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探虎穴 绝壑渡孤身 斩妖巫 群雄张盛宴

 

2024-07-27 18:43:20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虎王一听，村人违了自己前约，这般残杀，不由大怒。吕伟恐他性发偾事，便劝他道：“这班野人素性凶残，专一嗜杀生人，积恶多端，以暴制暴，各有应得。小女和康康早晨曾亲见他们大队持着刀箭赶往建业村去，分明是为了昨日村人仗义夺了他掳劫来的汉人妇孺，前往行凶报复。看村人没有下冈追赶，戴中行人甚侠气，必是他阻止村众，网开一面，不许斩尽杀绝，给无知野人留条生路。妖道率兽食人虽然凶狠，如换苗人得了胜，恐怕还恶十倍，村中一鸡一犬也不教留呢。况且这次凶杀，实则野人不肯服善，违了你的前约，倚仗人多，先就居心毒辣，打算洗劫全村，连你也没看在眼里。不给他个厉害，日久恐连你也一样暗害。事有曲直，不可意气用事，只怪一面。村中既然有事，我们起身稍早，我们可走慢些，好容他们收拾布置，到时仍作不知便了。”

　　虎王闻言，果觉野人无理，立消了气。便问：“我们这些兽队如若分布开来，岂不正与逃下来的野人相遇？应当如何处置？”吕伟早从虎王口里问明了村寨的形势道路，想了想，重问金猱，得知野人先是四下乱逃，继见敌人未追，渐渐会合一处，似向村东南盘谷一带退去。谷径迂回幽深，林莽茂密，与他们归途相反，如要回去，还得绕越三百多里的乱山危径，不知何意。吕伟立命虎王传语金猱，转告豹王率领豹、骡，分三面环绕建业村相隔十里内外埋伏，候令进山。只留下三只大豹，充吕、张三人坐骑，虎王独骑黑虎，率领康、连二猱，共是四人六兽，缓步往建业村走去。

　　人未到达，建业村望楼上遥见虎王率了两队猛兽前来赴会，沿途分散，缓缓行来，早向大寨中报了好几次信了。戴中行、顾修等接到头两报时，正当野人进犯，扫荡未尽之际。嗣又接报，一听说来人行进改缓，知道野人败逃等情已被窥见，特意给主人留出整理战场的时间；又暗含着表明野人与他无关；又示主人虽然未遵前约，凶杀大众，他却分清曲直，不善苗人所为，与主人同调之意。虎王粗直，无此心思，必是吕伟出的主意，此来定作不知。

　　中行固然更觉吕伟是个朋友，连顾修等人也觉吕伟深明过节，一丝不乱。那些兽队既不入寨，却又大队带来，许是虎王闻得村中来了奇禽异兽，执意带来助威，吕伟拦他不住，特意说他留在远处，不使进村骚扰主人。由中行起始一称赞，你一言，我一语，此唱彼和，吕伟反成了众善所归。对于虎王，报复之心只有增加；对于吕伟，却减消了好些敌意。当下发令，一面收拾残骸，务使不留形迹，不现声色；一面请妖道约束鸟、獒回屋，准备接待。却忘了野人中的花蛮，因都神婆为祝功、顾修夫妻三人合力残杀，誓死报仇，早晚还要卷土重来，不死不止。

　　原来红神谷中野人自从引鬼入室，招来了这伙花蛮，妖巫都神婆与扎端公托名邪神，日以妖言惑众。野人有甚知识，闹得迷信之心一天比一天继长增高，妖巫的权势也日益加盛。扎端公知道猓酋二拉是虎王所立，对虎王异常敬畏感激，虽然崇祀邪神，也只偷偷摸摸，如不将这一关打破，终究不能取而代之。仗着都神婆和自己都会一点家传邪术，屡次和二拉商量暗算虎王。二拉听了，总是害怕摇头，力说：“虎王会神法，能役使神鬼，此事万动不得。”

　　扎端公无法，便去蛊惑大众说：“天神喜食汉人，越祭得多越好。本山现有不少汉人，无奈虎王作梗。如能将他去掉，把建业村那些肥娃一齐捉来，按时上祭，天神一喜欢，必定降下大福。我们也省得每次翻山远出，待上好多天，受尽辛苦，还难得寻到上祭的肥娃。他再厉害，也只一个人，又不断到谷里来取东西，更好下手。都神婆又会神法，有天神相助，怎么样也能将他刺死。何苦为他得罪天神，日后去受灾难呢？”

　　谷中野人尝过虎王和黑虎、金猱、群豹的厉害，虽都信奉邪神，一听说要害虎王，谁也不敢认可。然而禁不起妖巫等常年鼓动煽惑，日月一久，又觉出虎王除能役使群兽外，别无异处，一切和常人差不许多，不如想像的厉害。加以虎王禁令甚严，无论如何不许伤害生人。每次偷着出山掳人，不特受尽艰难困苦，还时受虫蚁之害。眼看建业村中所有，尽是野人心爱之物，拿许多金砂、皮革、药材去换，也不过得他百分之一二。人及牲畜又多，用来祭神、生吃，可供长时之需。却因虎王一言，除了以物易物，公平交易，休说是活人，连所养牲畜都不敢妄动，干看着眼红，无计可施。

　　贪心一起，便生怨望，妖巫等自然乘虚而入，众野人渐有反叛之意。因虎王近一半年中常与谢、韩二人往还，少往红神谷去。康、连二猱偶尔奉命一往，野人均知厉害，不敢下手。妖巫暗用邪法诅咒了两次，全无效验。二拉始终怀德畏威，竭力阻止，没有爆发出来。野人见了虎王，虽仍畏忌引避，心已离叛，不似前此畏服恭顺，奉若神明了。

　　这次本是祭神之期，扎端公突然出山掳人，久伺不得，为期又迫，正急得无法。好容易在归途中掳得王守常夫妻和两个小孩，认为天赐，好生喜出望外，不料被村人仗义夺去。在众野人的心意是：我们容你们这么多人活着不来劫杀，已是委屈又委屈，你们怎么事不干己，还来劫夺我们到口之食？况又是关系着全族祸福的敬神祭品，怎能不恨到切骨。当时不敌，败退回谷，向众一说，本来就认为理直气壮，动了公愤。再经妖巫等一煽动，立即呐喊动天，刀矛齐举，誓欲踏平建业村，鸡犬不留，才行消恨。连二拉也被激怒，不肯甘休。

　　依了众野人，恨不得连夜杀去。果如此，当时村人全无防备，又在黑夜之间，野人忘命而来，妖道未到，纵能抵御，也必不少伤亡。总算村人不该遭此大劫，扎端公因庄人并非易与，忽然临事慎重，向众声言：“这次是村人先违约起衅，便是虎王也不能向着汉人，硬不讲理，不过平日我们和他交易，看村人防守甚严，人数又多。汉人惯会闹鬼，白天伤了人，必防我们前去报仇，黑夜里他们聚在一起，前去容易上当。他们一早人都往庄田里耕地，最好半夜起身，赶到村前，从山沟盘谷小路偷偷上去。先乘他们人多不在村里时烧他村寨，抢了他的东西和妇人、小孩、牲畜，运回谷来，再和他们打。打胜了更好，万一不胜，也不致空跑一趟。”又说：“虎王曾派康康到此要过那些汉人，掳人时看他们和虎王都不认识，不知如何会成了朋友？听虎王平日口气，和建业村姓顾、姓杨的那伙人都是对头。昨日夺人的正是那个姓杨的领头，也许不肯将人放还。弄巧这件事虎王还向着我们，他一不管，这件事就顺手多了。”众野人闻言，益发胆壮，个个踊跃争先。

　　红神谷到建业村，比虎王要远出一倍，就是天明赶到，也需早去。当下由二拉发令，宰杀牲畜，置酒犒众。众野人饱餐之后，略为休息，原定于子时起身。野人厮杀，都是头子在前，以勇为尚，照说原该二拉领头。二拉终因昨日康康一来，料定所掳的人与虎王有关。一则有些胆怯；二则想起虎王素常的好处，恐万一虎王和村人一党，相见时不好动手。打算到了村里，先探明虎王在彼与否，再行上前。又因神巫和扎端公及手下众花蛮日益跋扈，动不动就假借神力，重责他的心腹。

　　二拉只听二人口出狂言，除却在森林里初遇时见过那一点异迹外，别无神奇处。而众猓之信畏神巫，远胜于己。如说真有法力，为何每次出外的人常被蛇咬，连扎端公也一样被咬过？神巫既能降祸降福，生杀随意，什么病都能治，这毒蛇咬伤，怎么还须去求外人？二拉在众猓中本来较有心计，渐渐由惧生疑，由疑生忌。只因迷信神力，积习太深，心志虽已摇动，想不出个查探办法，又不敢犯着众怒，去和神巫等比力，始终摸不准妖巫、扎端公的虚实深浅。遇到这样好机会，知村人俱都武勇难敌，正好借以试验神巫等的神法本领。于是表面假装尊崇，让妖巫都神婆居中，率众花蛮为首去夺大寨。二拉与扎端公分率众猓为两队，一左一右由盘谷和峰侧野径接应。

　　扎端公哪知恶贯满盈，死期迫近。心中还在高兴，这一来无形中成了主脑，正好借此夺取二拉的大权。只是妖巫都神婆只会一些世传的邪法和手技口技，御敌固有大用，却不甚武勇。担心她独当一面，遇见强敌，不等行法，便为敌人所伤，岂不求荣反辱，马脚尽露？于是借口主帅都要居中，欲令二拉率一多半野猓，和自己同随妖巫为首居中，暗怀着保护妖巫，好使其随时行法之意。

　　偏生二拉命不该绝，临行时扎端公才提议请神的事，已来不及。二拉会错了意，疑他别有诡谋，执意不肯，扎端公看出他有些疑心，不便再强，只得改由自己保着妖巫前往。除同族众花蛮外，又拨了小半野猓过去，方始成行。

　　这一争论，不觉耽延了半个多时辰。猓人虽然腿快，这三二百里的崎岖山径，也须走上好几个时辰才能到达，还未赶到峰崖之前，天已大明。二拉见离村还有二三十里，知再走过去，人数一多，必为村中瞭望的人窥见。忙即唤住众猓，依照预定分成三路，除自己所走盘谷这一条路，利用地势，不用分列外，余者都听妖巫和扎端公的号令散布开来，借着林石草莽遮蔽，分头掩到峰侧，一听号令，一拥扑进村寨中去。于是二拉自带一群野猓，翻过一条极险秘的崖壑，往盘谷中进发不提。

　　妖巫都神婆、扎端公二人贪功心盛，意欲速行。等二拉走后，重又挑了一回人，将一些凶悍勇猛的蛮猓，会集在妖巫队中；余下数百野猓，交给一个头目率领，由峰崖右侧翻越上去，与中、左两队会合。

　　建业村布置本来周详，又经昨晚金猱放了一把火，防守自然越发严密。平日村人虽然佃、渔、畜牧各有所事，当日却因约请强敌当筵比斗，一个人也没离村他去。那些在望楼上轮值巡眺的，俱是绿林中的健者，个个眼亮。加以昨晚疏忽生事，格外加了仔细。

　　蛮猓人数甚多，全无纪律，任是怎么精于掩藏，也逃不过望楼上人的眼睛。二拉由盘谷出去，顺寨左冈尾直扑大寨，已近村前，村人还看不到。妖巫等一队是由中路进攻，需要通过峰前那一片大平原，屏障全无，只凭一些草树，如何能隐得住身子。人在十里以外，望楼上人早用望筒发现了大队苗人，立时传警下去。等到行近草原，还未通过去，村人早都得信，准备停当，声色不动，静候众蛮猓赶近前来送死了。

　　妖巫哪里知道，见已行近岭麓，还不见村人动静，以为村人多半耕作外出，此番入村，定可烧杀掳掠，为所欲为，好不兴高采烈。全队千余人，各找各的路径，顺着岭麓，往上飞爬。只等爬到将近冈脊，一声号令，便即杀了进去。

　　百忙中扎端公回顾岭左，二拉的一队人还无踪影；右队抄近路来，相隔也尚远。方在称心快意，忽听峰腰主寨中锣声响了三下，知被敌人发现，也没在意，反倒取出人骨哨子一吹。另一花蛮便将芦笙吹动。扎端公发完号令，立即手舞长矛、腰刀，当先前进。

　　众蛮猓闻得芦笙，纷纷舞动刀矛，齐声呐喊，往冈脊村寨抢杀上去。那地方正当半山腰上，相隔村寨有数十丈远近，眼看就要杀到。猛听飕飕连声，先从上面射下一批连珠快弩。众苗人刚听锣声站起，猝不及防，敌人箭发又准，前排先被射伤了好几十个。接着又听众声暴喝，从近冈脊草树丛中跳出百十名村人，各持刀矛镖弩冲杀下来。

　　扎端公知敌人早有准备，自恃人多势众，敌人只有百余个，前队虽有数十蛮猓受伤，心中并不畏惧。众蛮猓见有敌人，也各将梭镖、飞矛朝上乱掷。无奈上面来的这百余人，为首的是滇中五虎和妖道祝功，又是居高临下，众蛮猓人处在下风地位，镖、矛一支也打不中。双方将要杀到一起，扎端公见自己的人颇有伤亡，敌人却无一个倒地，不禁发了急，忙催妖巫都神婆行法时，滇中五虎已率手下村人杀到。

　　这百余村人都集在一处杀下山来。众蛮猓却是四方八面分头而上。那些箭也只放了一阵便不再放。扎端公不知这些敌人专为杀为首妖巫，还觉敌人不知防御之法，早晚必被自己的人攻进村去。恐妖巫行法以前受伤，忙退回来保护，分出一些勇敢蛮猓上前迎敌。又用苗语打着暗号，催促四外蛮猓加紧进攻。村人固是武勇，这些蛮猓也都矫健多力，双方刚打得热闹，妖巫都神婆的邪法也已发动。手中拿着十几把尺许的飞刀，口诵邪咒，手指不住比画，倏地怪叫一声，立时一片黑烟裹住那十几把飞刀，向空升起，朝众村人飞去。

　　这类妖巫的邪法禁咒只能震慑苗人，本无甚真实效用。以前谢道明早在二拉口中探出谷中虚实，知道内中有一个会使邪法的妖巫，众村人适接警报，便料定是她为首。因为戴中行深知野猓愚直，已服虎王约束，掳人生食祭神全是妖巫和花蛮煽惑。一则不愿多杀；二则还想借此威服，日后好利用他们采办珍贵货物。祝功又自告奋勇，说有他一人，足可除去妖巫。所以连米海客都未敢挡头阵，仅在沿冈脊上设下禁制，去诱蛮猓入网。妖巫这十几把飞刀刚飞起，祝功便当先抢出阵外，大喝：“无知蛮猓，死在临头，还敢来此卖弄！”随说随即手中掐诀，朝上一扬，便有一团黑烟朝上飞去，将那飞刀一齐裹住，坠将下来。

　　都神婆和扎端公看出敌人厉害，而妖巫伎俩止此，虽还会一些咒诅之法，时太匆促，不及行使。再有就是用来吓骗苗人的障眼法儿，敌人既能破去飞刀，决瞒不过。心中虽然着慌，还在妄想仗恃人多，以力取胜，不欲便退。不料他这邪法未使上，却将敌人的邪法招了出来。

　　祝功虽知苗疆妖巫有真实本领的极少，还想不到这样的脓包。一见妖巫神情沮丧，便不再有花样，乐得当众逞能。于是将身一纵，飞出圈子外去，站在一块高石笋上，高喊：“诸位弟兄们，哪有这大闲心，去斗这伙野人？快向左侧闪开，等我来收拾他们。”

　　五虎等闻言，忙率村人纷纷向左纵退。野人有甚知识，个个恨不得早进村寨杀抢，一见敌人纵退，也不追赶，齐声呐喊，往上便冲。

　　扎端公见四外蛮猓已将杀到冈上，对面敌人又自让出正面山道，祝功满嘴湖北口音，说得又快，也没听出什么，心中好生不解。方在奇怪，忽听都神婆失声惊呼，连喊：“坏了！我们还不快跑！”再定睛往上一看，前队众蛮猓刚跑到沿冈脊边上，猛地突突突冒起数里长一片黑烟，烟中现出无数血盆大口，见人就吞，在前一点的蛮猓全被吞了下去。那没被吞去的蛮猓，见状立时一阵大乱，吓得忘命一般怪叫，纷纷连滚带爬跌下山来。后面黑烟中的怪物并不停留，兀自还在追赶。中队的隔得较远，哪里还敢再上，也似弹丸一般滚跌下来。

　　扎端公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方欲保了都神婆逃走，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他和妖巫惊惶却顾，返身欲遁之际，石笋上立定的祝功忽然将手一挥，又飞起一片乌云，先将所有村众全行隐去。立时怪风大作，鬼声啾啾，夹着无数沙石，朝众蛮猓当头打到。

　　扎端公见势危急，亡魂皆冒。慌不迭同了十多个心腹勇悍花蛮保了妖巫，冒着沙石，忘命向山下飞逃。眼看快离山脚不远，猛见眼前黄光一闪，现出一伙敌人，拦住去路。为首三个，正是顾修、杨天真和那破去妖巫飞刀的妖道祝功。人已多了一倍，也不知从哪里杀来的，怎会前后合在一处。不由心胆皆裂，一时情急逃命，不敢再顾别的，用尽平生之力，照准杨天真一刀砍去。

　　杨天真占了上风，未免大意，没料到他有过人蛮力，横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右臂酸麻，虎口皆裂。扎端公更不怠慢，跟着右手又是一矛杆打到。还算杨天真身手灵便，见势不佳，连忙往侧一纵，没有被他打中。可是这一来让开道路，扎端公哪里还敢恋战，就势一纵十来丈远，似弩箭离弦一般跑了下去。

　　杨天真随手一镖，没打着。这时风沙已止，岭下黑云未退。祝、顾二人率了村众，已在截杀众蛮猓，不曾顾到。

　　扎端公侥幸逃出重围，耳听妖巫一声惨叫，料已死在三人手内。逃到盘谷左近，遇见冈尾上败逃下来的二拉和手下野人。幸而这面防守的是谢道明和韩小湘、方奎三人为首。一则利用地形，未使法术；二则三人心善，犹有见面之情，只将二拉等赶下冈来，没有过分追逼，伤亡不多。扎端公知都因自己恃强倡乱，遭此惨败，妖巫已死，以后决难立足，真是又愧又恨。当时无奈，只得相随逃入盘谷，再作计较。

　　一会儿，后面众蛮猓也相继逃来，说妖巫被祝、顾二人杀死，方在危急，冈上吹起哨子，敌人便闪出道路，退了回去，没有追赶，因此才得逃命。可是天空中怪叫连声，又飞起两三个似蛇非蛇、似鸟非鸟的大怪物，满山盘飞，见人就抓，那在半山腰上跑得落后一点的，想已都被怪物抓死。

　　二拉一点人数，妖巫和扎端公带去的，十停生还了不到五停，还有不少受伤的在内。那些花蛮因是妖巫心腹同族，十九居中随行保护，攻寨时较为落后，逃时自比野猓容易，伤亡却不甚多，尚有七八十人左右。还算那攻寨右的一队运气，未到峰下，便遇顾修率众埋伏在彼，正厮杀间，便发现冈上出了怪物，妖巫败退下来，总算隔远，见机得早，比较伤亡最少。想起惹祸的是妖巫和扎端公这一伙人，临阵却又如此畏怕，枉害了自己多人，一无所得，后患还自难说，心中老大不快，不禁现于辞色。扎端公却也知趣，没等二拉开口，先咬牙切齿说出一番话来。

　　且不说蛮猓计议。只说那祝功心辣手狠，本意想将妖巫和花蛮一齐斩尽杀绝。先发了一阵风沙，混过众野猓的眼睛，暗将五虎等移到前面去堵截，恰值顾修追敌到来。

　　因在事前议定不要多杀野猓，见前面花蛮有一二百个，妖巫也在其内，立时舍了所追野猓，合在一处。正截杀间，戴中行居高下望，见蛮猓被米海客行法生擒的不算，死伤也不在少数，不由动了恻隐，忙将收兵哨子吹起。

　　妖道所养几只虬鸟，昨晚康康放火只烧死了一只小的，另外一大一小虽被烧伤，已经妖道用药治好。因鸟屋已毁，赶建未成，散锁在冈脊树林之内息养。本就腹饥思食，这一闻得死人血腥，馋吻大动，纷纷长啸，挣断铁链，飞了起来，满山抓人的心脑吃。

　　妖道因为妖鸟食人心脑，增力长智，只发下号令，不准伤自己人，并未禁止。那些受伤蛮猓及逃不迭的蛮猓大遭其殃，绝少幸免。祝、顾等人也因妖鸟飞赶，知其厉害，恐自己人也遭了误伤，只得遵令停手，聚在一处，由祝功妖云护住，绕回寨去。

　　戴中行目睹妖鸟裂人而食惨状，再三劝止，等米海客勉强应允，唤回妖鸟时，残留蛮猓得逃生而回的已无几了。中行虽然不快，已是无法。捉了两个被擒的一盘诘，全因昨日夺人而起，主谋的是妖巫，虎王并不知道此事。俱觉首恶扎端公漏网还有隐患，因虎王和远客将来赴宴，无暇搜除，只得留为后图，不愿显出适才争杀零乱之状。

　　刚发令全村人等赶紧收拾整齐，准备迎宾，便接望楼上报信，说虎王、吕伟等来客业已各骑虎、豹，缓步往村前走来。戴、顾诸人一听，连忙催促收拾残骸，一面请谢、韩二人去通知张鸿，候请入宴。

　　好在筵席均已备妥，众蛮猓又未攻进村来，一切均与原定的一样。只须将生擒来的蛮猓囚向僻处，死人血肉略一收拾，静候来客离村数里，一接报便可出去迎接，并不费事。

　　少停，人报岭上下业已收拾干净，来客离村尚有四五里之遥。戴、顾二人立时传令，按照预计行事，除将妖道算作来客外，全村自村主以下首要人等，全都下冈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