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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红楼天犬阵
 
2020-06-18 16:52:34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石继志把白子与黑子打量比较了一番,他想黑子是否比较容易钉在棋盘上。
  任娓已经猜出石继志的心意,因此从两钵中各自取出黑白一子,递到石继志面前道:“你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黑白子是一模一样的,我让白子给你,只因为你是客人,如果你疑心病重,干脆就我来用白子。”
  任娓说罢,将白子的一钵取回到自己面前,将黑子一钵推到石继志一边。
  石继志脸一红,他起初的确有此疑心,但被任娓一说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任娓两手各从钵中掏出白子十数粒,握在掌中秤了一秤,然后以目光注视着墙上棋盘,似乎估计着距离与位置。
  石继志见任娓两手都取了棋子在手,便问道:“任姑娘,双手可以齐发吗?”
  任娓道:“随便你,你愿意单手发就单手发,愿意双手发就双手发,如果你有本领三手发,也未尝不可。”
  石继志道:“别取笑,就开始比吧!”
  他说罢也照样两手都取了十几粒黑子秤了秤份量,都是沉甸甸的铁弹,看样子不但要比目力与手法快慢,还得比内力与掌劲哩,将一粒滚圆的铁弹凭空打入三丈开外的桃花心木棋盘,没有足够的内力与掌劲,这铁弹不一定能钉在棋盘上,想那桃花心木坚硬如铁,要想把一百多粒铁弹整整齐齐地钉在这棋盘上,如果不限时间,也许能凑胡得过去,但要是讲究抢着机先,倒非一件易事哩!
  任娓见石继志取弹在手,便道:“小琴,你发令吧。”
  小琴听言,便站到任娓背后,启口发令道:“预备——发。”
  小琴发字一出口,但见任娓与石继志四手齐杨,但见黑白铁弹如飞篁般朝墙上棋盘激射而去一时之间,啪啪之声,如连珠炮一般,两人手中一完,迅即向钵中再取。
  霎那间,棋盘之上已密密层层钉满了,黑白交错,说也奇怪,每一粒都打得那么准,不偏不倚地钉牢在定位上,如果拿一条直尺来量,没有一子会跑出线外。
  棋盘上的空白定位愈来愈小,于是黑白子开始发生冲突起来,几乎都在近盘之处撞在一起,有时竟出炸火星,煞是好看。
  任娓是平日训练有素,石继志是技(棋)高一着,因此两人棋逢敌手,旗鼓相当,眼看看盘上定位将满,只剩下一子之地。
  这就是抢着机先的最后关头了,两人各把全付精神使出,黑白子在那最后一个定位之前相撞相碰没有一粒能够占了先。
  任娓心中本佩服石继志,石继志心中也在佩服任娓,手上却不敢稍有迟缓,未几,两只钵中的铁弹俱已取尽,而两人手中的余子也已不多,而那棋盘上的最后一个空位仍然相争不下。
  终于,石继志已将手中铁弹尽数发完,最后一声黑白子相撞之声在棋盘前“啪”地响起,不料任娓手中尚多剩一弹,于是,她从从容容地抖手抛出,一声“啪”,这一粒白子不偏不倚地嵌入了那最后一个定位上,填满了全盘所有的棋格。
  两人比完,小琴便将棋盘上所有的铁弹,不管黑白,全部挖下,放在一只缸漆扁盘内,送到那放棋钵的茶几上,当着两人之面数棋子。
  不多不少,任媚就是赢了那最后一子。
  石继志心中觉得很奇怪,自己弹无虚发,除了钉在棋盘上的,其余都与白子一对一对撞了,怎么会黑子抢先发完而反输一子的道理,原来黑子并未抢先发完,只是钵中白子比黑子多了一粒而已。
  原来任娓在比赛开始之前曾从两只棋钵中各取黑白一子出来对石继志说道:“你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黑白子是一模一样的……事后你并未把黑子还入钵中,而偷偷藏在衣袖内,而那粒白子就随着其他白子一起握在掌中。”
  石继志一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却教任娓占了这小便宜,赢了一盘棋。
  石继志遗憾地对任娓道:“我输了!”
  任娓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但是他不愿意说出自己取巧秘密。
  石继志以为她赢了就高兴得笑了,所以也没问她笑些什么,倒是池元亮在一旁道:“任小姐,你虽然赢了这盘棋,还是请你把云珠师姐的行踪告诉我们吧!”
  任娓一板脸道:“那可不行,我言明在先,我输了棋才讲,不输不讲。”
  石继志见任娓刁蛮如故,便无可奈何,也有点儿不耐地起身道:“如此,在下就告辞了,叨扰叨扰。”
  说罢便一拱手迈步而走。
  石继志走到门口,任娓又是噗嗤一声笑道:“慢着。”
  石继志停步回身,用询问的目光在任娓脸上扫了一下。
  任娓道:“瞧你这付德性,要打听消息,也不客气一些,我问你,你找云珠师干什么?”
  石继志道:“我找她……”
  石继志本想说“我找她结婚成亲,”可是这话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前有些难于出口,因此呐呐了半天,说不下去。
  于是池元亮在一边接口道:“我这石大哥是云珠师姐的未婚夫。”
  “未婚夫?”任娓重新打量了石继志一眼,道,“你是谁?”
  仍然由池元亮回答道:“我石大哥名叫石继志,是上官先生的独传弟子。”
  任娓一听此语,不禁把眼瞪得老大,怪不得这家伙长得如此英俊,本领如此高起,刚才一再缠着他比这比那,真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于是任娓在态度上顿时有了转变,道:“原来是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到这儿来找云珠姊,找是找对了,不过迟了一步,她已于几天以前离去,说是要去长安找她的义妹程友雪,她还说程友雪本来住在她家,后来为了某一件事情,程友雪走了,走前曾向云珠姊暗示过她可能去长安住到外婆家去,因此云珠姊也到长安去找她了。”
  石继志一听,暗暗吐了一下舌头,友雪与云珠居然逃避自己逃得那么远,可是不管她们走得多远,就是天涯海角,也得把她们找回来结婚成亲,生几个儿子。
  因为路途过于遥远,因此石继志婉言辞谢了池元亮,请他留家守候消息,然后自个儿单身匹马,越秦岭,直奔长安。
  长安,周秦西汉请唐各代皆曾建都于此,宫室园林之胜,市厘繁华之富,史不绝书,如同之镐京,秦之阿房,汉之未央,犹有浅迹可寻,另有城南慈恩寺内雁塔,题唐代及第进士,所谓“雁塔题名”,儒林传为佳话,至于城东灞桥,横跨灞水,桥凡七十二洞,别饶风味,唐人惜别,大都饯行于此。
  如今长安虽非帝都,但仍然是西北一大重镇,大地方总少不了一些艺院妓屋的去处,也少不了一些腐化的玩意儿。
  石继志骑着“黑豹子”千里良驹,来至大街之上,鼻中嗅到一股酒肉之香,不觉饥肠一阵辘鸣,好在身上带足银两,便开始举目找寻饭馆,见前面十字路口有一家名叫“长安居”的酒楼,刀杓之声,响成一片,于是毫不迟疑地迳上长安居酒楼而去。
  长安居酒楼是幢二楼筑,金字招牌,富丽堂皇,由于酒菜地道,又是晚饭当口,食客格外显得拥挤,楼上楼下似乎都已满座,但店小二却不管这些,照样站在店堂门口,拉起了破锣嗓子大声吆喝,向过路客人拉生意。
  石继志不用店小二半请半拉,早已下马,将马缰交给店小二,吩咐他牵入后槽上最好的料,上完料再洗刷一番,他自己拍了拍衣服的尘土,然后迈步跨入店堂,眼见楼下已无空产,便就登上二楼,楼上立刻另有一个店小二迎上来。
  店小二见石继志衣着并不十分华丽,原来石继志与他师父上官先生的穿章打扮一样,外表看来像是一介寒儒,店小二的眼睛最势利,又欺负外乡人,便不怎么起劲地在楼梯口一张摆在柱子背后的桌子腾出了一个座位,但石继志却一指那临街靠窗的一张桌子道:“我坐那边。”
  店小二一皱眉,不耐烦地道:“这位客人,你就将就些在这儿挤一挤吧,那边的空桌是……,嘿,小店不招待普通客人的。”
  石继志一瞧店小二那种瞧不起人的德性,无名火顿时一冒三丈,两眼朝店小二一瞪,射出威棱无比的目光,把店小二吓得一个哆嗦。
  店小二哆嗦一罢,心想店内有的是伙计,厨房内多的是刀,有什么可怕?于是胆子一壮,故意把胸脯挺得高高地道:“你这客人可规矩些好不好?照子瞪得像灯笼似的,干吗?你是来吃饭还是吃人?我毛四可不是好惹的!”
  石继志本想出手打店小二一个耳括子,但心中突然记起师父曾训诲自己愈是对底下人愈是要容让忍耐,于是硬把心头之火压下,点头道:“好吧,我就坐在这儿。”
  店小二毛四鼻子内哼了一声,暗底里说着道:“不好也得好,否则滚你妈的臭皮蛋。”
  当然,石继志听不见店小二心中在嘀咕些什么,只将就着坐在那柱子背后的桌子上,桌子上早已坐着一个客人,头也不抬地只顾着杯中之物。
  毛四眼睛斜看着天花板,不屑地问石继志道:“来些什么?金银肝,香酥鸭,火腿盅,还是……”
  石继志摇了摇头,道:“给我先切二斤熟牛肉吧,另外,来二两白干。”
  毛四连正眼也正不看一下,扭转屁股走到梯口,于长了嗓门,向厨房嚷着菜名,嚷完了就去张罗别桌子上的客人心中却在暗骂,“真他妈的见鬼,这小子长倒是得挺帅的,可是那付寒酸相。”
  石继志在等菜的时候,放眼打量各桌子上的座客,他希望能发现司徒云珠或程友雪的芳踪,但见座上各色人物俱有,就是没有一张熟面孔,有的在呼朋喝友,有的在独自喝着闷酒。
  唯有那坐在自己对面的客人最脏最丑,而且是个女人,三十多岁年纪,烂眼皮,扫帚眉,脸上的天花没长好,全是红一块紫一块的肉疙瘩,太阳穴上贴着一张烂膏药,身上穿着土里土气的粗布衣衫,不过地桌前摆的几样菜,倒是精致得很。
  大概这妇人平日克勤克俭,最后想穿了,化几个辛苦钱出来享受一番,亦未可知。
  石继志心想自己平日所见一向都是美貌女子,今天居然与一个奇丑无比的妇人同坐一桌吃饭,倒也是别开生面了。
  这丑妇人吃了一口菜,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对石继志死钉着,咧嘴一笑,简直把石继志倒足胃口。
  石继志不愿多看对方这张丑脸,于是把脸扭看他方,乃见那靠窗的空桌子上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中年男子,尚未上菜,想必也是刚来,但见他穿章打扮果然比自己华丽得多,怪不得那店小二毛四站在一旁哈腰打躬地特别奉承,石继志暗叹一声,这世界真是只重衣衫不重人了。
  正在此时,全楼突然哄堂一声喊好,原来楼梯口已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
  姑娘向全场的客人嫣然一笑,然后就轻移莲步向那较远的几张酒桌走去,她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子,腋下挟了一把三弦,店小二毛四色迷着眼睛,狗颠屁股似地奔过去替那姑娘端板凳。
  客人们那嘻皮笑脸地问那姑娘道:“春姑娘,今晚上准备些什么来着?”
  春姑娘抿嘴微笑了一下道:“恨!”
  客人向都故作惊讶地取笑道:“什么?恨?春姑娘呀,爱都来不及哩,为什么要恨呀?”
  春姑娘不答,只回头吩咐身后坐在条凳上的瘦老头子道:“三叔,您调弦吧!”
  于是,瘦老头子李三弦半个屁股挨着凳角,叮叮咚咚地调完弦,干咳了数声,兀自弹奏起来,待小过门将近尾声的时候,春姑娘轻启樱唇,随着弦声,唱道:“心头恨,何时了,
  阿妈把奴去卖掉,
  学了唱歌又学笑,
  媚公子,取悦王孙貌。”
  春姑娘唱完这一段,便是三弦的大过门,于是春姑娘手中轻拈着薄纱手绢,婀娜多姿地穿逡于酒桌之间,一个个媚眼抛向座上众客,就好像她是大众的情人一般。
  春姑娘走过那衣服华丽的客人坐桌前时,那客人似乎对春姑娘说了几句话,春姑娘把脑袋摇得货郎鼓似地赶紧走开,她走到石继志所坐的桌前时,她不禁被石继志英俊的相貌震住了,于是多情地对石继志点头微笑了一下。
  石继志对漂亮的女孩子一向没有恶感,因此也点头微笑了一下,春姑娘高兴得不得了,不料她看见同桌所坐的丑妇人,赶紧把手绢蒙了鼻子,好像在说,好臭,好臭!
  春姑娘用手绢蒙着鼻子离去,刚巧瘦老头子李三弦把过门弹完,于是她又唱起第二段:“心头慢,何时了,
  落花早随流水去,
  昨日天涯公海角,
  痴心人,等郎暮又朝。”
  春姑娘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客人中有个爱闹的,也许多灌了些黄汤,大着嗓门,嚷道:“春姑娘,别尽唱这些爱呀恨呀的,大爷我可听出鸟来啦,干脆来个十八摸!”
  接着全场鼓起掌来,都附和着春姑娘唱“十八摸”,春姑娘当然不大情愿,同时瞟了石继志一眼,但客人们都异口同声地要求着,她三叔也在背后劝着,于是她勉强地点了点头,客人们见春姑娘首肯,便又热烈地鼓起掌声来,其中有一个喜欢吃现成的豆腐的,还满嘴喷着臭气,色情地叫道:“春姑娘,可一定要从屁股上摸起的哪!”
  于是客人们又哄堂大笑起来,连石继志也不自禁地笑了几声,但那丑妇人却朝石继志皱了皱眉,然后两只眼睛又死钉着他,钉得石继志心里说不出的恶心。
  春姑娘无可奈何地随着弦声唱道:“伸手,摸到,摸到姐姐的……”
  不料春姑娘唱到这儿,楼梯上登登登一拥而上来了五六个大汉,一式黑衣黑裤。
  那靠窗坐着的华服男子见了这五六个大汉,招呼了一声,便用手一指春姑娘,然后使了一个眼色。
  五六个黑衣大汉已经会意,顿时就一窝风朝春姑娘走去。
  春姑娘惊恐得像一只小白兔,慌忙退了几步,躲到她三叔的身背后去,但李三弦自己也正在不住哆嗦呢。
  五六个大汉之中有一个脸上长着刀疤的,伸手把李三弦一推,然后贼忒嘻嘻地对春姑娘道:“小妞儿,你的福气来啦,咱们……”
  不料这刀疤脸话只说了一半,便“啊”地一声狂叫,接着便扑倒在地,扒在地下直嚷,原来他屁股上已插了一支竹筷。
  那华服男子照子颇亮,他已看见柱子背后坐着的石继志在暗中做了手脚。
  不错,石继志在春姑娘受辱之际,曾以竹筷一支,用“飞筷成弩”手法,惩治了一下那刀疤脸。
  华服男子见石继志坏他事情,心中大怒,一声发威,吩咐那余下的几个大汉亮家伙围困石继志。
  那些大汉果真亮出明晃晃的单刀,沉甸甸的铁尺,朝石继志兜头便剁。
  石继志身形暴起,双掌平推一招,四五个大汉顿时被一股强劲的掌风逼得向后直倒,连手中兵刃也脱了手。
  那个靠窗坐着的华服男子一见情形不对,便也拔出袖中所藏铁扇,喝道:“好一个兔崽子,真是反了。”
  他边骂边将铁扇一挥,身形腾空而起,越桌直至石继志所站之处。
  而那些退倒了的大汉重又捡起兵刃拥了上来,替那华服男子助长声势。
  石继志不慌不忙地将坐凳举起,朝那华服男子硬砸下去。
  华服男子偏身一让,却倒楣了他身后的几个大汉,首当其冲的一个,鼻梁立即被飞来之凳砸断,血流如注。
  余下众人见状,火冒满身,于是一窝蜂拼命上前,但石继志身形奇快,在众人的单刀铁尺下,左腾右闪,一个个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此时,那同桌的丑妇人,自说自话地,也好像对石继志讥讽似地,道:“为了一个卖唱的歌女,竟与公门捕快大打出手,只是风流种子,哼!”
  石继志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那华服男子与五六个大汉穿着便衣,居然是官场人物。
  瘦老头子李三弦一手挟着他的吃饭家伙,一手拉着春姑娘,杂在纷纷离座的酒客中想逃,但春姑娘担忧地看了石继志一眼,她记得对方是为了自己才惹出这场祸事的,安能连声谢语也不说就走呢,可是李三弦却着急地道;“你别傻了,逃命要紧呀!”
  边说边狠命拉着春姑娘的手,春姑娘无可奈何地随着众人离了酒楼。
  那华衣男子见手下几个大汉只是围着石继志虚张声势,总不敢上前,心里不由大怒,挥了挥手手中铁扇,抢步上前,猛喝一声:“打”一招“狂蜂逐蝶”,疾点石继志前胸“将台穴”。
  石继志一点双足,身形疾如流星,窜到华衣男子背后,华衣男子赶紧转身,手中扇又是一招狠毒无比的“劈蚌摘珠”,点向石继志的“玄机”。
  但石继志双肩微幌,早又闪开,华服男子使了个空劲,马步收不住,身子往前冲出,石继志斜里侧身一格,左手“分云挤月”,用擒拿手毫厘不差地扣住了对方的右手脉门,只运了三成劲,华衣男子便已狂吼一声,铁扇脱手落地。
  石继志于是右掌一托这华衣男子的腰背,把他举起来,朝那些大汉摔去,当场跌在一堆。
  石继志轻鄙地笑了一声,飘身下楼,从怀里摘出一锭碎银,朝柜台上一丢,向店小二要了“黑豹子”,将随身所携的长布卷,内裹朱雀剑,挂在马鞍上,接着便听到一阵马蹄声倏忽已是去。
  那华衣男子爬起身来,追出门外,已经看不见石继志的影踪,回楼一看手下大汉,没有一个不是鼻青脸肿,东离西歪。
  华衣男子只得垂头丧气地率着众大汉,活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踅回衙门去。
  第二天早晨,有一队人马向长安东城门前来,有二三个小官员在城门边垂手站立。他们所带来的几十个皂卒,整齐地排着队,其中便有昨晚在长安居酒楼闹事的华服男子。
  原来这华服男子乃府衙门的武班头子,名叫周平,外号人称铁扇子。
  那一队向城而来的队伍好不威风,前有八对高脚牌开道,后面是一个乘马的尉官,率领十二名官兵,然后又是四个亲随,各自捧着巡按大人的应用物件,最后便见一乘八名轿夫扶扛着的绿呢大轿顶上四围都织成四缍流苏络网。
  轿里坐着一个肠肥脑满的大官,凭倚着扶手板,真是八面威风,不可一世。
  巡按大人姓赵,名叫源保,一般受过他剥削的人都暗地里叫他为烧元宝,意思是烧了元宝便可把鬼送走,可见这赵源保的贫鄙性格了。
  他此次巡查秦晋两省,一路上捞了不少油水。
  城门口等候着的几个小官员一俟轿子行近,立即跪下来,高举手板,由赵大人的亲接过递进轿帘里。
  轿夫略停一停,忽然听到轿里的赵源保大喝一声:“好大架子的府官,钦差到来,竟不亲自迎接,却派几个小七品前来糊混,快给我滚回去!”
  几个手板由轿内掷了出来,左右齐声叱喝,声如暴雷。
  哪知几个小吏不慌下忙地打了一个千,站起来禀告轿内的赵巡按道:“大人有所不知,近日城里发生了库盗,连贡品也丢了,张府尹张大人正忙着破案,但在百忙中已布置好了驿馆,暂作大人您的行辕,特派卑职等前来引路。”
  赵源保听了,鼻子内哼了一声,略一挥手,于是几个小吏退后几步,然后随着队伍一块儿进了城厢。
  开道的“回避”高脚牌驱赶着路上行人,不料这一群行人当中就有石继志在内。
  那铁扇子周平一见石继志,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石继志随着行人让到路边,心中也是一惊,但他并非见了周平而心惊,而是见了那随在轿前坐在马上的那个尉官,此人面貌竟与长江排教内三堂之首凤尾堂香毛金笛书生柳上旗是得一模一样。
  石继志不信柳上旗会屈就一个小小的尉官之职,为五斗米折腰,但他的面貌实在太像,一起引起了石继志的好奇心,于是决心暗中随行,一探其中真相。
  其实这尉官并非金笛书生柳上旗,而是柳上旗的孪生兄弟,名叫柳上云,本领不弱,善使一双铁笔,因此外号人称春秋笔。
  铁扇子周平因是随行官吏之一,公务在身,不便对石继志发作。
  石继志也是不动声色,尾随在队伍之后。
  晚上,驿馆之前车水马龙,全城大小官员都到来给巡按大人接风洗尘。
  驿馆之内,灯光灿烂,虽已深更半夜,但却照耀如同白昼。
  一阵阵笑语声,猜拳行令,歌妓唱曲声,喧成一片,热闹已极。
  夜已太深,驿馆里各官员都辞走了,只剩下张府尹陪着赵巡按,由司骑尉官柳上云与府衙的武班首领周平两人侍卫在侧。
  赵源保喝了一口酒,舌尖舔了下嘴,道:“张大人,本官久闻长安秘戏乃全国之冠,不知此说靠得住否?”
  府尹张琦笑道:“赵大人稍待片刻,便可百闻不如一见了。”
  于是,赵源保禁不住嘿嘿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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