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晚上

 

2021-08-01 18:04:02   作者：阿瑟·黑利   来源：阿瑟·黑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6

　　匆匆结束了与接待部的争吵，彼得·麦克德莫特穿过14层的走廊又回到了1439号房间。
　　“如果你觉得合适，”他和厄克斯布里奇医生商量，“我们会把病人调到这一层的另一间房里去。”
　　这位被克丽斯汀请来救急的医生点了点头，瘦高的他环顾了一眼狭小的“哈哈房”，房里各种暖气管、水管参差交错。“随便换个房间，都会比这儿强。”
　　医生回到老人的床前，开始操作下一个为时5分钟的吸氧期。克丽斯汀提醒彼得，“我们现在还需要一名护士。”
　　“这个就让阿伦斯医生安排吧。”彼得自言自语着，“我认为饭店应该负起这个责任，帮他预约一名护士。我的意思是，请护士的钱我们可以先垫付。你觉得你的这位朋友威尔斯，自己能付得起吗？”
　　他们又返回到了走廊，低声商量着。
　　“我也担心这个事。我看他也没什么钱。”彼得发现，当克丽斯汀在集中心神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摸着鼻子，模样可爱动人。由于他们俩是低声交谈，两个人挨得很近。幽幽一缕香气飘过，那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沁人心脾。
　　“噢，这样，就这样吧。”他定了定神，“只是挨到明天早上的话，我们还不至于债台高筑。明天早上，我们去信贷部，让他们来调查处理。”
　　钥匙送来了，克丽斯汀打开了1410的房门。“准备妥当啦。”她又返回来通知大家。
　　“最好把两间房的床对调一下，”彼得提议，“让我们把这张床推到1410房间去，再把那个房间的床换过来。”可是，他们把床推到门口时才发现，门口稍微窄了那么一英寸，差不多是一扇门的厚度，就推不出去了。
　　此时，艾伯特·威尔斯的呼吸顺畅多了，脸上也恢复了血色，不喜添乱的他自告奋勇，“我一辈子都走过来了，这几步路我还能走。”可厄克斯布里奇医生却摇摇头，一票否决了。
　　这可难不倒总工程师，他仔细地查看着相差的宽度。
　　“看我的吧，我把门从折叶上拆下来，”他安慰小老头。“这样就能把你推出去了，应该勉强可以，就像从瓶子里拔软木塞那样。”
　　“不用那么麻烦了，”彼得毛遂自荐，“我还有一个更省事的办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威尔斯先生。”
　　小老头会意地笑了笑，点头应允。
　　彼得俯下身，用一条毯子裹住老人的肩膀，然后一下子就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孩子，你可真有劲。”小老头夸着他。
　　彼得微笑着，轻轻松松地抱着小老头就走，就像抱着一个小孩子似的。大步流星，穿过走廊，来到了调换的房间。
　　东风已至，万事大吉。也就一刻钟的时间，调换完毕，一切都很顺利。自制的吸氧设备也都搬了过来，现在这套设备已经不再那么要紧了，因为1410房间宽敞了不少，而且没有了暖气管的影响，空调运转也很正常，房间里的空气清新多了。
　　阿伦斯医生终于出现了。这个酒气熏人的“肥佬”乐颠颠地登场了，看来波旁威士忌让他也兴奋了起来。厄克斯布里奇医生表示，愿意第二天来会诊，阿伦斯当然是一百个乐意啦。厄克斯布里奇医生又建议使用可的松，这样可以避免旧病复发，阿伦斯如获锦囊，连连附和。
　　阿伦斯医生温情脉脉地给一位私人陪护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你一个喜讯，亲爱的！咱们这一对又要合作啦。”然后跟大家说，她已经动身过来了。
　　厄克斯布里奇医生和总工程师相继离去。艾伯特·威尔斯也安然入梦了。
　　彼得跟着克丽斯汀来到走廊，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阿伦斯医生正在期盼着他的护士，踏着舞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轻轻地哼着《卡门》里的《斗牛士之歌》。门咔嗒一声关上了，屋里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此刻，离午夜只有一刻钟了。
　　两人一起前往电梯，克丽斯汀的心情不错，“咱们能把他留下，我很开心。”
　　彼得感到有些诧异，“你是说威尔斯先生？我们留下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有些地方就不会这么做。你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做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就知道入住、退房、交钱，完成交易，一丁点儿的闲事也不会管。”
　　“那不成了香肠生产线啦。真正的饭店就应该是住客的家，让他们感到宾至如归；当他们有了麻烦时，就应该像家人一样施以援手。最好的饭店都是凭此立足并蒸蒸日上的。很不幸，这个行业里太多的人都忘了这一点。”
　　克丽斯汀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明眸似水地凝视着他，“你觉得咱们饭店也忘了这一点吗？”
　　“一语中的！起码大部分的时候是这样的。如果我可以做一些事的话，我一定大刀阔斧地改良革新……”彼得对自己的振振有词感到有些尴尬。“就当我胡说吧，别往心里去。我也就是和你发发牢骚，不会跟别人表露这种想法。”
　　“你不应该这么想，如果你真觉得不该说的话，那你才应该感到羞耻呢。”克丽斯汀的弦外之音很明显：圣格里高利大饭店这艘航母上的很多零件现在都出现了效率低下、运转滞涩、动力缺失的问题，近年来，只是顶着过去的光环，套着昔日荣誉的空壳，勉强地惯性滑行而已。
　　眼下，这家饭店还面临着财务危机，这可能会强迫它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转型，而且根本无视其所有者沃伦·特伦特的好恶。
　　“这就是头和砖墙，”彼得不敢苟同，“以头撞墙，根本行不通。沃伦对新想法、新观念根本不感兴趣。”
　　“这不该成为放弃的理由。”
　　彼得哈哈大笑，“妇人之言，妇人之见呀。”
　　“我本来就是妇人嘛。”
　　“知道了，”彼得揶揄着，“我怎么才开始发现你是一个女人呢。”
　　虽然听起来是一句玩笑话，可彼得在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他到圣格里高利大饭店的时日也不短了，刚来时就认识克丽斯汀，可往往对她熟视无睹。只是最近他才惊觉，自己越来越关注她，越关注就越感觉她是那么摄人心魄，那么品貌兼优。甚至现在，他还会开始猜想，她将如何度过今晚余下的时间呢？
　　彼得鼓起勇气，试探着约她，“今天连晚餐都没顾得上吃，烦事缠身，你愿不愿意陪我吃个午夜晚餐？”
　　克丽斯汀欣然接受，“午夜晚餐？我喜欢，乐意奉陪。”
　　电梯里，彼得跟克丽斯汀商量，“还有一件事，我得去核实一下。我让赫比·钱德勒去调查11层的乱子，但是实在信不过他。我过去亲自看看才能放心，然后就可以下班了。”轻握玉臂，亲昵轻捏。“在主跃层等我，好吗？”
　　像他这样身材高大的人，下手可能会不知轻重，而他的这个小动作却格外地小心，出奇地轻柔。克丽斯汀秋波微转，映入明眸的恰好是他那雄健帅气、活力外溢的侧脸。地包天的下巴圆润丰厚，像只可爱的小灯笼。真是张有趣的脸啊，女人春心微动，这张脸带有几分决绝坚毅，也许在愤怒的时候，还会多出几分固执任性。她感觉到自己已是春意渐浓，心猿意马。
　　“嗯，”她答应着，“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