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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2022-01-02 09:54:06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夜风中传出一声极轻微而怒极的哼声。
  四老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老二接口道:“人家天全教主斗那查汝安多少招,兀自摆布不下他来,你道如何?”
  老四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焉知那次不是天全教主手下留情?我们上次不是不忍心,徐熙彭岂会只抓破了一条裤子?”
  其实他也不扪心自问,当年不是他们以五敌二,破竹剑客也不会有破裤之辱,而留下终生的笑柄。
  但他们是存心笑骂破竹剑客,此时哪会管得许多。
  老大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这且不说,再说‘天台魔君’令狐真那老家伙你总知道了吧?”
  老四唔了一声道:“他倒是个扎手货,绝不会比徐熙彭差到哪里去。”
  老三人屠任厉冷冷地道:“人家还不敢单挑破竹老鬼的徒弟,尚要摆下金刚会罗汉的大阵呢!”
  老四理直气壮地道:“这话不能这样讲,当年我们五个联手大战徐熙彭和鸩夷子,又哪是怕他们啦?这姓查的存心找天全教碴子,又不是令狐老儿一个人的码子,人家怎不会倾全教之力而务必置之死地?况且,结果如何,你风老儿且说给我听听!”
  四老哑口无言。
  老四状甚得意,哈哈大笑道:“姓查的跟他师父一样,只会说大话,结果一溜烟躲到了陇西大豪家里,乌龟缩了头,蛇形令主找上门来,他连门面话都不说一句,结果冤枉死了个西北道上的好汉,安府总管程‘铁雕’。”
  这些话当然是歪曲事实已极,但乍听之下,倒有七分歪理。
  这四老装得无话可说似地,老大风伦双眉紧蹩着,良久始道:“你说白三光那小家伙如何?”
  其实白三光比起他们是年轻些,但也已七十出头了。
  老四很权威地点点头道:“不错,算得上一派宗主。”
  言下大有胜过徐熙彭多多之感。
  老三人屠任厉大喜,有机可乘似地道:“那人家姓查的可不含糊,还赶到甘肃会川去斗白三光,你这下可怎么说?”
  老四好像有猎物入了陷阱之感,也大喜道:“那次不是陇西大豪安复言赶到,镇压住天全教群众,只怕查汝安要脱身也很难。”
  这倒是实话,但这并不是说查汝安一定会失败,事实上,“一剑双夺震神州”岂会受困于此等天全教的群众?
  他们的目的是只要引起伏伺在外的破竹剑客误会就行了,所以一时也不惜以五雄之尊而说些诓人话。
  因为这倒是实话,所以老大也只有认错似地道:“这也不错。”
  老三人屠任厉可不服气,岂能让自己四个给老四一个人说服,因此,他也很固执地为“一剑双夺震神州”辩护道:“老四,你讲得虽然在理,但人家姓查的闯荡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可也没栽过什么大跟斗,人家岂是徒有其名之辈?”
  老四大摇其头地冷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的消息都老的该进那乱葬场哪!”
  说着一手指向邻近那鬼火点点之处。
  老二方脸一寒,吃了一惊道:“难道前儿个,江湖上纷传的事情,是真的不成?”
  老五也兴趣大增地问道:“你们两个卖的什么闷葫芦?”
  老嘴上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似真似假地大卖关子,他冷冷向四老看了一眼,然后不屑地说道:“亏你们还尽帮破竹老鬼那小徒弟说话,连人家最近的行踪和事情都不知道,真是瞎子打鼓——摸不着边际!”
  老大老脸都挂不住,怒声道:“老五,你且说来,江湖上纷传的到底是哪码子事?”
  老五玉面微红,连连用舌头舔着嘴唇,踌躇了半晌,又好像不敢开口似地,终于,他鼓起勇气道:“要不是老四方才这么一说,我做梦也想不到名传江湖的‘一剑双夺震神州’竟是如此不济,前些日子我知道了,但只怕是讹传,所以没和大家说。”
  他说了一堆话,还是没搞出个所以然来,真是关子卖到家了,此时不但老大耐不住,而竹林外暗中那人——破竹剑客也听得心急。
  老三人屠任厉仍是固执到底地说道:“老五讲话真讨厌,忸忸怩怩的像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四老闻言,都作了个会心的微笑,因为他们的小妹妹——姚畹,正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此时四老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天真可爱的她。
  老四冷冷哼了一声道:“老五像你们这样厚脸皮,自打自嘴巴,还是让我来说给你听好了。”
  老大见他这副得意相,不由怒上心头道:“有屁快放,有话快讲。”
  老四也怒瞪黑暗中的老大一眼。
  他们在这搓麻将似地对嘲,暗中那人可真心急得很,但也无可奈何。
  良久老四才大声道:“姓查的被蛇形令主打跌了三个跟斗,还割去了一只右耳,血淋淋的,真是惨不忍睹,你说是不是丢那破竹老鬼的人?”
  老大老二老三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这话当真?”
  老四不高兴地道:“信不信由你!”
  老五却唉然长叹了一声,好像认输似地摇了摇头,三人见状,知是不假,也不由地唏嘘起来。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气忿已极的尖声长笑,转眼之间,已出了里多远,渐渐不可闻了。
  五老相顾愕然,他们不料破竹的功力竟如此神深!
  老大凝神静听,确信破竹已经离去之后,他那双白眉忽然高扬,刚才那副唉声叹气相,早就飞到九天云外,他喜不自胜地道:“今番破竹剑客中计去也!”
  老四也大笑道:“为了诓他,老头儿修成正果又要多上一劫了。”
  敢情他们把自身相救青木师徒之事,却分派到破竹身上,认为他不该气坏青木,所以不惜编排了许多言语来气他,使他与蛇形令主相斗。
  黑夜中忽然一声霹雳电光,照在人屠任厉的脸上,那饱经忧患的老脸上,挂上了多年来罕有的一次微笑。
  另一个山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忽然,三条人影从山下跃了上来,他们跑得迅速无比,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月光淡得像是一层灰色的轻纱,但是照在这三个人的身上,却显出异样地刺目,因为这三人都是一袭白衫。
  当中的一个,白衫上却用一条黑巾蒙住了脸,益发显得神秘。
  他们来到一棵大树下,停下身来,左面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道:“教主,你瞧那何摩小子还有命么?”
  蒙面的冷冷地反问道:“哼,那万丈深谷掉下去,那还有命么?”
  右面的虬髯老汉道:“这一下和崆峒派的梁子是结定了。”
  左面那老者冷笑道:“令狐护法若是怕崆峒的话,就快去报信自首啊。”
  虬髯老汉一双粗眉一轩,但是却立刻恢复了平静,只万分不屑地斜睨了左面老者一眼,“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居中的蒙面人忽然对左面道:“白护法,你可听到后面有人声?”
  左面的老者倾耳听了一下,低声喝道:“不错,有人声——”
  右面的虬髯老汉却冷哼一声道:“老早就听到了,不但有人,人家已到了一丈之内!”
  果然背后发出了“咔”的一声,似乎是那人故意折断一枝树枝弄出的声音,三人闻声依然纹风不动,居中的冷然喝道:“什么人?”
  敌人到了身后不及一丈,这三人犹然背向纹风不动,这份镇静可真了不起,却听背后那人冷冷笑了一声。
  呼的一声,三人一齐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老人如鬼魅一般静立背后五尺远处。
  蒙面人愣了一愣,但是立刻干笑道:“啊!原来是徐老前辈——”
  那人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却抖手拔出一柄又破又旧的竹剑来,他一字一字地道:“天全教的小子,上次碰着老夫,老夫还懒得管闲事,可是这一下惹到老夫头上来了,老夫可得伸伸手啦,嘿嘿!”
  天全教主吃了一惊,但他仍然保持着那份冷酷的镇静,他干笑道:“徐老前辈此话从何说起?”
  那人挥了挥手中破竹剑,发出“噼啪”之响,忽然脸色一沉,厉声道:“小子你还要耍赖么?”
  天全教主乃是绝顶机智之人,他在这一霎时间,已把眼前形势盘算了好几遍,但是他搜破肠肚也找不出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五十年前的武林高手?
  于是他仍然笑呵呵地道:“徐老前辈,晚辈以为这其中必有误会……”
  破竹剑客却毫不客气,气呼呼地吼道:“在老夫面前耍这一套,你可还差得远,怎么样?你小子打算怎么死法?”
  天全教主一瞧情形不对,他一面暗暗提气戒备,一面向右边的虬髯老汉低声道:“令狐真,小心,这是破竹剑客!”
  破竹剑客一捋银须,指着左边老者道:“不错,你也是天全教的,那天武当山上你也在场。”
  说着又指了指右边的虬髯老汉道:“这位是……”
  天全教主抢着答道:“这位是敝教左大护法——”
  虬髯老汉大声打断道:“老夫令狐真!”
  他声音洪亮无比,直如大钟突鸣,嗡嗡不绝。
  破竹剑客故意偏头想了想,然后似乎觉得记忆上尚有这么一号人物的样子,点了点头,又老气横秋地指着右面的那人道:“你是——”
  天全教主道:“敝教右护法‘赛哪吒’白三光!”
  破竹剑客又是侧头想了一会,才微微点头,接着解释道:“老夫有个习惯,若是无名之辈冲撞了老夫,可免一死,抱歉得很,这两位大护法的大名,老夫都有一个耳闻,嘿嘿。”
  说着又示威似地挥了挥破竹剑。
  白三光心头火起,转首故意对教主道:“教主,现在人心不古,世上假冒前人大名招摇撞骗的大有人在,我瞧这老儿就有点靠不住,要不要我去试他一试?”
  他这一番话可说刻薄已极,一面骂他招摇撞骗,一面根本骂破竹剑客早已作古,成了“前人”。
  破竹剑客一听之下,丝毫不现怒态,反而嘻嘻笑了起来,他指着白三光,翘起大拇指赞道:“倒瞧不出你这小子也是口舌上的能手,嘻嘻,这可对了我老儿的脾胃。”
  天全教主见他狂态毕露,胸中怒不堪言,但他仍然强自忍住,冷然道:“徐老前辈可否明言,究竟晚辈们何处得罪了老前辈,也好令晚辈们甘心受割。”
  破竹剑客见他一再说这个,不禁心中一怔,猛一转念,暗道:“不好,不要着了那五个老不死的道儿。”
  但他也是精灵之人,佯怒吼道:“我问你,你可和小徒查汝安相识?”
  天全教主愕然道:“这个——咱们有数面之缘——”
  破竹剑客道:“哼,在山东你派这什么令狐真摆下‘罗汉会金刚’,有没有这回事?”
  天全教主点头道:“有是有的,不过——”
  破竹剑客道:“我问你,后来我徒儿没有和你们动手,跑到兰州去,那什么安某的家里,你又在场是不?”
  天全教主只好点头。
  破竹剑客道:“嘿,是你逞威风,当着我徒儿的面,把那什么程铁雕宰了,对不对?”
  天全教主心里打了几百个转,却弄不懂这老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说的句句是真,只得又点了点头。
  破竹剑客心中火起,对五雄的话已经信了八分,他怒声道:“当时查汝安可曾和你动手?”
  天全教主连忙道:“没有,没有……”
  破竹剑客道:“你倒威风神气呀,哼,照你说,你和我徒儿没有动过手啦?”
  天全教主一听原来是为这个,当下心中大放,哈哈大笑道:“前辈令徒真乃人中龙凤,晚辈与他印证几招,一剑双夺震神州是何等威风,那场过招下来,令徒委实是光彩之极……”
  他还待再说几句,却不料破竹剑客已经听得忍无可忍,他暗骂道:“你这小子还敢讽刺老夫。”
  原来他一句句全以为是天全教主在挖苦于他,当下不啻火上加油,大叫一声道:“少啰嗦,就是你们三个一起上吧,看我老儿打发不打发得了你们!”
  天全教主愣了一愣,暗道:“咦?又什么地方得罪他啦?”
  却见破竹剑客捋着胡子大发脾气道:“我老人家硬是不信你们这些小鬼头又有什么通天的能耐,惹到我老人家的头上来啦!”
  天全教主心中虽不愿与破竹剑客为敌,但他侧目一瞥,发现白三光脸上大有不满之色,当下心念一转,忽然声音一沉,凛然道:“徐老前辈不要逼人太甚,晚辈们虽知敬老尊贤,但是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
  他这番话说得好不凛然,白三光在暗中立刻赞了一声好,他退跨一步,“叮”的一声,一支奇形青铜剑已到了手上。
  白三光号称“赛哪吒”,拳掌上的功力委实高极,一生与人动手绝少用剑,是以江湖中人甚至根本不知道白三光还是一个使剑的名手。
  破竹剑客挥了挥手中竹剑,冷冷扫过三人,天全教主一扬手,长剑出鞘,冷然道:“咱们不得已,只好领教前辈七十二路快剑——”
  说着他斜目向令狐真示意,令狐真想了一想,忽然长叹一声,也缓缓从腰间解下一根黑沉沉的皮索来。他心中暗叹道:“以三对一,令狐真啊,你一生所做的事还有比这更窝囊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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