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晚上

 

2021-08-01 18:04:02   作者：阿瑟·黑利   来源：阿瑟·黑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8

　　彼得一个人在5楼等着电梯，而阿修罗伊斯·罗斯已经乘员工专用电梯回15层去了，他的房间在那一层，和饭店老板住的地方紧挨着。
　　午夜了，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彼得感慨着，这是很多人都不开心的一天，自己也逃不过去，而对于大饭店来说，一切只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一般人需要一生的时间才能体会的喜怒哀乐却经常被浓缩在一天，分别扮演着生旦净末丑，这对于饭店的雇员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
　　电梯来了，他告诉电梯员，“前厅，谢谢。”心里却还惦记着克丽斯汀，她还在主跃层等着自己呢。好在前厅的事，几分钟就能处理完。
　　彼得发现电梯门关上了，但电梯却不往下走，他有点儿不耐烦了，难道今天它也来找别扭了？固定值夜班的这个电梯员前后扳弄着操作杆，彼得提醒他，“你确定电梯门关紧了吗？”
　　“确定，先生，关紧了。不是那儿的毛病，我估计是电梯连接装置的问题，不是在操作杆这儿就是在上头。”电梯员朝电梯顶部晃了晃脑袋，那里安置着电梯的机械组件。他又接着说，“最近老是出毛病，总工程师前几天还来看过呢。”他用力扳动操作杆，猛地一颤，卡住的组件工作了，电梯开始下行。
　　“这是几号梯？”
　　“4号。”
　　彼得在心里默默记下，打算再具体问问总工程师，毛病到底出在哪儿。
　　彼得走出电梯，前厅的时钟提醒着，现在已经快午夜12点30分了。跟平时差不多，这个时间，前厅已经静下来，进出和逗留的活动几乎都没有了。今晚可能略有不同，不远处的咖啡厅还飘送着音乐声，看来还有一群“夜猫子”意犹未尽。彼得右转直奔接待前台，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他发现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是奥格尔维，先前不见踪影的饭店警卫长。这个下巴挂着厚厚赘肉的离职警察多年前曾服务于新奥尔良警队，当时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业绩平平混口饭吃。只见他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什么表情也没有，但一对小眼睛却在左顾右盼，观察着周围的状况。跟平时一样，走到哪儿都带着一股刺鼻的烟味儿。上衣兜里揣着粗雪茄，就像一排待发的鱼雷。
　　“听说你找我。”奥格尔维不咸不淡地说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彼得先前压住的火一下子又被勾起来了，“我当然要找你，你去哪儿了？”
　　“我干活儿呀，麦克德莫特先生。”奥格尔维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说起话来竟有点儿娘娘腔，“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在警察总署处理咱们饭店的一些麻烦啊，今天行李室有一个手提箱被偷了。”
　　“警察总署？那你是在总署的哪间房里玩扑克牌呀？”
　　小眼睛里怒火熊熊，怨念外溢。“你要是这么说，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呀，或者到特伦特先生那里打小报告吧。”
　　彼得无奈地点点头，那么干都是浪费时间。这家伙早就留了后手，警署里有他的朋友，肯定会帮他一起说谎。而且沃伦·特伦特和奥格尔维都是圣格里高利大饭店的元老，从沃伦老爷子来这里时，这位奥格尔维就在这里了，沃伦一直都对奥格尔维听之任之，从来没让他吃过亏。也有人说过，因为这个“肥佬”知道有个地方埋了一两具尸体，沃伦有把柄在他手里，所以不敢惹怒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奥格尔维的职位稳如泰山，没人能扳得倒他。
　　“好吧，真可惜啊，你这一下子可错过了两桩突发的‘大案要案’呢。”彼得揶揄着他。
　　“好在现在都平息了。”虽然这么说，但彼得其实还是觉得很庆幸，也许奥格尔维不在倒是好事呢。对于艾伯特·威尔斯的突发事件，克丽斯汀肯定比奥格尔维处理得更加用心，更加雷厉风行。玛莎·普雷斯科特的事件就更不用说了，办事得不得体就不用指望了，他可能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彼得决定，先不去想奥格尔维的事了，匆匆地点点头就直奔前台去了。
　　先前接电话的那个“南部种植园主”还在。彼得觉得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得好，口气很友好地打着招呼，“刚才谢谢你了，帮我解决了14层的麻烦。威尔斯先生已经舒舒服服地安顿在1410房间了，阿伦斯医生正忙着安排医疗陪护呢，总工程师也把氧气架好了。”
　　“南部种植园主”看到彼得走过来时，脸都变得僵硬了，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我刚才没意识到事情那么严重啊。”
　　“我觉得，当时有那么一会儿还真是命悬一线啊。要不，我也不会那么在意为什么把他调到‘哈哈房’了。”
　　“南部种植园主”好像被醍醐灌顶了似的，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保证追查到底，保证，你就放心吧。”
　　“11层也出乱子了。能不能告诉我1126–7房间是谁订的？”
　　“南部种植园主”麻利地翻动着登记记录，抽出一张卡片，“斯坦利·狄克逊先生。”
　　“狄克逊。”罗斯和他离开玛莎的房间时，两人简短地交流过，这个名字是罗斯所认识的两个暴徒中的一个。
　　“他是汽车经销大亨的儿子，他爸爸是这里的老主顾。”
　　“谢谢你，”彼得点点头，“你最好把它标记为退房，让出纳把账单邮寄过去吧。”彼得突然灵机一动，“不，明天把账单给我送过去，我还要写封信。等确定了物品的损毁情况后，还要让他们赔钱呢。”
　　“好的，麦克德莫特先生。”“南部种植园主”的态度变得很快，“我会通知出纳按您的吩咐去做，我现在就把那间套房标为空房。”
　　“好的。”彼得认为没必要把玛莎在555房间的事大肆宣扬，就算按照程序规定，也没有太大的必要。也许在清晨的时候，玛莎自己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想法又提醒了他，他还许诺要给普雷斯科特家打电话呢。礼貌地道了声“晚安”，彼得穿过前厅来到一张空桌旁，这是日班副经理的专席。他从黄页里找到马克·普雷斯科特在花园区的地址并记下了电话号码。电话接过去了，响了半天才传来一个女人梦游般的声音。彼得先介绍了自己，然后通知她，“普雷斯科特小姐要我给安娜带个口信。”
　　那个声音也带着浓浓的南部口音，“我就是安娜，玛莎小姐还好吗？”
　　“她很好，她让我告诉你一声，今晚她就住在饭店了。”
　　管家挺有警惕性，“能否再告诉我一声，您到底是哪位？”
　　彼得耐心地解释着，“这样吧，如果你想核实的话，你可以把电话打回来。你可以拨圣格里高利大饭店，接前厅的副经理专席。”
　　女管家的口气缓和了不少，“好的，先生，我会照做的。”不到一分钟，他们又通上话了。“这回我放心了，”她如释重负，“现在我确定您是哪位了，她父亲出远门了，我们真有点儿担心玛莎小姐啊。”
　　放下电话，彼得发现玛莎·普雷斯科特又钻进了他的脑海。他决定明天应该和她好好地谈一谈，搞清楚在那起强奸未遂事件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说，套房里的混乱不堪，这就让人觉得疑点重重。
　　他意识到领班台的赫比·钱德勒正用眼睛偷偷地瞟着他。正好，也不用请了，彼得径直朝他走去，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记得告诉过你，去查查11层的乱子。”
　　獐头鼠目的钱德勒睁大了无辜的眼睛，“但我去过啦，麦克德莫特先生，我都看一圈了，没什么动静啊。”
　　事实也是如此，赫比心里有底。最后，他还是战战兢兢地跑了一趟11层，真是万事大吉。他去的时候，先前的那些乱子都已经平息了。锦上添花的是，他还得知，介绍来的那两个应召女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饭店了。
　　“你看得挺认真，听得很仔细啊。”
　　赫比·钱德勒听出来这是反话，针锋相对地摇了摇头，“我现在跟你说清楚，你吩咐的我都照做了，麦克德莫特先生。你让我上去一趟，我就上去了，即使这都不是我的活儿，我说过一个‘不’字吗？”
　　“很好，很好。”虽然直觉告诉彼得，领班一定还有些事藏着掖着没说，但是他决定先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了。“我会做些调查，也许还会找你谈谈。”
　　当他再次穿过前厅上电梯的时候，他发现赫比·钱德勒和饭店警卫长奥格尔维都在盯着他。这次他只上了一层，到达了主跃层。
　　克丽斯汀还在彼得的办公室一直等着。她已经把鞋踢掉了，玉足掖在身下的软垫皮椅上，一等就是一个半小时。她双目微合，心绪神游，直到彼得进来的时候，才收敛心神，翘首凝望。
　　他半开玩笑半致歉，“好女不嫁饭店男，成天到晚忙不完。”
　　“真是一条及时的忠告啊，”克丽斯汀也陪他开起玩笑来，“我没告诉过你吧，其实我暗恋那个新来的副厨师长，长得像大明星洛克·哈德森的那个。”她放下玉足，抬腿钩鞋，“我们又有麻烦了吗？”
　　彼得咧嘴一笑，发现克丽斯汀的举手投足让人看着就打心眼里感到舒服；樱口软语，听着就使人心花怒放。
　　“别人会有麻烦的，我们还好，边走边聊吧。”
　　“只要离开饭店就行，这一天，咱们在这儿也待烦了。”
　　克丽斯汀想了想，“我们可以去法国区，那里好多地方还在营业。或者，你不介意的话，就来我家坐坐，我可是煎蛋饼的高手。”
　　彼得上前扶起克丽斯汀，带她出门，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灯，“煎蛋饼啊，”他憧憬着，“现在正是我最想吃的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