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回 不速客来又逢淫孽 贞女归妹新系红丝
 
2023-07-17 18:47:14   作者:赵焕亭   来源:赵焕亭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且说妥沽见来人结束齐整,进帐之间,便有一派凛凛英风照人眼目,仔细一望,却是遇春。便见他欣然道:“凌姑娘来意俺俱得知,虽念头差误,却义气可嘉。今一切不说,便请叶姑娘伴你转去,俺也随去一拜你家老太太之墓。须知凌鲤既是条好汉子,又曾得俺师葛先生所用之剑,咱两家总算颇有渊源,俺此行亦礼所当尽哩。外间轿马都备,便请同行。”妥姑听了,好不惶愧!方待推辞,遇春已转步而出。

  这里倩霞不容分说,拖定妥姑娘即便出帐,但见四名兵士,各掮祭品香楮等物,已随遇春匆匆出营,各队兵弁都望着自己微笑。幸得倩霞作个遮羞牌儿,妥姑便依他肘下,匆匆出得营。便见一乘大轿早已伺候停当,遇春已跨马率众,随在轿后。妥姑见此光景,身不由己,逡巡之间,已和倩霞同登那轿,如飞便走。随后马蹄震动,滔滔便发,这一来,闹得妥姑心头七上八下,又是感痛兄母,又测不出遇春等是何用意。那倩霞却喜孜孜挽定他,一会儿给他理理角,一会儿问他一路风景,却笑道:“离城数里,业已风景清幽,停会子到你家下,想更妙咧,俺还打算和你盘桓两日哩。”妥姑听了,越发不测所以。

  不题众人一路行去,且说那岑妈妈,好容易稳住妥姑不向雷门崖,方想慢慢劝导于他,那知经略大军从此经过,自妥姑侨装贫女立志寻仇,他便日日放心不下,每日午后总要向妥姑门前去张望,因他午后不久即回。数日以来,知他行刺不得手,又狠狠劝阻他一番,妥姑那里肯听?

  这日午后,岑妈妈又踅去老等,只不见妥姑转来。看看天色,已有未初时分,不由暗念道:“今番他迟迟未回,一定那匕首开利市咧,等我少时再来。”一路踅回自己家下,草草吃过中饭,只觉心头小把儿挠的似的,一会儿想起妥姑得手,不由替他痛快;一会儿想起他倘有失闪,大营中杀个把人便如宰鸡子一般,真个花朵似的女儿家便凉渗渗吃这么一刀,可不痛煞人哩!想到这里,心烦意躁,这当儿正点着一筒旱烟,无意中向嘴一插。却烫得嘴唇生痛,仔细一看,却倒拿了烟筒。(绝倒。)于是唾一口,放下烟筒,依旧踅向妥姑门首。只见还是静悄悄的,双扉反锁。

  岑妈妈随意坐在门首大青石上,但见一片斜阳业已挂向疏林,不由暗叹道:“真是风景如故,人物已非。这所在,俺和凌母常在此歇坐闲话,(不知两母手中可曾掐草帽辫否?一笑。)便是妥姑兄妹也都孩儿似在此憨跳,如今妥姑便遭这等身世。”正在抚今念昔,睁开了七八层皱皮的老眼翘首远望,只见尘头起处,两骑马如飞跑来。上面两个官兵模样的彪形大汉,各挎长刀,一见岑妈妈,猛喝道:“喂,老妈妈,这里是凌家么?快说快说,俺家杨将军随后就到!”(鹘突之至。)

  这一声不打紧,岑妈妈但觉脊骨上“嗖嗖”地凉气直冒,暗付道:“这定是妥姑事坏,官兵们前来抄家。”当时身形一颤,顿时跌落石下,因战抖抖地道:“俺是外村人,不晓得这家姓什么。”说罢想强挣避去,无奈两条老腿只是向后转。正这当儿,便见飞也似来了一乘轿儿,轿后马上一位军官十分威严,督率兵士,各挟祭品。岑妈妈方又一怔,忽听轿儿内妥姑唤道:“妈妈莫怕,俺好端端回来咧!”一声未尽,轿落平地,顷刻间光彩一耀,先有一绝俊姑娘搴帘而出,随后妥姑也便逡巡走出。

  岑妈望得便如作梦,于是妥姑趋近,向岑妈妈略述情节。岑妈妈一面听,一面念佛。这时大家都已下马,岑妈妈不容分说,向倩霞纳头便拜。慌得倩霞拉之不迭,却笑道:“妈妈偌大年纪,可不折俺小人儿寿算哩!快请替主人接待客罢。”一句话提醒他,先向腰中摸了半天,摸出钥匙,匆匆启门。那先来两兵却暗笑道:“原来这妈妈倒是个老精灵,钥匙现在他手,他还说不知这家姓什么哩。”

  这时遇春便命兵士等暂驻门首,自和妥姑等入内,便在草堂上大家落座。问知妥姑家境,好不太息,便向倩霞道:霞姑且在此盘桓两天,俺拜罢基即须转去。”妥姑听了,不由泪落,连忙叩头拦谢。遇春那里肯听?因叹道:“姑娘你不晓得,令兄临刑当儿,俺已许他恤其家下。都因经略患病,一向事忙,俺还没来,姑娘却到敝营咧。”妥姑不由脸色微红,好生侗促。倩霞便道:“且去拜墓,暇时再谈罢。”

  正这当儿,岑妈妈泡到茶水,百忙中他又寻到邻舍家两个婆娘帮忙儿。因心下安舒,精神便长,一面价来回蹀躞,一面还噪道:“某嫂儿呀,(指邻妇。)你下面且开张些,好过火儿,不然这冰凉的家伙那里就热咧?人家爷们都是武将加锋,急三枪的性儿,等得了你滋弄水儿么?”原来那邻妇因人多,正用大锅烧水,百忙中灶眼添柴太多,所以岑妈妈只管噪下面开张些。当时邻妇笑道:“唷,你老人家少吵罢,别描白咧!人们男人们听着,什么意思?”

  这时遇春业已起出,妥姑只得和倩霞跟在后面,直赴墓所。兵士早将一切祭品摆列停当,爆竹一鸣,遇春便恭敬敬上香奠酒,和倩霞伏地叩拜。妥姑不消说:俯伏主位,早已哭得泪人儿一般,说也奇怪,便见香烟一袅,婷婷直上,少时氤氲缭绕,竟作个长圈儿,将那株并蒂奇花围在当中,良久方没。岑妈妈一见,不由喜得张牙舞爪,俟遇春等拜罢,便缕述凌母见梦等事。

  遇春听了,好不纳罕,不由一望倩霞,连连点头道:“凌母梦示决非偶然,霞姑暂留此间,一切在意罢。”说罢率众跨马,就要转去。岑妈妈忙道:“那有这个道理!众位远来,连杯水都没吃去。”倩霞这当儿已看准岑妈妈是热性儿人,将来撮合妥姑一段事少不得他,因笑道:“妈妈不必过意不去,左右俺还须搅扰两天哩,”说话之间,遇春已匆匆而去。这里岑妈妈拍手道,“你看人家杨将军,真是大人大样!他这一来拜墓:越发令人痛惜凌鲤枉丧一命,好生不值得。”

  这句话不打紧,顿时又招得妥姑珠泪纷纷,倩霞连忙劝住,厮趁踅转。刚一脚跨入院,便听一邻妇笑道:“某嫂儿呀,快着烧锅罢,少时岑老妈妈子一阵风抡了来,又该下面开张开张地胡唚咧!难为他连连片片串下去,还说人滋弄水儿。”那邻妇笑道:“话怕揣邪了,象这种笑话有的是哩!俺邻舍家是小两口儿,有一天俺去借盐,因方落过雨,俺穿了双平底旧鞋儿,走起路来十分蹑悄。刚走到他住房窗下,却闻那女的“格格”笑道:‘你向上起起儿,待一霎都淌出来,收不住咧。’便闻男子喷啧咂嘴儿,一面笑道:“好香好香!俺听了,不由好笑,只得驻脚。便闻女的道:‘呵唷,俺给你掀张开,你到底也搿搿腿呀。’俺听到此,几乎失声笑出,便翘着脚就窗缝一张。某嫂儿,你猜怎么回事呀?原来他两口儿对坐吃螃蟹哩!那女的正掀开只满黄肥蟹,笑吟吟递给他丈夫。”

  邻妇听了,不由大笑。正这当儿,恰值锅沸,“唿”的一声,岑妈妈大笑道:“淌出来收不住咧!”说着当先健跳而人。两邻妇一见他,越发笑得吱吱喳喳。岑妈妈道:“哟,你两个别弄水儿咧,人家干不过,都跑掉咧。”一邻妇笑道:“我撕你这张老肥口!”那邻妇道:“你别撒村,当着人家姑娘家,什么道理!”妥姑听了,不由也嫣然一笑。岑妈妈冷眼旁瞅,却暗诧道:“妥姑自遭家难以来,满面孔阴冷杀气,何曾开过笑口?你看他这当儿,眉宇发舒,便似枯木逢春之象,莫非凌母暗示佳运当至一席话真有道理么?”

  怙惙间,一看倩霞和妥姑并肩而立,真是一对玉人儿,便笑向两邻妇道:“你两个这样胡唚,妥姑不打紧,也不怕人家叶姑娘见笑么?”倩霞道:“妈妈快别这般说,俺在千军万马、长枪大戟里边混,并和野苗子打过交涉,所见所闻那里都能斯斯文文?只怕俺说起笑话儿,比嫂嫂们说的还有趣哩。”(惜乎,霞姑香口笑话不传,亦一憾事。)两邻妇拍手道:“噫噫,那么姑娘便说一段!”倩霞笑道:“等俺和嫂嫂厮混熟再说罢,这当儿失却客体,不让人说是野丫头么?”说罢一瞟妥姑,抿嘴而笑。

  (回映凌母前语,笔致玲珑。而最难着笔者,则倩、妥两人本是陌生生的女儿家,今欲联拢来,如闺中腻友,而倩霞兼任撮合之责,此际着笔,殊难游刃有余。看他闲闲写来,绝不着力,只倩霞一语点逗凌母之语,而妥姑芳心自生许多感触,视倩霞自然亲热许多;然后联床深语,倩霞摄合之事自迎刃而解。即一路写诸妇嬉笑,亦正是发舒喜气,一解妥姑忧伤阴愤之怀,然后敛眉一笑,方可就寻常女儿之正轨,而倩霞撮合之事毕矣。其问纯是井井步骤,无一泛墨。昔人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盖世无圣叹其人者久矣,为之掷笔长叹。)

  妥姑听了,芳心一动,转念滕芳借宿许多事,这其间真似有些因缘,不由越瞧倩霞越觉亲爱起来。这当儿岑妈妈拍手道:“要是叶姑娘龙女似的都称野丫头,俺们只好叫母夜叉咧。”众人听了,都各大笑。这一来,闹得满室喜气冲溢,不知不觉将妥姑久已深锁的眉头冲开,也竟张开小嘴儿合不拢来。于是岑妈妈掌上灯火,又揎拳勒袖地说道:“两位邻家嫂儿辛苦半晌,快歇歇儿,等俺作饭请你吃!”邻妇道:“俺可辛苦什么?咱大家动手,爽快些!”倩霞跳起,一勒藕乜似玉臂,不容分说,便去淘米。

  岑妈妈道:“唷,可了不得,姑娘是客呀!”一言未尽,只听背后“嗦嗉”地拉的柴响,忙回望,却是妥姑抿嘴儿笑道:“妈妈不要嚷客,俺主人家也帮个忙儿哩。”一邻妇惊笑道:“今天可是日从西出,妥姑娘整日价浑似个气姑姑,怎的忽然天开晴咧?俺看你欢喜面上,少时松松肚带,也多吃两碗饭。”那邻妇笑道:“你少松些儿罢,松大发了,钻进风去不是玩的。”浑笑之间,妥姑已烧起灶来,倩霞百忙中一掇米箩,倾了许多。岑妈妈便笑道:“好姑娘,你搁着罢,你们都是一品夫人的命,那里会弄这个?”

  倩霞笑道:“俺可没那大造化,倒是凌姑娘安安详详,真象个一品夫人的气度。”(一语成谶。)一邻妇正舀了半瓢水想去添锅,不由听得入神,喜孜孜瞧定妥姑,随手向锅一倾水。恰好那邻妇正低头搅米,冰冷冷两股激水早顺着脖儿流到脊梁上,只激得倒抽一口气,笑骂道;“浪蹄子!你真个滋弄水儿哩?”嬉笑之间,饭已停当,于是大家动手,调开座位,团团就座,一面用饭,一面谈笑,竞闹得满室生春,十分热闹。倩霞偷瞧妥姑已婉婉奕奕,居然复其女儿态度,便喑揣自己这把冰斧斫得下去,定不致卷了刃。

  须臾饭罢,邻妇辞去。岑妈妈摒挡一切都毕,不由老大一个欠伸。倩霞趁势道:“妈妈先别困,俺还须方便方便哩。”说罢拉了岑妈妈,却赴别室,两人便喊嘁喳喳密语起来。但闻岑妈妈喜道:“这是天大好事呀,妥姑终身却有着落了!俺便和他说去。”倩霞道:“妈妈别忙,等俺和他磨停当,你只一敲边鼓便得咧。您是凌母同辈的一位老人家,又抚爱妥姑,将来妥姑主婚,还须借重您哩。”岑妈妈听了,惟有哈哈而笑。两人踅进室,却依然绷着笑脸。于是岑妈妈道过安置,自去歇息。

  这里倩霞和妥姑闲谈一霎,也便联床就枕。这且慢表。且说岑妈妈闻方才倩霞先透给他遇春想聘妥姑为弟妇之意,好不欢喜!这当儿他如何睡得去?辗转良久,便悄悄起去,就窗隔外一听,但闻两人唧唧哝哝,深谈甚甜。少时妥姑似乎伤心饮泣,长叹道:“既是如此,一凭杨将军主张罢了。”倩霞喜道:“这便才是,俺说你一个聪明人,还看不透杨将军是何等样人么?既如此,明天俺转覆命,早些订姻便了。”岑妈妈听至此,知事已成功,这才踅回房睡了自在觉咧。

  次日岑妈妈老早起来,揣着一肚皮的兴头,悄悄踅至妥姑房外,推门而入。只见倩、妥两人联枕拥被,两张娇脸儿春色惺忪,差不多挨在一处。倩霞云鬓微拖,一只玉臂直打出来,露着紧笃笃玉乳;妥姑却贴然偎在他怀内,一只手搂住他腰胯儿,下面被开处却蹬出白生生一段腿腕。便见倩霞睡眼双合:忽地梨涡微动,嫣然一笑,(双双睡态,艳绝。)“哧”一声一抬胳膊,竟掀开胸前被角。岑妈妈怕他着凉,忙去给他盖好。

  倩霞惊醒,笑道:“唷,妈妈起得好早!俺方才梦中正拖着俺家杨叔叔(指逢春:)不依哩:俺梦中转去回覆那段事,他倒倔头犟脑,拉起十足劲儿,只是不点头。你道俺这大媒能依他么?”岑妈妈笑道:“俗语说得好:梦象是反面,俺猜你家杨叔叔若得知好音,只有张开大嘴乐不够的咧。”因一瞟妥姑,低笑道:“好个叶姑娘,真能说劝!便象这姑姑牤牛性儿,你只一席话便成功咧。”

  倩霞笑道:“低声些,看他惊醒要害羞的。”那知这时妥姑早就惊醒咧,闻倩霞等一席话,只觉心头小鹿儿似的乱撞。他并非如儿女常情的害羞,只因和岑妈妈逞过性儿,非复仇不可;如今倒被人拖到仇人一家去咧,未免脸上讪讪的。此时睁眼也不好,不睁眼也不好,正在左右为难,恰闻倩霞说他害羞,因趁势猛一张目,便打岔道:“咱两个女儿家一处困,害什么羞哇?”说着拖倩霞披衣坐起。

  这当儿岑妈妈再也忍不得咧,因笑道:“妥姑姑如今性儿才象个柔和女儿家哩。今闲话休提,俺先给你道个喜,祝你夫妇将来吵嘴打架,一直到一百岁。(奇语。)你道好么?”这句话不打紧,却将妥姑羞的一头扎在倩霞怀内,于是倩霞笑抚他道:“好姑姑,不要恼,等我骂这老奶奶,说话有多么背晦!人家都祝人夫妇和美,您怎盼人吵嘴打架呢?”岑妈妈笑道:“两口儿太和美了,便出缘故。总要美中不足,方能白头偕老。你看那八九十的老夫妻,大半见了面都象乌眼鸡哩。”(阅历之谈,确有此理。)

  大家一阵欢笑,即便结束起身。此时红日当窗,都现出疃疃喜色。倩霞一面梳洗,一面道:“俺今便回营,杨将军当遣人来致聘礼,以后一切安置且俟再谈。”说罢匆匆结束,便要拔步。岑妈妈道:“叶姑娘一拧拧脚儿,如何跑路?俺邻家有头驴儿,且骑去罢。”倩霞笑道:“俺是有名的野丫头,跑点点路算什么?”(女郎尖吻,妩媚可人。)妥姑听了,不由“哼”了一声,于是和岑妈妈一同送出大门。但见倩霞道声“再见”,顷刻香躯一矬,两只小脚儿便如蜻蜓点水,眨眨眼已影儿不见。将个岑妈妈直望得吐舌不迭,便道:“人家这才是真本领哩,我的傻姑姑,你还和人家闹个什么劲儿?”

  不提岑妈妈携妥姑欣然踅转,静听好音,且说倩霞一路上得意洋洋,直返大营。见了遇春,一说姻事成就情形,大家好不欢喜!逢春嘻开嘴,只是憨笑,倩霞便道:“杨叔叔,怎的谢谢俺呀?”逢春这时喜得忘其所以,贸然道:“君子报惠,三年不晚。等俺留神,给你寻一门好婆……”一个“家”字还未出口,于益赶忙笑捂他嘴道:“喂,老弟真是乐糊涂咧!你是霞姑长辈儿,自问你这话该打几个嘴巴?”

  众人听了,不由都笑。于是遇春便请二滕为正式媒妁,匆匆置备聘礼,随行兵丁一概地挂红披彩,直赴妥姑家去下订礼。并嘱二滕转致己意,令妥姑且随岑妈妈安居,一俟将来完姻,便来迎取。又特赠数百银两,以资用度。二滕既到妥姑家,岑妈妈不消说应酬一切,许多繁文,不必费笔。数日之后,额经略疾已大愈,(原来经略之病专为逢夫妇当撮合,一笑。)大军是有程期的,也便不敢久延,即日起程北上,这且慢表。

  呵呀,作者一支笔难说两家话,如今且说冷田禄。自那日在折柳渡和退春决绝,镖打张起,一辔头撒马跑去,踅过数里,望望后边没人来赶,方才放下心来。一路闷闷,越想越气,只是急切间想不出投奔那里,只得信马由缰,且寻归路。这时大军所在,道中时有营中朋友往来,倒也没人理会。踅过两天,田禄已盘费都尽,心下越发闷闷。这日傍晚,住在一家村店中,饮了回闷酒,信步到店门首闲望,只见虽是小村聚,倒也溪光山色,十分清雅。

  正这当儿,只见一个粗蠢蠢汉子,抢起一头短发,上穿短衣,下露赤胫,口内衔着一双草鞋,两手反撮,却驼定个绝俊的小媳妇儿,涉溪过来。那媳妇妖妖娆娆,两手搂定汉子脖项,后面高跷小脚,穿一双新红鞋儿,一面俊眼四瞟,一面却用脚尖点那汉子胯眼道:“小心着呀,跌了你不要紧,要让老娘洗个澡儿俺可饶你哩!”那汉子被点动痒筋,不由笑颤,身儿一晃,只吓得小媳妇山嚷怪叫。田禄正望得有趣,他两人已行将登岸,恰值岸坡上有块大圆石,那汉子一不小心,“哧”一溜顿时滑倒。

  小媳妇来得伶俐,趁他倒势,便燕儿似跃落岸上;那大汉在岸边,却闹得拖泥带水,正直橛橛踏上岸没好气。小媳妇却笑骂道:“怪不得人都叫你死王八,俺看你也没些活超气儿!如今不用你送咧,没的叫人家见了,倒笑你自显本领,会闹水哩。”说着眼色一飞,已和田禄打个照面,便一路俏步踅近店门。恰值店主人一脚跨出,便笑道:“哟,今天范大嫂打扮得这等标致,敢好去唱大破洪州去咧!”小媳妇一扭头儿唾道:“搁着你那贫嘴!昨天那鸟客人欠俺宿账还没清么?”

  店主笑道:“你脸子也特厚!无论怎样,你须是个妇人家,反正人家压着你,你没压人家,什么冠冕事儿?便当着人家生客官直吵宿账!”小媳妇听了,一瞟田禄,便笑道:“生客熟客,一锅儿烩着。老娘虽作生意,却没许愿施舍哩!你让那鸟客人凭良心说,老娘打发他还不够瞧么?末后还是他撑不住劲儿咧。如今要赖账,叫他那辈子托生时,将俺这下边物儿横长着当他的嘴:叫他不住闲的教一辈子书!”说罢微笑,咬得牙儿格吱吱的。田禄方看得入神,只见一蓬头小童笑吟吟跑来,不容分说,拖着小媳妇便跑。

  正是:村妓逞娇偏艳目,枭雄属意已移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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