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喋血京华
 
2023-04-23 11:29:32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要知他虽然业已给霍天云推血过宫,但因霍天云内伤极重,如今也只是勉强能够走动而已,莫说碰上武功高强的敌人,即使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笨汉,也能将他击倒。佘迪民怎么放心得下,自是不敢远离他了。
  佘迪民这才有空察视刚才被他劈翻的那四名郑元昌的手下,三个确实已经毙命,有一个尚未断气,发出微弱的呻吟,佘迪民补上一刀,这才放心进屋。
  霍天云道:“杀了宇文成都没有?”
  佘迪民道:“是有一个人跑了,但不知是否宇文成都。”
  霍天云一皱眉头,说道:“你怎么不追上去杀他?”
  佘迪民道:“霍兄,十个宇文成都也比不上你的性命宝贵。你刚才说得对,此地不能久留,咱们快走吧。”
  霍天云道:“佘兄,你把那张贺表带走,我可不想再给你添上两个累赘了。”
  佘迪民道:“你再说这样见外的话,那就是不把我当作朋友了。”
  霍天云见他说得如此诚恳,虽然不愿意连累他,也只好站起来了。
  他掐了掐风鸣玉人中,风鸣玉中毒昏迷,气力是半点使不出来,但却并非受伤。她迷迷糊糊的半张眼睛,说道:“大哥,咱们是在泉下相会?”
  霍天云道:“玉妹醒醒,太湖的佘副寨主来了,咱们到他那里躲躲。”
  风鸣玉也听得不清楚,打个哈欠,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大哥,你、你到那里,我、我就跟你到那里,不、不必问我。”
  她软绵绵的靠在霍天云身上,佘迪民拉着霍天云,霍天云搀扶着她,三个人这才能够缓缓走出这间屋子。
  此时已是将近黄昏的时份了。
  佘迪民心里好生焦急,如此走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他居住的地方?而且一到路上,又怎能不惹路人的注意?
  但要是随便在附近找一家农户投宿吧,东厂的人,七王子朱建的人,最多不出两个时辰,必然是会来的,他们又怎能不在附近大事搜查?
  正自焦急无计,忽见有个庄稼汉推着一辆木头车迎面而来,车上堆着禾秆草,堆得足足有三个人高。原来贫穷的农家冷天无物御寒,这人是把晒干的禾秆草运回家中当作被褥的。
  佘迪民心念一动,拦在木头车前。

  冬天里摇扇子的书主

  佘迪民刚才连杀五人,衣裳上血迹斑斑。那推着木头车的汉子大吃一惊,颤声叫道:“你、你干什么?”
  佘迪民道:“你别慌,我买你这辆车。十两银子够不够?”
  一辆木头车加上不值钱的禾杆草,顶多不过值二三两银子,那庄稼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车上的禾杆草要不要我搬开?”
  佘迪民道:“我正是要你这车禾杆草御寒。十两银子,你肯不肯让与我?”
  庄稼汉起初还害怕他是强盗,想不到竟是天降财神,连忙说道:“卖、卖!”
  话犹未了,佘迪民已把一锭十两重的元宝塞入他的手中。那汉子手指发抖,几乎接不稳银子。佘迪民蓦地想起一事,说道:“我还要和你买一样东西?”
  那汉子道:“你、你还要什么?”
  佘迪民道:“你这身衣裳,也是十两银子!”说罢,又是一锭十两重的元宝塞过去。
  那汉子道:“你、要我脱光衣服,这这——”
  佘迪民笑道:“只要你的外衣。除了这锭银子,我还给你这件皮袄交换,你可以反穿皮袄,回家里再洗干净它。那你就不用害怕受冷了。”
  这汉子的家就在附近,不到百步之遥。反穿皮袄。血迹就不会给人看见。一件皮袄足可抵得上十套粗布衣裳,何况还有银子。这汉子心想:“此人不知是疯子还是强盗,但只求银子到手,那也不必去管他了。”四顾无人,赶忙脱下外衣与佘迪民换了皮袄,立即飞快跑回家去。
  佘迪民穿上那庄稼汉的外衣,笑道:“霍兄,委屈你和风姑娘钻进禾杆草堆中。”他穿着粗布衣裳,推着木头车走,心里想道:“此时即使碰上鹰爪,料想也可以蒙混得过去。”
  他推着木头车,当然不敢进城,打算到西山近郊再去找农户投宿。
  走了约莫六七里路,太阳已经下山,路上冷冷清清已是少见行人了。
  佘迪民正在加快脚步,忽地发现有一个人迎面走来。
  这个人不过三十左右年纪,穿着锦缎长衫,头戴貂皮帽子,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像个书生打扮。
  但时节已是冬天,在冬天里手摇折扇,此事却是稀奇。

  西门羽拦途截劫

  佘迪民正自心内嘀咕:“此人不知是友是敌,看样子是冲着我来的了!”
  果然心念未已,他推着的那辆木头车突然碰上了阻力,竟是推不动了。原来是那个少年伸出搨扇抵着车子。
  一柄小小的搨扇居然能够阻止他推车向前,饶是佘迪民艺高胆大,也不禁吃了一惊。他力贯双臂,说道:“尊驾请让一让。我要赶路!”
  这次少年的搨扇抵挡不住了,但他却顺势使出了个卸字诀,搨扇轻轻一带,木头车滑过一边,几乎倾覆,震动稻草,霍天云的头部露了出来。
  佘迪民忙用“千斤坠”的功夫定着车子,喝道:“阁下是特地来找麻烦的么?”
  那少年哈哈一笑,说道:“刚好相反,我是好意来和你做一宗卖买的!”
  佘迪民道:“什么卖买?”
  那少年道:“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买你这辆车子,车子上的东西都归我!”
  佘迪民道:“我这辆木头车是不卖的,一百两、一千两都不卖!”
  那少年冷冷说道:“这就奇怪了,你这车稻草值得几文?为什么一千两银子都不卖?”
  佘迪民道:“不卖就是不卖!”
  少年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语,一千两银子你都不肯卖,你当然是不能冒充庄稼汉的了。我猜你这辆木头车也是用几两银子换回来的吧?一转手就可以赚几百倍利钱,你都不放在眼内,你的车上有什么宝物?你开个价吧,即使你漫天讨价,我也不会就地还钱。”
  佘迪民道:“我的车子怎样得来,你管不着。你是什么人?”他捉摸不透对方路道,一时之间,尚未敢把这少年当作敌人。
  那少年笑道:“我是谁,你的同伴大概应该知道——”
  话犹未了,只听得霍天云果然就叫了出来:“他是西门化的侄儿西门羽!佘大哥,下手不必留情!”
  霍天云是知道西门羽武功的深浅的,一看他的叔父西门化并没和他一起,先就放下了心,心想以佘迪民的武功,定然可以杀得了西门羽。
  那知他这么一说,西门羽也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了。想道:“霍天云要仰仗佘迪民来对付我,他受重伤之事不会假了!”立即哈哈大笑,说道:“霍天云,你怎么做起缩头乌龟来了,给我滚下来吧!”

  西门羽武功突进

  佘迪民喝道:“割鸡焉用牛刀,我这个无名小卒陪你走几招吧!”
  西门羽笑道:“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副总寨主何须如此自谦?不过,你虽然不是无名小卒,想在京师逞能似乎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佘迪民冷冷说道:“屠牛要用利刀,杀鸡钝刀子已是足够!”
  西门羽哈哈一笑,说道:“很好,那就让咱们看看谁是山鸡谁是凤凰!”
  笑声中搨扇一合,倏的就点向佘迪民太阳穴。
  佘迪民钢刀一立“当”的一声碰得火花四溅。原来西门羽这把扇子乃是精钢铸炼的搨铁扇。“百炼钢成绕指柔”的说法或嫌夸大一些,但这把搨铁扇确是一件罕见的外门兵刃,不但开合自如,比纸制的折扇还要灵便。而且小小一柄扇子兼具两种武器的性能,合拢时可当作判官笔点穴;四边扇骨锋利,张开来又可当作柳叶刀使。
  佘迪民刀重力沉,在刀扇相交的那一霎那,内力尽发,猛劈过去。西门羽轻轻一带,佘迪民的刀锋给他引过一边,但西门羽步法亦已不稳,踉踉跄跄的倒退三步。
  佘迪民大步踏上,探臂扎刺,刀锋外撩削腕刺肋。西门羽好像是醉八仙的步法,搨铁扇倏地张开,向佘迪民面门一拨。佘迪民立即变招,横刀拍下,刀风虎虎,比起刚才那招,威势更是吓人。西门羽这次不敢硬接,但搨铁扇已给刀风带动。西门羽顺势又把搨铁扇当作判官笔用,点向佘迪民胁下的“愈气穴”。佘迪民这一招馀势未衰,刀光霍霍展开,西门羽的搨铁扇怎能碰着他的身体,刀扇一交,西门羽立即收回扇子,又退了一步。
  原来西门羽虽然懂得以柔克刚的内家功夫,但所谓“以柔克刚”也必需有和对方大致相当的内功造诣才行,否则对方以狮子扑兔之力,小兔子就只有逃跑的份儿了。西门羽的内功并不算差,但还克制不了佘迪民差不多已经练到登峰造极的外功。
  但这么几招一过,已是把霍天云看得大为诧异了。
  要知佘迪民是江南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刚才杀郑元昌也用不到三招。西门羽的本领霍天云是曾经见过的,比之郑元昌高明不了多少。故此在他们交手之初,霍天云只道佘迪民最多是在五招之内,就可以杀掉西门羽的。不料转眼已是过了十招,西门羽虽然略处下风,也还是有攻有守。

  两败俱伤

  十招过去了,二十招过去了,三十招都过去了,佘迪民虽然是攻多守少,依然未能打败西门羽。
  霍天云看得大为诧异,暗自想道:“相隔不过两年,按说他的功力不会精进如斯,难道他是得到了什么武功秘籍?”
  天色渐渐黑了,天寒地冻,路上早已没有行人。但霍天云却不能不担心鹰爪闻风而来,因为距离东方景和负伤而逃已是约莫有一个时辰了,料想他此时应该回到了王府了。
  霍天云着急,佘迪民更着急,这一战不仅关系他个人荣辱,还有霍天云和风鸣玉两条性命在他手上,要他保护的。
  西门羽知道他是要速战速决,故意采用绕身游斗的战术和他慢慢的磨。
  佘迪民猛地喝道:“我和你拚了!”西门羽正自把搨铁扇合拢,当作判官笔用,点他胸部的关元穴。按说佘迪民是应该先行避招,然后进招的。他对敌人的点穴却根本不予理会,扑上去快刀疾劈。
  关元穴乃是死穴,西门羽想不到他竟然并不躲闪,使出这等狠辣的同归于尽的打法!
  快刀如电,西门羽来不及收招。只听得“卜”的一声,接着一片断金戛玉之声,他点中了佘迪民的关元穴,但搨铁扇却已给劈得稀烂。
  佘迪民晃了几晃,并没倒下。原来他的功力深湛,虽然给点中了死穴,也没毙命,不过却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坠了。
  西门羽把手一扬,断了的扇骨箭一样的向佘迪民射去。
  佘迪民钢刀劈出,半截扇骨又再削为两段。但就在此时,只见金星闪烁,一蓬细如牛毛的梅花针从扇骨里面射出来。原来他这扇骨是管状中空,内里藏有数十枚淬过剧毒的梅花针。佘迪民关元穴刚被点中,气力不加,刀风激荡已是不能把梅花针全部扫落,中了两枚。一枚正中虎口,钢刀也跌落了。
  西门羽哈哈大笑,说道:“佘副寨主,给我躺下来吧!”
  佘迪民却并没有躺下。他一咬舌头,喷出一口鲜血,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和身扑上,一掌劈落。西门羽搨扇已毁,只能和他对掌。
  双掌相交,西门羽跌出一丈开外。佘迪民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叫,晃了两晃,木头似的也倒下去了。

  般若真经在谁手上

  西门羽爬起身来,冷笑说道:“嘿、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佘迪民,你也算够狠的了,可想不到会变成我的俘虏吧?嘿、嘿,我没有死,却也不想你亡。你是王元振的副手,活的比死的值钱!”佘迪民业已昏迷,但呼吸尚未断绝。西门羽兀是放心不下,又再补点了他三处穴道。
  西门羽虽然还能走动,伤得亦已不轻。此时便似刚刚在大病一场过后。脚步虚浮。走起路来,也不觉摇摇晃晃了。
  他掌心里扣着三枚喂毒的透骨钉,喝道:“霍天云,佘迪民已经被我擒下,如今你想做缩头乌龟也不行了,给我滚下来吧。”他可不知稻草堆中,除了霍天云,还有一个风鸣玉。
  霍天云心想:“我死了不打紧,玉妹可千万不能落在他的手上。”他听得出西门羽说话中气不足,内伤料想不轻。但因自己伤得更重,马上和他一拚的话,只怕还是拚不过他的。
  他躲在稻草堆中,咬破舌尖,默运玄功。用这种自残身体的办法来刺激功能,本来不是正宗内功,而且甚耗元气,但救燃眉之急要紧,霍天云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但想只要恢复一分功力,就可以和西门羽再拚一拚。
  西门羽虽然知道他受了重伤,对他可还颇有忌惮,不敢登车搜索。当下把三枚透骨钉射入稻草堆中。
  幸亏他的内力不强,透骨钉打进稻草堆中,最后一点劲道亦已消失,根本伤不了人。
  西门羽又再喝道:“霍天云,你还不滚出来,我一把火烧了这车稻草。”
  霍天云这才在稻草堆中闷声说道:“西门羽,你想不想要般若真经?”
  西门羽怔了一怔,忽地哈哈笑道:“般若真经在你手上?哈哈,你骗别人或许骗得过去,想要骗我,那可正是贡院面前卖文章了!”
  这次轮到霍天云一怔了,不错,般若真经的确不是在他手上,他骗西门羽不过是缓兵之计,希望拖得片刻就是片刻。但西门羽这种说法,却好似般若真经业已在他手上似的。
  不过西门羽虽然识破了霍天云的谎言,却也不敢放火,他知道霍天云身上有汪直领衔的给瓦剌大汗祝寿的那张贺表,怎舍得一把火烧掉。过了一会,见霍天云依然没有动静,他的胆就渐渐大了。

  力诛强敌

  车上有一杆禾叉,西门羽拿了过来,喝道:“霍天云,要命的快快滚出来!”霍天云此时已经凝聚了一点真气,但说到恢复功力,却连原来的一成都还未到。要是忍耐不住,此际便即和他硬拚,定然凶多吉少。
  西门羽冷笑道:“堂堂天山派的弟子,居然做起缩头乌龟来了。嘿,嘿,就只怕你要做缩头乌龟也不行!”冷笑声中,提起禾叉,向稻草堆中猛戳。
  忽听得“嘤咛”一声,但不是霍天云被他刺中,而是风鸣玉的脚板碰着了叉尖。霍天云本来已经搂着她往稻草堆中的深处躲的,但双脚却是无法遮拦,叉尖刺破她的弓鞋,刚好碰着她脚心的“涌泉穴”。
  这个穴道是足少阳经脉的起点,风鸣玉受到这么强烈的刺激,突然醒了过来。本能的用力挣扎,此时霍天云亦是吓得慌了,抱持不住,风鸣玉滚下了木头车。
  西门羽一见,又惊又喜,冷冷笑道:“原来还有一个这么美貌的雌儿也在车上。风姑娘,你跟了我吧!”
  霍天云猛地喝道:“云龙三现!”风鸣玉其实还是未曾清醒过来,只是稍为有点知觉而已。但由于这一年来,她与霍天云朝夕切磋,还是本能的会接受他的指示出招。
  她一跃而起,剑尖抖出三朵剑花,正是她的爹爹临终之前传给她的三绝招之一——“云龙三现”。
  可惜她是中了酥骨散之毒的,内力早已全消,此际之所以能够跃起,不过是一时受到强烈的刺激之故,跃起还不到三尺高,那一招刺出也是毫无内劲。纵使给她刺着了对方,压根儿也伤不了对方的。
  但这一招却是精妙之极的上乘剑法,西门羽曾经亲眼见过他的叔父西门化也曾在风鸣玉这一招底下吃过亏的,如今蓦地看见风鸣玉使出此招,焉得不惊?
  他急忙把禾叉使个“雪花盖顶”护着头颅,迅即卧到地上,在地上接连打滚。
  这正是霍天云下手的最好时机,他自是不能错过了。当下左脚一撑车厢,身形如箭飞出,手中长剑藉着这股急劲猛刺下去,只听得西门羽一声惨呼,长剑从他后肩穿入,穿过了琵琶骨,把他“钉”在地上。
  风鸣玉刚刚跃起,便又摔倒。这次可是完全昏迷了。霍天云亦已心力交疲,到了油尽灯枯田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霍天云长剑脱手,把西门羽钉在地上,他自己也跟着摔倒,站不起来了。
  他站不起来,只能尽最后一点气力,爬到佘迪民身边,低声唤道:“佘大哥,佘大哥!”伸手探一探他的鼻息,呼吸倒未断绝。霍天云稍稍宽心,但他亦已知道佘迪民虽然未死,伤得却是比他更重。他最后一点指望都消失了。
  就在此时,忽又听得蹄声得得,听得出是四骑马正在向着此处跑来。
  霍天云心道:“但愿这次来的,不要再是鹰爪才好!”
  那知偏偏不如他的所愿,心念未已,只听得一个人说道:“那小子和那丫头要不是早已跑掉,恐怕也会给郑元昌抓去了。何况在郑元昌之后,还有一个西门羽也跟着去了呢。咱们这趟,恐怕、恐怕……”
  这个人不是“鹰爪”,但却是比“鹰爪”品格更低的奸细,他是张碧琪的堂兄张铁虎。
  跟着另一个人说道:“得不到手,看一看也是好的。我并不想和他们争夺,只要他们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那时自有王爷和他们的长官交涉。”
  这个人是连占山的师侄罗大魁。以前是在御林军中做个不大不小的军官的,如今听他的口气,则似乎是已经改投七王子朱建的门下。
  罗大魁的本领要比张铁虎高出许多,但若在平时,霍天云也未曾将他放在眼内。可是此刻,此刻的霍天云已是奄奄一息,张铁虎一个人就可以完全制服他,他已是根本不可能和罗大魁交手的了。
  原来张铁虎本是押了妹妹,和东方景和一起,逃往七王子朱建的王府的,途中先后碰上了郑元昌这帮人和西门羽。未到王府,王府已经派人出城准备迎接东方景和回来了。所派的人就是罗大魁和另外四名武士。
  罗大魁问明了经过情形,迅即作出决定,叫两名武士护送东方景和与张碧琪回去。他与另外两名武士则要张铁虎带路,再来张家。
  霍天云尽最后一点气力把汪直私通倭寇的证据从佘迪民身上掏出来,准备必要关头,他先毁灭两份文件,再行自尽。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蹄声戛然而止,罗大魁一行四人已经到了。
  张铁虎失声大呼:“那、那不是西门羽吗,他、他给霍天云杀了!”惊弓之鸟,转身便想逃走。
  罗大魁一把抓着了他。

  束手待毙

  罗大魁笑道:“你怕什么,也不看个清楚就跑?”
  西门羽被长剑“钉”在地上,当然最为惹人注目。张铁虎第一眼看见了他,就吓得慌了。此时被罗大魁拉住,定睛再瞧,跟着才又发现了风鸣玉。
  张铁虎“咦”了一声道:“这雌儿正是姓风的那个丫头啊!”
  罗大魁笑道:“你再看这边,这边还有两个人呢!”
  张铁虎又惊又喜,说道:“原来霍天云也倒在这里了,这个躺在他旁边的却不知是谁?”
  罗大魁也认不得佘迪民,说道:“管他是谁,死活都要!”
  张铁虎道:“霍天云不知死了没有。”想起刚才吃过霍天云的那些苦头,恨恨说道:“姓霍的,你也有今日!”狠狠的踢霍天云一脚。
  罗大魁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搭,张铁虎的脚尖尚未踢着霍天云就软绵绵的垂了下来。张铁虎愕然问道:“罗大人,你、你这是——”
  罗大魁冷冷说道:“你难道不知霍天云是王爷想要的人之一,死了的就远远不及活的值价了。”
  一个卫士道:“西门羽是在这里了,但郑元昌那帮人却一个不见,倒是有点古怪。”
  罗大魁道:“你跟张铁虎到他家里看看。”
  霍天云早已把性命置之度外,但未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肯放弃与敌一拚,死里求生的计划的。在罗大魁来到之前片刻,他已经第二次运用咬破舌头来刺激身体潜能的方法凝聚真气,只盼能够恢复一分功力,便有希望在对方冷不及防的情况之下,与敌人拚个同归于尽。
  那知这次由于他在中了喂毒暗器之后,又再连番激战,伤上加伤,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连这个方法也失灵。他强自运功,非但一点真气都凝聚不起来,反而腹痛如绞,想要在最后关头毁灭文件的气力都没有了。至于自断经脉而亡,那当然更是决计办不到了。
  西门羽忽地发出呻吟,叫道:“是、是罗、罗大、大魁吗?救、救我!”原来他被长剑穿过肩头,伤得当然极为厉害,所以刚才登时痛得昏迷,但还是没有死的。
  罗大魁拔出长剑,西门羽痛得哇哇大叫。罗大魁跟着替他敷上金创药。

  真经之谜

  西门羽呻吟道:“霍天云,他、他……”
  罗大魁道:“他怎么样?”
  西门羽道:“他没有死,得、提、提、防……”
  罗大魁道:“你放心,我当然会提防他的。你歇歇吧。”
  西门羽实在伤得太重,虽然敷上了金创药,痛得仍在不住抽搐。但他的神情显然似有紧要的事情非说不可,罗大魁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只听得他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和你做一桩交易。”
  罗大魁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交易?”
  西门羽道:“他、他身上的东西归、归我。我拿两篇般若真经的武功和你交换!”
  罗大魁又惊又喜,失声叫道:“般若真经在你手上?”
  西门羽已经无力说话,只能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不错。
  霍天云比罗大魁更为惊诧,心里想道:“原来般若真经果然是给他们叔侄先拿到手了,怪不得他的武功突然精进如斯!唉,但上官大哥和谷姑娘这次可是要白费心力,白上一趟灵鹫峰了。”他尚未得知有关灵鹫峰取经的真实消息,对西门羽的话自是不能不信。不过西门羽倒也并非存心骗罗大魁的,此事后文自有交待。
  罗大魁听他说出般若真经四字,忙不迭的答应:“咱们兄弟一般,你说怎样就怎么样!”
  西门羽松了口气,又昏迷过去了。
  张铁虎和那个卫士已经回家一转,此时匆匆跑来,跑得气喘吁吁,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全无血色。
  罗大魁斥道:“你们碰上鬼魅么?吓成这样!”
  张铁虎道:“当,当真是见了鬼了!郑、郑大人和他四名手下全、全都给人杀了,个个都是给劈、劈开两边,哎、哎呀!真、真是吓人哪!”
  罗大魁道:“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张铁虎道:“没、没有。”其实他们当时发现了那血淋淋的场景,那里还敢屋前屋后巡查?
  罗大魁跟着一想,也自知是多此一问了。心想:“要是霍天云还有同党,埋伏在那边的话,还怎能容得张铁虎回来?”
  罗大魁虽然武功远胜于张铁虎,但听得郑元昌这班人被杀得干干净净,也是不能不暗暗吃惊!

  搜索霍天云

  罗大魁心里想道:“郑元昌武功不弱,不知是谁把他们杀掉的?霍天云是早已受了重伤的,若说他在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之后,居然还能力杀五人,未免令人难以置信。倒在霍天云身边这个人不知是谁,若然是他所杀,则此人一定也是个极不寻常的人物了。”他探一探佘迪民的鼻息,发觉佘迪民也还未曾断气。为防意外,补点了佘迪民两处穴道。
  “张铁虎,你给我背这个人!”罗大魁指着佘迪民说道。
  佘迪民浑身污血,张铁虎心里当然是极不愿意,说道:“死尸也要带回去?”
  罗大魁道:“不错,莫说他现在还有口气,即使当真已经死了,我也得把他的尸体搬回去才能查究他的来历。”
  张铁虎道:“这里有辆现成的车子……”
  罗大魁道:“这辆小小的木头车子只能装两个人。西门羽受了重伤,他当然是要放在车上的。霍天云也必须让他活着,非在车上不可。这个女娃儿只是中毒,并没受伤,背着她走,倒还无妨。”
  张铁虎道:“那么我背这女娃儿。”
  罗大魁冷笑道:“你倒会挑好的差事干。她是风从龙的女儿,可要得提防给人中途截劫的,你的本领保得住么?我自己背吧。”
  张铁虎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背起佘迪民。
  罗大魁正要叫两个手下把霍天云抬上车去,忽地心念一动,想道:“西门羽愿意把两篇般若真经交换他身上的东西,我何不先搜一搜他的身子,看一看到底藏有什么居然能够令得西门羽如此动心的宝贝,要是当真比般若真经还更宝贵的话,我就来个掉包。反正西门羽也找不到人证和我分辩。还不是凭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霍天云感觉得到他在伸手摸索,情知那两份机密文件已是决计难以保全,不由得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应该趁着刚才还有一点气力的时候,先把那两份文件藏在路边的。纵然未必有机会可以把这秘密告诉自己人,甚至或许仍免不了要给敌人搜去,但总胜于像目前这样,让罗大魁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手。
  他本来已经是奄奄一息的了,此时一急之下,险些就晕了过去。

  突来救星

  忽听得霹雳似的一声大喝:“鼠辈,胆敢害人!这次撞在我的手上,可饶你们不得了!”
  声到人到,来的是个三绺长须的道人。
  他骂罗大魁等人“鼠辈”,而罗大魁和他的两个手下,也当真是好似老鼠见着猫一般。
  “咕咚”一声,罗大魁吓得陡然一震,他本来正在抓着霍天云的,一震之下,抓得不牢,霍天云跌倒地上。
  霍天云早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听得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想睁开眼睛来看,却已睁不开了。忽地只觉得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一阵地转天旋,登时不醒人事。
  罗大魁那两个手下正要把西门羽抬上车子,一听见道人的大喝,也吓得把西门羽抛过了一边,两个人分头逃走。
  那道人喝道:“往那里跑!”飞身一掠,先追上东面跑得较远那个,一剑从他前心插入,穿过后心。
  西面那人颤声叫道:“道爷饶命!”道人冷冷说道:“饶你一次,已是破例,这次饶是不能饶你了,赏你全尸吧!”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追到这人背后,这人硬着头皮,乱舞双刀,待要招架。道人一掌劈出,十步开外,掌似奔雷,这人双刀脱手,卜通倒地,登时气绝。
  罗大魁心胆俱寒,正要再抓霍天云作为人质,道人闪电般的剑光已经指到他的面门。
  罗大魁逼得拚命招架,他是点穴名家,一对判官笔也曾会过许多高手,但也只不过在这道人剑下走得五六招,身上就穿了七八个窟窿。当然也是一命呜呼了。
  道人弹指之间,就杀了罗大魁和他的两个手下,张铁虎吓得魂飞天外。
  道人喝道:“是鹰爪孙一个也莫想逃!”他的剑尖还在滴血,又已指到张铁虎面前了。
  也是张铁虎“福至心灵”,他仍然背着佘迪民,并不求饶,也不躲避,却连忙大叫:“我不是鹰爪!”
  道人本来因为摸不清他的底细才没立下杀手的,否则还焉能容他分辩?道人不认识张铁虎也不认识佘迪民,听他自辩并非鹰爪,倒也有点相信,跟着便即喝道:“那你是什么人?”

  给张铁虎骗过

  张铁虎道:“我是虎威镖局的镖师。”
  那道人道:“哦,你是虎威镖局的,姓甚名谁?”
  张铁虎自报姓名,倒是毫不遮瞒的把自己的真名实姓说了。
  那道人怔了一怔,说道:“你姓张的吗?那么你和故总镖头张震山是怎么个称呼?”
  张铁虎道:“故总镖头正是我的叔父。”
  一直至此为止,他都没有说谎。
  那道人半信半疑,再问:“你背着的这个人是谁?”
  张铁虎道:“也是我们镖局的一位镖师。”胡乱给佘迪民捏造了一个名字。
  那道人道:“是谁伤了他的?”
  张铁虎指着西门羽道:“是这个人伤了他的。”这次也没说谎。
  这道人认得西门羽,说道:“你把他放下来让我看看。”看看佘迪民的伤,心里想道:“此人果然是给西门羽的毒针伤的。但我已无法兼顾了,只好聊尽人事吧。”当下把自炼的一粒九花玉露丸纳入佘迪民口中。九花玉露丸能解百毒,虽然不是毒针的对症解药,却是可以暂保佘迪民的性命了。
  道人再问:“为什么他们要打伤你的同伴?”
  张铁虎道:“他们来抢我的妹妹,恰好我和这位朋友在场,这位朋友仗义阻拦,先给他们打得重伤。”
  道人说道:“为什么又没打伤你?”
  张铁虎故意作出惭愧之极的模样说道:“我、我自知不是他们对手,阻拦只是白送一条性命,我,我只敢在旁边求饶,因此,只,只捱了几下。”
  道人说道:“你的妹妹呢?”
  张铁虎道:“早已给他们抢去了。我这朋友受了重伤,我求他们许我把朋友带走。”
  道人心里想道:“这张铁虎虽然贪生怕死,对朋友倒还有点义气。”当下说道:“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张铁虎道:“怎敢欺瞒道爷?”
  那道人突然一抓向张铁虎抓下,竟是一招极为厉害的杀手。
  张铁虎大吃一惊,本能的使出叔父生前教给他的“虎爪手”化解。
  那道人迅即收掌,说道:“不错,你是得到张震山传授功夫的子侄。”张铁虎这才知道道人乃是试他功夫,吓出一身冷汗。

  白鹤观养病

  道人试出他的确是得到张震山衣钵真传的子侄辈之后,对他已是再无怀疑,说道:“你赶紧带你的朋友去求医吧,据我所知,有一位贝宗叶贝大夫是当今国手,趁早请他医治,贵友性命或者可以保全。只是这位贝大夫甚为贪财,你给他这锭金子作诊费吧!”说罢掏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黄金交给张铁虎。
  张铁虎保全了性命,还得到了一锭黄金,真是喜出望外,赶忙欢天喜地的跑了。
  他欢喜的不仅是得到这锭黄金而已,佘迪民也还在他的背上。虽然他不知道佘迪民是什么人,但也知道这人定非等闲之辈,说不定要比十锭黄金更为值钱的。心里想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罗大魁把这半死不活的人给我,想不到倒是给我一个财神了。罗大魁已死,没人和我争功,我把这人拿去献给谁呢?”

×      ×      ×

  那道人也不敢久留,心里想道:“霍天云、风鸣玉的本领都不在我下,他们竟然受了如此重伤,敌方实是不容轻视。我可得赶紧把他们藏起来才好。”当下把霍风二人搬上那辆木头车,趁着天色已黑,路上没有行人,赶紧推车飞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天云方始好像从恶梦之中醒来,听得见声音,眼前也感觉光亮了。
  “好了,好了,终于醒过来啦!”
  霍天云缓缓张开眼睛,只见两个道人坐在他的身旁。
  左面的三绺长须道人他似曾相识,不觉凝眸注视。
  “霍兄,不认识我了么?”道人笑道:“你还记得广元的苦竹庵么?我是和无相上人下棋的那个……”
  霍天云神智渐渐恢复,道人的话未说完,他已经想了起来,失声叫道:“一阳道长,当真是你!”
  原来这个道人不是别个,正是昆明太华寺的一阳道人。
  去年他在广元的苦竹庵无相上人处作客,曾经与霍天云、上官英杰等人见过,而且那次他还曾经出手替霍天云无相上人赶跑一帮到苦竹庵骚扰的鹰爪的。那帮鹰爪之中,就正有罗大魁等人在内。
  一阳道人说道:“这里是白鹤观,这位道友是本观主持白鹤道人。我是从昆明来京师云游,在他这里暂且挂单的。白鹤道兄侠义心肠,你可以安心在这里养病。”

  风鸣玉尚在昏迷

  原来一阳道人和虎威镖局的故总镖头张震山颇有交情,这次来到京师,得知虎威镖局所遭的祸事,便去打听张震山女儿的下落。东厂本来是要利用张碧琪为饵,诱李浩明的一班侠义道朋友上钩的,一阳道人打听张碧琪的住址,自是不必很费气力,就打听到了。也是合当霍天云有救,恰巧就碰上了他。
  白鹤道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稀粥喂给霍天云吃。说道:“霍大侠,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了。”
  霍天云吃一惊道:“已经七天了。”
  一阳道人说道:“幸喜你的内功深厚,倘若换了别一个人,中了雪蛛之毒,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决计难以活命!”
  霍天云恢复了一点精神,立即问道:“鸣玉呢,我记得她是差不多和我同一时候昏倒的。”
  一阳道人说道:“你放心,她也已经救回来了。白鹤道兄特地请了一位老大娘来服侍她。”
  霍天云道:“她怎么样了?”
  一阳道人说道:“她的病症可有点古怪,并无内伤,也不似中毒。但神智却是迷迷糊糊,一直没有清醒。我们推断,可能是中了一种罕见的迷香,只要一获解药,立即就可以好的。”
  霍天云道:“我可以去看她吗?”
  一阳道人说道:“你现在也还不能移动,过两天你好一点再去探望她吧。”
  霍天云道:“还有一位佘迪民呢,他又怎么样了?”
  一阳道人怔了一怔道:“佘迪民?”
  霍天云道:“不错,他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副总寨主。那天我全靠他抵御强敌,否则我早已丧命了。但我记得,当时他亦已受了重伤,你救了他回来没有?”
  一阳道人大吃一惊道:“我知道佘迪民,但那日我可没有见着他呀!”
  霍天云道:“怎的会没有见着,他是倒在我的身边的!”
  一阳道人赶忙问道:“他受的是什么伤?”
  霍天云道:“我只记得在我昏迷之前,他是和西门羽交手的。”
  一阳道人已知不妙,说道:“我是见过两个人,不过却都不是佘迪民!啊呀,难道、难道我是被那厮骗了?”
  霍天云道:“你不认识佘迪民?”

  上官英杰冒充郎中

  一阳道人苦笑道:“要是我认识他,我就不会上这个当了。我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从未见过似的。”
  白鹤道人安慰他道:“霍大侠都未说呢,你怎么知道是上当了?”
  霍天云连忙问道:“你碰上的那两个人,是怎么个模样的?”
  一阳道人说道:“一个自称是虎威镖局前总镖头张震山的侄儿,他背着一个重伤昏迷的人,说是同他一样的虎威镖局镖师。”
  当下把那天与张铁虎遭遇的经过,从头说给霍天云知道。
  霍天云叹口气道:“你碰上的那个张铁虎倒是不假。”
  一阳道人说道:“他真的是张震山的侄儿,那,那,……”
  霍天云道:“身份不假,但可惜他早已背叛了他死去的叔父,变成了出卖妹妹的鹰爪孙了!”
  一阳道人道:“他背的那个人呢?”
  霍天云道:“那个人倒是如假包换的佘迪民!”
  一阳道人叫苦不迭,“砰”的劈碎了茶几一角,恨恨说道:“我纵横江湖数十年,想不到竟然在阴沟里翻船,给鼠辈戏弄!”
  白鹤道人说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你,那天的形势,那辆木头车也只能容两个人,你是无法兼顾佘迪民的。”
  一阳道人说道:“要是知道是他,无法兼顾,也得兼顾。哼,张铁虎这么可恶,要是给我再碰上他,我非剥他的皮,拆他的骨不可!”
  白鹤道人笑道:“要是再碰上他,你倒千万不可忙着杀他。”
  一阳道人说道:“对,我这就出去找他,着落在他的身上,把佘迪民找回来。”
  可是接连几天,一阳道人出去明查暗访,却是丝毫也得不着张铁虎的消息。有一次他还给鹰爪跟踪,好在发觉得早,一到无人之处,他就把两名鹰爪打得昏迷过去,这才摆脱得了追踪。
  原来张铁虎早已躲到七王子朱建的王府之中了。

×           ×           ×

  这一天,上官英杰来到了朱建的王府门前。他是经过了改容易貌,冒充江湖的走方郎中在王府门前出现的。

  夸下海口

  上官英杰在王府附近摇动铜铃,一面摇铃一面大声替自己吹牛:“赛半仙七代祖传神医,擅医奇难杂症。担保药到病除,医不好不要银子!”
  果然过了不多一会,王府里就有人出来,请他进去了。
  王府的管家亲自接见他,他大摇大摆走进去的时候,正是原来的主治大夫贝宗叶灰溜溜的退下来之时。
  原来贝宗叶听得王府请来一个江湖郎中接他的手,自是不禁要大加反对。但管家却怕拖延下去,东方景和病况更劣,因此非但不理他的反对,还冷言冷语的讽刺了他一顿。
  不过管家对这个“江湖郎中”其实也是毫无信心,只不过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让他姑且一试而已。
  “你当真有那么大的本领,不管什么奇难杂症都医得好?”管家瞅着上官英杰,一开口就毫不客气的这样问他。
  上官英杰胸有成竹,大剌剌的答道:“胸中若无实学,焉敢口出大言?”
  管家说道:“好,你既敢夸下海口,我就让你一试,先医我们的一个中了毒的病人。但我可得有言在先,你若然把他医坏了,可不能只是不要银子就可了事!”这话本是贝宗叶对王府管家提出的警告,因为他怕江湖郎中一沾手,只有把东方景和的病弄得更糟。管家如今就把这个警告原封不动的拿出来责成上官英杰。
  上官英杰哈哈一笑,缓缓说道:“我若是医他不好,愿赔一条性命!这样可以了吧?”
  管家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倒是不禁有点半信半疑了。当下便即亲自领他前往诊病。
  东方景和已是奄奄一息,但脉搏的跳动却还不算怎样凌乱。上官英杰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虽然不懂医术,亦可看得出来,他的真气尚未完全涣散。
  “此人内功之深厚,确是可算得武林一等一的人物。他中毒已经十天,居然还能苟延残喘,倘若换了是一年前的我,恐怕也未必能够。”上官英杰心想。他可不知,东方景和能够支持这么多天,一方面固然是由于本身功力的深厚,另一方面,也是贝宗叶的用药得宜之故。贝宗叶虽然不能解他之毒,毕竟也还是极有本领的名医的。

  奉若神明

  “他中的是什么毒?”管家问道。
  上官英杰佯作大吃一惊的神气,说道:“他中的毒委实非同小可,是一种罕见的毒物,名为雪蛛。”
  管家听他的说话和贝宗叶相同,心里想道:“看来这个走方郎中倒似乎颇有几分本领。”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你可听过天下五大剧毒的名称么?”
  管家说道:“请先生说来听听。”
  上官英杰说道:“一是孔雀胆,二是蝮蛇涎,三是金蚕蛊,四是黑心兰,第五便是雪蛛了。”
  管家说道:“你说是说得对了,但不知你是否能够医治?”
  上官英杰说道:“可惜他不是刚刚中毒之时你们就请到我,要是我诊断不错的话,如今他已是中毒十天了。”
  管家吃一惊道:“没救了吗?你说过的——”
  上官英杰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你不必担心。不过,假如他刚刚中毒的时候,就让我医,三天之内,我可以包保他恢复如初。如今嘛——”
  管家忙问:“怎么样?”
  上官英杰慢斯条理的说道:“如今嘛,可得七天的功夫才能复原了。明天可以起床,三天大概只能扶着墙壁走路!”
  管家大喜道:“当真?”
  上官英杰笑道:“当然是真的,而且马上就可见到一点效力。”
  当下他把戈古朗的解药喂给东方景和吞服一颗,又装模作样的给他推拿片刻,果然东方景和立即就醒来了。
  一切均如上官英杰所言,第二天一早东方景和就能起床,第三天就可以扶着墙壁走路。
  王府上下,登时把上官英杰奉若神明。
  用不着等到第三天,第二天在东方景和能够起床之后,他们就请他去医治宇文成都了。
  宇文成都是瓦剌人,管家恐怕上官英杰起疑,把他说成是王府的客卿。此时他们也才开始把东方景和的身份说给上官英杰知道。当然这也是表示把他当作了“自己人”,对他开始信任了。

  医宇文成都

  比较起来,宇文成都所受的内伤远不及东方景和严重,在贝宗叶悉心医治之下,早已好了一大半。
  他受的外伤则是给风鸣玉以一招“云龙三现”挑断三处筋骨的,比较严重得多,但那日经过韩乱草给他续筋驳骨、治理外伤,亦已好了许多了。
  但韩乱草因为不甘心让他武功恢复,在替他续筋驳骨之时,却是做了手脚的。韩乱草在他伤口敷上一种草药,这种草药固然有令他伤口愈合之功,却留下后患。韩乱草走了之后方始发作,一发作起来,痕痒难熬,宇文成都往往忍不住把伤口抓得鲜血淋漓,而且在发作的时候,根本无法凝聚真气。
  贝宗叶已经怀疑到是韩乱草捣的鬼,但他却无法知道韩乱草用的是什么药。除非把宇文成都已经驳好的断骨又再拗断,由他用药洗净骨中之毒,方可免除宇文成都所受的这种苦难。但续筋驳骨不是贝宗叶所长,断骨附近刚长肌肉,拗断之后,可能就此变成残废。而且韩乱草是否真的“捣了鬼”,这也只是贝宗叶的猜疑而已。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上官英杰也不愿意让宇文成都恢复武功,不过为了取信于人,为了大局着想,只好替他医治了。“如今我的武功已是在他之上,大丈夫理当光明磊落的取胜,纵使他的功力完全恢复,我又何惧于他?”上官英杰这么一想,便即着手替他治疗。
  上官英杰是早已得到韩乱草给了他解药的,用不着用贝宗叶那种办法医治。对症解药一服,见效自是更快。第二天宇文成都就止了痕痒,第三天已经可以凝聚真气。
  宇文成都大喜过望,照这样下去,他自忖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便可恢复原来的功力,对这位“神医”自是大加夸赞,王府的人也更加相信上官英杰了。可笑宇文成都恐怕连做梦也猜想不到,这个他大加夸赞的“神医”,竟是和他曾经几度交手的仇敌。不过四个月前,他们还曾性命相搏的。
  这日上官英杰和王府管家正在闲聊之际,一个下人气急败坏的进来禀报:“朱管家,不,不好了!”
  管家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
  下人道:“那、那人的病情突然恶化,好像、好像只剩下一口气了。”

  第三个病人

  管家皱眉道:“贝宗叶枉称京师第一国手,怎的本领如此之糟?医不好东方景和与宇文成都也还罢了,连这个人的性命也保不住。他曾经说过,这个人的伤虽不算轻,却是远不如东方景和那么重的。他也曾夸口过,最少在三个月之内,这个人不至死掉,如今才不过十天!”
  下人说道:“管家有所不知,贝大夫赌气不肯医他了。这两天他都没有继续服药。”
  管家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下人说道:“我见这位大夫这两天忙着医东方先生和王爷的客人,除了贝大夫,咱们又不方便再请外面的大夫。”
  管家说道:“好在咱们有尚大夫在这里,贝宗叶赌气不肯开方,就让他去吧。一客不烦二主,尚大夫请你现在就去诊治,给我们再挽救一个病人的性命如何?”
  上官英杰心里暗暗叫苦,暗自想道:“东方景和与宇文成都的伤我能医治,这个人受的却不知是什么伤,我这一去诊治,只怕立即就会露出马脚。”但不去更加不妙,只好打定主意,随机应变,当真没有办法之时,也只能溜之大吉了。
  他又再想道:“这个人他们敢于躭搁几天,才来找我医治,他在王府的地位一定是远远不及东方景和,却不知是什么人?”
  管家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为了表示已经把他当作了“自己人”,便告诉他道:“这个人并非我们王府里的,是个未明身份,有强盗嫌疑的疑犯给我们捉了来的。不过,王爷的意思也还是想留下他的活口好问口供。”
  上官英杰在他引领之后,进入病房,只见这第三个病人是个年约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但此时已是病得形消骨立,空有一副魁梧的架子,脸上全无血色了。
  上官英杰装模作样的替他把脉,仔细察视他的伤势,发现他的胸膛有几个小小的针孔。
  上官英杰惊疑不定,说道:“这人中的是毒针吧?”
  那人说道:“不错。毒针早已由贝大夫用磁铁吸出来了,在这儿!”
  管家说道:“不过贝宗叶可是只有本领吸出毒针,却没本领解他的毒。”
  上官英杰道:“让我瞧瞧!”接过下人递来的托盘,托盘上搁着三枚小小的梅花针。
  上官英杰一看之下,大喜过望。原来他已经认出了这是西门化所用的毒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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