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喋血京华
 
2023-04-23 11:29:32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商量大计

  赵赶驴道:“怪不得东厂要人也要不到了。这是京兆尹衙门的文案在事后泄漏出来的秘密,据说汪直本来也派来了一个太监,要把李浩明提往东厂的,但结果京兆尹还是把‘犯人’交给了七王子朱建派来的人。”
  上官英杰笑道:“那很好啊,他们在黑吃黑,对咱们岂非有利?”
  周剑琴道:“你莫想得太美,要是给他们知道你是从我爹爹的山寨来的,纵然他们已在内争,也非得联手对付你不可。而且依我看来,关在王府和关在东厂,都是同样的不妙。”
  上官英杰道:“不然、不然,依我看是有点两样。”
  周剑琴很不服气,说道:“有什么两样?东厂、王府难道不都是同样的警卫森严。”
  上官英杰说道:“那七王子嗜武如命,他的目的只是在得到武功秘籍,我就有办法可想。”
  周剑琴道:“你要把般若真经拿去换人?”
  陆昆仑吃了一惊,向上官英杰道:“般若真经已经落在你的手上,我还以为是西门化造的谣言呢。”
  上官英杰道:“他起初是造谣,但后来我却自己找到了那部真经。”
  此时他才有空把前往灵鹫峰取经之事,说给陆昆仑和赵赶驴听。
  赵赶驴道:“把这样的稀世之珍送给一个只求私利的王子岂不可惜?”
  上官英杰道:“我也不一定就是要送给他。”
  周剑琴道:“你只想骗他,恐怕骗他不到吧。万一给他识破,虽然你的本领高强,在他的王府里,究竟是寡不敌众。”
  上官英杰说道:“见机而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陆昆仑道:“这是要到了真正无法可想的时候,才好如此冒险的。
  “而且目前有两件大事,一是霍天云和佘迪民在计划要做的事情,一是救李浩明出狱。比较起来,当然是前者更为重要。假如朱建的目的只求武功秘籍,那么李浩明暂时关在他的王府,倒是不必太过担忧。”
  华玉峰、谷飞霞异口同声说道:“这话不错,当务之急,首先是打听到霍大哥、风姑娘和佘迪民的下落,咱们才能协助他们揭发汪直的阴谋。”

  新的消息

  上官英杰心中另有盘算,却不愿意先说出来。
  周剑琴也是急性子的人,不禁有点愁眉不展,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听得到他们的消息?按说他们亦已来了将近一个月了。要是再过一个月还打听不到,我倒主张硬干一场。”
  赵赶驴道:“我想是用不着再过一个月的。虽说我们目前的消息已是不及往日灵通,但京师里也还有我们的耳目的。只因我们这个月来,原来的分舵被‘挑’,兄弟们又有好些被官府抓去,元气一时未能恢复而已。”
  周剑琴这才宽心一些,说道:“我并非不相信贵帮的神通,只是盼望早日见到风妹子。”
  上官英杰笑道:“风鸣玉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丝毫不懂江湖事务的小姑娘了,而且她有霍大哥照料,你还担心她仍像从前那样,随便上人的当吗?”
  陆昆仑道:“风从龙风大侠生前和我亦是知交,我也希望早日见到故人之女的。赶驴,你明日改容易貌,亲自进京城一趟去和我们还留在京师的兄弟见见面吧。说不定他们已经打听到什么新消息了。”
  赵赶驴说道:“帮主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要是打听不到一个结果,我就不回来。”其实他对寻人之事,实是毫无把握,刚才的那番说话,只是安慰周剑琴的。不过他要帮忙朋友的决心却是不假。
  想不到第二天他还未曾下山,京城里倒是先有丐帮的探子回来了。
  这个探子在京师的身份是郎中,很有点名气的。
  他带回来一个新的消息,而且正是和七王子朱建有关的消息。
  “启禀帮主舵主,属下曾经进过朱建的王府:这是三天前的事情……”
  赵赶驴又惊又喜,急不及待的连忙问他:“你怎么能够进朱建的王府的?”
  那人笑道:“是朱建请我进去的。”
  谷飞霞亦是急不及待的问道:“那你见到李浩明没有?”
  那人说道:“我是进去替人治病的。只见到两个病人,却都不是李浩明。”
  周剑琴道:“那这两个病人是谁?”
  上官英杰笑道:“你们别这样急,让他慢慢说吧。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可想从头听起呢。”

  罗大魁替王府延医

  那人说道:“三天之前,有个武官来到我的医馆,说是慕名而来,找我出诊。这个人我以前没有见过,但他一说出名字,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赵赶驴道:“是谁?”
  那人说道:“是罗大魁。”
  赵赶驴怔了一怔,说道:“罗大魁以前不是御林军的军官吗?”
  那人说道:“不错,罗大魁以前是在御林军中当个中级军官的。说到京师有名气的奢拦人物还数不到他,不过他的师叔却是大大有名。”
  赵赶驴道:“我知道。他的师叔是自称天下第一点穴名家的连占山。”
  上官英杰笑道:“有件事情你还未知,连占山在灵鹫峰已经给我打死了。他的点穴功夫也不见得如何了得。”
  周剑琴道:“罗大魁几年前曾抢过我的坐骑,这笔账我还未曾和他算呢。这次他本来是和他的师叔一同到瓦剌去的,但后来却只有连占山跟布达拉宫达殊法师这些人到灵鹫峰去,却没见他,原来他已溜回京师了。”
  那人继续说道:“我问他到什么地方看病,病人是谁,他都不肯说。只催促我立即动身。起初我还以为是御林军的什么统领副统领之类的高官患上奇难杂症呢。后来到了那个地方,我才知道是七王子朱建的王府。”
  赵赶驴道:“罗大魁在御林军本来混得不错,想不到他却又另找靠山。”
  上官英杰道:“朱建为了想取得般若真经一事,和御林军的统领李成泰明争暗斗,说不定就是因此,这位七王子把罗大魁拉过去的。因为罗大魁总算是和几方面谋夺真经一事沾上一点关系的人。不过这无关宏旨,咱们也无须猜测了。到了王府以后怎样,请你续说。”
  那人说道:“王府里早已另有一位名医等着我和他会诊了。他是京城最难请得动的一位名医。”
  陆昆仑道:“可是着手回春贝宗叶?听说他是得了江苏世代儒医叶家的真传的。和江湖上的‘怪郎中’邓不留同以难请得动著名。不过怪郎中邓不留经常是个身无分文的走方郎中,长年在江湖浪荡。这位贝大夫却很会聚财,是个家财万贯的阔大夫。”
  那人说道:“不错,等我和他会诊的正是这位贝大夫。他的‘请不动’和邓不留的‘请不动’是不同的。”

  两位名医会诊

  周剑琴因为和邓不留相热,对这话颇感兴趣,问道:“怎样不同?”
  那人说道:“邓不留看病全凭一己喜恶,他高兴的时候,你不请他他也要送上门去替你治病,否则你就是把金山银山抬到他的面前,他也不屑一顾。贝宗叶则是看在银子的多寡来决定出诊与否的,一百两银子以下他就只能要你把病人送来他的医馆,他是不会出诊的了。还有一层,除了看银子的份上,就只有权贵之家请得他动。”
  周剑琴道:“如此说来,此人的品格可是和邓不留差得远了。”
  那人说道:“就是因此,他才会到七王子朱建的王府。也正是因此,他才推荐我和他会诊。嘿嘿,我的名气远不及他,医术自问也是比他不上,这次倒是多蒙他的青眼了。”
  陆昆仑道:“如此说来,王府里要你们会诊的病人恐怕不止一个,最少也当有两人了。”
  那人道:“不错,正是两个病人。”
  陆昆仑道:“一个是筋断骨折,一个是中了毒的,可对?”
  那人笑道:“原来帮主不仅对武林高手熟悉,对杏林高手也是如此熟悉。虽然我称不上是高手,但帮主猜得可是一点不错。”
  周剑琴道:“咦,陆帮主,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陆昆仑笑道:“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位韩兄弟名头虽然不够那位贝大夫响亮,却是他们同行的行家都知道的最有本领的伤科圣手。贝宗叶最擅长的是医治各种无名肿毒和内科儿科。”原来丐帮这个弟子名叫韩乱草,那是自谦“草头医生”的意思。但续筋驳骨之术,却是无人能及。
  韩乱草继续说道:“我们先去看那个中毒的病人,真是意想不到,你们猜猜是谁?”
  赵赶驴道:“即使不是王爷,料想也是王府之中大有地位的人了。”
  韩乱草道:“是王府的总护院东方景和。他是中了人家的喂毒暗器。”
  不仅赵赶驴吃惊,连陆昆仑也不禁面有诧色,说道:“东方景和怎么中了毒青子?”看他们的神情似乎比听见七王子朱建中毒还更惊异。
  周剑琴道:“这个东方景和武功很好的吗?”
  陆昆仑道:“他是内外兼修,内功外功都差不多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雪蛛之毒

  赵赶驴道:“他中的是什么毒?”要知内功倘若当真是差不多练到炉火纯青之境,纵然不能说是百毒不侵,但稍为普通一点的毒药,已是不足造成伤害的了。
  韩乱草道:“他中的是一枚毒镖,东方景和把这毒镖拿去细验,验了半天方始知道淬的是什么毒。”
  周剑琴道:“连东方景和都要费这许多功夫方能验得出来,那一定是一种剧毒之物了。”
  韩乱草道:“不错。据他说淬那毒镖的主要毒药,是天下五大毒物之一,只有在大戈壁上才能找得到的一种毒蜘蛛,通体雪白,其名就叫雪蛛。”
  上官英杰道:“那毒镖的形状,是否形如蝴蝶?”
  韩乱草怔了一怔,说道:“咦,你怎么知道?”
  上官英杰笑道:“我和霍天云都是曾经吃过这种蝴蝶镖的苦头的。这是柏列的独门暗器。”
  谷飞霞道:“但柏列早已死了,而且纵然他尚在生,他也没有拿这毒镖打东方景和的道理。”
  上官英杰道:“还有一个人使毒的功夫和柏列不相上下,他也是懂得用雪蛛制炼毒药的。”
  赵赶驴道:“是谁?”
  上官英杰道:“是西门化的师兄丘逢时。蝴蝶镖虽说是柏列的独门暗器,但猜想他也懂得制造的。”
  华玉峰道:“我在灵鹫峰上曾经见过他,但不知怎的,第二天到你们碰上宇文子都这班人的时候,却又不见他了。”
  周剑琴道:“丘逢时是宇文子都的岳父,他的女婿虽然已经死了,女儿亦是死活未知,但宇文成都则是逃跑了的。宇文成都正是要巴结七王子朱建的人,他更没有用蝴蝶镖打朱建的总护院的道理。”
  上官英杰道:“我并非断定是他。甚至我可以断定不是他。”
  赵赶驴问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他虽然是当今之世数一数二的使毒高手,但武功却是平平,他若暗中下毒还有可能,用毒镖打人,打的而且是东方景和这样的一等一的高手,料想他还没有这种本领。”
  周剑琴道:“不错,能令东方景和中他暗器的人,本领最少也应当和东方景和差不多的。侠义道中人是不会用这种邪恶的喂毒暗器的,那是谁呢?”
  谷飞霞笑道:“那人是谁,应该由东方景和去伤脑筋,咱们无谓替他猜了。还是请韩大哥继续说吧,后来怎样?”

  另一个病人是宇文成都

  韩乱草接着说道:“东方景和另外还受了一点内伤,看得出是给内家掌力震伤脏腑的,不过比起那雪蛛之毒,这点内伤,倒是算不得什么了。”
  陆昆仑道:“不过由此也可以证明,能够用内力伤东方景和的乃是另有其人,决非柏列了。”
  韩乱草继续说道:“我替他医好给震伤的一点碎骨,倒是没费多大功夫。治雪蛛之毒与及内伤,那是贝宗叶的事情,可够他伤脑筋了。据他说最少也得十天半月,还不能担保准能够完全治好。
  “因此在我替他在外伤的伤口敷药之后,没了我的事,我就去看第二个病人了。这个病人除了内伤之外,还有更严重的外伤,他是必须我替他续筋驳骨的。”
  周剑琴道:“这第二个病人你可知道是谁?”
  韩乱草道:“这个病人就更奇怪了。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汉人。”
  赵赶驴听得此言,不禁亦是大为诧异,说道:“据我所知,七王子朱建的王府似乎没有番邦武士,难道是新近请来的?”
  上官英杰心念一动,问道:“那个胡人是怎么个形状?””
  韩乱草道:“是个高鼻深目的虬髯汉子,看样子像是瓦剌人。”他仔细描绘了这个胡人的形状,谷飞霞和周剑琴都不觉同时叫了起来:“是宇文成都!”
  周剑琴道:“那日宇文成都从山上滚下去,我以为他不死也得重伤,想不到他竟然比我们来得还早,早已到了朱建的王府了。”
  谷飞霞笑道:“他那次没有受伤,这次受伤,也可以稍泄咱们心头之愤了。不过他号称天下第一剑客,虽然这是他的自夸,但武功确也委实不弱,在我未曾服食朱果之前,我就不是他的对手。能够令他受到严重外伤的人又是谁呢?”要知受到严重的外伤,那多半是兵刃之伤,宇文成都的剑法已经那么了得,要在兵刃上胜得过他那就比用暗器伤他更为难得多了。
  上官英杰道:“韩大哥,你先说说他的外伤是怎么个情形?”
  韩乱草说道:“他在左肩、背脊和腰胯有三个伤口,肩上的琵琶骨差点要被刺穿,背脊和腰胯则都断了一根骨头,还有背梁柱的一条筋也给挑了。看得出是剑伤,但奇怪的是从剑势看来,似乎乃是一气呵成的一招,那胡人会说汉语,我仔细问他。他果然也承认乃是如此。”

  疑是风鸣玉

  赵赶驴诧道:“这三个方位,似乎不是一招所能伤及的,帮主,你可知道那一派有此剑法?”
  陆昆仑想了一想,说道:“我也没有听过。不过在刀法之中则可能有此一招。”
  周剑琴问道:“为什么说是‘可能’?”她想以陆昆仑这样渊博的武学,似乎不必说模棱两可的说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陆昆仑道:“有一位是二十年前天下快刀第一的人,我知道他当时正在精益求精,苦练可以胜过西域崆峒派闪电剑法的快刀绝招,只不知他练成没有,而且此人亦早已死了。”
  上官英杰瞿然一省,说道:“我知道了!”
  周剑琴连忙问道:“是谁?”
  上官英杰说道:“陆帮主说的,料想是风从龙风大侠了。这一招是云龙三现,他晚年已经练成。连同另外两招传给了他的女儿风鸣玉!”
  周剑琴又惊又喜,说道:“如此说来,难道伤了宇文成都的这个人,就是风家妹子?”
  上官英杰道:“我猜多半是她了。还有能够用掌力打伤东方景和的那个人,恐怕也就是霍天云大哥了!”
  周剑琴喜出望外,说道:“倘若真是他们,那就好了。”
  谷飞霞笑道:“你莫欢喜得太早,即使真是他们,目前也还未知道他们的下落是在何方呢。”
  周剑琴道:“总比丝毫得不到他们的消息好些。而且说不定韩大哥还可以继续从宇文成都的口中探听到一些有关的消息。”
  韩乱草苦笑道:“我现在还能再回去朱建的王府吗?”
  周剑琴道:“你是逃出来的?”
  韩乱草道:“虽然不是逃出来的,也差不多了。”
  于是他继续说后来发生的事。
  “我替那胡人治伤之时,虽然尚未知道他是宇文成都,心里可是老大不愿意当真医好他的。”
  赵赶驴笑道:“你在替他接骨之时做了手脚?”
  韩乱草道:“不错,我在替他续筋驳骨的时候敷上的草药,表面上是连他自己也感到功效奇速的。不但止了痛,断骨也接得极好,关节立即可以活动。但过几天他的关节就会发炎,倘若碰上阴雨,会痛得他更加难受!”

  整治宇文成都

  周剑琴笑道:“韩大哥,你这一招虽然缺德,可也真叫人痛快。”
  陆昆仑道:“宇文成都这个人是该整治他一下,不过如此一来,咱们却恐怕是得不偿失了。为大局着想,倒不如老老实实医好了他,纵使他武功恢复,咱们也不怕他。”
  韩乱草道:“帮主说得是,我这么‘整治’了他,非但朱建的王府我不能再去,我这个‘大夫’的身份,从今之后,也不能再以本来的面目在京师行医了。不过我实是不甘心替他治伤,而且我又急于赶回这里报讯,故此不得不然。”
  赵赶驴道:“好在你及时赶到,要是你来迟一步,我已经进城了。如今咱们留在京城的丐帮弟子,个个都必需东藏西躲,不能公开露而,我只有到你的医馆歇脚,那时岂不糟糕?”
  韩乱草道:“舵主责备得是,我是因小失大了。”
  陆昆仑道:“过去了的就算了。你这次回来,也有好处。目前虽然尚未知道霍天云和风鸣玉的下落,但早一天知道他们的消息,总可以比较安心。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溜出来的?”
  韩乱草道:“我替宇文成都续筋驳骨,立即见效,因此他们倒是相当信得过我的说话。我推说随身携带的药品不够,要回医馆配药,只要再换一次药,就可以完全医好他。他们就放我出来了。”
  赵赶驴道:“王府没人跟你回去吗?”
  韩乱草道:“这怎能没有?不过我虽然不擅长使用毒药,用麻药的本领还是有的。跟我回去的那两个人喝了我的一杯茶,恐怕现在都还未能醒过来呢。除非他们已被发觉,抬了回去,由贝宗叶替他们解这麻药。”
  陆昆仑道:“出了这件事情,赶驴,你入城打听消息,可得要更加小心了。”
  韩乱草说道:“舵主,要不要我陪你去?我虽然不能再以本来面目见人,但可以改容易貌的。”
  赵赶驴瞿然一省,笑道:“你是不宜冒险回去了。不过,你的改容易貌之术对我倒是很有用处。麻烦你替我改一改容,易一易貌,我打算扮作一个赶大车的庄稼汉进城。”原来赵赶驴虽然也懂一点改容易貌之术,但当然是远远不及这位“韩大夫”之精。不过韩乱草的武功却是平平,故此赵赶驴不敢让他冒险。

  借药救人

  上官英杰心念一动,在韩乱草给赵赶驴乔装打扮之时,问他道:“韩大哥,那位贝大夫想必还在王府吧?”
  韩乱草说道:“他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医得好东方景和,如今又出了我这件事情,自必是对他更加防范,当然是留在王府的了。”
  上官英杰道:“依你看,他有没有医好东方景和的把握?”
  韩乱草道:“这就难说得很了。戈壁雪蛛是天下五大毒物之一,贝宗叶的医术虽然高明,恐怕也未必能有把握。”
  上官英杰忽地笑道:“韩大哥,麻烦你替我也改一改容,易一易貌。我想扮作一个走方郎中。不过我想扮得越腌臜越好。”
  韩乱草怔了一怔,说道:“你扮郎中做什么?你想混进朱建的王府?”
  上官英杰说道:“我陪赵舵主一起进城。至于是否混进王府,到时再说。”
  韩乱草忙道:“这可不是当耍的。你会治病吗?有贝宗叶在那里,你这个冒牌郎中一用药就会给他拆穿。”
  上官英杰笑道:“俗语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能用一种草药令宇文成都关节发炎,想必也有另一种草药可以解这炎症。”
  韩乱草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是想借药救人。”
  上官英杰笑道:“借药救人总比借刀杀人好些。虽然宇文成都并非好人,但为了打听霍天云和风鸣玉的消息,虽然他不是好人,我也只能做一次救他的‘好人’了。”
  韩乱草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办法还是不行。”
  上官英杰道:“怎么不行?”
  韩乱草道:“那雪蛛之毒你是无法解的。纵然医好了宇文成都,东方景和的毒伤你还是药不好。你要充当包医奇难杂症的江湖郎中,他们就不会放你。”
  上官英杰笑道:“我其实并不想医好宇文成都。不过医好东方景和我倒是颇有把握。”
  韩乱草诧道:“你真会解雪蛛之毒?”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别的毒我不会解,就只是会解雪蛛之毒。因为我曾经中过此毒,后来幸得蒙古族的一位神医赠药,这解药我还未曾用完哩。”当下把戈古朗那次给他解毒与及赠药的经过说给韩乱草知道。

  假扮郎中,毛遂自荐

  韩乱草说道:“不过你和贝宗叶不同,贝宗叶是京师首届一指的名医,家财万贯,一向为人如何,王府里的人也都知道。你却是个来历不明的走方郎中,纵然能够医得好东方景和,他们恐怕也不会轻易放你走的,非得查明你的来历不可。好汉敌不过人多,那时岂不弄巧反拙?”
  上官英杰说道:“这只是我准备下的一着棋,非到必要,就不会下。你以为我是真的想要医好他们吗?”
  陆昆仑知他素来机智,说道:“你和霍天云情如手足,我们也急于知道他的消息,要是有办法打听得到,那是最好不过。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也不便拦阻你了,你见机而为吧。”
  当下由韩乱草替他改容易貌,扮成一个其貌不扬的腌臜郎中,上官英杰对着镜子笑道:“韩大夫的易容之术果然是神妙无比,连我自己都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他和赵赶驴再次进入京城,住了两天,赵赶驴已经和留在京城的几个丐帮弟子暗中见过了面,仍然打听不到有关霍天云和风鸣玉的消息。
  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只是那位贝大夫仍然留在王府,未曾回家。
  第三天上官英杰按照原定的计划便去朱建的王府。赵赶驴无法拦阻,只好由他。
  他在王府附近摇动铜铃,一面摇铃一面大声替自己“吹牛”:“赛半仙七代祖传神医,擅医奇难杂症。担保药到病除,医不好不要银子!”
  果然过了不多一会,王府里就有人出来,请他进去了。

×      ×      ×

  他猜得不错,东方景和、宇文成都果然是给霍天云和风鸣玉伤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上官英杰到了朱建的王府之后的遭遇如何,暂且按下不表,先表风霍二人的遭遇。
  他们是早在一个月前就抵达京师的。
  在他们和金刀寨主分手之时,金刀寨主是尚未曾知道陆昆仑已经到了京师,也不知道丐帮分舵的地址的,他只知道在京城最热闹的那条街东长安街有一间绸缎店,店主是丐帮弟子。
  另外霍天云也有一位姓戴的朋友住在京城。
  霍天云先去找他的那位朋友,那位朋友早已搬家,邻居也不知道他是搬到何处。
  他再去那间绸缎店打听,伙计听得他问起店主,神色不觉都是有点不大自然。

  探听消息

  伙计问道:“你们找敝店东主,不知是为了何事,可否见告?”
  霍天云道:“我们有一位朋友和贵东主相熟,是以他托我们前来问候,并没什么特别事情。”
  伙计问道:“贵友高姓大名,能否见告?”
  霍天云道:“敝友姓周。你和贵东主一说,他就会知道的。”“金刀寨主”姓周名山民,霍天云当然不敢把周山民的名字说出来,因此只说了一个姓。他想“周”姓乃是大姓,外人听见一个“周”字,料也不会怀疑就是金刀寨主周山民的。
  伙计怔了一怔,说道:“不巧得很,敝店东主前两天到南方办货去了。请你们留下名帖,待他回来,我再告诉他好吗?”
  原来在丐帮出事之后,这间绸缎店的主人虽然不知道官府是否已经查出他身兼丐帮弟子的身份,但为了预防万一,故而早已躲了起来。
  霍天云是有江湖经验的,见那伙计神色不大自然,猜想他已起了疑心,但可不能拉他到僻静地方说话,而且这个伙计是否可以相信得过,他也不知,于是只好说道:“我们只不过是代敝友来问候一声,不必多事了。”店里人来人往,他怕旁人起疑,不敢多说,便即告辞。
  他却不知,他一出店门,就已经有人暗中跟踪他们了。
  出了绸缎店,风鸣玉道:“什么人都找不到,咱们怎办?”
  霍天云道:“先在客店住十天半月再说。”他的用意是即使要冒脸入宫,也得先熟悉京城的环境,故而要待十天半月。
  偏偏风鸣玉心急,踏入一条横街,回顾无人,她便悄悄说道:“不如先到虎威镖局探一探如何?”李浩明夫妇是他们认识的人。
  这一天已经是过了官府给李浩明的最后期限,但只是过了三天。霍天云心想:“不知李浩明被捕没有?我们装作闲人,到附近探听探听消息也好。”于是依从了风鸣玉的主张。
  到虎威镖局一看,只见镖局大门,已经贴上九门提督的封条。
  镖局附近有间茶店,他们一来想从茶客中间打听到一点消息,二来走了这许多路,也确实有点口渴了,于是便走进这间茶店喝茶。
  茶客们果然是正在议论虎威镖局的事。

  茶馆打听

  一个带着外地口音的茶客说道:“听说虎威镖局是京师最大的一间镖局,镖行中人都说,南有龙翔,北有虎威。自从前几年龙翔镖局关了门之后,虎威镖局更是在镖行中唯我独尊,威震四海。这样一间声名赫赫的大镖局,不知犯了什么事,怎的竟给官府封了?”
  “听说是李总镖头保镖失手,追不回原镖,物主是个大有势力的人物,故而封了他的镖局。李总镖头本人也给下了狱了。”一个茶客说道。
  “他保的是什么镖?物主又是什么人?”那个外地口音的茶客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问这位王老板,他是虎威镖局的近邻,或许会比我知道得多一些。”那个茶客说道。
  茶店那个胖老板似乎有点愤懑,但又有点怕事,说道:“我也知道得不清楚,只听说李总镖头保的‘红货’是一件无价之宝。唉,李总镖头倒是一位好人,想不到他会遭受这飞来横祸。但这种牵涉到官府的事情,咱们小百姓还是别要谈论的好。”
  风鸣玉关心李浩明的妻子张碧琪,却禁不住问道:“不知除了总镖头之外,还有别的人被捕没有?”
  她世故未深,把不该打听的也向别人打听。霍天云若然拦阻,更着痕迹,只好暗中拉拉她的手,示意叫她莫再多言。
  那姓王的胖老板问道:“姑娘和虎威镖局那一位镖师有亲?”
  风鸣玉道:“无亲无故。一时好奇,随便问问。”
  那老板皱了皱眉,说道:“既然无亲无故,那么请姑娘还是喝茶吧。”弦外之音,自是劝她少理别人的闲事了。
  霍天云怕她多言,说道:“茶已喝够了。咱们也该走啦。”
  但正当他要付茶钱的时候,忽听得有个人大声喝道:“岂有此理!”大喝声中,一掌拍下,把桌子的一角拍得裂开。
  茶馆里的茶客都把眼光投到他的身上。风鸣玉怔了一怔,心里想道:“纵然我是问错了,你也不该就拍案骂我!”如此一来,霍天云和她倒是不便立即离开这个茶馆了。
  那胖老板此时似乎方始发觉这个汉子,说道:“张镖头,你几时来的?谈到你们镖局的事情,难怪你生气了,我给你泡壶好茶,让你消消气吧。”
  霍天云听得胖老板称他为“张镖头”,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

  张震山的侄儿

  虎威镖局有个镖师是故总镖头张震山的堂侄,名叫张铁虎,精于“虎爪擒拿手”的功夫,“罗汉拳”的造诣也很不弱。张震山以“鸳鸯刀法”“虎爪擒拿手”“罗汉拳”三门功夫称雄镖行,刀法传给女儿张碧琪,拳掌的功夫则是数他最得真传。
  他是张震山的侄儿,而且张震山的三门功夫,他得其二,因此在张震山逝世之前,镖行中人也曾有人猜测张震山可能把虎威镖局交给他的,但结果张震山却是交给了女婿李浩明,由李浩明当上了继任的总镖头。
  霍天云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看就看出了这个汉子拍裂桌子的功夫正是“虎爪手”的功夫,不过由于并非对付活的敌人,故而没用擒拿手法而已。霍天云不禁心念一动,暗自想道:“莫非此人就是张震山的那个侄儿。”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那个汉子继续骂道:“我并非因为这间镖局是我叔父留下的,如今被封,我才动怒。按照镖行规矩,失了镖后镖局无力偿还,最多也不过是把属于镖行的财物尽数没收,赔给物主而已。那有把镖局所有的人都牵连入内的道理!
  “如今官府不但把总镖头关进监牢,又封了虎威镖局,这已经是岂有此理了!更岂有此理的是:所有镖师都要陪同总镖头给官府抄家!妈的,累得老子一贫如洗,镖行的饭也不能再吃,如今只能替人干粗活!”
  风鸣玉这才知道这个汉子不是骂她,心里想道:“如此说来,虎威镖局的一众镖师当真是连混饭吃也有困难了。可惜我可不便当众送他银子。”
  那胖老板听他破口大骂,不禁颇为惶恐,连忙劝他道:“俗语说得好,失财消灾,张大哥你没有给拉去坐牢,已经算是好了。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你有一身气力,还怕饿死你吗?你还想吃点什么东西,这餐茶让我请客。”这间茶馆是兼卖酒菜的。
  这汉子又是重重一拍桌子,说道:“他们已是无理之极,倘若还敢拉我们任何一个镖师去坐牢,我张铁虎首先就和他们拚命!
  “嘿,嘿,哼,哼,王老板,多谢你的好意,这餐茶我还喝得起。我知道你是怕我连累,我马上就走,这是茶钱,你收下了!”当啷啷一片响声,十几枚铜钱撒在桌上,尽都入木三分,嵌在桌面。

  张铁虎大发脾气

  胖老板陪笑道:“张大哥,你不领情,那也不必生这样大的气呀!”
  张铁虎哼了一声,又是重重一拍桌子,把那十几枚深嵌的铜钱弹了出来,冷冷说道:“把茶钱收下吧,你以为我是生你的气么,你还不配让我生气!”
  在一众茶客惊愕之中,他立即拂袖而去。
  那个爱说闲话的茶客此时方始惊魂稍定,摇了摇头,说道:“这位镖师的脾气可也真大!”
  胖老板苦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虎威镖局故总镖头张震山的侄儿,张老镖头生前本来曾经有过意思让他继任的。”
  那茶客道:“如今是连一个普通的镖师也当不上了,也难怪他生气了。不过他这样子不管有人没人,就胡骂一通,骂给咱们听不打紧,要是——”
  胖老板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止住他道:“你老兄也真是热心肠,何必替不相干的人操心?俗语说得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少管闲事,少说闲话,有益无损!”这话似乎是说那张铁虎,实际乃是讽示这个茶客,这茶客瞿然一省,登时噤不敢声。
  胖老板怕那茶客胡乱说话,霍天云也是抱着同样心思,怕风鸣玉在这公众地方说错了话,当下付了茶钱,便即与风鸣玉离开。
  到了没人的地方,风鸣玉说道:“原来那个人是张碧琪的哥哥,可惜咱们刚才不方便和他说话。”
  霍天云道:“你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风鸣玉道:“为什么?难道他这身份是假冒的吗?”
  霍天云道:“这倒不是。他确实是张震山的堂侄,我还知道他的名字叫张铁虎。”
  风鸣玉道:“那为什么不可以招惹他?咱们不是正想打听张碧琪的消息吗?”
  霍天云道:“你别忘了咱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待办。”
  风鸣玉有点不悦,说道:“可是你也刚刚说过,这件紧要的事情至少也怕要等到十天半月之后才能着手的。要是有机会可以找到张碧琪,为什么不能多少帮她一点忙呢?”

  张铁虎不请自来

  霍天云道:“要是帮得上她的忙,我岂有吝惜之理?就只怕——”
  风鸣玉道:“怕什么?”
  霍天云道:“那张铁虎虽说是张震山的侄儿,但咱们与他素不相识,怎知他的为人怎样?”
  风鸣玉道:“你也忒多疑了,他那样狠骂官府,你又不是没有听见?”
  霍天云心里想道:“就因为他敢于这样肆无忌惮的狠骂官府,我才不能不对他有所提防。”
  可是要解释这个理由,却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尤其对于风鸣玉这样一个不通世故、毫没机心的少女,更是难以说得令她明白。
  他们是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走着,巷子里倒是没有闲杂的人。但涉及官府的事情,霍天云还是不方便多发议论的。
  他只能这样说道:“凡事总是谨慎一点的好。事情也有轻重大小之分,莫要因为次要的事情误了最重要的大事!”
  他希望风鸣玉听得懂他的意思,可惜风鸣玉却听不懂。
  非但没有听懂,而且生起气来,她撅着小嘴儿道:“碧琪姐姐如今正在难中,这正是她最需要朋友帮忙和安慰的时候。为朋友两胁插刀,这不是你自命为‘侠义道’的人惯说的话么?为什么到了真正碰上的时候,你却又不许我‘多管闲事’了?嘿,嘿,你不理她,我偏要理她!”
  霍天云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劝道:“谁说我不理她,不过,咱们还是先回去客店再说的好。”
  风鸣玉气还未消,说道:“其实你也不必怕我缠你去管‘闲事’,那个张铁虎我也不知道他是住在什么地方,找不到他又怎能找到碧琪姐姐?”
  那知她话犹未了,忽听得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可不正是那个张铁虎?不用找他就自己来了!
  张铁虎道:“请恕鲁莽,刚才在茶馆里不便说话,我可正是想要寻找你们。”
  霍天云瞪着他道:“咱们素昧平生,你因何要来找我?”
  张铁虎道:“我是直性子,请你们莫怪,我可想要和你们说点真话。”
  风鸣玉道:“我正是要听真话,那你说吧。”

  张铁虎代妹邀客

  张铁虎打了一个哈哈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知道我是张震山的侄儿,我也知道你们是舍妹的朋友。”
  风鸣玉道:“你怎么知道?”
  张铁虎道:“倘若毫无关系,你也不会那样关心我们的镖局还有何人被捕了。但据我所知,我们镖局的镖师可都是男的,他们并没有江湖女侠像姑娘这般年纪的朋友。所以我敢断定你们只能是舍妹的朋友。不仅是和舍妹相熟,而且交情非比寻常。否则你就不会在茶馆里这样向人打听了。”
  风鸣玉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女侠。”她这么说,等于承认了她是张碧琪的朋友了。
  张铁虎道:“姑娘,你这可不是说真话了,我虽然武功不济,但混了十几年镖行,眼光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你们英气内敛,我一看就看得出你们的武功非比寻常。我猜你不是风女侠就是谷女侠!”
  风鸣玉心里想道:“原来碧琪姐姐早已和他提过我的名字,那是更无可疑了。”当下笑道:“你猜得不错我正是风鸣玉,但可不是什么女侠。他是我的霍大哥霍天云。”
  张铁虎似乎又惊又喜,忙向霍天云重新施礼,说道:“霍大侠我更是久仰的了。真想不到能够在这里相会。”
  霍天云虽然对他有点疑心,却也还不敢斯定他就是坏人,看在他是张碧琪堂兄的份上,还了一礼,说道:“贵局遭此不幸,霍某无力相助,实是惭愧。但这里不是说话处所,不知张兄住在何处,容我们改日拜访如何?”他是想先摆脱张铁虎,待详加考虑之后,再决定是否要通过他去找张碧琪。
  张铁虎道:“我正是和舍妹同住。拣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如何?舍妹若然见到你们,一定会欢喜得跳起来的。”
  霍天云沉吟不语,张铁虎面色微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请你们去看舍妹,我也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弄得不好,可能还会连累你们。霍大侠和风女侠不肯去,那就算了!”言下大有感到世态炎凉的味道。
  风鸣玉对霍天云的态度,此时沉不住气,便即说道:“谁说我们怕受牵累,我马上就和你去!”

  去访张碧琪

  张铁虎喜道:“霍大侠和风女侠古道热肠,真是令人感动。不怕和你们说,自从我们镖局被封,浩明惨遭下狱之后,我们的至亲好友,几乎都不敢和我们往来了。刚才要不是我知道你们是侠义中人,我也不敢有此不情之请。”
  霍天云本来尚未答应和他一起去的,他已经把霍天云拉上了。
  但风鸣玉已在催促张铁虎带领他们前去,霍天云自是不能再加反对了。心里想道:“此人看似莽夫,其实心思颇细。看他能够立即判断我们是张碧琪的朋友,就可以知道了。不过。他虽然有点可异,毕竟也还是张碧琪的哥哥,总不会布下陷穽来害我们吧?”接着再想:“假如他不是坏人,我自是不怕跟他同往,假如他是坏人,我更应该跟他去。否则我劝阻不了玉妹,我又焉能放心让她一人独往?”
  他放心不下风鸣玉,于是只好和他们一同去了。
  风鸣玉此时倒似乎较为懂得要谨慎一些了,说道:“张大哥,路上你说话可要小心一点。”
  张铁虎笑道:“风姑娘不必担心,我理会得。我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放言无忌,和朋友在一起,还怎能胡乱说话?”果然他一路之上,只谈京城风物,连霍风二人是因何来的,他也没问。
  出了西直门,在近郊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张铁虎停下脚步。
  他四顾无人,便走到一座平房前面,在篱笆上轻轻弹了三下。
  风鸣玉心里想道:“这个人虽然鲁莽,倒还细心。他想必是先看一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监视?嗯,碧琪姐姐待会儿一打开门,就看见我们,她不知该多高兴了。”
  心念未已,两扇竹门已经打开。但开门的人却不是张碧琪,是一个中年女佣。
  张铁虎道:“俺妹子没出去吧。”
  那女佣道:“姑娘正在睡午觉。”
  张铁虎道:“好,那你去叫她起身,告诉她是有意想不到的贵客来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请霍风二人进这屋子。
  虽然只是一栋平房,却也相当整洁宽敞,而且还有客厅。
  风鸣玉正自心想:“碧琪姐姐居然还有佣人,倒是我始料之所不及。或者她的日子尚未至于过得太苦吧?”张铁虎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已在向她解释了。

  张碧琪下逐客令

  张铁虎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这位王妈是以前在我们的镖局帮工的,难得她顾念旧主人,无论如何,不要工钱,也要来服侍我的妹子。”
  说话之间,那个王妈已经出来,但只是她一个人出来,不见张碧琪。
  她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却有四杯热腾腾的茶,自言自语的说道:“幸好我还藏有几两茶叶,这可是张老镖头以前最喜欢喝的云雾茶,否则可真是连茶也没有一杯招待贵客了。”
  她把茶杯依次放在霍天云、风鸣玉和张铁虎的面前,另外一杯摆在茶几上,似乎是准备留给她的“小姐”喝的。
  张铁虎叹口气道:“幸亏有这位王妈懂得替我招待客人。天气冷,请趁热喝茶,请!”他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
  风鸣玉正要喝茶,霍天云却道:“张兄,不用客气。令妹是否身体不适,鸣玉,不如你进去看看她吧。”
  风鸣玉没见张碧琪出来,亦是心急见她,想道:“她为何还不出来,莫非真是有病?”于是顾不得喝茶,便站起来道:“对,反正我们不是外人,让我进去先见见琪姐吧。”
  张铁虎忙道:“舍妹并没生病,大概是一个人闷得发慌,才睡午觉。”拉长声音叫道:“琪妹子,你醒了没有,快出来呀!”
  这才听得张碧琪的声音应道:“你又请来了什么朋友?你的朋友你招呼好了,要我出来作甚?”
  听到了张碧琪的声音,霍天云倒是去了一重疑心了,原来在此之前,他曾经起过疑心,疑心张铁虎是诳骗他们,张碧琪并不是和他住在这间屋子。
  张铁虎笑道:“琪妹,这次来的可是你的朋友,而且是你意想不到的好朋友,我绝对不会骗你!你要知道是谁,你赶快自己出来看看!”
  风鸣玉急不及待的便叫道:“碧琪姐姐,是我和霍大哥来看你!”
  张碧琪听出了风鸣玉的声音,钮扣尚未完全扣好,赶忙就跑出来。
  “风妹子,霍大哥,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果然真是你们!”
  但当她和风鸣玉拥抱过后,热情忽然好像冷了许多,淡淡说道:“多谢你们前来看我,但我可没心情招待你们,我这里也是名符其实的窝居,没有地方留客,你们已经见过了我,那就请你们走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霍天云听了这话,不觉心头一动。但风鸣玉却误解她的意思。

  泄露秘密

  她只道张碧琪是因遽遭巨变——镖局被封,夫婿下狱,是以难免心情烦躁,显得喜怒无常。于是便即安慰她道:“碧琪姐姐,你身在难中,还能为我着想,我实在感激。不过,我是决不怕受连累的,江湖上有句俗语说得好,为朋友不辞两胁插刀,怕受连累的还能算是好朋友吗?……”
  她正在滔滔不绝的还要说下去,张碧琪又已打断她的话道:“我可不敢交浅言深,谬托知己,想咱们不过一面之交,我怎能厚着脸领你盛情?”这话连不懂世故的风鸣玉都听得出来了,表面是说自己,实际是讥讽她“谬托知己,交浅言深!”
  风鸣玉不觉一怔:“琪姐怎的会说这样的话?”但她还是从“好处”着想:“是了,她都是为了不想连累我,故意这样说的。”
  “碧琪姐姐,交情深浅是不能用见面次数的多寡定的。你是名震南北的女镖师,这道理,你当然比我更明白——”
  “我不明白!”张碧琪第二次截断她的话。
  不过这次却是风鸣玉立即又把话头接了回来,笑道:“琪姐,如果你真的不明白。我就说给你知道。和你们夫妇素不相识的人都关心你们,比如说金刀寨主,我知道你是从没见过他的,他就对你很表关心。而且据我所知,他可能还要想法营救你呢。”
  张铁虎大喜道:“是真的吗?风女侠,你怎么知道?”
  风鸣玉笑道:“我和天云是刚从金刀寨主那儿来的。”
  霍天云从旁偷偷留意,只见张碧琪初时目光明亮,脸色好像颇为兴奋。但一瞬即过,比前更加沉暗。
  原来张碧琪的心情也正如她的面色一般,阴晴不定。
  她心里在想:“自从镖局被封,浩明被捕之后,哥哥就常和一些来历不明的人交往,行动甚为诡秘。这个王妈也好像是经他授意,才来‘服侍’我的。名为‘服侍’,其实乃是‘监视’。他是不是想要趁这机会,依附权门,投井下石,我还不敢断定,但愿这不过是我的多疑就好。”
  原来她也是和霍天云一样,对张铁虎虽然已有怀疑,但还不敢把他想得太坏。
  不错,她和金刀寨主从没见过,但她知道金刀寨主最重道义之交,她的父亲生前曾经秘密见过金刀寨主,有的正是这样一份道义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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