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碧桧林惊逢锦带蛟 红菱磴初谒银须叟
 
2024-07-26 09:24:04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当下道童不俟三人走近,便迎上前喝道:“无知顽童,那条三眼锦带蛟虽已被我用飞剑斩去,但是这东西奇毒无比,你们不可上前,招呼挨上,连肉都烂尽。”一面装作好意说话,一面又接近元儿下手。猛听左侧灌木丛中有一人老声老气地骂道:“你这不识羞的鬼崽子,得了便宜不走,还想在我老头子跟前假装疯魔,骗小孩子的东西。叫你知道我老头子的厉害。”言还未了,早黑糊糊飞起一片东西,朝那道童脸上打去。

  那道童忽听有人答话,便猜是这三个小孩子的师长,暗想:“这孩子点点年纪,却有这种奇珍在手,他的师长必非常人。且莫管他,就近先将剑抢了过来,顺手时便连小孩也一齐抢走;否则,也可见机而退。”想到这里,紧步上前,一手仍紧擎着那只怪鸟,另一只手便往元儿胸前点去。准备将元儿点住,抢了双剑再说。却不料元儿虽因一时看见道童剑斩怪蛟,手擒怪鸟,起了敬羡之心。及至见他飞奔近前,忽听旁边灌木内另有人出声相骂,那道童面容骤变,满脸凶恶之容,目光只注视在自己两口剑上,便已有了戒心。又见他手指一起,似要朝自己胸前点到,越发知道不妙。刚脚底一垫劲,往后纵退开去,那片黑影已经打到道童脸上。

  那道童一心只顾注意元儿手中双剑,以为手到必得。不曾想到答话的人不但手比他快,而且本领惊人,一大片东西发出来,竟会一丝声响皆无。刚觉眼前一黑,想躲避已经不及,只听叭的一声,打了个满脸花,两眼难睁。热辣辣并不怎样疼痛,只觉得奇臭刺鼻。他张口想骂,恍似迎面又来了股软劲,打中脸上的那一摊东西,又无端塞了个满嘴,其味咸苦,腥臊异常。只气得暴怒如雷,恨不能立时和仇人拼个你死我活。一面张口乱吐,一面忙伸左手往脸上乱抓。刚刚睁开两眼,还未及看清敌人打来的是些什么污秽之物,猛觉心里一阵恶心,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连适才入口秽物和日里所吃的酒肉,全都倾肠倒肚呕吐出来,同时手上还抓着一把又粘又腻的东西。忍不住定睛一看,也不知是什么野兽虫蛇拉的稀粪,颜色紫灰灰,其臭直不可形容。刚顺手往地下一甩,猛地又觉口里奇臭,其中秽物似未吐尽,心里一犯恶心,二次又呕吐起来。

  偏偏那只怪鸟也来凑趣。这东西性本猛烈异常,起初被擒就不住打算挣脱,只因被道童禁法制住,不能飞遁。及至道童中了暗算,怪鸟不耐奇臭,等道童二次呕吐时节,忽觉禁法在无形中失了效用,哪里还肯怠慢,竟然展开铁羽,望空便飞。

  道童在气急败坏之际,猛觉手中擎的怪鸟用力一挣,便往横里展开。知道禁法已被人在暗中破去,只是到手之物,还不肯舍。百忙中不及行法,强忍呕吐,使足力气,想将怪鸟抓住。那怪鸟力大绝伦,起初一则为他飞剑斩蛟威势所震,二则又受了禁法困制,乖乖服从,单凭人力如何能行。就在道童惊慌失措之际,那一双数丈长的阔翼已是横展开来,同时那比刀还利的铁喙,也向道童手上猛啄。道童心里一惊,刚暗道一声:“不好!”怪鸟的一双钢爪又跟着抓到。总算道童也是久经大敌,起初不过骤中暗算,满脸口眼鼻俱是污秽填塞,奇臭熏人,急怒攻心,神志昏乱。这时已觉出万分不妙,还是对付仇敌要紧,不敢再加坚持。忙将手一松,就势将身一矮,往后一退,原打算避开怪鸟一双钢爪。谁知那怪鸟虽是只求逃走,本无伤他之心,不知怎的,飞起时节忽然左翼低斜,往下打来。道童以为怪鸟既脱手掌,必然朝前高飞,铁喙、钢爪俱已避过,万没料到会受对方仇敌操纵。有此一着,二次想躲,已经不及,被怪鸟翼梢扫在右肩上,几乎打了个骨断臂折,一下子跌倒在地。

  如是稍有灵机的人,仇敌还未见面,就连番吃了许多大苦,就该三十六着,走为上策才是,他偏执迷不悟,忍着奇痛,纵起身来往对面一看,只见那只怪鸟仍在前面,离地约有数尺,双翼只管招展扑腾,却似被什么禁法制住,不能往前飞行一步。再仔细往怪鸟腹下一看,才看出地下还站着一个浑身穿白的矮胖粗短红脸老头。那老头穿着一身白衣,除脚底下穿的一双多耳黄麻鞋外,白眉白发,皓首如银,一双大眼又明又亮,凹鼻阔口,短袖外露出两只又胖又白又粗的手臂。一手也和自己先时一样,擎着那只三爪神鸟腹下的钢爪;另一手却拿着一段一分为二的树干,上面还附着些用来打得自己满脸开花、奇臭难闻、似粪非粪的秽物。一领白道袍长只及膝,露出两段胖藕也似的短腿,浑身上下,除那一双精光四射,乌黑如漆的眼睛和那一张奇红如火的脸外,竟是无一不白。正站在那里举着那半片木干,指着自己直乐呢。

  那道童横行多年,几曾吃过这般大亏,本想寻见敌人拼个死活才罢。及至一见了老头这般古怪容貌,猛地想起近年传说当年与神驼乙休、怪叫花穷神凌浑同辈,同时号称“海内三奇”的那个异人的形状,正与此人相类,知道厉害,不禁胆寒起来。由于适才苦头吃得太大,见来势不善,虽然略为加了点仔细,不敢骤然出手,但仗着平时没和敌人有甚仇隙,仍还弄不明白,不肯就此罢手。便喝问道:“我路过此地,斩去毒蛟,与世人除害,与你并无仇怨,你为何对我暗算?用污秽之物伤人,是什么道理?”

  老头笑骂道:“不知死的孽畜,你师徒作恶多端,不久便要伏诛遭报,还敢在我这里胡闹?那锦带蛟虽然毒重,因我在此,从未出山伤人。我原想制伏了它,替我防止俗人侵扰,这东西本也难得驯化,今日劫鹿吞吃,已动杀机,你无心杀了它,就是将这鸟儿捉去,准备为你爪牙,也不算是冒犯我老人家。偏偏你贪心不足,打算用百练聚毒散将这锦带蛟的毒水化炼,凝成精液,带回山去害人,已该万死,而且竟敢在我冷翠林前,想劫走我老朋友矮叟朱梅记名末代弟子的聚萤、铸雪两口仙剑,岂能便宜了你?你适才吃的便是那蛟拉的粪,奇毒非常,这还是念你无知误犯,再在此逗留迟延不走,惹得我老头子生了气,便叫你死也死得难过。”

  那道童闻言,越知适才所料不差,益发心惊。知道此人心辣手狠,疾恶如仇,再不见机,绝难讨好;加上心中奇秽未消,受毒已重,急于回山医治。便愤愤问道:“欺凌后辈,不算汉子。看你形状,听你说话,以及这里地名,你莫非便是银发叟么?”老头笑骂道:“你这孽畜,居然倒有一点眼力。既知是我,先时又何必自作强项,我迟早寻你老鬼算账,快些逃命去吧。”说罢将手一扬,便有千百道银丝飞起。那道童疑是老头动手,骇得胆落魂飞,径直破空逃去。

  四人眼看那千百银丝飞入林际,朝着那锦带蛟尸身旁边一阵乱转,只见砂石惊飞,银光如雨,霎时间便成了一个深坑。银发叟先将银丝招回,对那怪鸟道:“孽畜还不下去,帮点忙去!”那怪鸟此时真也听话,飞过去爪喙齐施,一阵扒抓,顷刻间连锦带蛟和死鹿、大树干俱都埋入土内,地也填平。然后依旧飞回,这番却不栖在银发叟的手上,竟在近侧一个矮树桩上落下,剔毛弄翎,圆睁着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顾盼生姿,端的神骏非凡。

  这时元儿等三个小孩俱都看得呆了,也忘了上前见礼。只有方端一人躲在适才隐身的树后,因看出那斩锦带蛟的道童有异,始终没有出来,先时很代元儿等三人捏一把冷汗,不住心中默祝仙佛保佑,及至银发叟一出现,便分出了两下来意善恶以及人的邪正,再一提起和矮叟朱梅是老朋友,越知不是外人,心便放了一大半,等银发叟惊走道童之后,方端首先奔上前去,跪在地下见礼道:“弟子等年幼无知,误入仙山,若非仙长相救,几遭不测。望乞宣示法名,以便终身敬仰。”言还未了,元儿、方环、司明三人也被方端提醒,奔将过来,跟着跪倒行礼。

  银发叟先命众人起来,笑指着司明说道:“两次都是你这孩子领头来到此地,几乎连小命送掉。第一次你们来,我不在家,守山老猿说你们只到林外转了一转,便即回去。我知你们二次定然还来,这里野兽厉害还在其次,毒虫怪蟒甚多,遇上便难活命,那守山老猿并不能帮你们制伏。我近月来想补积一点功果,又时常出门闲游,恐你们小小年纪,误蹈危机,好心好意弄一块石头,将出路封闭,你们偏将它毁了去。你们虽不认得我,我却常听朱矮子说起你们的来历,他还说内中有一红紫眼珠小孩,新近得了铸雪、聚萤两口双剑,是他将来收山弟子,名叫裘元。今日一见,果然矮子眼力不差。那蛟原被我封闭穴内,被老猿无心中将它放了出来。我追寻到此,见蛟鸟恶斗,只不伤害你们,我还想多看一会儿热闹。谁知鬼老的大徒弟神目童子邱槐从山外路过,闻见腥风,跟踪到此。他因峨眉门下有几只仙禽,心中不服,看上那只三爪神鸟。原想将锦带蛟斩了,将三爪神鸟带回铁砚峰去,用法教练好了,寻李英琼、秦紫玲、石生等人拼个高低。我见恶蛟已被他代我斩去,总算除了人间一害,三爪神鸟虽然被他擒去,也算是酬了他一时之劳。反正这东西终究不是峨眉门下神雕、神鹫、神鹗的对手。”

  说到这里,猛听那三爪神鸟在树上朝着银发叟叫了两声,银发叟回头笑骂道:“你这畜生,大似有不忿之状。”银发叟又接着往下说道:“我料邱槐造不出多大的反,本想由他带去就带去。谁知这孽障竟识得锦带蛟两腮中所藏的毒汁,连软脊管中毒髓俱都奇毒无比。他师徒原精炼毒之法,专门搜寻各种恶蟒毒液,炼成之后拿去害人。当时生心在蛟身上,洒了消形敛毒的药粉,想将蛟身化去,收采毒液,即此我已万难容忍。他同时又看出元儿手中两口仙剑是个异宝奇珍,起了贪心,想将剑夺到了手,再如得便,连你们三个小孩也一齐摄回山去。漫说朱矮子曾经再三托我,说裘元是他将来传授衣钵之人,正经入门拜师学道,须在五年之后,这五年中要在外积修那十万外功,要遇不少险难魔劫,请我和诸同辈道友便中相助,不能坐视;就是外人,我也不能任三个天真未凿的小孩断送在恶人手内。本不难用飞剑将这孽障斩首,终念他虽然无心为善,却有斩蛟之功,暂时仅给他吃了一点苦头,饶了他的狗命。虽然便宜他暂活些日子,他师徒恶贯将盈,早晚仍是难逃显戮。不过这孽障一双鬼眼最毒不过,所练妖法和剑术,已尽得旁门真传。你们三人既被他见过,异日相遇,难免不遭毒手。即使现在就去寻求剑仙,练了飞剑,二三年内也敌他不过。”

  言还未了,四人忽同时福至心灵,二次重又跪下,各自报名,口称弟子,哀求收录仙师门下,传授道法。银发叟笑道:“你们还是起来,有话好商量。我和朱矮子一样,最不愿人朝我跪拜。”四人听银发叟有了允意,个个心喜,不禁欣然起立,恭听训示,银发叟又道:“裘元是朱矮子心爱徒弟,我不能收。日前老猿禀报,只说是几个会武艺幼童误入此山。我当是近山猎人之子,没有在意。今日方知你三人资质虽不如裘元,也还不差。方端与我无缘,却是不能收录;方环、司明颇似我少年时情性,我正因以前几个徒弟相继失足,迟我多年功果。你二人既然诚心拜我为师,可回去各自禀明了父母。等我明日出山访友回来之后,即着守山老猿持我柬帖,前去相召便了。”

  四人中,元儿已得矮叟传谕,允许入门,不过是目睹灵奇,随众求拜,一见不准,尚不在意。唯因银发叟单不收录方端,漫说方端以为是自己资质太差,仙缘浅薄,心中愧恨,无地自容,便是三人也都出乎意料之外,个个代他难过,再三苦求不已,银发叟只是不允。方端在小弟兄当中最识大体,通明世故,天性尤极淳厚。一见仙人执意不允,想起亲仇未报,好容易遇见万世难逢的仙缘,却和矮叟朱梅一样,仙灵咫尺,一任他每日背人跪在岩前苦苦哀求,终无复命。不禁伤心落下泪来。

  司明最是莽直,见了这般情况,便拉着银发叟的胖手说道:“我方二哥又孝母亲,又比我们规矩懂事,师父怎的偏心不收?若异日遇见那鬼道童,不把他害了么?”银发叟也不理他,径用手抚着方端的背说道:“哪个神仙不爱忠孝节烈之事?我不收你,并非你一人资质不济,独无仙缘。一则我与你无此一段缘法;二则我在人间不久,入门弟子从奉到我柬帖那日起,便须来此随我修炼,至少两三年内须要抛去万缘,不能私自出山一步。你老母在堂,如你弟兄二人同时离家,我纵允许,问你能否?听朱矮子说,你急报父仇,曾在金鞭崖下昼夜背人焚香跪求,已有多日。几次为你至诚感动,打算破格收录,令你拜在他师弟的门下,也因你心志不能专一,暂时有些碍难,才行中止。你早晚仍是此道中人,不过晚成罢了,伤心则甚?至于异日孽障为害,因你适才机警,未随他们三个出来,不曾被他看见,也无足虑。”

  方端闻言,恍然大悟,跪谢道:“弟子父仇未报,自忖资质驽下,难列门墙。一时情急悲感,竟忘了老母衰病。此时随师入山,自无人服侍奉养。如非恩师指点愚蒙,几乎成了千古罪人。”银发叟笑道:“自来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似你这般天性笃厚,已是仙佛中人,早晚自有机缘就你。此时天已近午,你们应该及早回去。我那守山老猿身材高大,生相狰狞,此时先让你们见上一见,以免日后送书柬去时,乍见惊疑。”

  说罢,嘬口一声长啸,其音悠扬,响震林樾,半晌方止。尾音甫歇,先是远处林梢起了一阵细碎之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前面树梢动处,一个老猿纵将下来,奔近银发叟面前,便即跪倒,似人言非人言地叫了几声,众人也听不出说些什么。只见它生得凹鼻凸嘴,火眼白发,浑身苍绿,身高约有丈许,两只长臂直垂到了地面,爪利如钩,果然狞恶非常。

  老猿叩罢,便即起身侍立,目不旁瞬,望着银发叟,态甚恭谨。银发叟指着四人说道:“你先送他们出了山口,便即回来,我还有事命你去做。以后见了他们,有用你去处,须要听话。回时还将出口处用石堵好,以免外人进来。”老猿闻言,回首望着四人,一双火眼光芒四射,滴溜溜直转。方端忙叫方环等三人与老猿见了礼。

  银发叟道:“你们原为狩鹿而来,只是我这里的众生,只要不为恶过甚,俱由它自在生息。你们如还要时,出了山中,可着这老猿代你们打算。”说罢,也不容众人还言,将足一点,一片白光闪过,恰似新年放的花炮,撒了一天银雨,晃眼不知去向。只有老猿还垂着两条长臂,站在旁边。

  方端知道银发叟已去,忙命三人跪下朝天谢送,叩头起来,老猿已经晃着一双长臂,走向前去领路。方环同元儿道:“明弟因为害过一回眼,姑父用了点草药治疗,虽然医好,却变了一双红眼,我们才给他起了这火眼仙猿的外号,不想今天倒遇见真的火眼猴子了。”说时,方端恐老猿听了不愿意,便朝方环使了个眼色,叫他噤声。那老猿回头望了方环一眼,仍自前行,四人均未在意。

  走没多远,司明忽然想起心事,想向老猿要一只小猿,养在家里。知方端听了必要拦阻,暗中拉了元儿一把,故意落后,悄声和元儿商量道:“这老猿这般高大,子孙想必不少。我想和它商量,要一只小猴到家中养着,你看怎样?”元儿拦道:“此事万使不得,休说渎了仙猿,并且你已在仙师门下,不久要入山学道,要它何用?方二哥知道必不愿意,还是不提的好。”司明道:“我正想方三哥出家,有方二哥侍奉老母。我爹爹虽说身体强健,但是膝前只我一个,我姊姊又不在家,我去之后,早晚做饭服侍,洗衣烧火,谁人代我去做?我想这仙猿既是通灵,它的子孙也必是个仙种,只要它肯来,便可和人一样使唤,这有多好。你可千万别和方二哥说。”

  元儿虽觉不妥,但是又觉司明所说也是人子一番孝心,拦又不好,不拦也不好,正在迟疑,司明已经冒冒失失跑向前面。后面三人对于老猿全存着一番敬意,相隔约有三丈多远,随着前进。一见司明抢走向前,挽着老猿手腕,连说带比。方端恐他又去生事,连忙追上前去时,司明话已说完,拉了老猿一只毛手,相并同行。这时正行经一个上下相差约数丈的危崖,老猿竟伸手抱起司明纵了下去,神态甚是亲密。此次回路,老猿原是抄的一条捷径,纵跃攀缘,本甚难走。等到方端等三人赶到,老猿已从下面回纵上来,比着手势要抱三人。方端探头往下一看,正是来时经行的那座孤峰的下面,不但危崖耸立,底下还隔着一条宽约两丈的绝涧。再看司明,已被老猿抱着纵向涧对岸,拍手相招。

  这般险的形势,任是三人平素身轻力大,也不敢轻易尝试,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一任老猿主持。老猿先蹲下身子,方端趴在背上,抱持着它的头颈。然后一手抱起方环,一手托起元儿,随便一跃,恍似飞将军从天而下,直朝崖下涧的对面纵去。三人被老猿背抱着,只觉两耳风生,和腾云一般,转瞬间已落在对面涧岸,一点声息都无,足踏实地。喜得方环、元儿、司明等三人拍手跳跃,不住称赞。方端心才放下,当着老猿,不便询问司明所说何话。见老猿神气平善,估量司明未曾把话说错,也就放开一边。

  再走不多一会儿,已出山口。老猿朝四人连比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叫四人暂候片刻。

  四人站定以后,老猿一声长啸,飞身树上,只见一个白苍相间的影子疾如穿梭般在山前一片丛树梢上闪了几闪,便即不见。四人想起适才险状和此番奇遇,俱都惊喜交集,只有司明想起老父无人做伴,高兴了一会儿,又发起愁来。

  四人闲着无事,因银发叟和四人分手时,曾命老猿回山时节,将洞口堵好,正商量代老猿照样去运石头。忽闻虎啸连声,山风突起,震得林木摇晃,沙石腾飞。元儿方喊得一声:“有虎!”手拔双剑,便要迎上前去。猛听方环、司明齐声喊道:“雷大哥,不要怕,是自己人,快到这里来。”元儿朝前一看,果是雷迅,骑在虎背上,忘命一般跑来,手里暗器如连珠似的,直朝后面发去。身后追的正是适才走去的老猿,一手夹着一只大梅花鹿,一手伸出连接雷迅的暗器,纵跃如飞,已快要追到雷迅的身后。四人恐有失误,连忙一同抢上前去。

  刚刚放过雷迅,老猿已经追到面前,立定,指着雷迅不住比手画脚。方端便喊过雷迅,说道:“这是我等拜兄雷迅,想必适才彼此不知,有甚误会之处,望乞猿仙看在我四人份上,恕他不知之罪吧。”老猿闻言点了点头。方端又叫雷迅与老猿见礼。

  雷迅依言行礼之后,便对四人道:“我与家父早就到了你们家,见过司老伯和伯母。伯母知道你四人是往红菱磴打鹿,午前必归,谁知等到过午不见到,我看出伯母似乎有些担心。还是司老伯说你四人脸上连日俱带喜气,决无凶险。我知谷中险恶,终不放心,请三位老人家且饮且候,便骑虎出来,追寻你们踪迹。走没多远,在那边山脚遇见这位猿仙,正擒一只肥鹿,待要夹起。是我不知,想捡便宜,动手没两下,便被它将我一柄双刃鲤鱼锏夺去,折为两段。我看出不妙,幸而见机得快,骑上虎便逃。连发许多暗器,俱被猿仙接去,正在害怕,不想却是一家。我昨晚才与贤弟等分手,几时和这位猿仙相熟,怎我竟不知道?”方端道:“说起来话长,母亲、姑父俱已等急,我们回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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