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既擒又纵

 

2020-01-31 11:46:07   作者：履云生   来源：履云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林独一下扣住了店伙的手腕，逼问街中心两个卖解人死去的原因，店伙被林独一不禁鬼嚎般大叫了起来，林独连忙放松，歉道：“啊，对不起！我把你捏痛了，你说，告诉我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店伙怏怏地瞪了林独一眼，又将目光向中周一扫，方才说道：“神明教的教徒杀了他们父女两人，你不知道神明教昨天像一阵暴风雨般从这里经过，在这镇中，他们一共杀了三十八个人。”
　　“三十八个人？”
　　林独蓦地双目一瞪，更加的愤怒，他望了萧玉倩一眼，突然道：“倩姐，那必定是无名毒士无疑，我看他快要疯了！”
　　萧玉倩却是十分的冷静，答道：“你想怎样？”
　　“走我们快走，多留他一天，恐怕就要无辜地多死几百人，显然他已是见人就杀，理性已失。”
　　他说完又看了看昏睡不醒的傅少麟一眼，这时他真想一掌给他毙命。
　　就在这时，他们叫的饭菜搬了出来，林独那愿再耽搁片刻时间，忽见“丝！”的撕下一块长衫的下摆，将饭食包了，左手使又提起傅少麟，出店飞纵上马，也不顾萧玉倩，两腿一挟，已纵马朝前路赶去。萧玉倩也只得急急出店，纵骑跟下。待萧玉倩追至时，只见林独一纵下骑，脸上仍现出怒不可遏的神气，将手中昏迷的傅少麟凌空拋向萧玉倩，道：“倩姐，接住！请你带他至青城虾蟆山，交给傅人翠，我决追摄无名毒士，就叫婉妹同玉儿在俞城暂候。我走了！”
　　就在这白昼里，他双脚一顿已窜出十数丈外，再几个起落，渐渐消失在前路。
　　不说林独追摄无名毒士踪迹，且说萧玉倩自己骑着一匹马驮着傅少麟，仍然向前急急赶路。但是自离开那镇市后，沿途她就再也未看着一具死尸，她心想这情形林独决不会看不出来，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无名毒士忽然恢复理性，停止杀人了吗？再且这样一来，林独又到那里去找无名毒士的踪迹呢？萧玉倩虽想到这些，但林独已去，她也无可奈何。只得急催马赶路，沿路上都是土道，两匹马溉起尘土滚滚，过芦花渡，经沙坝，水理，折道向南奔汶川已是申牌时分。
　　萧玉倩看看天色尚早，还可赶奔一程，于是又急驰了数十里，天色又是黄昏，谁知就在此时，一阵阴云密布，顷刻之间，
　　暴雨如注的下了起来。
　　萧玉倩望望附近并无人家，更无可供避雨之地，因此刹那间已全身湿透，她自恨未在汶川暂歇一宵明日再走，以故错过宿头，如何是好？
　　她无法，只有踏着泥泞夜色，在倾盆暴雨下继续赶路，她望能在半夜之前赶到龙溪，先将身上的湿衣换过，略事休息，那么明晨一早，便可赶上青城，将傅少麟交给他妹妹傅人翠了。
　　雨地实在难行，她走了约莫顿饭光景，隐隐约约忽见远远有一点灯光，她心中暗道：“那一定是有人家居住。”
　　这时她感到非要找个地方略事歇息，烘干这浑身湿透的衣服不可，便带过马头，朝那灯片之处驰去。
　　不久他击近时，已能看见那是三四间村舍，灯光是从最前面那人家中透出，她就向那人家前去，谁知她离那人家尚有三五丈远近之际。
　　蓦见由一面窗中映着穿长袍的黑影，她心中动，暗道：“像这样的穷僻村舍之中，那就有人还在这里穿着长袍呢？”
　　她这样一想，连忙停止前移，自己一纵下马，悄悄将两匹马，带着傅少麟，绕道至另一端的村舍屋檐下，将马拴住，然后蹑手蹑脚掩至有灯光窗下。
　　这时就听到里面一声一声传出沉重的脚步之声，那个黑影在窗前幌来幌去。萧玉倩知道如从窗上舐破纸窗，定会被那人立即发现。
　　于是她转道前门，一看那只是以一些竹片和稻草编织而成，到有隙孔可向内窥视。
　　她不暇思索，凑上朝里一望，不禁暗道幸运，未曾莽撞叩门，原来里面一共有四人，正是无名毒士，和三个中年教徒，想来也是神明教中高位人物。
　　这时踱来踱去，完全在深思的人正是无名毒士，换言之，窗上映着的黑影也就是他。那三个教徒却静坐一侧，也似在沉思出神。
　　萧玉倩静静的观看，片刻后，只见无名毒士眉目一挑，搓手顿脚，道：“林独！林独！我恨不得挖他的祖坟。”
　　但是他这样恨声说过后，又喃喃，道：“不知师父怎样了呢？他决不会伤在锁骨魔鞭的手里。”他微微哼了一声，又继续道：“师父来得也太不凑巧，林独与锁骨魔鞭力拼之际，师父偏会在这里到来，要不然他两人两败俱伤，正好趁此将两人除去，岂不大好不过。”
　　猛然，他停步朝那三人道：“总坛已废，神明教已算瓦解了一半，虽仍拥有大江南北，中原各埠的分坛，暂可容身，但又有什么用呢？”
　　三个神明教徒同时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并未答话。
　　房中又一阵死寂，无名毒士又继续踱了起来。萧玉倩从篱笆缝向内窥视，看到这情形暗想道：“到底他们是何意向？从邛崃一路逃来，就一路杀人，难道天下所有的人都与他们有仇吗？”
　　这时，雨又越下越大了，突然，一声马嘶之声传来，萧玉倩暗道一声：“要坏事！”
　　果然不出所料，屋中无名毒士与三个神明教徒，一闻马嘶之声，“噗！”地一声吹灭了油灯，四人同时一纵身窜了出来。
　　萧玉倩反向篱笆上全身一巾，一时竟躲过了四人的视线，但四人却向拴马之处扑去。萧玉倩一想傅少麟还在马背上驮着，心中一急，身形一幌，扑了出去，喝道：“教主，你往那里逃？”
　　脚下一点，一个起落，已站在无名毒士身侧，无名毒士转身看是萧玉倩，猛地抽出墨剑，脸色阴沉至极，阴冷地道：“你们当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萧玉倩凝立不动，只两眼瞬也不瞬地盯住他，同时慢慢地也将南明剑抽了出来，倏然答道：“听林独说，教主在这口墨剑上着实下过功夫，而你我始终没有机会过手，今夜倒是良机难再，请教主赐教。”
　　无名毒士哼了一声，正在答话，忽见一个教徒走了过来，对无名毒士低声道：“禀告教主，傅香主在此。”
　　无名毒士先是一愕，随即一声怒吼，道：“他在那里，还不快将他擒来？”
　　那教徒转身就走，萧玉倩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一急，幌身之间已纵了过去，南明剑疾如闪电一挥，泛起一蓬白光罩去。
　　那教徒虽也是神明教中姣姣人物，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守在无名毒士之前，萧玉倩出手竟是恁般快法，他微一惊愕，萧玉倩一声娇叱，南阳剑已穿胸而过，那教徒竟死得连一丝儿声息俱无。
　　萧玉倩边忙拔剑，血光随即飞溅而出，正在此时，蓦感冷寒的剑气从身后袭至，无名毒士早疯魔似地，墨剑舞起丈余宽一道剑网，裹袭而至。
　　萧玉倩一抖南明剑，震起一道剑花，封住来势，随即后退三步，叱道：“教主且慢！反正今夜我是非领教你那墨剑上的功夫不可，不过，你为何这样恨傅少麟呢？”
　　无名毒士腕上微微一拌收住剑式，怒道：“傅少麟身为神明教教徒，竟试图杀教主，万不能容他。”
　　萧玉倩冷笑一声，道：“教主，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师父七指头陀与傅少麟之师父锁骨魔鞭因昔年所结的怨仇，誓不同生，斗了起来，而傅少麟与你也各为其师，正是人伦大义，怎能说是判教？”
　　无名毒士墨剑一震，剑光打闪，怒不可遏，吼道：“这样说来，难道他还是对的不成。”
　　萧玉倩也怒道：“当然他是对的，如今我要把他交还给他的妹妹，你要伤了他一根毫毛，看我对你客气。老实说，你神明教的底细，我了如指掌，你决难逃出我的计算。”
　　说着，她也将手中的南明剑一翻，泛起蒙蒙的白光，继续道：“教主，我看你身受林独的掌伤，并未痊愈，再要治好，就要难上十倍了，我劝你还是就此弃剑遁入深山，从此洗面革心，只要你不再为害江湖，想我们也不为己甚，自然就放你一条生路。”
　　无名毒士听得顿时全身起了阵寒战，脸色一沉，猛地凄厉的狂笑道：“好一个不识相的丫头，你要我弃剑，可比登天还难，告诉你，这柄剑是昔年恩师所赐，如欲弃剑，除恩师的吩咐，谁也休想叫我就范。”
　　萧玉倩暗想道：“看来非与他动手不可。”
　　她这样想过，面上一变为冷如寒霜，道：“教主，我这话对你是一番好意，你不听也在我意料之中，好吧你接我五十招后，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无名毒士说告诉他一件事，又目翻了翻，问道：“什么事？”
　　但萧玉倩蓦地呢道：“接我五十招再说。”
　　南明剑一抖，立时幻化出重重的剑影，当胸罩去。无名毒士墨剑一挥，不避不让，双剑一触，碰出一簇火屋，各以真力猛然震剑，无名毒士低沉的哼了半声，双肩幌了两幌，一个倒纵退开五尺，脸色阴沉之中隐泛苍白，萧玉倩也十分凝重地收剑瞧了瞧剑锋。
　　但抬头间，紫影一闪，又逼攻而进，这回她身演衡山绝招，刹那间，一连快攻了八剑。可是无名毒士着实在那柄墨剑上有其精湛的造诣，从容应敌，见招解招，一张苍白也在这里逐渐复原，尚且脸上微微露出微笑。
　　萧玉倩见着虽仍南明剑招招进逼，但见他这等神情，心中暗忖道：“分明他应付起来，尚有馀裕。”
　　陡地，她剑法一变，由快转慢，但招招均是出自她性命交修的真气内力，且专找无名毒士的剑锋。她剑法刚变，无名毒士立时警惕，脸色一变，又复凝重起来，全神头敌，一点也不敢大意，尤其尽量躲避剑锋与萧玉倩的剑锋接触。
　　萧玉倩找到了无名毒士的弱点，招招辣着，逼得无名毒士只得以他本身轻灵的轻功配合应敌，转眼三十招过去。
　　萧玉倩心中一怒，剑光逼得更紧，同时左掌呼地劈出一招旋风掌力。
　　无名毒士实是因受林独掌伤，内腑受伤颇重，不敢硬接，故只顾躲闪。
　　这时萧玉倩冷不防打出一招旋风掌法，同时南明剑又到，无名毒士往旁一闪，墨剑一翻，切往萧玉倩臂腕之上。
　　萧玉倩急退一步，南明剑半撤，厉叱道：“教主，你吃亏了！”
　　剑口向上，疾似闪电迫了上去，第二次双剑交锋，呛啷一声龙吟虎啸过后，无名毒士只感到一阵血气翻腾，面无人色，几乎跄踉欲倒。
　　他知道掌伤复发，可是仍然强行忍住，但谁知正在这时，萧玉倩那招旋风掌力又在此时后身后袭到，等他感到掌风到时，已迟了一步，躲避不及，“嘭”地一声正击在他背脊之上。
　　无名毒士“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向前跄踉退了两步，以墨剑支地，将一个欲倒未倒的身子支持住。
　　萧玉傅知无名毒士已无法应战，也就退向一旁站定，停止进攻。
　　另两个教徒，一见教主受伤，赶紧一纵时至对他挽扶住，无名毒士定了定神，忽然单臂一扫，大喝道：“滚开！”
　　两个教徒连忙道：“教主，你受伤太重！”
　　无名毒士更加的暴怒：“滚开！滚开！”
　　两个教徒只得放手，退后三步，无名毒士惨白的脸上一阵抽搐，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无神的目光扫了两个教徒一眼，微弱的道：“金香主，谭香主！转身过去。”
　　两个香主脸色一阵错愕，但教主的话又不得不听，只得转身而立。
　　萧玉倩静静地看着无名毒士，只见他深深的吸了一门气，出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一刻，夜色中仍飘着细雨。
　　蓦地，墨绿的剑光一闪，手起剑落，惨色道：“我乃不得已这样做了！”
　　两个香主的头颅，应剑而落，两股血泉喷射而出，这才蓬蓬两声尸体倒地，那两股血泉正从无名毒士的头淋了下来，但他动也不动。良久，良久，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凝神着萧玉倩，目光射着悲痛，仇恨的凶光，颤声问道：“还有什么话未曾说完？快说吧！”
　　萧玉倩一见他那种眼色，真想一剑结果了他性命，永除后患，但见他又蕴满泪水，终于一念动仁，未曾下手，说道：“弃剑吧，这便是你唯一的活路。”
　　无名毒士凝视着萧玉倩动也不动，冷冷道：“恩师的剑，宁死不弃！”
　　萧玉倩轻笑一声，道：“假如你恩师已不在人世呢？”
　　无名毒士蓦地双腿一软，摇摇欲倒，仍然以墨剑勉强支持身体，想了想，故作镇定的道：“那又当别论，难道他老人家真已……”
　　他未曾说完这句话，已有些语不成声。萧玉倩正待答话。蓦地微飒然，人影一闪，林独已立在身前，萧玉倩一喜，但无名毒士却剑尖一点地摇摇摆摆一直退了七八步。
　　林独现身哼了半声，道：“数百里之内我几已走遍。原来你在这里。”
　　便向无名毒士走去，萧玉倩大急道：“林哥哥，不要杀他，他已伤重，无能为力。”
　　林独理也不理，仍向无名毒士走去。萧玉倩忽然大叫道：“林哥哥，他已准备弃剑不出江湖，何必一定要他死呢？”
　　林独微微一顿，冷笑一声，道：“弃剑有何用处？他不交出百毒图，仍是大祸，后患无穷
　　萧玉倩“啊！”了一声，她真未想到这一层，连忙高声道：“教主，告诉你师父已与锁骨魔鞭双双斗死在无名谷上，还不快弃剑，交出百毒图走吧！否则，林哥哥真会杀了你。”
　　无名毒士至此，已无话可主，只见他双膝突然跪下，朝西拜了数拜，站了起来，毅然道：“林独，你要杀就杀吧！”
　　接着，傲然望天，一点也不惧。
　　萧玉倩大声阻止道：“教主，你不能如此，我既放你一条生路，你为何反置之不顾呢？像你那身本事，只要改邪归正，武林中少不了你的一席名位。”
　　无名毒士理也不理萧玉倩的话，只大声对林独，道：“林独，你杀不杀呢？”
　　林独只站着盯着他，却不再向前走。无名毒士等了一刻，黯然叹迫：“林独，今夜你不杀我，你只不要后悔就是！”
　　说着他这才望着萧玉倩一眼，同时自怀中摸出一本绢质薄本，连同墨剑向地上一拋，转身头也不回的跄踉步入夜色之中。
　　林独与萧玉倩望着无名毒士的背影消失后，又盯视着地上的百毒图与墨剑一刻，林独方才叹息一声，道：“倩妹，你这又是纵虎归山，恐怕他再出来时，你我均非他的对手了。”
　　萧玉倩一听，不觉怒道：“林独，你別那么说，你既后怕，为何刚才不杀他呢？既然放他走，就不应怕他再回来。”
　　林独哑口无言，俯身拾起墨剑，看了看，绝口赞道：“真是好剑！好剑！”又望了望抛置在地上的百毒图，忽地他就以墨剑将那本百毒图刺成稀烂，道：“这种东西留下来，终会害人，不如就此废去吧！”
　　萧玉倩抢救已是不及，也叹了一声，责道：“你把它刺碎又有何用呢？教主早已熟识多时，真要用时，又何用这本书呢？反而是留下来，以备将来以毒攻毒，你却是这么性急。”
　　林独一错再错，自己也觉得惭愧。
　　萧玉倩与林独两人一纵上骑，在细雨霏霏之中，连辔朝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