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八爷的刀

 

2020-03-07 10:54:17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

　　晨雾渐散，唐竹权脸上却冒出了一颗一颗的汗珠。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想不到自己一身武功，竟然在一个照面之间，就已给一个老太婆点住了穴道，这实在是一件丢脸之极的事。
　　但他并不是那种硬要充面子的人，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这一次他可是败得心服口服。
　　“小龙！”冼月钩忽然对龙城璧说：“用你的刀，把他的舌头割下！”
　　龙城璧苦笑一声，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又怎样？难道你敢不听我的说话？”
　　“别的事情晚辈可以答应，这件事恕难从命。”
　　“倘若我要借你的刀，你借不借？”
　　“借，一定借。”
　　“倘若我用你这把刀，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呢？”
　　“晚辈为尽朋友之义，唯有甘冒极大不讳，与前辈动手一搏。”
　　“说得好！”冼月钩冷冷一笑，“只不过就算是你父亲，也未敢对我说出这种话来。”
　　龙城璧道：“我已说了。”
　　冼月钩冷冷道：“所以你也要得到惩罚。”
　　龙城璧道：“你要怎样罚我？”
　　冼月钩瞧着他，半晌才道：“我要把你的舌头也割下来！”
　　唐竹权怒道：“妖妇，你除了割别人的舌头，还会干甚么？”
　　冼月钩道：“当然会，我还可以把你们的双腿都砍了下来，然后再挖出你们的两颗心脏！”
　　龙城璧悠悠一笑，对唐竹权道：“你不必害怕，她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冼月钩道：“谁跟你们开玩笑？”
　　龙城璧道：“你若伤害了唐竹权，你怎有面目见唐老人？”
　　冼月钩一怔，继而点头道：“不错，唐老人虽然为人顽固不堪，却也算是我的朋友。”
　　龙城璧道：“你若伤害了我，非但从此不好意思踏足进入济南府境内半步，而且还丧失了一个找寻乔叶的机会！”
　　听见了“乔叶”这两个字，这位冼大小姐忽然瞪大了眼睛，揪着龙城璧的衣衫，厉声道：“你刚才说甚么？你是在说乔叶？”
　　龙城璧面不敢容，淡然道：“正是乔叶。”
　　冼月钩双手的指甲几乎已透过龙城璧的衣衫，直欺进他的肌肉里。
　　“你真的是在说乔叶？”她的神态很紧张，比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士还更紧张百倍，“他在哪里？快告诉我！告诉我知道！”
　　龙城璧道：“我若说了出来，你会怎样？”
　　冼月钩咬牙切齿，狠狠的说：“我要吃他的眼睛，嚼碎他身上每一根骨骼，还要把他的血用火烧干！”
　　龙城璧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真的这么恨他？”
　　冼月钩怒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理会，我只要你告诉我，乔叶在哪里？”
　　“风云阁。”
　　“风云阁？流星坡的风云阁？”
　　“不错！”龙城璧沉声道：“我知道你很想找他，但你绝不能自己一个人去闯风云阁。”
　　“怕甚么？”冼月钩的脸庞阵青阵红，“只要能找到乔叶，就算是地狱我都敢去！”
　　龙城璧道：“咱们一起去！”
　　“你们也要去风云阁找乔叶？”
　　“我们要找的人不是乔叶，而是冷慕星！”
　　“行！你们干你们的事，我甚么都不管，只要找乔叶一个人便已足够！”
　　说到这里，忽然大喝：“备车。”
　　不消片刻，两个比她略为年轻的妇人，驾驶着一辆马车驶到亭外。
　　冼月钩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十天之内我若还没回来，就不必再等了！”
　　两妇脸色一变，齐声道：“大小姐——你……”
　　“不必多言，”冼月钩沉声道：“钱库里还有两箱金叶子，你们要用，尽管拿去，反正我已用不着了。”
　　“大小姐！”两妇的脸色更是变得有如纸般苍白。
　　但冼月钩已不再理会他们，只是对龙城璧说：“小龙，咱们一起去风云阁！”

　　（二）

　　两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第一辆马车，负责赶车的，是个大胖子。
　　他左手执鞭，右手抱着一个大酒坛，此人一望而知，正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
　　第二辆马车，负责赶车的是霍天流。
　　两辆马车来到了一条小河之前，终于停下。


　　河本有桥。
　　这是一条很宽阔的石桥，非但可以让马儿走过，便是整辆马车驶过去，也是绝无问题。
　　但现在，这条桥已不见了一半，只剩下对岸的一截。
　　唐竹权脸色一沉。
　　因为他看见对岸那半截石桥上，有个很和气的人，对着自己眯眯笑。
　　这人穿着一袭锦花长袍，身裁比不上唐竹权那么胖，但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胖子。
　　他的唇上蓄着两撇长胡子，笑起来的时候上下抖动。
　　这种胡子有人会觉得很好看，但有人却会认为极不好看。
　　唐竹权是属于后者。
　　那长着两撇胡子的胖子，忽然间向唐竹权挥了挥手：“过来呀！这里风景很好，天气又好，保管你一定满意。”
　　唐竹权冷冷道：“可惜桥已经塌了一半。”
　　胖子笑道：“真不巧，这条桥是在半个时辰之前才塌掉的。”
　　唐竹权道：“真巧，巧得令人难以相信。”
　　胖子道：“你看得出它是怎样塌掉的吗？”
　　唐竹权道：“老子看不出。”
　　胖子吃吃一笑：“那么你的眼光未免太差一点。”
　　“老子的眼光虽然差，但是鼻子却不差，”唐竹权冷冷一笑，又说：“老子虽然看不出这条桥是怎样断的，但却能嗅得出来。”
　　“看不出，嗅得出？”
　　“不错，”唐竹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只要鼻子没有很严重的毛病，任何人都可以嗅出一股火药的气味，还留存在这条河的四周。”
　　胖子笑道：“我花了一千五百斤炸药，总算把这条桥炸断了一半。”
　　唐竹权道：“这算是甚么意思？”
　　胖子淡淡笑道：“你是个老江湖，一定知道欢喜堂的规矩。”
　　唐竹权冷冷道：“老子一早就知道你是欢喜堂的人，也没有忘记欢喜堂主本来就是冷慕星的结拜兄弟。”
　　胖子大笑。
　　“你知道这一点那就好极了，从这里到流星坡，还有一百五十六里，而这里数十里范围之内，都是属于本堂的天下。”
　　唐竹权道：“所以，你们绝不会欢迎我们来到这里。”
　　胖子微微一笑，说道：“你若在家中看见有几只野狗想闯进来，会不会把门关上？”
　　“这很难说，倒要看看老子当时的心情如何，”唐竹权也笑了，笑得比那胖子更有趣，“只不过就算怎样，老子也绝不会把大门炸掉一半。”
　　“有理！”
　　“杭州唐门，人人讲理。”唐竹权想了一想，忽然又说：“但老子也许例外，尤其是遇上一些笑脸迎人，狗屁不通的混蛋，就更不必讲甚么道理不道理了。”
　　胖子一笑：“这番说话更有道理！”
　　唐竹权道：“所以，老子一定会过来，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能把咱们的去路拦阻！”
　　胖子很有礼貌地打了一个揖，道：“请！”
　　他这个“请”字刚说完，唐竹权已从马车上飞跃渡河，而且一拳就向这胖子的胸膛上撞去。
　　胖子忽然向前一仆。
　　他这一仆之势，看似狼狈，其实却是极巧妙的步法。
　　这步法妙到巅毫，连唐竹权也不禁为之暗暗喝采。
　　刷！刷！
　　一把缅刀突然从胖子的袖中亮出，从右向左攻出，由上向下斜斜削去，力度恰好到处，这人居然是刀法上的大行家。
　　唐竹权一声怪啸，身影急变，连避两刀。
　　断桥外有草丘，草丘里忽然在这时候暴射出两条血红的影子。
　　那是两个红衣人，手中还有两把血红的刀！
　　“血刀！”霍天流在对岸惊呼！
　　两把血刀同时向唐竹权的腹部疾削过来，那种速度简直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很少人能闪开这两刀。
　　但唐竹权身手不凡，当这两刀削过来的时候，他的人已绕到这两个红衣人的背后。
　　虽然他身材胖大，但身手之敏捷，实在罕见。
　　那知道两个红衣人的刀法极其怪异，唐竹权虽然已绕到他俩的背后，但他们居然能反手出刀，从自己的脊下向唐竹横的腰间刺去。
　　唐竹权没有闪避，却以指捏刀锋。
　　他精于唐门五绝指法，十指上的力度自然不弱，但这以指捏刀之举，仍然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但唐竹权不怕。
　　他似乎已胸有成竹，可以把对方的刀双双夺取过来。
　　但就在此一刹那间，那胖子的缅刀又已攻到。
　　唐竹权已捏着那两把血刀，但胖子这一刀却是伺机而发。
　　他看得极准，这一刀必可把唐竹权置诸死命无疑。
　　可惜他忽略了一个人，而这人已在他背后，而且还拔出了他的刀。
　　那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风雪之刀！

　　（三）

　　胖子有如捕蝉的螳螂，龙城璧却是他背后的黄雀。
　　缅刀攻出在前，雪刀挥舞在后。
　　但风雪之刀却是后发先至，比胖子的缅刀更快，更绝。
　　飒！
　　一刀击落，缅刀脱手松跌。
　　胖子的手也和他的刀一样，同时跌落在地上！
　　他的脸色本来一直都是红红润润，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脸上的血色又褪得干干净净。
　　胖子就算再喜欢笑，此刻也已笑不出来。
　　甚至连苦笑也无法笑出。
　　“你……你好狠！”他的身子在颤抖，声音也是一样。
　　龙城璧的刀仍在手上，刀锋晶莹雪亮，却没有沾着半点血迹。
　　“花锦，你觉得我很绝？一出手就把你的手砍了下来！”
　　胖子的脸色更难看：“你知道我就是花锦？”
　　龙城璧冷冷一笑：“你既然能够知道我们的行踪，我若连你是谁都看不出来，那未免是太低能一点罢？”
　　胖子吸了口气：“你怎样知道我就是花锦？”
　　龙城璧指了指地上那把缅刀，冷冷的说：“这把刀本来是属于花八爷的，而花八爷也就是欢喜堂的总护法。”
　　胖子说道：“不错，这确是花八爷的刀。”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现在花八爷已死了，你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把刀的主人。”
　　胖子额上满是汗珠：“八爷武功不凡，我若有他一半的本领，今天也不会败在你这一刀之下。”
　　龙城璧道：“花八爷既是欢喜堂的总护法，也是你的堂伯父，连他都无法安安稳稳的在欢喜堂里混下去，你又何必挑着这副担子，去为别人的利益而拼命？”
　　花锦道：“这是我的事，不必你来关心。”
　　龙城璧道：“你喜欢为别人卖命，这本来的确是仅自己的事，但你枉杀无辜，伤害了不少无辜的人，这种事却是天下间每一个人都有权干涉。”
　　唐竹权干咳两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花胖子，你这一只手实在是砍得不枉！”
　　他现在已很轻松。
　　那两个缠着他的红衣人，已给他一一制服，把他们打得连爬都爬不起来。
　　花锦忽然大声道：“你们要剐便剐，要杀便杀，花某若是皱眉的，便不算是好汉！”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硬充好汉，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龙城璧道：“你怎知道他是在硬充好汉？”
　　唐竹权嘿嘿一笑，说道：“老子的耳朵不聋，听见了一匹快马，正向这里疾驰而至。”
　　龙城璧道：“那又怎样？”
　　唐竹权道：“来者准有八成是欢喜堂的堂主，他现在若不硬充好汉，将来在欢喜堂中，又怎能站得住脚？”
　　龙城璧当然也听到了那阵急骤的马蹄声。
　　但他却看见，马鞍上的人并不是欢喜堂主，而是一个梳着一条大辫子，脸圆眼大，鼻子高挺的青衣姑娘。

　　（四）

　　她的衣裳是青色的，青翠有如初萌芽的绿叶。
　　她的笑容是清新的，娇艳有如初夏的阳光。
　　她给别人的印象不单止是美丽，还包括了健康、纯真和愉快。
　　但她绝不是个不懂事的姑娘。
　　她甚么都懂，甚至连许多老江湖都不懂的事，她也懂。
　　因为她正是欢喜堂主的女儿——穆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