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含冤不白空悲愤
 
2022-05-02 16:41:32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从这天开始,由于武当三子和华山七剑自认防患严密,且认为俞立忠绝对无法震断手铐和脚镣逃走,故并不反对史家典与他弈棋,因此史家典每天至少都要来和俞立忠下一盘,虽然俞立忠始终没有赢过一盘,但却觉得日子好过多了。
  第六天下午,原在小房外负责看守俞立忠的数十名华山派弟子,忽然全部换为青年道士,一看这情形,俞立忠已知武当派的人也赶来了。
  原来,韬光山庄距离华山约仅两百多里,所以俞立忠由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华山派的弟子均已奉命赶到山庄看守他,而武当山距韬光山庄有七百多里之远,故武当派的道士们直到今天方才赶到,他们一到就将华山派的弟子换下,理由很简单,俞立忠是他们武当山两派“共有”的敌人,双方都有看守之责,华山派的弟子已经辛苦了六天六夜,现在当然要轮到武当派的弟子来看守了。
  俞立忠对这些看守的人并不感觉头痛,使他深感头痛的是手上的手铐和脚上的脚镣和腰上的一条铁链,这三样东西他曾暗中试过,结果是伤不了它们一丁点儿!
  这也使他充分明白,除非有外来的救星,否则要凭一己之力逃出韬光山庄是万无可能的了!
  而这天晚上,很意外的,一位可能是他的救星的人物,跟着武当云鹤子出现于他的房门口——
  他,竟是同心盟的第十一号金衣特使独眼神丐东方月!
  这位金衣特使,早在数月前就与第五号金衣特使“南天王佟阳”奉命离开同心盟赴某地处理一件案子,所以俞立忠两度去同心盟均未见到这位独眼老叫化,不想如今竟会在此相见。
  俞立忠是认得他的,故一见之下,又惊又喜,跳起欢呼道:“东方特使来得好!”
  独眼神丐东方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叫化,有一张威严的面孔,左目戴着一个黑眼罩,它用两条丝线挂在双耳上,剩下的一只右眼特别圆睁明亮,耀闪着湛湛精光,神态之威猛,不亚于铁面阎王靳正伦。他面带一丝讥诮凝望俞立忠片刻,开口缓缓道:“你就任第十三号金衣特使时,老叫化因事未在同心盟,但老叫化已在江湖上听到了!”
  俞立忠虽然也是同心盟的金衣特使,但自认年纪轻,辈份低,故不敢以平辈的“姿态”与他对答,当下恭声道:“是的,东方特使此番可是由同心盟赶来的?”
  独眼神丐东方月轻轻摇头道:“不,老叫化尚未转回同心盟,这次路过武当途中,听到你杀了武当古月道长,故特地赶来看看你……”
  俞立忠不由大失所望,心想对方既非奉蓬莱仙翁之命令而来,他也没有资格解救自己,而且即令他有意解救自己,武当华山两派人士也不会听他的话释放自己,所以这位金衣特使之来,可说有等于无了。
  独眼神丐东方月顿一顿,接着又露出讥诮的微笑道:“我们本该在襄阳城的嘉宾栈相见,结果却反在这里,哈哈哈……”
  他咧嘴笑着,神色充满讥讽之态!
  俞立忠原以为他是误信自己杀死武当华山两派掌门人而对自己生起反感,这时一听他提到“襄阳嘉宾客栈”的字眼,顿感满头雾水,诧声道:“东方特使此言何意?”
  独眼神丐东方月沉笑道:“那要问你了,其实老叫化对你毫无成见,而且当听到你年纪轻轻便荣获同心盟盟主礼聘为金衣特使时,心中着实惊佩不置,那天无意间发现你投宿于襄阳嘉宾栈,老叫化是怀着满腔喜悦想和你见见面,那知你俞特使缘悭一面,听到老叫化姓名后,竟由窗偷偷溜走,哈哈……不过,话说回来,老叫化可能破坏了你俞特使的好事,心中实亦深感歉疚!”
  俞立忠先是愈听愈糊涂,听到后来总算有点明白,心知对方必是在襄阳县城发现了冒充自己的司空英,误把冯京当马凉,想入客栈和“自己”相见,而司空英那小贼一听是第十一号金衣特使独眼神丐东方月到了,因恐露出马脚,自然不敢和他相见,就由后窗偷偷溜……
  想到这里,不禁释然一笑道:“请问东方特使,那是几天前的事了?”
  独眼神丐东方月笑道:“那是十四天前的事,俞特使竟然如此健忘么?”
  俞立忠且不解释,又问道:“后来呢?”
  独眼神丐东方月不由冷笑道:“俞特使不怕老叫化说出来?”
  俞立忠不知就里,一笑道:“不怕,东方特使但说不妨!”
  独眼神丐东方月嘿嘿笑道:“这是你俞特使要老叶化说,可不是老叫化喜欢揭人阴私……”
  俞立忠道:“东方特使请说出来吧!”
  独眼神丐东方月道:“好,老叫化索性说清楚点那天,老叫化改头换脸在襄阳找一个人,找到嘉宾客栈时,在那本登记簿上看见了你俞立忠的姓名,老叫化十分高兴,便进入后院上房找你,但找到你的房间时,却不见你在房中,问起店小二,他说你在隔壁房中与一位姑娘饮酒,老叫化依言转到那间房间,举手敲门——‘谁?’你的声音好像有点紧张,老叫化觉得夜尚未深,还未到寻乐之时,便开声答道:‘同心盟第十一号金衣特使!’你没有回答,并且过了很久都没听见你的声音,老叫化有点生气,再开口道:‘俞使,老叫化是独眼神丐东方月’!哪知你仍不加理睬,老叫化枭住气,又道:‘俞特使,老叫化没有资格见你么?’结果情形仍然一样,于是老叫化用暗劲震碎了门栓,然后推门而入……”
  俞立忠已听出一些端倪,心中暗惊,急问道:“东方特使看见了甚么?”
  独眼神丐东方月冷笑道:“老叫化看见床前罗帐气垂,而房内的一扉窗户却敞开着,老叫化以前也曾破坏过几个采花淫贼的勾当,所以一见那种情形,已知发生甚么事,老叫化深怕那位姑娘已遭了毒手,连忙上前撩开罗帐……”
  俞立忠一颗心扑扑狂跳,又急问道:“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独眼神丐东方月沉容缓缓道:“那位姑娘罗衫已解,不过,老叫化一瞥之下,立刻又把蚊帐放落,是以老叫化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否已为你俞特使所摧残……”
  俞立忠骇然道:“那位姑娘死了么?”
  独眼神丐东方月道:“这个你应该比老叫化清楚,看那情形,那位姑娘曾喝了很多酒,你走后她还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是不是?”
  俞立忠不暇分辩,忙又问道:“那位姑娘叫甚么姓名?”
  独眼神丐东方月道:“后来老叫化才知道她姓艾名菁——”
  “艾菁!”
  俞立忠心胆皆裂的大叫了一声,一张俊脸霎时变得苍白了。
  独眼神丐东方月以一种略带困惑的表情笑望着他,说道:“根据店小二所说,你和那艾菁姑娘是相识的,所以即使你曾做了霸王硬上弓的勾当,你也大可不必溜走,为甚么你要溜走呢?”
  俞立忠退后一步,浑身无力似的跌坐下去,垂头默然不语。
  的确,这对他是个最最重大的打击,他并不为自己的蒙冤而愤怒,他认为只要自己不死,终有洗雪冤屈的一天,他为艾菁的遭遇感到悲哀——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独眼神丐东方月见他缄默无言,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得惭愧无地,不由笑了笑,又问道:“俞特使能否告诉老叫化,那位艾菁姑娘是谁家的女儿?”
  俞立忠慢慢抬起头,神情激动地道:“艾北村,她是艾北村的女儿!”
  独眼神丐东方月已有数月未回同心盟,对“老山主”这方面所知不多,闻言神色一怔道:“艾北村是谁?”
  俞立忠极力镇定震荡的心神,黯然道:“东方特使听到‘老山主’这个人物么?”
  独眼神丐东方月颔首道:“最近才听到传说,听说他网罗了昔日的十二武煞星,准备跟同心盟对抗一番?”
  俞立忠点点头,叹道:“那位‘老山主’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他有四个年纪很大的徒弟,大徒弟叫艾东村、二徒弟叫艾南村、三徒弟叫艾北村、四徒弟叫艾西村……”
  “哦,你交上了艾北村的女儿?”
  “是的,我们两人感情很不错,但她有个义兄名叫司空英,他就是残杀五派门人的黑衫蒙面少年,艾北村很早就答应把女儿许配给他,可是艾姑娘不喜欢他……”
  “老叫化明白了,你知谴艾北村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你,因此你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不,东方特使在襄阳发现的那个‘俞立忠’不是我,他就是司空英化装的!”
  “甚么?”
  “我已经把司空英冒充我的经过告诉云鹤道长和尹大侠,现在我愿意再重述一遍……”
  当下,他又将奉命侦探“老山主”的总坛所在地所经历的一切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独眼神丐东方月听完后,面有惊讶之色,说道:“如此说来,你现在被关禁于此是无辜的了?”
  俞立忠点头道:“不错,可惜武当华山两派不相信在下所说的一切,他们要处死在下为他们掌门人报仇,你说可笑不可笑?”
  独眼神丐东方月沉思半晌,转望静立一旁的武当云鹤子问道:“道长认为俞特使所言不实?”
  云鹤子颔首冷笑道:“不但不实,而且是全篇谎言,一派胡说!”
  独眼神丐东方月又问道:“道长如是说,可有何凭据?”
  云鹤子道:“当然有,东方特使大概也知道他父亲俞云阳因抢夺‘五绝神魔濮阳鸿飞’的‘天竺圣经’录本,而被少林、华山、崆峒、昆仑及敝派掌门人杀死的事吧?”
  独眼神丐东方月点头道:“嗯,怎么样?”
  云鹤子闪目一瞥俞立忠,沉容冷笑道:“虽然这位俞特使一再在同心盟宣称五派掌门人不是真正杀死他父亲的仇人,然而五派掌门人杀死他父亲总是一个事实,他所以如此宣称,目的在使人相信他不会向五派掌门人寻仇,然后他才动手报仇,辩称是别人冒充他干的,由于他有言在先,因此可能有许多人会相信他的话,从而极力为他开脱,这是他的阴险之处!”
  独眼神丐东方月微笑道:“他这一次下手杀害贵派及华山掌门人,是以他本来面目干的,事实摆在眼前,如何能蒙骗过道长所说的那‘许多人’呢?”他见云鹤子没有即时回答自己的疑问,乃又接着道:“老叫化的意思是说,可能贵派及华山派掌门人确是死于司空英之手,而道长由于念念不忘俞特使会向五派掌门人报杀父之仇,因此就认定是他干的了!”
  听口气,敢情他已相信俞立忠所说的一切是真的了。
  原来,同心盟的十二金衣特使个个都有一副精明而冷静的头脑,他们处理任何事情从不固执己见,这位第十一号金衣特使起先对俞立忠汉“风流”颇为不齿,及至听了他的述说后,原存在脑中的观念立刻有了大转变,断定俞立忠八成受了冤屈,因此也就一变而偏袒俞立忠起来了。
  云鹤子对于独眼神丐东方月态度的突然转变甚感意外,皱眉沉吟半晌,忽然爽朗一笑道:“东方特使这样说,是太小看俞立忠这个人材了!”
  独眼神丐东方月微讶道:“道长此言怎讲?”
  云鹤子笑道:“东方特使认为他不可能以本来面目去杀害敝派掌门人,其实这正是他聪明过人之处!”
  独眼神丐东方月道:“老叫化愿闻其详!”
  云鹤子道:“很显然的,他当上同心盟的金衣特使后,大概也知道同心盟不会准许他向五派掌门寻仇,而他如果易容行动的话,也一样难逃嫌疑,因此他索性就以本来面目行动,而以金衣特使的身分作为掩护,辩称那是旁人冒充他干的,一般人的想法都会觉得他身为金衣特使绝不敢以本来面目去杀人,因此就相信了他的话,这不是他聪明过人之处么?”
  独眼神丐东方月突然哈哈笑道:“道长见解高超,老叫化佩服之至!”
  云鹤子听出有讽刺味,不由冷笑道:“东方特使不以为然?”
  独眼神丐东方月笑道:“不瞒你说,老叫化每次奉命下山处理一些纠缠不清的事情时,也都是先有假设而后循假设去找出凭据,道长现在假设是有了,而凭据呢?”
  云鹤子道:“凭据有二,第一,他杀害华山掌门人后,华山七剑一直追他到长安城外的真元观,虽然他逃入观后有一段短暂的时间不见,但华山七剑是以包围的方式进入真元观的,在进入真元观之前,他们七位并未发现有其他的人由观中走出,足证他所说的一切全是谎言!”
  微微一顿,继续道:“第二,他腿上的伤是被华山尹大侠刺中的!”
  独眼神丐东方月听了笑笑道:“第一,华山七剑进入真元观时,有没有把观中仔细搜查一遍?”
  云鹤子神色一怔道:“他们七位进入真元观时,很快就发现他倒在大殿上,还去搜查干么?”
  独眼神丐东方月笑道:“那么,华山七剑说没看见有其他的人走出真元观,极可能艾南村,艾北村及司空英等人尚躲在真元观中,所以第一个凭据靠不住,第二,华山尹大侠曾刺中司空英一剑,而司空英既然有计划要嫁祸俞特使,他当然也会在俞特使的腿上刺一剑,因此第二个凭据也不能成立!”
  云鹤子怫然不悦,冷冷问道:“东方特使一再为他辩护,请问是何居心?”
  独眼神丐东方月微微一笑道:“道长请放心,老叫化是同心盟的金衣特使,不会做出‘劫狱’的事,老叫化只希望贵两派把俞特使交给同心盟发落,不要独断独行!”
  云鹤子冷笑道:“敝派已与华山派商量好,拼着被同心盟除名,我们也要为敝派掌门人报仇!”
  独眼神丐东方月独目发射出炯炯精芒,静静凝望对方一阵,最后似乎克制了激动的情绪,敛目一叹道:“贵两派掌门人惨遭杀害,诚然令人同情,然而在真相未明之前,如果贵两派率尔处决俞特使,对贵两派的声誉只怕不大好”
  云鹤子道:“我们是为掌门人复仇,有何不好呢?”
  独眼神丐东方月心中大感不耐,转对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俞立忠苦笑道:“俞特使,老叫化无能为力矣!”
  俞立忠缓缓抬头,道:“他们已决定在十一月六日用在下的头颅奠祭两位掌门人,其时间同心盟派来之人是无论如何赶不到的!”
  独眼神丐东方月领会得他话中之意,皱眉为难地道:“但老叫化身为金衣特使,一举一动都须受同心盟指挥,而且……”他斜望云鹤子一眼,耸肩笑笑道:“而且,老叫化纵想救你,恐怕武当三子和华山七剑也不会坐视呢!”
  这话倒是事实,武当华山两派既知他独眼神丐东方月不赞成处决俞立忠,他们必会暗中防备独眼神丐东方月出手救人,而且在这韬光山庄内,独眼神丐东方月若然稍有行动,武当三子和华山七剑必然迅速而至,以一敌十,独眼神丐东方月纵有超人之技,也是万难得逞。
  俞立忠也明白双方的情势,当下强笑道:“那么,东方特使要走了?”
  独眼神丐东方月摇头道:“不,除非武当华山两派下逐客令,否则老叫化要留下来参加两位掌门人的葬礼!”
  说到此,转望云鹤子笑问道:“道长不会把老叫化赶走吧?”
  云鹤子正容道:“当然不会,只要东方特使不做出使敝派难堪之事,敝派等竭诚欢迎东方特使留下!”
  独眼神丐东方月点点头,再转对俞立忠道:“俞特使你睡觉吧,老叫化明天再来看你……”
  当他们两人退出小房不久之后,俞立忠发觉把守在房外的,除了华山派的十八名弟子外,还多了两位高手——华山七剑中的银剑沙飞和铁剑聂道风!
  不用说,这是他们恐怕独眼神丐东方月出手抢救俞立忠而设的。
  俞立忠想到自己活命的机会愈来愈少,不禁为之黯然神伤,他并非怕死,而是觉得背着一口黑锅死去,未免太不值得了!“哼,我俞立忠难道就这样轻轻易易死于老山主的阴谋?不!不!我非得设法逃走不可!”
  次日,史家典又来与俞立忠弈棋,独眼神丐东方月和武当云鹤子一旁观战,这局棋下到午后才结束,俞立忠输了四子,但史家典对自己的战绩甚不满意,摇头笑叹道:“咳,看来区区要赢俞少侠十子以上是很困难的了!”
  独眼神丐东方月也赞不绝口道:“俞特使真是多才多艺,连棋力也这么高强,佩服佩服!”
  俞立忠苦笑道:“在下与史先生弈了数局,至今未赢过一局,还说甚么高强呀!”
  独眼神丐东方月正色道:“不然,史先生秉承‘五绝神魔’之棋艺一绝,棋力已是当今第一,而且俞特命是在‘命在旦夕’的心情下与史先生对弈的,能有此战绩,亦可见俞特使定力之不凡了!”
  俞立忠笑道:“承蒙谬奖,不过,在下倒真希望能在可活命的十二天中扳回一城!”
  独眼神丐东方月敢情也是个棋迷,闻言欣悦地道:“老叫化愿拭目以待,明天再来吧!”
  日子,就在乌鹭扑搏中,一天一天消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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