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2024-08-13 13:45:37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温玉川走进了这扇门，他首先看到的并不是孙越。
　　孙越并不是那种可以引人注意的人，如果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也许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他向温玉川招了招手，并且对他说：“请进。”
　　屋子里还有两个人，看起来比孙越更平凡。
　　他们都有一副有一点发福的身材，也许以前很好看的脸现在却变得圆了。
　　所以他们就像是一天到晚只会对人说“恭喜发财”的老板。
　　虽然他们的相貌并不相同，可是你只要记住了一个，就会想到另外两个。
　　虽然要记住他们并不容易。
　　可是，温玉川一走进去之后，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可怕。
　　一个人可怕不可怕并不在于他手上有没有刀，脸上的表情凶不凶，更不在于他的声音大不大。
　　一个真正可怕的人，也许就是你所见过的表情最和气的人。
　　狼并不可怕，因为你已经了解了它的危险。所以一看到狼，每一个人都会特别小心。
　　你也不会去怕一只狗。
　　可是狗如果变疯了，就非常可怕。
　　可惜我们并不知道我们遇到的狗是不是疯狗，一只狗会在什么时候变疯，谁也不知道。
　　温玉川看到这两个人时，很奇怪自己会想到疯狗这个问题。
　　孙越道：“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你。”
　　温玉川道：“我也想不到。”
　　孙越道：“温捕头当然不是来赌一手的。”
　　温玉川道：“当然不是。”
　　孙越道：“温捕头当然也不是来封场子的。”
　　温玉川道：“我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孙越笑道：“那么温捕头是来做什么的？”
　　对于孙越这个人，温玉川了解得并不多，事实上他对每一个人都不是很了解。
　　可是别人却好像很了解他，不但了解他的性格，也了解他的行动。
　　温玉川知道孙越是一个非常不简单的人，他这个人在江湖上根本就没有名气，虽然他如果想出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孙越对温玉川来说，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
　　温玉川也不了解孙越身后的两个人。
　　他对一切都没有了解。
　　所以，现在他无疑处于绝对的劣势。
　　他看到孙越的眼睛虽然在看着他，可是目光的余光却在看着墙上的一个小小的铜铃。
　　这枚铜铃代表着什么？


　　柳亭侯道：“你对温玉川这个人有多少了解？”
　　他问的是邵飞楼，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和邵飞楼。
　　邵飞楼道：“我对他并不很了解，事实上，他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了解的人，可是我知道他的武功。”
　　柳亭侯道：“哦？”
　　邵飞楼道：“在严老虎的赌场里，温玉川出过一次手。那一次他一下子就将十六名暗器高手制服，他却没有伤害到他们。”
　　柳亭侯道：“我知道他做事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邵飞楼道：“一个人做事有没有分寸，和他的武功有没有分寸是两回事。”
　　柳亭侯当然也了解其中的区别。
　　邵飞楼道：“他的暗器功夫和我所见的所谓的暗器高手有很大的不同，他除了有极其敏锐的判断力和非常巧妙的手法之外，我认为他更重要的还有一点。”
　　柳亭侯道：“哪一点？”
　　邵飞楼道：“就是他的冷静，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么冷静的人，这也许是他能够成为一个暗器大家的关键。”
　　柳亭侯道：“不错，一个不冷静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暗器大家。”
　　邵飞楼道：“孙越不需要我们为他担心，我唯一担心是莫氏兄弟。”
　　柳亭侯道：“为什么？”
　　邵飞楼道：“虽然他们的武功和经验无可挑剔，可是他们有时候会陷于疯狂，往往一件小事就会让他们疯狂。”
　　柳亭侯道：“疯狂难道不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邵飞楼道：“我认为不是，因为如果他们第一次出手没有能杀得了温玉川，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柳亭侯道：“所以我们派去了木先生。”
　　邵飞楼叹道：“我最担心的是，在木先生还没有到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动手。”


　　铜铃代表着什么？
　　温玉川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尤其和陆扣青比起来，他的话要少得多。
　　他一向认为，一个人话说得太多，就不可能有时间思考。
　　现在他有几句话要说，他要说的话都是绝对要说的。
　　他说道：“我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大家都非常清楚，不幸的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一切。”
　　他的目光越过孙越，看着孙越背后的两个人。
　　他道：“我知道你们在我一进来的时候，就想杀了我，现在你们还在等什么？”
　　莫氏兄弟没有等。
　　他们的年纪都不算小了，可是一个人的脾气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
　　在温玉川说完了他想说的话之后，莫氏兄弟的脸上都出现了同样的一种表情。
　　愤怒。
　　愤怒无疑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可是有时候愤怒还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
　　莫氏兄弟的死就是因为他们太容易愤怒，所以他们没有能充分地考虑到温玉川的武功。
　　对于莫氏兄弟的攻击，温玉川可以想象其中的可怕，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莫氏兄弟的联手一击还是要比他想象中可怕得多。
　　温玉川并没有去抵抗，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能抵抗莫氏兄弟的攻击。
　　所以他只有退。
　　一个人可以退的时候，就一定要退，退是一种策略，也是一种缓冲。
　　当你避过了对方最强有力的一击之后，你不但可以了解他们的武功，同时也有了对付他们的方法。
　　所以温玉川退了。
　　他一步就到了门口，他早已想到要用门这种狭窄的空间来为自己赢得机会。
　　他得到了。
　　狭窄的门对莫氏兄弟的武功存在着很大的影响，这时温玉川出手。
　　他的手只动了一动，莫氏兄弟中就有一个人倒下。
　　说起来这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是温玉川为了这一击，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在莫氏兄弟其中一个人倒下后，另一个人不但变得更加愤怒，也变得更加冲动。
　　时刻保持冷静，是非常难做到的，温玉川做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战他胜了。
　　他的第二枚暗器很轻松地打中了莫氏兄弟最后一个人的咽喉。
　　这时孙越并没有动。
　　他并不是害怕，也不是不想。
　　而是他并没有机会。
　　温玉川没有给任何人机会。
　　孙越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虽然可以考虑到很多事情，可是，还是有很多事是不可能考虑到的。
　　这时温玉川已退到了门口，他再也没有进来。
　　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重要的是从这里冲出去。
　　温玉川绝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非常了解这里的危险。
　　他知道最危险的人马上就要出现，他之所以抢先出手，杀了莫氏兄弟，就是因为他要把自己最大的精力用来对付那个灰衣人。
　　他绝不能在对付灰衣人的同时，再去对付莫氏兄弟。
　　现在他的第一步已经做到，他的第二步就是要杀了灰衣人。
　　如果灰衣人没有死，他根本就不可能逃出这个地方。
　　他冲到了人群中，人们因为看到门口倒下的死尸而震惊，温玉川利用他们的骚动，已到了那扇铁门的门口。
　　他用肩膀推开了铁门，这时他不得不停下。
　　因为他看到灰衣人。
　　灰衣人还是站在门外最黑暗的角落，他的表情还是和刚才温玉川所看到的一样，没有表情。
　　没有表情又是什么表情？
　　灰衣人的声音非常嘶哑，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聋哑人。
　　他道：“我刚才完全可以杀了你。”
　　温玉川明白。
　　灰衣人既然可以在这里等着自己，就完全有时间在温玉川和莫氏兄弟动手的时候冲进去。
　　他并没有那样做，他放过了一次杀温玉川的最好机会。
　　温玉川并不因此感激灰衣人。
　　他更明白灰衣人的想法。
　　灰衣人道：“我要杀了你，我有很长时间没有遇到像你这种可以引起我的杀人欲望的人。”
　　温玉川道：“如果我想从这里出去，只有杀了你。”
　　灰衣人笑了，温玉川有一点无法想象他居然还会笑。
　　事实上灰衣人的笑的确不能算是笑，他笑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一丝愉快的意思。
　　温玉川甚至也看不到灰衣人的杀机。
　　一个没有杀机的人，却是最可怕的杀人者。
　　温玉川知道，如果一个人把杀人当作最有趣的事，甚至把杀人当作平生的唯一乐趣，那么他在杀人的时候，又何必有杀机？
　　因为他已把杀人当作最正常的事。
　　灰衣人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可以死了。”
　　温玉川有过无数次动手的经验，他也有过和武功非常高明的人对阵的经验。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灰衣人的进攻方式。
　　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身体也当做武器。
　　灰衣人冲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每一寸地方，包括手、脚、肩、膝、头、肘、腕……
　　温玉川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如此充分地利用自己的身体。
　　冲过来的灰衣人就像是一个手中拿着无数件最有力的武器的人。
　　并且每一件武器都有着最大的用处。
　　温玉川无论用任何方式进行抵抗，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也许在灰衣人的攻击面前，没有任何人可以全身而退！
　　温玉川应该怎么做？
　　在温玉川还没有做出选择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插到了灰衣人和温玉川之间。
　　现在灰衣人和温玉川之间所形成的空间，恐怕是最危险的地方。
　　可是这个人就像是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想也不想就冲了进来。
　　温玉川却知道这个人的高明。
　　因为这个人就是柳亭侯。
　　如果说有一个人可以化解温玉川和灰衣人之间的战斗，那么这个人只能是柳亭侯。
　　很少有人见过柳亭侯的出手，这一次温玉川也没有见到。
　　因为柳亭侯就像是一个正在散步的人，随随便便地就走了进来。
　　他的到来改变了格局。
　　可是有一点必须想到，就算灰衣人看到柳亭侯，就算他很想收住自己的攻势，可是他的武功一经施展，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柳亭侯有方法。
　　他的身体立刻变成了一片云，变成了一朵棉絮，变成了水。
　　至柔者为水。
　　灰衣人的攻势全都到了柳亭侯的身上，柳亭侯被打飞了出去。
　　这时灰衣人不得不停下。
　　他用一种非常后悔，非常关心的表情看着柳亭侯，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
　　柳亭侯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笑道：“如果你没有收住你的大部分功力，如果这是在一年前，我恐怕就站不起来了。”
　　灰衣人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亭侯道：“因为我知道你们斗下去的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我不想让你们死。”
　　温玉川道：“如果你想救我，为什么刚才又让人杀我？”
　　柳亭侯叹道：“如果能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但是杀你必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我不想为了你一个人再付出代价。”
　　这就是柳亭侯的回答。
　　也许他的话并不能让人开心，可是他说的是事实。
　　这也许是温玉川唯一喜欢柳亭侯的地方。
　　柳亭侯向温玉川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