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友
 
2024-10-13 08:45:39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人和鬼是不是可以和平相处?理论上来说,也还是可以的。并不是所有的鬼都急于找替身,而鬼在不找替身的时候,也没有理由害人,若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和鬼相处,甚至连害怕的感觉也不会有,根本没有异样——想想一生中许多和人相处的日子,能保证那些全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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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团出发之前,大都有一个茶聚,当然由旅行社主持,讲解一下旅游须知,介绍领队给大家认识,也可以使团员之间相互熟悉一下。
  她参加的是一个七天旅行团,目的地不超过四小时的飞机航程,费用不高,所以参加的人很多,一团三十个人,茶聚那天全到齐了。
  她一走进来,就看到了那个少妇,而且,一眼就对她十分有好感——她并不是十分美丽,可是却乾净清爽得叫人一看就舒服。她猜她已结了婚,因此手上有婚戒,所以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一个少妇。
  年轻夫妇一起参加旅行团的很普通,她自然而然想在团友之中,把她的丈夫找出来。可是十分钟之后,她却放弃了。
  因为那少妇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角,虽然不断地在打量别人——和她的目光接触时,还对她十分友善地笑了一笑,她自然也报以礼貌的笑容,但是少妇的眼光,并没有特别逗留在什么异性的身上,显然她是一个人参加旅行团的,那使她很高兴。
  她有点洁癖,又好静,参加了旅行团,又不想付额外的单人房费用,所以她一直在担心,如果同房的团友又脏又打鼾的话,那么旅游的乐趣,就要大打折扣,和那少妇商量一下,要是人家也同意,能和她在一起,一定很愉快。
  所以,她自然而然来到了那少妇的身边,主动先开口,寒暄了几句之后,双方已经可以互相叫对方的英文名字了。再十分钟之后,少妇低叹了一声,像是有无限心事:“去散散心,不怕你见笑,结婚五年了,最后,在感情上有了点烦恼,像你这种年轻女孩子,是不会知道这种事,实在很令人烦恼!”
  她没有多追问,她没有打听他人私生活的习惯,她不但年轻,而且一直很乖,当然她没有结婚,但是男女之间感情上的烦恼,她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她用同情的眼光望著少妇,并且轻松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论有什么烦恼,总会过去的!”
  少妇的笑容中,带著淡淡的哀愁,那使她看来十分动人,她略见丰腴,可是皮肤细白,处于女性最成熟的时期。当她低下头去的时候,头发后的颈子,白腻得连她也不禁想去抚摸一下。
  领队讲完了话,她和那少妇已经达成协议,所以一起到领队面前:“我们两个住酒店时,要在一起!”
  如何安排陌生团友共处一室,是十分头痛的事,难得团友之间自己选择了,绝没有不同意之理。领队再向所有人要求准时到达机场之后,才散了会,她们还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室坐了一会。才踏入社会的她,觉得就这样认识了一个朋友,十分有趣。
  三天之后,她准时到达机场,团友已经到了一半,其馀的络绎前来,领队在点人数,可是那少妇却还没有来。她看了看时间,真没道理,那少妇看来不像是会迟到的人,但居然也迟到了十五分钟。
  团友中有的提议:“打个电话去催催!”
  领队顿脚:“这上下,要是还没有出来,大家都别去了!唉,迟到是最坏的习惯。”
  她想帮那少妇分辨几句,可是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又等了十分钟,领队不等了,先去办手续,她走向电话——那天,少妇留了电话号码。不过,电话响了又响,没有人接听。
  等她再回到团友聚集处,却已看到了那少妇,在向每一个人道歉。刚才等的时候,虽然大家很著急,但是她温文有礼,连声道歉,大家自然也不会责怪。她更是高兴,走过去,握住了少妇的手用力摇了一下,少妇神情黯淡,眼神幽怨,看来,烦恼非但没有消退,而且还更加重了!
  她心想,反正有七天的旅程相处,一定可以有机会劝劝的。
  上了飞机,她们的座位也恰好在一起,不过少妇像是没有心思多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太打扰。旅行团的行程排得十分紧密,晚上,她从浴室出来,看到少妇半躺在床上,手撑著头在出神,她到床边坐了下来,笑著问:“在想心事?不舍得夫妻分开!”
  少妇忽然笑了起来,似乎不再忧郁,眼神中有点俏皮的成分:“小女孩懂得什么?”
  她双手按在腰间,挺了挺胸:“看看清楚,我还是小女孩?”
  少妇咯咯笑了起来,她浴后穿著睡衣,领子很低,少妇一面笑,一面突如其来,伸手就握住了她一边的乳房,身子向前略凑:“不是小女孩,有过男人?”
  她心狂跳,脸也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想要避开去,身子却无法挪动,想要把少妇的手拍开,却连手臂也抬不起来。少妇只是盯著她看,她感到少妇的目光之中,像是有著异样的催眠力量。
  少妇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她双乳都紧紧地被握住。她感到少妇的手掌在缓缓移动,自己的乳尖在变硬,身子却更是发软。
  她张大了,想叫,可是还没有发出声音来,少妇已凑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耳际轻轻说:“有过男人,未曾有过,都不要紧,只要你是女人就好!男人有男人的快感,女人有女人的,你知道吗?”
  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更没有说话,因为这时,她除了发出一种怪异的呻吟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而她眼前所见的,是那少妇白腻滑细的身子,很美丽,很动人。
  她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也不记得过去了的时间中,她做了些什么,那是她从来也未曾有过的经验,想起来,会令人十分害怕,可是过去了之后,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有著一种异样的愉快。
  那少妇在浴室,她可以听到水声,她懒洋洋地躺著,可是也会突如其来,把双腿紧紧并在一起,细细地喘著气。她双颊仍然火辣辣地发烫,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十分荒谬的问题:自己还能算是处女吗?
  等她感到那少妇进浴室太久了时,她略欠了欠身,向浴室的门看去,不禁“啊”地一声叫了起来——水正自浴室的门下溢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跳起来,也不及穿上衣服,就去打开浴室的门,可是门自内所著,她也没有力气撞开,她匆匆穿上衣服,走出房门,不但惊动了侍者,也惊动了领队。撞开了浴室的门,一浴缸的水早已满溢,洗脸盆中有著一盆水,血红血红,而且有著刺鼻的血腥味,人呢?浴缸中根本没有人。
  她在第三天就回来,那少妇一直没有出现,回来之后,她翻开报纸,看到了一则新闻:妻子迷恋同性,丈夫痛下杀手。
  丈夫杀死了同性恋的妻子,时间是在旅行团出发那天的凌晨,死者正是那少妇。
  她想起那晚在酒店中发生的事,身子发麻得像是要炸开来。
  她一直大叫,直到完全发不出声来,然后,她就有点痴呆。痴呆了倒好,至少不会再去想那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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