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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千里追踪
 
2021-06-19 08:22:13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诸人瞿然一惊,笔直声望去,但见后方丈许处,不知何时已停着一辆灰色篷车,赵子原仔细观察那辆篷车,发觉车身较通常马车犹要大上五尺有奇,前后左右都扣着灰色蓬布,形状竟与自己现在所乘的一辆毫无二致!
  崆峒林景迈等人登时都被惊骇得呆住了,手足无措地一会望望近前这辆篷车,一会又望望后边那辆篷车发愣!
  赵子原心里忖道:“那辆篷出现得甚为突兀,彷佛从天而降一般,更可疑的是两辆车身构造本来颇为奇特,但竟会完全一模一样,便如出自同一工匠之手,不可能是个巧合吧?……”
  再次拿目细瞧,只见那辆篷车头上坐的赶车人身着黑衫,手执马鞭,面貌竟有几分酷似马骥!
  那辆篷里的娇脆语声又亮了起来:“三位踟蹰什么?要瞻视我家女主人就快点儿过来,否则我们走了。”
  大景迈等三人只是一个劲儿愣愣发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思大汉钟璧压低嗓子说道:“咱们不如过去瞧瞧也好,反正于己无损……”
  林景迈点头称可,三人纵马绕上。
  那赶车人沉声道:“香川圣女就坐在内侧,三位请低下头来,目光不可斜视,三位其中一若稍有不敬之表示,后果即不堪设想。”梅尚林道:“这个咱们省得,请掀帘罢——”
  赶车人轻轻将帘子掀起一角,三人齐然肃容垂下头来,鱼贯策马缓缓经车头行过——
  三骑走过后,林景迈在马上恭身一揖,道:“圣女巾帼奇人,才貌双绝,今日区区等能一睹芳颜,实感荣幸之至,容此谢过。”
  当下三人拍马前行,途经马骥这辆车时,赵子原忽然感到一阵古怪的冲动自心底直冒而起。他纵身下车,拦住梅尚林低声问道:“敢问阁下可曾瞧见了什么人没有?”
  青年梅尚林迟疑了一会,始道:“哦,你问这个……走经篷车时,不便抬头直视,以免被误会为对圣女不敬,此外车中的光线又是黯淡得很,依稀我只能瞧见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即连此点,自己也不能确定,印象可说是模糊恍忽已极。”言罢,偕同林、钟二人纵马走远了。
  赵子原问不出个所以然,私心未免有些失望,此刻那酷似马骥赶车人扬起马鞭,篷车如脱弦之矢,超越而去。
  赵子原步回马骥的座旁,马骥寒声道:“小子你和那姓梅的交头接耳,敢有……”
  突听车内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马骥策马!快追上前面那辆车!”
  马骥双手一拉缰辔,马嘶车动,绝尘疾奔出去。
  两辆篷车一前一后在道上飞驰,尘埃弥漫半空,走了一个晌时,前方那辆篷车渐渐转入左方另一条岔路。马骥高声道:“那车子转入岔道去了。”残肢人声音道:“快追——”
  马骥掉转马头,亦自转入岔道,那道路蜿蜒向西,愈行俞是荒凉,约摸走了数十丈远,又分出数条岔路,马骥稍事犹豫,始策马西行,然而业已失去那辆篷车的踪影——
  马骥废然驻马道:“大道多歧,岔路之外又有岔路,属下追丢了。”
  篷车内那女子怒道:“没有用的东西!”
  马骥面上泛起愧怍之色,闷声无语。
  篷车内那女子忽然厉声道:“马骥,你竟敢行使诡计么?”
  马骥又惊又诧,道:“属……属下不明主上之意?……”
  车内那女子语声严厉如故:“绿屋中有马车凡五十余辆,而这辆车身较长的灰篷马车,乃是新近才制成不久,此番出门你却单单选中了这一辆驾御,巧得很,香川圣女所坐的篷车正与这辆一模一样,哼哼,你还不从实道出其中缘由么?”
  马骥期艾道:“不关……不关属下之事,完全是……是大主人的意思……”
  车内那女子及残肢时“噫”了一声,道:“大主人的意思?”
  马骥道:“即便马车的型式与车上的灰色篷布,亦都是大主人亲自设计,吩咐工匠所造,他并且特别关照属下载二主人出门时,必须驾御这一辆灰篷马车……”
  那女子道:“万老,你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残肢人沉声道:“若然马骥没有说谎,事情就颇有斟酌的余地了,大主人行径古怪,用意固教人难以猜测,但他居然事先未向你讲明,这倒奇了。”
  语气一顿,复道:“香川圣女出现江湖犹未及一载,却已名传遐迩,武林中人人对其是既敬且畏,到底……”
  言犹未迄,陡闻马骥脱口道:“三主人,后面十余丈处好像有一人一骑在跟踪我们。”
  残肢人淡淡道:“早知道了,那人是从大荔镇客栈一路跟踪来的,你索性停下马车,让她自己靠上来——”
  赵子原心念微动,暗想:“从大荔镇一路跟踪之人,难不成是曾在客栈惊鸿一现的甄陵青甄姑娘……”
  回目远眺,远方道上黑点攒动,渐渐那人来得近了,不是甄陵青是谁?
  敢情甄陵青见前面篷车突然停下来,心知自己行藏已露,当下只有硬着头皮摧马上来。
  赵子原首先朝甄陵青打个招呼,道:“甄姑娘别来无恙?”
  甄陵青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哼,却未理会于他,赵子原讨了一场没趣,讪讪呆坐一旁。
  甄陵青迳向马骥道:“令主人可在车里?”
  篷车内响起了残肢人呵呵的笑声:“甄大小姐何必明知故问?你纵马奔驰了老远的路,着实也够辛苦了,要不要进篷车里避避太阳?”
  甄陵青道:“谢了,不瞒前辈,小女子此来系有一事相商——”
  残肢人道:“嘿嘿,甄大小姐马不停蹄追踪咱们,自然是有事的,你说吧。”
  甄陵青视线瞟过木坐的赵子原,欲言又止。
  残肢人复道:“老夫代你说了罢,你是为赵姓娃儿而来是也不是?”
  甄陵青踟蹰一下道:“前辈明察,小女子此来乃受家父之命,要求前辈将赵子原释还……”
  赵子原心头震一大震,暗道甄陵青怎地突如其来这一手?她爹爹向残肢人要求释还自己的用意何在?如果残肢人真的答应于她,则自己所费的一番心血欲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一探的努力岂非白费?
  一念及此,不觉暗暗希望残肢人会拒绝这个要求。
  残肢人道:“不行,令尊不是业已将赵姓娃儿送与老夫为仆了,当日若非老夫代其求情,那娃儿的鲜血早已涂上令尊的剑尖了。”
  甄陵青嗫嚅道:“据称前辈在绿屋不乏奴仆可供差遣,缘何定要区区一个少年?”
  残肢人道:“姓赵的娃儿自有与众不同之处,焉能与其他奴仆同日而语?”
  甄陵青道:“只是——只是赵子原眼下对家父的关系委实重大得紧,所以家父才会出尔反尔,提出释其回堡的要求。”
  残肢人讶道:“关系重大?说来听听看。”
  甄陵青移马向篷车近侧,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赵子原因为坐在车头,加之甄陵青语音相当低沉模糊,故而连一字也未曾听清。
  但闻残肢人连声低唔,末了,甄陵青直起身子,高声道:“然则前辈可答应了?”
  残肢人并未立即回答,似乎在考虑应作何决定,忽闻车内那神秘女子道:“事情果然非比寻常,依我瞧你就答应甄定远这个请求算了。”
  赵子原心中发急,忙道:“小可既蒙老爷收为仆佣,自不愿离老爷左右而他去……”
  甄陵青气得脸上发青,叱道:“小贼你少插嘴,要放要留,你自己作得了主么?”
  赵子原又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虽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放弃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一探的机会,却也不便再行多说。
  残肢人终于下了决定:“也罢,老夫就将赵姓娃儿借与令尊一段时日,就以一月定为限期吧,一月之后须得将娃儿还与老夫。”
  赵子原闭目暗道一声“完了”,忍不住复道:“小可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并非物事,岂能任人在三言两语中便行借来传去……”
  残肢人慢条斯理道:“甄大小姐说得非常之对,娃儿你并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力量,换句话说,你的命运注定须由别人替你安排,是以你还是安分一些,闭嘴为妙。”
  说到此地,篷布一动,中年仆人天风探出半个身子,他的手心上横摊着三粒绿色药丸,迳自递与甄陵青。
  天风道:“这三颗药丸是马兰毒的解药,老爷吩咐把它交给姑娘,每十天让姓赵的小子服用一粒,到了三十天期届满后,便送他到陕南师家滩来,咱们将会有艘船等在那里,接姓赵的小子回到水泊绿屋。”
  赵子原听到后面之言,内心又涌起了一线希望,心想现在立即就去水泊绿屋,和一个月后去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时间上有先后而已,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遂坦然向车内的残肢人等告别,随着甄陵青马后徒步离去。
  待得两人走远了,天风才道:“甄丫头若衔其父之命而来,何不在大荔镇客栈时就对老爷言明,偏要躲躲藏藏跟踪咱们一段长路,直到行藏败露方始现身,老爷难道没有想到此中可能有诈么?……”
  残肢人阴笑道:“嘿嘿,老夫怎么会没有想到,你知道赵姓娃儿体内的马兰之毒业已解去了么?”
  天风错愕道:“怎地?那小子曾服下马兰毒系千真万确之事……”
  残肢人打断道:“他确曾服下马兰毒丸,但不知如何又被他解去了,老夫只一瞧他脸上的黑点褪去心底便已明白,可笑那娃儿犹以为老夫不知此事,我也正要他产生这个错觉。”
  语声一顿,续道:“既然他已解去了体内的毒素,还甘心忍受折磨,欲随同老夫回水泊绿屋,足证其心怀叵测,老夫故意应允甄丫头借去那娃儿一个月,然后再利用一个月期间,好好在水泊绿屋布置一番,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嘿嘿……”
  天风道:“老爷要布置什么?”残肢人不答,良久始道:“女娲,你认为如何?”
  显然此言系对车内那神秘女子而说,只听那慵倦的女子声音道:“做都做了,你何用征求我的意见?唉!篷车里太闷暗了,我是多么希望见到阳光啊?……”
  一只象牙般洁白的玉臂徐徐自帘角伸将出来,篷帘无风自动,徐徐露出了一张披散着长发,幽灵似的苍白脸庞!
  那张只有恶梦中才能泛现的幽灵似的面孔一出现,周遭竟似起了一阵令人栗悚的寒冷,忽然一张白色手帕从她的手中掉落在地上,那张篷帘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残肢人的声音:“马骥,快马兼程赶回绿屋去。”
  马骥一扬手中长鞭,马儿嘶腾一声,篷车飞似地向西方驰去篷车去远,道旁树林中窸窣声起,倏地连袂跃出了三人,赫然是那崆峒派的三个师兄弟。
  青年梅尚林望着远方滚滚的尘头,道:“二师弟,你瞧清楚了?”
  钟璧吸了一口气,道:“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么?我……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他视线扫过篷车方才停处,见掉在尘埃上的那张白色绢帕,惑声道:“这张绢帕是车上掉下来的,她怎会如许疏忽大意?”
  钟璧展视绢帕,低呼道:“瞧!手帕上还绣着有字呢……十月霜花满路飞,披香帕绢赠死者……”
  话犹未了,五指陡然一松,手帕随风飘去。
  霎时他两额汗珠滚滚而落,口中气吁咻咻,双手不住在脸前撕抓,血肉狼藉,胸衣寸寸而裂。
  林景迈须发皆张,厉吼道:“二弟,你——”
  钟璧口中发出一声怪呼,往前直冲数步,扑面倒地。
  一阵疾风吹过,灰烟似的霜花漫空悉索飞扬,落地后溶成点点晶莹水珠,将一条荒凉的长路都给染白了。
  林景迈、梅尚林师兄弟二人都被这突生的变故吓得愣住了,眼睁睁望着钟璧离奇暴毙,一时竟为之惊惶无措。
  林景迈目眦欲裂,向着倒在地上的钟璧狂呼道:“二弟,二弟,你是怎么啦?”
  而钟璧却再也永远不能回答这话了,此刻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珠暴突,口角不住流着口沫,显然已经气绝。
  梅尚林黯然摇首道:“二师哥,他——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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