怕事了……”
　　她说到这里，本来还想说下去，难为你这个铁胆郞君的外号，是怎么得来的，我看连纸胆都不如……
　　但元公亮已倏然变色，长眉轩动，俊目放光，他虽然爱极了刘红英，但对她这番藐视他的说话，亦是忍不下去，尤其是当着玄衣龙女孙仪钧的面前……
　　他双目瞪了一眼，暗叹道：“英妹妹，你太不了解我了。”
　　他感到灰心，尤其心里绞痛得厉害，面色一沉，闭口不再说话。心里想道：“待一会，我豁出性命不要，倒要你认清楚一下，元公亮岂是胆小畏死之辈……”
　　刘红英亦自悔失言，不该信口说出这种话来，虽然她毫无藐视他的意思，但刚才的话，确实过火了一点。
　　她偷目窥视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愤容，垂头无语，身子却气得微微打抖。
　　她的心激烈地痛楚起来，就好像一条毒蛇在翻腾啮咬，心想道：“元哥哥啊！你不要怪我，我是说着玩的……”
　　她此时因碍着孙仪钧在场，否则早就上前，软语安慰赔罪了。
　　这样一来，两人都变成了哑巴，低着头不说话……
　　孙仪钧一看苗头不对，微微笑道：“好好好，我们先别谈天平山的事情，说了这老大一会，你看太阳都到半天上了，我们也该吃点东西，充充饥了吧……”
　　站起身来，一手挽了刘红英，回眸对元公亮道：“走吧，吃了饭，再踩探一下路子，今天事情多得很呢！”
　　元公亮无可不可地站起身来，暗中却下了狠心，饭后一个人偷上天平山，说什么也要把姓袁的少女救出来，也给你瞧一瞧我岂是怕事之辈。
　　他心里存了这个念头，脸上不由地露出得意的笑容，回眸看了刘红英一眼，却值刘红英也在看他。目光相对，他发现刘红英的眼光中，含有告罪乞恕的光彩，不由得心里一软，几乎打消了去意……
　　他不敢再看她，匆匆把头别转，但刘红英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哩！不由得犯了小性，小嘴一撇，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恨道：“最好一辈子也不要理我，什么了不起，自命不凡……”
　　她心里一发狠，恨恨地跺了跺脚，又白了他一眼。
　　这些连续的动作，都看在元公亮的眼里，心里想道：“果然我所料不错，你当真是看不起我……嘿……嘿……好……好……”
　　这一对情侣，竟是误会越来越深，思想也钻进到牛角尖里面……
　　这一顿午饭，元刘二人都是心事重重，各自盘算，刘红英气极之下，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孙仪钧闲聊，谈话中间，不时地讽刺着元公亮。
　　元公亮一笑置之，三口两口把饭吃完，说道：“二位多坐一会，我想去午睡，先告退了。”说罢，一拱双手，回房而去。
　　刘红英气得要命，眼圈红红的，几乎掉下泪来。
　　孙仪钧感到事有蹊跷，但也想不到，元公亮会犯险私探天平山，几罹杀身之祸。
　　刘红英一颗饭也吃不下去，头脑昏昏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孙仪钧和她说了许多话，她是一句也没有入耳。
　　孙仪钧本想提议饭后一探天平山，但见她这等模样，当然绝口不提。
　　饭毕，各自回房……
　　刘红英在经过元公亮房间时，发现他的房间，紧紧地倒锁着，还以为他不愿见她咧，气得恨恨地跺脚，二颗泪珠，滚落腮旁。
　　她匆匆回房，嘤嘤啜泣，蒙头而卧，过了不久，心神一迷糊，竟自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有一个人轻轻推拍着她。
　　她猝然惊醒，一揉睡眼，翻身坐起，定睛一看，正是玄衣龙女孙仪钧，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纸条，满脸焦急之容。
　　她轻声问道：“孙姐姐，什么事啦？”
　　孙仪钧递给她一张纸条道：“你也不要着急，元公亮武功甚高，我想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刘红英一手抢过那张纸条，匆匆读完，不由面色大变，“哎”了一声。
　　原来纸条上简简单单地写着十几个字，道：
　　“我已去天平山，至迟夜间可回，勿念。
　　公亮留”
　　刘红英方寸已断，匆匆抽出枕下长剑，对孙仪钧道：“我们快去，迟了就糟了，快，快……”
　　她不由地自怨自艾，责怪自己不该故意激他，这次他深入龙潭虎穴，若有三长两短，则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实由我死……而且自己没有了他，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小姑娘想到这里，珠泪滔滔，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嘤嘤啜泣。
　　孙仪钧亦是着急非凡，略一结束，叫道：“我们走吧！英妹妹。”
　　她俩叫来店伙，吩咐好好照看房屋，又问了赴天平山的途径。
　　此时日色已近黄昏，元公亮已足足地先走了二个时辰……
　　刘红英此时才清楚地知道，饭后元公亮倒锁房门，原来是去了天平山也。
　　天平山在苏州府之西二十里，群峰环峙，林峦泉石，竞秀争奇，山顶正平，名曰：“望湖台”。望湖别馆筑于其上。
　　台旁群山连接，西去天平里许，有金山，初名茶坞山，晋宋年间，凿石得金，改为今名。
　　又东曰乍萼山，俗名狮子山，另名鹤阜山，相传吴王僚葬此。水经所谓：“乍岭山也，天平之西也。”
　　天平山下瞰湖滨，形势绝胜，自乍岭灵岩而西南，群山掩映，相互错立者，即所谓太湖七十二峰也。
　　此时日色偏西，流霞残照，路上行人正多，二人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匆匆展开轻身功夫，一阵风似的，赶到了天平山麓。
　　天平山并不甚高，而峰峦耸翠，泉石幽奇，但二人满腔心事，哪有心思赏玩。
　　她俩抬头仰望，山顶上一片静悄悄的，端的是“山光悦鸟声，云影空人心。”谁也想不到，片刻之间，就会发生惊天地泣鬼神的猛烈打斗。
　　孙仪钧微微寻思了一下，回头说道：“英妹妹，我们上吧……”
　　刘红英微一颔首，她心中混乱已极，反手就要拔剑，孙仪钧伸手拦住道：“英妹妹，且慢拔剑，我们上去之后，你不要说话，且由我来应付他们，反正首先要把元公亮的影踪给探听出来……”
　　刘红英微嗯一声，连她自己也感觉到心里太乱太慌张了，当然孙仪钧早就看出来了。
　　二条人影，如弹丸抛射，接连几纵，已经接近山顶，树木掩映中，露出一角红墙。
　　越走越近，步履也逐渐地慢了起来。不一会，她们已可以清楚地看到，所谓的“望湖别馆”，乃是一栋颇为精致的建筑物，楼阁玲珑，平台掩映，曲廊廻栏，饰以红砖绿瓦，好不美仑美奂。
　　馆前植着数十株花木，参差有序地散布着，孙仪钧才瞥得一眼，就已发现有异，细一审视，更是大吃一惊，暗暗咕啜道：“此间分明大有能者，一个不巧，也许灰头土脸的回去……”
　　刘红英见孙仪钧望着花树沉吟，频声催促道：“孙姐姐，你怎样啦？我们叫他们出来可好？”
　　孙仪钧摇头道：“别忙，这花树里面大有文章。”
　　言罢，她一二三四……地低声数将起来，一直数到四十九，才停住声音，跟着自言自语的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哦！是了，原来这竟是一个先天大衍阵法啊！嘿嘿，此间果有能者……嘿嘿……”
　　待了一会，她又低低咕哝着道：“这阵法可疑，树木虽是四十有九，排列的位置，亦是分毫不差，但是那一元所始万象所宗的阵法，根本又设在何处呢？奇怪啊奇怪，这令人煞费踌躇……”
　　刘红英此时可听出一点端倪来了，这馆前的四十九株花树，竟是一种名叫“先天大衍阵法”的厉害玩意。阵法尚且如此厉害，馆中人的能耐，可想而知，元哥哥此时尚未露面，不知道吉凶如何……？”
　　她越想越着急，蓦地高声叫道：“玄衣龙女孙仪钧和……阴鸿应邀拜山……”
　　她叫到“和”字底下，就想说出玫瑰仙子刘红英的名号，后来念头一转，想起自己避仇远飏，业已改名阴鸿，故语声略顿，“阴鸿”二字脱口而出。
　　这一声喊，她已叫足了丹田真气，声音的朗长洪亮，足可传出几里路去。
　　孙仪钧想阻已自无及，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叫糟……
　　二条人影，捷如飘风般，由大门中飘飞出来，穿过花树，直落在她俩的面前。
　　孙仪钧定睛一看，五尺之外，站定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垂髫童子，和一个装束诡异，小腿双臂裸露在外的奇装少年。
　　她一眼便已看出，奇装少年正是赣北剑师雩都散人之徒金童玉郎于绳淦。从他俩的来势看来，似均不是庸手，尤其是那垂髫童子，轻功之高，似在金童玉郎于绳淦之上。
　　垂髫童子开口道：“你们闹些什么？难道不晓得这望湖别馆，是霜华仙子的修真之所吗？”
　　孙仪钧闻言一惊，她恍惚曾听师父说起霜华仙子的事迹，此人介于邪正之间，武术通玄，原是峨嵋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后来不知为甚原因，和峨嵋掌教九微真人闹了意气，破脸之后，竟自负气下山。三十年来，不知所踪，只当已经物化，想不到仍在人间……
　　此人如一出面，凭自己等二人，绝难讨好，何况馆中高手，不知凡几……
　　她想到这里，还未开口，刘红英已先发言道：“嘿嘿，你们做的好事，夤夜掳劫良家妇女，谋色害命，什么霜华仙子雪华仙子的，都是狗屁……”
　　孙仪钧连阻止她也来不及，刚叫得一声“英妹”，她已连珠砲似的，把满腔积愤一齐发泄了出去。
　　孙仪钧知道要糟，伸手一拉刘红英，那垂髫童子已瞪眼气道：“你敢骂我娘，我要你知道厉害……”
　　双足微点，身子像一条白影，飞扑过去，二只粉槎酥滴的玉手，倏忽抓出。
　　刘红英竟没看清对方是怎样出的手，仗着身法轻快，微一侧身，错步避过，一反玉掌，用三成劲力，轻轻向后拍出。
　　这一掌竟拍了个空，原来小童的身形，好不滑留。
　　小童乘虚蹈隙，着着进攻，错非刘红英家学渊源，换一个人还真不是对手呢！
　　金童玉郞于绳淦不住地拍手叫好，谄谀地夸赞小童的武艺高强。
　　孙仪钧一皱眉头，高声叫道：“英妹和小哥且请停手，听我一言……”
　　两人闻言一怔，身形倏忽分开……
　　蓦地疾风扑面，金童玉郞于绳淦纵到面前，右掌疾推，劈出一股劲风，向孙仪钧打去，口里大喝道：“公子，不可放过她们，她们胆敢骂你娘……”
　　小童果然大怒，双掌绵绵攻出，扑向刘红英，这四个人分成二对，就在望湖馆前，展开一场生死拼斗。
　　孙仪钧边打边叫道：“铁扇子樊春安在？他既约我来此，为什么竟不出面……”
　　于绳淦怒叫道：“等一会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嘿……嘿……只是要跪着见他……”
　　她闻言更怒，二足微点，身子突然跃高丈许，微一转折，倏忽头下脚上，倒扑而下，双手微拳，肘垂胸际，这正是昆仑派镇上秘技“旗花七式”中的“花飞碧天”一招的变式。
　　这一招，威势奇大，于绳淦哪敢硬接，百忙中施展“燕青十八翻滚”，连闪带滚，方始逃出手去，但已惊出一身冷汗。
　　他暗自忖度，贱婢果然厉害，难怪好友樊春一身武功，竟然折败在她手中……
　　当下不敢怠慢，反手拔出背插长剑，黄色的灯笼丝穗微微飏动。
　　他大喝道：“昆仑派六合剑法，天下闻名，于某不才，倒要讨教高招……”
　　他说此一顿，重又冷笑说道：“青城派的剑法，我已领教过了，可惜不过尔尔，倒要看看昆仑派是否名符其实。”
　　他在无意中露出口风，这证明元公亮确实已经来过，并且已和金童玉郞于绳淦交手争锋，但他目前到哪里去了呢？回店了吗？不可能的，自己来的时候，就曾留神四顾，相信不会错过……那他的踪迹何在？
　　孙仪钧着急地叫道：“你见到元公亮了，他……他……现在哪里……？”
　　于绳淦仰天狂笑道：“你想见他是吗？哈……哈……哈……哈……只要赢得我手中宝剑……”
　　孙仪钧闻言大怒，左手剑诀一领对方眼神，右手长剑“笑指天南”，直指“将台”要穴。
　　于绳淦长剑微沉，青光电卷而出，“铮”地一声，二剑交击，飞出一溜火星……
　　二人各退一步，抚视手中长剑。
　　蓦地于绳淦怪叫一声，身形猛扑，长剑猛抖，似劈似点，如削如抹，踏偏宫，走偏锋，倏忽间已连攻六剑之多。这正是萼都山人仗以成名的奔雷剑法。
　　赣北剑师萼都山人，一代怪杰，自创七十二式奔雷剑法，纵横江湖数十年，罕逢敌手，这套剑法一经使开，风雷隐隐，完全以刚猛迅厉取胜。
　　但这就违反了剑法的常规。天下武林各派，以剑法享誉武林者，有昆仑、峨嵋、青城、武当、华山、崆峒等六大剑派，但剑走轻灵，却是万古不变的原则。
　　是以于绳淦这套怪异沉雄的剑法一施开，风生七步，雷霆震怒，卷起千重狂飙，万树剑影，声势像排山倒海般迫击过来。
　　孙仪钧见他出剑威势，有若山崩地裂，狂潮怒卷。
　　心头暗惊道：“嘿嘿，倒看不出这厮还真有一手哩……”当下凝神定虑，全力应战。
　　两人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一流剑手，在武林中享有崇高声誉，是以这一战不啻是护名之战。
　　孙仪钧终因身入重地，心神有点不能集中，战斗中似乎听得有落叶坠地的声音。
　　她心中一惊，偏头一看，却发现身后十余丈处站了二个中年人，指点着自己，正在说笑，看他们的神情气度，分明是敌党中的高手无疑。
　　她心神微分，破绽大露。
　　于绳淦唰唰二剑，抢进圈来，左手剑诀，悠然轻挥，倏忽间，连点带划，猛袭“将台”“期门”“章门”三穴。
　　要知道名家过手，已到了一粟不能加的地步，孙仪钧分神的时间虽暂，但对手也就是要争取这分秒顷息的时间……
　　危机一瞬中，孙仪钧怒叱一声，身形如电飘动，娇躯一扭，竟平平地错开了二尺。
　　这一手快如石火电光，于绳淦连看也没有看清楚，这辛辣快捷的三招，一齐落空。
　　旁立观战的二个中年人，齐齐地叫一声好。
　　敢情她刚才已使出上清真诀中的上清易踪步法。
　　于绳淦不由一呆，这种身法太怪异了……
　　但孙仪钧却大大地生气起来，还未及出手反攻，不远处却传来“哎”的一声惊呼。
　　她入耳惊心，回眸一看，刘红英秀发披散，踉跄后退……
　　孙仪钧大吃一惊，身形如电掠过，腕振处寒星万点，结成一片光幕，挡在刘红英的身前。
　　和刘红英交手的小童高兴得大叫道：“师哥哥，师哥哥，我打胜了一个了……”言罢雀跃不已。
　　于绳淦按剑而前，两个中年人亦缓步而来，加上前面的小童，已变成四面合围之势……
　　刘红英娇喘未定，探手已把长剑拔出，低声道：“孙姐姐，这孩童好扎手呀……”
　　两人背对背紧靠，准备作困兽之斗，伺机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