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潭中获宝剑

 

2023-08-03 16:09:23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回说当日巴哈罗见僧道尼姑三人果然来了，暗念莫卧儿的说诗不虚。这天便守在藏经阁里不出，也不敢把真经取下来抄录。黄昏时份，玄空陪着三位客人，走过藏经楼前，命巴哈罗卓丹上前拜见，这一笔上文已有叙及，不必再表。等到入黑，巴哈罗把所有楼窗都紧紧闭上，吩咐卓丹守在阁下，他便跑到密宗上院，溜到经舍门外窥望，见听松涛尊者陪着神尼、和尚穷、金罗汉三人打坐说偈。巴哈罗心里一想：不若伏在门外守着，如果这三人要盗取真经，不论谁个下手，总要离开这里，那么任是有通天本领的人，也难逃过我的监视呢。

　　巴哈罗整夜伏在经堂门外，远远监视。每一更次，他都窥见一僧一道一尼依然盘膝坐着。那料盗经的却是一头定风小猴儿，这是巴哈罗梦想不到的。和尚穷终宵打坐，已完成他的盗经计划，巴哈罗自是懵然不觉。守到五更，见听松涛尊者起来燃着琉璃，外面钟声初响，巴哈罗怕给玄空知道，说他多管闲事，擅离职守，便会受到责罚。当下不敢久留，乘着天色未明，一口气跑回藏经楼去，这当儿，正是定风猴小灵儿奉了和尚穷的差使，偷偷把真经放回铁函里，怎知刚攀登帘头，便给金眼神鹰一爪攫去。

　　金眼神鹰为什么会伏在帘头等待？这里又有原因。且说莫卧儿三天前约过巴哈罗把下半部真经抄录给她，到时派蛮奴等待。小妮子别过大师哥后，并没返回黄河源头的星宿海，她着蛮奴在高峰上盘旋几匝，又降落那天伏匿的松林里，这处就是前天她初到密勒池降落的僻静地方。一过就是三天，这晚她依照巴哈罗的吩咐，入黑后便遣蛮奴前往藏经楼等着。谁料和尚穷三人这天刚来了，巴哈罗不敢取下真经抄录。那神鹰由初更伏在帘头，守了整宵，都不见巴哈罗出来。天过五鼓，神鹰正等的不耐烦，突见一条细小的影子窜进阁里。蛮奴已是一头通灵的禽鸟，心里知道内有跷蹊，于是静静地伏在帘头，等到小灵儿爬出，这且不必再表。

　　这晚莫卧儿在松林里，也是等的十分焦急，天色微明，突听到呼的风响，蛮奴穿林而下，她以为蛮奴把抄下的口诀带回来了，心里自是欣喜，那知定眼一望，蛮奴爪里攫着一头细小的金丝猴儿，已经吓的晕去。莫卧儿何等聪明，她打出种种手势待蛮奴点头，已明白经过，细想一番！便猜出这小猴儿是和尚穷带来作贼的。事情闹大了，小姑娘眉儿一攒，计上心头，立刻把小猴儿取来缚在树上，匆匆折取松枝，一端烧成炭笔，撕下头巾，草草写了几行字，命蛮奴立即飞往藏经楼传书；她知道神鹰就算给山上几位高僧拿获，看了它足下的信，也不会闯祸的。

　　神鹰瞬息便把书送到藏经楼上，巴哈罗接阅之后，一惊非小。连忙爬登梁架上一看，铁函上面的封皮，口涎还湿，内里一本真经，幸而依然放着。他好生疑惑，暗念莫卧儿未必会骗自己。拿起真经细看，果然发现几根比头发还小的金丝毛儿，黏在羊皮封面上，心里又是惊喜。当下由蛮奴在上空引路，来到松林里见着莫卧儿。

　　小妮子拜见大师哥后，要他看看吊在树上的小猴儿。巴哈罗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整夜守在经堂之外，看不见他们动手，原来遣这小畜牲前来作贼。”莫卧儿细问一遍，才知道僧道尼三人昨天都来了。莫卧儿便道那本真经虽然未失，但昨天一定给和尚穷偷阅了，他们练过打坐的人，记忆力比常人高强，不用抄下来便可记诵。”巴哈罗道：“我要走了，这番阿穷和狗老道给我抓着了破绽，我要赶着向掌院禀告呢。”说了便上前解了小猴的缚，匆匆要走。

　　莫卧儿一把扯着他道：“大师哥且慢，你抓不着他们三人盗经的证据，玄空掌院怎会相信你的话呢？”巴哈罗一想，也是道理，俗语说捉贼拿脏，如今只捕得一头金丝小猴儿，和尚穷大可说是冤苦他们的，何况一本龙猛真经还在铁函里。当下沉吟一番，忿然道：“阿穷施的好诡计，如今真经未失，教我无奈他何。”说了欲把小猴儿纵去。吓的莫卧儿抢步上前，一手抓回。说道：“大师哥无须动气，小妹有一妙计在此，无论阿穷如何狡猾，都要蹈进我的圈套里呢。”

　　巴哈罗听了大喜，忙道：“小妹妹有何妙计？只要能够抓着他们的证据，我便可在掌院面前揭发他们的奸计了。”莫卧儿立刻牵着他的衣袖，教他俯耳下来，低声在僧人耳畔授计一遍。巴哈罗听后，而露为难之色，望着莫卧儿那一双希望的眼光，微微摇头道：“小妹妹，如你所说：让阿穷金罗汉二人自蹈法纲，这办法还是可行，但要我把真经私自拿来给你，这无异叫我犯法，如何干得呢？万一露出破绽时，我的罪名实在不小。”原来莫卧儿求他私自取出真经，作如僧道二人盗走，巴哈罗一向谨守戒规，自是不敢应允。

　　莫卧儿剪水双瞳两边一转，便道：“大师哥，我要你这样干，无非至到和尚穷二人罪名成立，无可狡卸便了。师哥日前已答应把真经口诀抄给我，迟早我也会得到的，可见我并没存心要你犯法，难道内里原故你还不懂？”莫卧儿说话口齿伶俐。巴哈罗见她一片天真无邪，惹人喜爱，便道：“那么，小妹妹何故要我把真经盗来给你呢？”莫卧儿答道：“师哥且听我说，这番你向掌院禀告，说和尚穷带小猴儿前来盗经，如果掌院问你，真经没有失去，何以晓到猴儿是来盗经的，那时师哥又怎样回答呢？”

　　巴哈罗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可以回禀说，小猴儿是在藏经楼外，给金眼神鹰抓首的。”莫卧儿惊道：“那么更是糟糕了，掌院若果根究下去，我和师哥都不了呢。第一，神鹰是布拉达宫的灵禽，掌院细査之下，便会发觉是我带来的；第二，掌院查问神鹰何以夜间守在藏经楼外，这时师哥便无言可答了。”

　　莫卧儿一番话，把巴哈罗提醒，如梦方觉，便道：“不好！掌院若果知道我叫你遣蛮奴到来，此罪非轻。”莫卧儿道：“师哥万不能说出那神鹰是我带来的，倘不依我的主意，那时我和你都有不便。”巴哈罗给她一吓，嗒然道：“这番抓着阿穷的错处，难道便饶了他？”莫卧儿道：“师哥何必因噎废食呢？俗语说：捉贼拿脏，大师哥依我之计，保无一失。”巴哈罗还是迟疑不决，莫卧儿又恿怂道：“师哥还有什么担心的？你可禀告玄空掌院，说和尚穷金罗汉二人，带着小猴儿前来盗取龙猛真经，小猴儿盗经之后，给你在藏经楼窥见，小猴儿慌忙逃走，那本真经给小猴儿路上抛掉了，后来终给你抓着，但那本经卷却寻不得……”

　　她未说完，巴哈罗便道：“这如何能治阿穷的罪？他和金老道必定百般推倭，说小猴不是他们带来的。”莫卧儿道：“师哥不要心急，听我说下去吧。玄空掌院见着那小猴儿，可能还不十分相信，那时你便禀说：阿穷和金老道把小猴儿训练过的，他们今天定会告辞下山，在山下等猴儿把经卷拿来。不若把小猴儿纵走，暗暗跟踪在后，让它把经卷寻回之后，带往交给和尚穷时，然后人赃并获，掌院定然赞同你的办法。”巴哈罗道：“但那本经卷实在没有丢掉啊！”莫卧儿笑道：“师哥心肠太直了，我不是说：教你把真经拿出给我收起，然后照造一本和真经一样的册子，给猴儿拿走，小畜牲不会知道是真是假，你把它放走之后，必然跟踪下山找和尚穷，那时你约定玄空掌院在路上等着，便可窥见阿穷见着小猴儿时的动作了。”巴哈罗沉吟片刻，才道：“这办法不是不好，但最怕掌院把阿穷人赃并获之后，在猴儿手里取回经卷，发现是假的，那时教我如何回答？”莫卧儿道：“那更不关师哥的事呢，你已证明了阿穷和金老道差小猴儿盗经，那真经又曾丢掉，给猴子找回是真是假，都可推在阿穷二人身上，何况我猜阿穷在图穷匕现的刹那，或者会叫猴儿逃走，这样他便可消灭了证据，这一来，师哥更可置身事外了。”

　　巴哈罗对和尚穷二人早就有了成见，再给莫卧儿挑拨一番，竟然依小妮子的计，带着小猴儿回去，和二师哥卓丹前往禀告玄空三藏。玄空闻报失去上代封存的龙猛真经，暗里一愣，心想我早已想到金罗汉和阿穷怀着鬼胎而来，却因一时大意，没料到他们要盗取那本禁书。当下便命巴哈罗卓丹寻回遗失的一册经卷，再作定夺。巴哈罗回到藏经楼，把藏起的一卷龙猛真经，偷偷带到松林里，交给莫卧儿收好，又道：“阿穷和金老道已离开上院，不知那里去。”莫卧儿喜道：“他们作贼心虚，定是乘机逃走了。”巴哈罗道：“我要回去了，小妹妹，这本真经你赶快抄起来，过两天给还我。”莫卧儿诧道：“师哥为什么又要取回？”巴哈罗道：“我想过了，这番不过要阿穷二人受一番惩罚，但真经是密勒池封存的经册，不能遗失，过两天让我交还玄空掌院，说已经寻回了，这样可免此本经书流在外间，我虽然违法盗出，给你抄录口诀，也不致增加罪孽。”莫卧儿道：“那么我到时交还给你吧，师哥的确是个拘谨守法的人。”巴哈罗匆匆回到上院，对玄空说寻觅真经不得，于是照莫卧儿之计，对玄空禀说一遍。

　　玄空刚才起了一课，已算出真经未失，而且是本门弟子从中捣鬼，思疑本门弟子就是和尚穷，因此由得巴哈罗干去，好暗中窥看后果。便吩咐巴哈罗一番，约定在往松涧的路上等着。又说和尚穷二人下山，定会经过那里。

　　以上一笔，回叙莫卧儿怎样教唆巴哈罗，布下圈套，让和尚穷二人事败无可狡卸。后来和尚穷金罗汉行经松林，忽见小灵儿跃出，以为它没有出事，正在接回经卷，谁料玄空突然出现。其中经过，前文都有叙过了，不必再表。当时玄空三藏慧眼一望已发觉小猴儿挟着的，不是一本真的龙猛经书，因此故意让猴儿逃去。暗念此中定有蹊跷，不若回上院把各同门召请到来，商议怎样应付。

　　书接前文，且说和尚穷全罗汉被困山下石洞中，知道这是玄空施的法力，要困着他们二人不能走。到了夜里，又饥又渴，二人只有闭目打坐，消过光时。和尚穷在半睡当中，忽然发觉小灵儿失了踪迹，望向石隙，外面一片漆黑。不觉道：“小东西怕是肚饥，到外面找寻食物去了。”金罗汉道：“大师，它是一头畜牲啊！我们被困在此，它或者离我们回到它的老家去了。”和尚穷道：“不会的，它是一头灵猿，断不会在患难的时候，独自逃跑的。”

　　说还未罢，外面沙地来了轻微的足音，石隙外面现出一条小黑影，正是小灵儿。和尚穷大喜，低声道：“小东西那里去了。”只见地下一颗颗东西滚进来，细看却是山桔。才知小灵儿到外面摘取野果，回来给自己解渴。二人剥掉山桔的皮，聊以充饥。和尚穷抚着小灵儿的头道：“小宝贝，这番我们上了别人的当了，你从那里得来这本假的经卷？”小灵儿一双眼望着和尚穷，突然抓起那本假的册子，一阵乱翻，好像瞧到内里没字写上，有点忿怒，便吱吱地跳起来。和尚穷道：“小东西啊！你若能找到那本真的经卷，便可救我二人出来了，只要玄空掌院明白我们只是盗阅真经，没有拿走，那时便会饶恕我们的。”

　　叹息之间，石隙射进微光，天将破晓。远远又来了息索声响，突听到有人在耳边道：“阿穷，你这番所为，当夜已惹起老僧疑心，不过老僧早已隐居松涧，也怜你在外苦修多年，所以没有揭破你的行径。谁料你一误再误，昨天遇见掌院，还不认罪讨饶，却教小畜牲逃遁，你晓到掌院本领高强，难道这样便能逃脱，如今你被困在此，是你们二人自讨苦吃的。”

　　那人用百里传音绝技，把说话送到和尚穷耳里，句句清楚。窥看穴外，却不见人影，但和尚穷已认得是听松涛尊者的口音，忙在穴里跪下道：“师伯听禀，阿穷一时妄念，欲在三年之内教出一个本领高强的徒儿，才会盗阅龙猛真经，但阿穷没有把真经拿走，而且盗阅真经，也是阿穷所干，和金道长无关，求师傅转达掌院，把金道长放走，那么就算把阿穷如何治罪，也所甘心。”

　　金罗汉见和尚穷承揽罪名，心里不安。忙稽首道：“圣僧不可信穷大师的话，这次上山盗阅经卷是贫道带同小猴儿干的，穷大师实不知情。”

　　他们正在争承罪名，听松涛尊者在外哼出一声道：“你二人争什么？到这时候，还不快把真相说出，老僧此来，不是要责罚你们，而是想向你二人问明底细，阿穷，实对你说，昨夜掌院召集同门，报告龙猛真经失去，研究有无别情，因此老僧赶来，要你们说出实话，如果你们把真经藏起，便快些交还，也可望掌院从轻发落。”

　　和尚穷叫句冤哉枉也！立刻对听松涛说出那晚怎样遣小猴儿盗经，背诵之后，便送回藏经楼去。怎知小猴儿不见回来，一时心虚，不辞而别，实没有拿走那本经册。

　　听松涛尊者已行近穴外，再三道：“阿穷，你没撒谎？”和尚穷矢口道：“师伯不信，让阿穷给你看看吧！昨天小猴儿拿着的是一本假真经，不知是谁人设陷来赚我。”一边把那假经卷从石隙送出。听松涛衣袖一卷，把经册取出，一看果然是没字的经卷，不觉暗暗占头道：“怪不得玄空掌院说这事内有蹊跷，阿穷怕不敢说谎吧。”想了便问和尚穷这次前来偷经，除金罗汉外，还有谁人知道？和尚穷心里一想：我何不把当日“酒留人”楼头定计给莫卧儿窥听的事，对尊者禀告。于是把始末详情细述一遍。听松涛叹了一声道：“你二人昨天如坦白承认偷阅真经，掌院可能饶恕你们，如今且待老僧回去转达一番，再作定夺便了。”说毕，穴外人影一幌，听松涛已经走了。

　　天将过午，穴外轰隆一响，堵塞崖口的一面巨石，忽然消失，眼前害然开朗，阳光照射，雪壁冰崖，灿灿映目。二人久在黑暗中，骤见光影，双目一时睁不开，但已见到面前站着一位年轻喇嘛，正是心地慈和的二师哥卓丹，二人定着元神，复张双目，卓丹正望着他们微笑，见金罗汉站起，忙合什道：“道长有礼，掌院请两位回到上院相见。”和尚穷暗念：定是听松涛向玄空面前替自己辩白了，心里一喜，却奇怪适才何故隆重的一响，塞在崖口的巨石不见了。一望金罗汉也在四围张望。卓丹看到他们面露怪奇之色，便转身向崖边一指，含笑道：“这是掌院昨天施的精神功，其实两位整夜坐在岩下，并没什么巨石障蔽呢。”和尚穷金罗汉放眼细视，昨夜栖身之处是一个岩下石洞，洞口有几枚拳头大小的石块，立刻明白那是精神功里最湛深的障眼术，当一个人精神受到影响时，眼前事物环境都会随着心理变化，一面细小石头可以看成一座高山，不觉心中一懍，当下向卓丹谢过一遍，便一伺登上高峰，转回密勒池去了。

　　走了一程，和尚穷忽地叫出一声“不好！”便停步不前。卓丹问道：“道友为何事，忽然惊叫？”和尚穷道：“小灵儿跑了，我不能拋下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金罗汉道：“昨夜它把野果取来给我们解渴，天未明时，我还瞧见它蹲伏大师身旁的，怎么刚才不觉它在处。”和尚穷道：“适才二师哥来到，我一时惊喜交集，忘了小灵儿是否同在一起。”卓丹道：“我没瞧见有别的东西，小畜牲怕跑掉了。”和尚穷懊丧地道：“不会的，我们困在岩洞里，它还寻到来，岂会舍我而去。”

　　大家在路上一找，和尚穷又嘬口呼叫，等了片刻，都不见小猴儿的影手。卓丹便道：“两位不可稽延了，小僧要回去覆旨呢。小猴儿既是有灵性的东西，不久想会回到道友身旁来的。”和尚穷只得怏怏前行。一会已回抵密勒池，天色已是不早，只见掌门童子清风从上院走出，见了卓丹便道：“掌院吩示：叫师兄引金道长前往经舍用过点心……”说到这里便停着，把眼光望到和尚穷身上，一边接下去道：“道友，请跟我来吧！”卓丹应过之后，转身向金罗汉说声“有请！”和尚穷走近清风面前，低声问道：“掌院叫我到那里去？”清风欲言还止，迟迟才说出“到刑堂去”一句话。和尚穷不觉心中一懍，暗念刑堂是不常开启的，从来僧人受戒，便跪在刑堂里念诵戒条；遇到本门弟子不守清规或是触犯戒律，才开堂判罪，难道今天玄空有意把我惩处？

　　金罗汉正想举步，听见清风说要把和尚穷带往刑堂，不禁忿然道：“贫道不能让穷大师到刑堂去，倘有罪时，贫道甘愿和他一起担当。”清风过来躬身道：“道长明白，阿穷道友是本门弟子，应到刑堂等待各长辈审问，这是掌院法旨，小僧不敢违背。”和尚穷只得过来，向金罗汉再三央讨，请不要替他难过，老道才跟卓丹到经舍去了。清风跟着把和尚穷引到刑堂，只见殿里静悄悄的，供着历代掌院高僧的灵座，中间一面大碑石，刻上密宗戒律，一片庄严肃穆。清风引他转过便殿，指着蒲团道：“道友请坐，让我回禀掌院。”说了转身便走。

　　话分两头，且说莫卧儿昨日替巴哈罗布施奇计，让和尚穷金罗汉自承盗经，无可狡卸；巴哈罗也把龙猛真经盗出给她收藏。这晚莫卧儿也忒苦心，把经卷打开，整夜念诵，目不交睫，将近天明，下半部口诀已勉强可以记诵。将午时分，忽听松林外有脚步声，忙的躲进树后，只见巴哈罗怱怱走来，面露张惶之色。莫卧儿闪身出来相见。巴哈罗道：“小妹妹，这事有点不妙了，今早听松涛师伯前来禀告掌院，说昨夜已询问过阿穷，知道他们盗去的经卷是假的，又说这事定有人从中捣鬼。后来掌院便命卓丹二师弟下山，今早召二人到上院来问明真相。我耽心他们揭破小妹妹的秘密，而且有神鹰为据，那时追究起来，我和小妹妹都有不便，所以我赶着前来见你，小妹妹听我劝告，立即离去吧！”

　　莫卧儿究竟是个女孩子，看见大师哥神色张惶，不觉有点害怕，便把怀里真经取出，交还巴哈罗道：“师哥把经卷拿回去吧，不要因我一时好胜逞强，连累了师哥。”那知巴哈罗并没伸手接取，揺头道：“如今把真经拿回去，已是迟了，掌院已知道阿穷和金老道手里的是一本假经，倘我此时回去禀告，寻回真经，更会惹起掌院的疑心，细査之下，说不定会把小妹妹的行藏找出，为今之计，只有索性把真经藏起，小妹妹也要离开密勒池，不要给各同门抓着，将来事情稍为平西，才作打算吧。”说了便催她快些起程。莫卧儿也慌起来了，偬偬向巴哈罗一拜，一边把真经放在怀里，攀着神鹰的背项，叫它飞走。一阵风从林里冲起，神鹰蛮奴展开巨翼，瞬已穿入白云之中。

　　黄昏日落，蛮奴复飞抵黄河源头的星宿海，莫卧儿寻到日前曾刻了半部经句的礁石，命蛮奴降落。只见潭水高涨，礁石露出水面一半。她站在石上徘徊片刻，暗念这番虽然取得真经回来，可是没有宝剑，怎能把未完的口诀刻上呢？回头见蛮奴蹲在水边啄食青蛙鱼，便上前抚摩着它的金箭羽毛，低头道：“我的好伴儿，我腹中饥饿了，你找些东西来给我裹腹吧。”

　　蛮奴伸出钩嘴，亲热地在她的脸上揩了揩，霍的展翼飞起。莫卧儿站在石上，放眼四望，瞥见水底长着一些介壳，像脱壳一般，闪闪发亮。小妮子双目一溜，心中有了主意，连忙捞取几个介壳，在石上敲碎拿锋利的一端作为利刃，试试刻在石上，果然留痕迹，虽然雕刻不深，却可以保存得一些时。于是拿出真经，放在石上展开，照着经里的口诀，一句句的刻在石上。直到天黑，介壳已用了一大堆，才刻得几十个字。莫卧儿还不灰心，继续地干下去。

　　长空一声嗥叫，暮色沉沉中，蛮奴的影子倏忽下降，爪上攫着一头小野鹿。莫卧儿大喜，忙的跃回岸上，找些干草枯树，生起一堆火，把小野鹿在火上烤熟，和蛮奴分享。吃饱之后，莫卧儿便找到河中一面巨石，和衣躺下，蛮奴展开翼子盖着她，作被子一般，让她温暖，直到天明。

　　话休烦絮，第二天小妮子仍旧来到礁石上，刮去青苔，继续刻上口诀。蛮奴飞到上空觅食去了，流水涓涓，水潭清澈，莫卧儿临流顾影，瞧见自己面色红润，眉目如画，暗念：“自从离开师傅以来，瞬将半年，师傅在我起程时，说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这番要出外闯一番，练练见识，如今我已把龙猛真经取得，待把全部口诀刻好，苦练三年，便可抵上一流武林人的本领了，那时我的年纪，也不过到了十七岁，师傅见我技成，将是何等开心呢，可惜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在那里？”

　　正在想着，手里的一块甲壳沥的破开，一看附近水底，甲壳已捞得八九，没有大的可甩，便起身跃到另一处礁石上，双足走下涧中，俯身采硬壳。日影当空，潭水碧绿，忽然水里一度光影，灿的她双目一眨。细看七八尺外，那处的水较深，光影像从水底发出。她还以为是发光的甲壳，这介类定是体积较大的，于是涉水前去捞取。水深渐渐没过她的胸腹，看看临近，水底的光影更是闪闪生芒。莫卧儿已想到这不会是甲壳之类，这光影很像金属的闪光，给日影直照反射出来的。

　　她不顾水深过肩，深深吸了一口气，全身没进水底，张目看时，原来是一段寒光霎霎的剑锋，大部给沙砾盖着，只露出几寸剑锋。莫卧儿是武技内行人，立刻知道这是一口好剑，心里一喜，忙的拨开沙石，一手攫着剑把，纵身出水，也不计全身湿透，捧着一看，才知还有一具破剑鞘套着，那剑鞘是皮革造的，日久沉在水里，给沙石冲，已经破裂，露出一段剑锋，因此在水底灿出光影。

　　莫卧儿回到刚才的礁石上，把破裂的剑鞘除掉，一刹那，剑锋尽露，晶莹雪亮，映日通明，也非金银铜铁所造，全柄只有二尺来长，剑锋约二尺，整体透明，像是水晶琢磨而成的，缕缕寒气渗出，毫光闪动，不可逼视，出水之后，整体不沾水点，剑把也是羊脂白玉雕成，剑锷作莲花瓣形，和剑向天祷道：“真神啊！今天赐给莫卧儿这口宝剑，今后我定会好好地保存它，使用它，至到敌人畏惧，求真神庇佑！”祷毕后站起来。望着那晶莹的剑锋，爱弗释手，口里又道：“宝剑宝剑，你究是那朝代的灵物？真神今日把你赐给我，我要善用你，让你在我身边，永不分离。”莫卧儿是回族女儿，回族信奉真神，因此向真神叩谢。

　　正在欣喜若狂，低头便见那本龙猛真经，还展布石上，心里一触，立刻蹲身，把未完成的口诀继续雕刻。剑锋划下，坚硬的礁石如同木块一般，应手刻成笔划，正是笔落似虫声，字体似龙蛇飞舞，片刻之间，这一面礁石已刻满了，再没空隙下笔。

　　莫卧儿又跃到旁的一块礁石上去，细看一眼，这石有半面嶙峋不平，要削平了才好雕刻。暗念还有数十行便把全部口诀刻上了，天色还早，预计入暮之前可以干毕。这时她真的高兴极了，握着那口水晶一般的宝剑，在石面上连削带戳，恰似摧枯拉朽，随意运用。一面凹凸不平的礁石，瞬已雕琢成为平坦光滑。莫卧儿从未有过今天的兴奋，干了一会，已忘了龙猛真经放在先前的一面石上。看看石已削平，便转身取回真经，打算翻开经页，照内里口诀刻下去。

　　怎知转身望时，石上的真经不见了，那一块压在经册上的石头，却还在处，不觉打了一特，细看星宿海四围，绝无人影，以为适才自己拿到另一块石上放着，连忙在附近一找。这里星宿海的碧水潭，面积大如湖泊，只有大小数百枚凸出水面的礁石，星罗棋布。莫卧儿找了一遍，所有附近礁石都细细巡过，那本经卷却像石沉大海，影迹杳然，这时她才面色发青，知道事情不妙。但还希望真经掉进水甩，可是想起刚才明是拿石头压着，就算大风吹来，也不会翻下水里的。姑且下水寻觅一下，仍是毫无踪迹。

　　她仰空连叫几声，这是呼召神鹰的咒语。蛮奴正在上空飞翔，替小主人侦察附近有无人踪。听了咒语，立刻展翼冲落。莫卧儿把剑插在腰上，抱着蛮奴的脖子。颤声道：“好伴儿，那经卷失掉了，你在上空瞧见附近有人来过吗？”蛮奴连摆几下头，意思说没看见有人。莫卧儿便道：“那么事情太奇怪了，龙猛真经分明放在我的身旁，谁个会来盗去呢？”蛮奴像替她焦急，嗥呜一声，展翼飞起。这番低飞盘旋，离水面不过数丈，在星宿海周围数十里，不论瀑布水崖，环水岩壑，灌木丛林，都已找遍。黄昏日落，驰才飞返，带着失望的神色，站在莫卧儿的跟前，垂着敛翼。

　　一对伴儿枯立星宿海中，西方红霞在天，照着一头巍然屹立的大鹰子和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一大一小，影子倒映水面，潭水深碧，景色冷静而清幽，也似乎显出小姑娘的心事，一喜一悲，正如春天风和日丽当中，突然来了狂风暴雨，满天阴霾，这番虽然寻获一口宝剑，怎知龙猛真经眨眼失掉，而且丢失得不明不白，至到小姑娘心里，思潮起落。一时抱着她的好伴儿蛮奴，默默无言。

　　过了片刻，天上红霞已散，太阳已没在地面，黄河源头渐渐笼罩着一张夜幕。小妮子忽然像有所触一跃而起，细看右边半里之外，崖下一带小树林，岸边布满青苔，水浅仅及足踝。忙的踏着礁石，展起飞云小提纵轻功，一步步的纵去。她到了岸边，便在芦苇丛中，青苔石上细细搜索。忽地呀的喊了一声，原来苔痕泥泞里留着一些小足印，像初生婴孩的小足，一直没进小树丛里。莫卧儿切齿道：“我要把你这小畜牲杀掉了，才消得今天的一口气。”究竟那人前来盗去龙猛真经，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