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天眼

 

2024-08-11 13:17:28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二月初三。上方山。
　　暮色渐深。
　　夜的轻纱已经悄然披上了远远近近的山峰，茂密的树林中更是漆黑一团，一丝天光也瞧不见。
　　悟生领着游方、殷朝歌、司马乔三人埋头向云水洞方向疾走，一面简短地向他们介绍这些天来的一些小事件。
　　殷朝歌已是第三次穿过这片树林了。
　　听着脚下枯枝发出的轻微断裂声，他的思绪忍不住又飞回到他穿过这片树林，赶往云水洞救助云水禅师时的情景。
　　已经过去半年多的时间了，云水洞会有什么变化吗？
　　云水洞当然不会有任何变化，变化无常的是世事，是人事。是人心。
　　藏宝图到底在哪儿呢？
　　半年前他就已经仔细搜过了云水洞中所有可能藏图的地方，却是一无所获，而在这半年中，悟生更是找遍了上方寺内的每一个角落。
　　宝图绝不会丢失。殷朝歌坚信这一点。
　　一定是云水禅师面临慕容冲天的威逼之时，将它藏在了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只可能在云水洞中。
　　云水洞前，静静地端坐着三十余名和尚。
　　三十颗净光的脑袋在暗淡的星光下微微泛着青光。
　　悟生道：“这是本寺第三代第子中所有的好手了，近一个月来，一直由他们把守着洞口。”
　　和尚们看似杂乱无章地随处坐着，但有意无意间，却布成了两个十八罗汉阵。
　　只要不是丧心病狂到自以为能与“五大高手”比肩的人，就绝对不敢冒然独身前来向这种化罗汉阵于两仪阵法的强大力量挑战。
　　殷朝歌一眼看去，三十余名和尚之中，竟有大部分他都认识。
　　和尚们见到殷朝歌，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在他们看来，只要殷朝歌来了，就不会再有对付不了的敌人了。
　　殷朝歌频频点头，向每一个认识的和尚打着招呼，一面低声道：“悟生大师，我看还是让这些师兄们去保护寺院才是，云水洞有大师、游老爷子、司马和我，应该已经万无一失！”
　　悟生点头道：“好吧。”
　　他挥了挥手，交待了几句，三十余名和尚就步伐整齐地往后退去，转眼之间就已消失在密林之中。
　　殷朝歌抬头看了看洞口，低声道：“咱们进去吧……游老爷子，进洞之后，请注意调息，不可随意往洞顶上看。”
　　游方一怔，道：“怎么？洞顶上难道有什么古怪不成？”
　　悟生道：“是啊，上次要不是殷老弟相救，老衲和司马施主、李施主只怕就出不来了。”
　　游方的眼睛在深深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的明亮。
　　他目光闪动道：“李施主？哪位李施主？”
　　殷朝歌道：“上次跟在下和司马一齐来上方山的，还有一位李眉李姑娘。”
　　游方闪亮的双目中似乎跳动着一丝嘲讽，拉长了声音道:“哦------”
　　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袭上殷朝歌心头。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游方这个须发皆白的干瘦老头竟会有如此明亮、如此年轻的一双眼睛。
　　他忍不住怀疑地多看了游方两眼。
　　游方眼中的嘲讽之意更深了，淡淡地道：“殷公子在想什么呢？制胜之术还是退敌之策？”
　　殷朝歌微微一震，收敛心神，慢慢走进洞口。
　　悟生点起两支火把，高举在头顶上照明。
　　三道厚重的石门很快就已在他们身后了，他们已处身宽敞的内洞里。
　　洞里仍然飘浮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而云水禅师打坐修行的那只旧蒲团仍然端端正正放在原处。
　　殷朝歌无言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爬起来沉身道：“大家分头找，记住，千万不要往头顶上看！”
　　内洞虽然不小，但四人一齐行动，不过一个时辰，就将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殷朝歌呆呆站了片刻，忽然又对着蒲团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悟生和游方正感大惑不解，司马乔已言道：“莫非……在蒲团里？”
　　悟生恍然道：“不错不错，先师所遗的这个蒲团，老衲等一直未曾动过，图纸就在其中也未可知。”
　　殷朝歌捧起蒲团，两手微一用力，蒲团裂成两半。什么都没有。
　　殷朝歌失望地吁出一口气，慢慢坐倒在地，以手支额，苦思冥想。
　　他还是认为自己的推断不会错。宝图一定就在这云水洞中！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沿着洞壁缓缓上移，一直移到洞顶。
　　一圈圈黑白相间的大圆圈又一次展现在他眼前，但这一次却没有引乱他的内息。
　　圆圈渐渐地旋转起来。
　　他周身的内息也应和着这旋转缓缓流动。
　　圆圈越旋越快，越旋越大，似乎还向他头顶直压下来。
　　殷朝歌缓缓合上双眼，但他的丹田之内却似有一团活泼泼跳动不已的光团。
　　借着这跳动的光，他竟然仍能看见周围的一切。
　　“可我的眼睛是闭着的呀？”
　　殷朝歌悚然，猛地睁大了双眼。
　　洞内的一切和他刚才闭着双眼时所“看”见的没什么不同。
　　天眼通！
　　一股清凉的气息自百惠穴直达丹田。
　　他知道，自己刚才遭遇的奇观正是佛家所谓的“天眼通”！
　　一瞬间他已明白这洞中的玄机所在。
　　云水禅师之所以终年闭关于此洞之中，正是欲以本身修练了一甲子的惊人内力，借着云水洞顶这奇异的景观来修练人生大道。
　　殷朝歌仰望着洞顶，心中忽生奇想。
　　宇宙是什么呢？
　　宇宙是无数颗旋转闪光的星星。
　　人是什么呢？
　　人是宇宙间旋转闪光，生生不息的轮回。
　　以人之渺小而身处阔大无垠的宇宙之中，生又有何欢？死又有何惧？
　　生死是轮回；
　　宇宙是轮回；
　　草木是轮回；
　　万物是轮回；
　　以有限的生命投入阔大的宇宙轮回，参悟人生至道，探求万物生理以解生民之苦，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啊！
　　殷朝歌长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一直旋转不停的洞顶已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静止。
　　他知道从今往后，这方洞顶，这片星空再也不会迷惑他，因为他的心跳已经与万物的博动和生生不息的轮回紧紧连在了一起。
　　洞内忽然响起沉重的喘息声。
　　殷朝歌心里一惊，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了。
　　果然，司马乔、游方、悟生三人都怔怔盯着洞顶。
　　随着他们一声声粗重的呼吸，他们的嘴角都已有鲜血渗出！
　　他们显然是被洞顶的幻像所迷惑了！
　　殷朝歌气贯丹田，猛地发一声清越的长啸，双掌疾拍，已将一股浑厚正大的内气挤入他们的百惠大穴。
　　三人悚然惊觉，赶快低下头，静心调息，收敛真气。
　　这洞内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这三人很快就会有性命之忧！
　　殷朝歌叹了口气，道：“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在外面好好想想，看宝图到底还能在什么地方。”
　　四人想破了脑袋，答案还是只有一个。
　　图纸只可能在云水洞中。
　　冷浸浸的夜风自树林间穿过，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呜咽。
　　点点繁星似乎也受不了这寒风的侵袭，都悄悄躲到天幕后面去了。
　　几名僧人送来斋饭，但四人都是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几口，就作罢了。
　　呜呜咽咽的夜风中忽然传来一阵依稀可辨的喧哗之声。
　　声音来自上方寺方向。
　　那里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围山的各派联合起来开始强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