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松木红缨枪

 

2020-03-07 10:15:50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

　　三枚金镖来势极快、极准。
　　但唐老人却以枪击镖，他的枪更快，更准。
　　叮！叮！叮！
　　三枚金镖尽被击落。
　　唐老人冷冷一笑：“大毒叟以前用的也只不过是铁镖，想不到他的徒弟却这么阔气，居然用黄金来铸造飞镖。”
　　屠双冷喝一声，突然从腰间亮出一支短枪。
　　这支短枪也是用黄金铸成的。
　　枪长原来不过尺许，但一抖出，尺许长的金枪就已变成两截的链子枪。
　　他一枪击出，人如天马行空般飞跃在唐老人头顶上。
　　唐老人冷笑道：“来得好！”
　　唰！
　　链子枪从高而下，凌空飞刺唐老人的面门。
　　唐老人腰向右侧，闪开这一枪。
　　屠双枪法变化极多，看似繁杂，又似简单，但有时看来很简单的招式，但一幌眼间又变成诡异莫测，似乎可以从任何一个方位把对手击杀。
　　这人不愧是个高手。
　　枪法中的高手。
　　但这一次，他遇上的人却是唐老人。
　　说句难听一点而又很确切的说话，当唐老人凭着手中一杆松木红缨枪纵横江湖的时候，屠双恐怕还未出世。
　　常言道：“拳怕少壮，枪怕老郎。”
　　虽然这八个字未必放诸天下而皆准，但最少这一次是灵验了。
　　唐老人以唐门枪法名震天下，绝非一般不学无术之辈可以比拟。
　　不少使用枪的高手，都败在唐老人的松木红缨枪下。
　　屠双用毒的本领虽然高明，但枪法上的成就，却还未如杭州老祖宗。
　　但唐老人没有施杀手。
　　松木红缨枪只是刺在他的右肩上。
　　屠双脸如纸白，厉声道：“唐老人，你为甚么不索性杀了我。”
　　唐老人冷冷道：“老夫若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的事，难道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屠双呆了半晌，忽然冷笑道：“你是想我把解药交出来？那是做梦，屠某可也不是容易受人威胁的。”．
　　唐老人冷冷道：“屠双，你错了，卫空空根本就不需要你的解药。”
　　屠双嘿嘿道：“他也不想活了？”
　　唐老人道：“你把自己用毒的本领估计得太高了，你是大毒叟的徒弟，但你可知道，谈到用毒的本领，大毒叟还及不上老夫。”
　　屠双的脸色又已变了。
　　唐老人冷笑着，接道：“所以，老夫胆敢说一句，无论你在他身上下了甚么毒，只要他还活着，老夫就可以把他身上的毒完全消除。”
　　屠双脸庞的肌肉一阵跳动。
　　唐老人是杭州唐门的主人，而杭州唐门本与蜀中唐门源出一脉，唐老人在用毒和解毒方面的功夫，是不容怀疑的。
　　唐老人凝视着屠双，续道：“你并不愚蠢，总该知道老夫为甚么不杀你。”
　　屠双勃然大怒道：“我绝不会出卖奴王！”
　　唐老人道：“你说得很漂亮，似乎真的很忠于冷血奴王。”
　　屠双道：“奴王是武林之雄，谁不服从，谁就死！”
　　唐老大在笑。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之意：“你若忠于奴王，又怎会想杀奴侯？”
　　屠双脸色一变，道：“奴侯是奴王宫心腹之患，屠某要除去他，也是为了奴王宫着想。”
　　“屠老弟，你以为老夫才三岁？”唐老人干咳两声，“你不是为奴王宫着想，而是为了自己着想，在奴王宫，奴侯是你最大的阻碍，你借刀杀人，只不过是因为想爬得更高一点。”
　　屠双双眉紧蹙，说不出话来。
　　卫空空淡淡一笑，道：“可惜你找错了对象，假如你去找司马血，他说不定会接下这一票买卖。”
　　唐老人点点头，拈须微笑道：“不错，因为你要杀的本来就是一个坏人，杀手之王必然乐于接下这一次的杀人任务。”
　　屠双叹了口气，道：“这点我也曾考虑过，但杀手司马血，杀人酬金极高，我付不起。”
　　唐老人嘿嘿一笑：“你又错了，只要他高兴，可能只要十两纹银就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屠双一怔。
　　卫空空冷笑道：“但现在已经太迟了，即使司马血在这里，也绝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去杀奴侯。”
　　屠双垂下了脸，肩上的衣衫已被鲜血染成一片鲜红。
　　唐老人忽然喝道：“朗月在甚么地方？快说？”
　　屠双回答道：“说又如何？不说又怎样？”
　　唐老人冷冷道：“你若不说，不待奴王出手，你就已变成一具死尸。”
　　卫空空接道：“你若说出来，最少还有活命的机会。”
　　屠双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好！我说，但却不能在这里说。”
　　唐老人白眉一皱。
　　“你要在甚么地方才肯说出来？”
　　说到这里，屠双的脸色忽然变得有点古怪。
　　他木然一笑，慢慢的说出了四个字。
　　他说的四个字是：“地府阴曹。”
　　说完之后，他的嘴角就沁出了鲜血，身子随着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屠双躺在地上之后，很快就连动都不能再动。
　　他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紫金之色，嘴唇也比平常肿胀几乎一倍。
　　卫空空抽了口冷气。
　　“他怕死，但却更害怕冷血奴王的惩罚。”
　　“冷血奴王确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他是怎样自杀的？”
　　唐老人忽然揪起了屠双的左手。“你不妨看看他的尾指指甲。”
　　卫空空瞧了一眼，道：“原来他早已把毒药暗藏在指甲缝之内。”
　　唐老人忽然冷笑。
　　卫空空一怔。“有甚么不妥？”
　　唐老人说道：“老夫想借你的剑用一用。”
　　卫空空甚是奇怪，但仍然依言把剑拔出。
　　他用的并不是宝剑。
　　剑虽然不是名剑、宝剑，却也极是锋利。
　　唐老人一向不用剑，他忽然向卫空空借剑，究竟有甚么目的呢？
　　卫空空不知道。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唐老人竟然会用自己的剑，去砍断一个死人的手掌！


　　屠双已经是个死人，唐老人为甚么还要摧残他的尸体？
　　卫空空茫然不解。
　　唐老人莫不是有点疯了？
　　难道唐老人和屠双之间，还有甚么不可化解的仇恨，以致屠双死后，唐老人还要把他一只手掌砍了下来？
　　又难道是屠双这一双手掌很有价值？
　　但这几个理由都绝不成理由。
　　唐老人的神态很平静，看来绝对没有半点的激动。
　　他把剑锋上的血拭干。
　　剑锋又再晶莹如昔。
　　唐老人把剑还给卫空空。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卫空空却没有回答，只是在寻思。
　　唐老人没有打断他的思潮，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卫空空忽然把剑插回剑鞘之内，目光闪烁的盯着唐老人，道：“我明白了。”
　　唐老人大笑。
　　“老夫知道你一定会明白的，你毕竟比龙城璧聪明得多！”


　　卫空空明白了甚么？
　　龙城璧是不是比卫空空蠢得多？


　　卫空空的心里暗暗的在叹气。
　　——唐老人似乎还是那么顽固，总是对雪刀浪子龙城璧有所偏见。
　　人，就是这样！
　　人结人缘，奈何！

　　（三）

　　冷雨停顿了很久。
　　到了黄昏时候，忽然又下起雨来。
　　躺在地上的屠双，竟在这时候轻轻的移动身子。
　　他蠕动着，就像是一条爬虫。
　　这个已经用毒药自杀身亡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苏醒过来。


　　屠双从地上爬起，心里在暗暗发笑。
　　这一次他可说是赔了老本，幸亏自己有一种极奇妙的怪药，可以使自己的呼吸中止半个时辰，而且更可以在几个时辰之后复活。
　　他四处张望。
　　那可恶的唐老人和卫空空都已走了。
　　他松了口气。
　　这种法子他今生还是第一次使用，虽然已经成功了，但他却希望以后永远再也不必使用遗种狼狈的法子来逃命。
　　忽然间，他的脸色又变了，变得比装死的时候还难看。
　　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已不见了一只手掌，而且伤口还给别人用布包裹着！
　　他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
　　他忍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整个人都陷入虚脱的状态中。
　　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眼瞳里似快要喷出火来。
　　但他毕竟是惊悸多于愤怒？
　　他忽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两个人，那正是杭州唐老人和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四）

　　冷雨中，屠双的脸色看来一片黑灰，就像是一只病了八年的老病猫。
　　他当然不是猫。
　　最少，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很聪明。
　　猫又怎能比得上自己？
　　但现在，他却在暗惊自己，简直比呆鸭更呆，比蠢猪还蠢。
　　唐老人的声音终于又在他耳边响起。
　　“屠老弟，你是不是睡得很舒服？”
　　屠双抬起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唐老人忽然叹了口气，又道：“你就算要睡觉，也不必用这种笨法子，老夫的松木红缨枪，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都可以护你睡得很舒服。”
　　卫空空淡淡一笑道：“最少，你不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只手掌。”
　　屠双忽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们快动手，用枪也好，用剑也好，就算是用石头砸死我也可以！”
　　唐老人冷冷一笑，道：“你以为老夫不敢杀你？还是不舍得杀你？”
　　他的松木红缨枪忽然直指着屠双的咽喉。
　　“你真的不怕死？”
　　屠双没有回答。
　　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唐老人的松木红缨枪，已刺破了他颈际的皮肤。
　　但他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唐老人却不再动。
　　人不动，枪也不动！
　　卫空空突然亮剑，同时大喝道：“老祖宗，让晚辈来看看他的脖子有多硬！”
　　唐老人立刻收回松木红缨枪。
　　只见剑锋寒芒闪动，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已直向屠双的头顶罩下。
　　屠双脸色大变，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同时又叫：“剑下留人！”


　　唐老人已把卫空空手上的毒消除，他用的只是一点黄白色的药末。
　　这种药末涂在卫空空手上之后，他的手就不再痒了。
　　卫空空一剑砍出，那种气势实在是慑人已极。
　　屠双毕竟不是视死如归的好汉，当他骤见砍脑袋剑法向自己砍下来的时候，不禁立刻高呼求饶。
　　卫空空及时把剑收住。还差一分，他的剑就已砍在屠双的脖子上。
　　唐老人悠然一笑，对屠双道：“现在你一定要说实话，否则休怪老夫对你不客一气。”
　　屠双只能点头。
　　唐老人语声一沉，道：“朗月被羁禁在甚么地方？”
　　屠双犹豫半晌，才道：“奴王宫。”
　　唐老人道：“奴王宫在甚么地方？”
　　屠双又默然半晌，才道：“藏龙峡东南一里外的一座山谷中。”
　　唐老人冷冷道：“老夫不相信。”
　　“我为甚么还要骗你？”屠双惨笑一声，“屠某已不打算在江湖上混下去，在想找一个隐秘的地方渡过下半生而已。”
　　唐老人瞧了他很久，忽然道：“你若敢骗老夫，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绝不饶你！”
　　屠双哑声道：“我是否可以走了？”
　　唐老人道：“你可以走了。”
　　屠双忽然又问：“你们怎样看出我是装死的？”
　　唐老人淡淡道：“这是一个秘密，一个不必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屠双神色黯然，终于带着颓丧的心情离去。
　　直到屠双远去后，卫空空才对唐老人说道：“冷血奴王大举掳劫美女，当真可恶复可恨。”
　　唐老人叹了口气。
　　“老夫听到了一个消息，苏二小姐也已被奴王宫掳去。”
　　“不错。”
　　“她会不会在奴王宫？”
　　“不知道。”卫空空长叹一声，仰首观天。
　　天色渐更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