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劝

 

2020-06-05 14:09:5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方无主再走，他决心一直走到远方，去那一个海岛。
　　在那个海岛上，有他的亲人，他们都是他的亲人，他们会让他躺在床上，放心地听海涛，什么也不再做，只是等着那一天。
　　我到了那一天，就亲去对一个人说清一件武林秘辛，让他后悔，让他再也不能专横。那时他方无主也有了儿子，他的儿子不会象他那般命运。
　　他走了很久了，想到了慕容针，他心里满是快乐。
　　真能有一个专心爱你的女人，你心里比什么都快乐。
　　他忽地停住了，身前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面带纱罩的人。
　　他会不会是解免？
　　他此时最怕见到的就是解免。
　　那人身形疾动，一直过去，走到了他身后，对着那两个跟着他的人，就是出掌。
　　那人的掌风疾厉，不待得那两人叫出声来，便都倒地而死。原来是解免的敌人。他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与解免作对。
　　忽地那人再身转，一直飞向前去。他是谁？为什么对方无主连话也不愿意说？
　　再过一会儿，他看到了那个蒙面人，他站在路口。
　　方无主站在他眼前。
　　那人显是不想让路，他一躲，身形极快，但那人也快，恰恰也挡在他面前。
　　这人的本事比他更强。难道他就是解免？但解免不会杀死他自己派来跟踪方无主的人。
　　那人慢慢揭开了面纱。
　　他是怪物，是那个他情愿替他挨几巴掌的怪物。
　　怪物说道：“你能不能不跑？”
　　方无主无语。
　　对于这个世界，他根本就无话可说。
　　怪物说道：“我与你有情，你替我挨了八个耳光，但如今那女人是你的妻子了，其实你是替你自己挨的。”
　　怪物想脱干系？有什么瓜葛么？但无所谓，就是真的杀了方无主，他也无所谓。
　　怪物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为什么不与解免动手？”
　　如果是旁人，他会说他不想，他也会说他不能胜过解免。但在怪物眼前，他怎么说？
　　怪物说道：“他是一个禽兽，奸污了你的道二，还去做了更大的坏事。”
　　方无主仰天看天，他不愿意与闻解免的恶行么？
　　怪物说道：“你看谁来了？”推出了一辆小车，那车上坐着一动不动的，只能是一块肉的人不是黑一是谁？
　　自从被折磨成一个活死人，黑一从来就不曾说话。
　　黑一忽地说话了：“我是一个活死人，主人。”
　　方无主一听得他说话，情不自禁脸上挥泪。
　　黑一再说：“我被解免打死这样子，二妹被他奸污，当初二妹也是思念你，才一心去寻死的。三弟与四丫都是死在他手里。我们没想着那一夜你会来救，我们只想着，如果我们死在解免那个狗杀才的手里，你会替我们报仇，因为……”
　　黑一说话也是吃力，他没了骨头，每说一句话都很难。
　　怪物想不让他说话，但黑一闭了一下眼睛，他表不不愿意听怪物的。只好让他再说。
　　黑一说道：“你不想替我们报仇？”
　　方无主不说话，他牙咬着唇，血在流。
　　他说不出话来。
　　黑一一叹，说道：“有人说你怕解免，我知道不是。我想一定另有原因，你说出来，我便不再想它了。”
　　方无主不语，他看着黑一，直愣着眼神看着黑一，当年他与黑一四人做过多少好事，他们虽是黑道中人，但他们自信无愧无天地，无愧于祖宗。
　　黑一的声音很平静，他说道：“来人！”
　　过来了一个人，那人是黑一的亲信，黑一说道：“把我埋在三弟、二妹、四丫那里，我们死也相聚。”
　　方无主呆若木头，他看也不敢看黑一。
　　黑一说完，那个亲信竟当着怪物与方无主的面儿，恭恭敬敬跪下，奉与黑一一包药。
　　那亲信哭道：“主人，这种人……你怎么值得为他……死？”黑一笑笑，大声道：“我上无愧于天地，下对得住祖先，我要会我的三位亲兄弟姐妹去了。”
　　那亲信把药递与黑一，黑一的头也不能动，他只是看着药，吞下去，说道：“好，好，我再也不必受罪了。方无……主……”一生在世，虽说黑一是方无主家的老仆，但他始终没有叫过一次方无主的名字，至他死时，竟然叫了一次，而且是何等滋味儿的叫了一次？
　　方无主看着黑一的头垂下，他的身子虽是很长，但也不由得扑通一声跪倒，他跪在黑一的车前，他说道：“黑一，黑一，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们啊。”
　　方无主痛哭流涕。
　　也不知过了多久，怪物说道：“你愿意不愿意去找那个解免。”方无主跪地，看着那个黑一的亲信把他的车推走，他说道：“我不能，我只能再活几年，看到了我的儿子出生，我就去死。”
　　怪物冷笑，说道：“我从未看到你这样的废物！”
　　忽地眼前再出来了一辆车。
　　车儿再出，复又载几多愁苦？挑开车帘，车上是慕容风。
　　是那个对着方无主发誓要保住慕容针的好哥哥。
　　方无主跪在地上，地太沉，他站不起来。
　　慕容风说道：“方无主，如果知道你是这种人，我不会帮你。”他为什么也象黑一一般，不能动，身子只是伏在那车辖上，只有一颗头看去沉甸甸的？
　　怪物说道：“他也象黑一一样，被解免给折断了所有的骨头。”方无主忽地跪扑上去，他叫道：“慕容兄，慕容兄！”慕容风笑一笑，他说道：“我不是你的慕容兄，你说，你与那个解免究竟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他为什么不肯放过你？为什么凡是与你有亲的人都得死在他手，或者是生不得，死不成？”
　　方无主跪地饮泣，他说不出来。
　　慕容风说道：“我们为你，黑一死了，我虽是不死，也是虽生犹死，你说不说？”
　　方无主说道：“我怎么说，我怎么说？”
　　慕容风回头再说道：“妹妹，你看，他不值得你替他生一个孩子！”
　　妹妹？难道慕容针也来了？她来了，怎么不走出车来，她怎么样了？
　　车后的声音很凄楚：“我相信你，只是你再怎么让我相信你？”这声音象是惊雷炸响了，炸在方无主的心里。
　　只听得慕容风说道：“妹妹，我也明白了，我这一生是白活，我也要死了，我不愿意与这种人活在同一个世界上，我羞愧。”
　　那车里的声音忽地很坚定：“等一等，哥哥，我也愿意与你一样。”
　　只见那车帘挑开了，仍是那个慕容针，仍是那个美艳的女人。只是她花容稍减，人也削瘦，她看着方无主，说道：“畜生！”一声骂，把方无主骂得跌倒。
　　他双手握拳，对天无声，他是畜生么？他真的是畜生？！
　　慕容针带泪说道：“哥哥，我的好哥哥，我一直以为我嫁了一个好人，我以为我是他的好妻子，谁知道他是一个畜生？哥哥，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我与你一起死。告诉你，方无主，那个解免他当着我的哥哥的面儿，他当着我哥哥的面儿……”
　　她泪泣声声。
　　慕容风说道：“妹妹，你何必对他说？”
　　慕容针说道：“人生来世，都得明明白白，我得好好告诉他。”慕容针再悲泣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哭声，对方无主说道：“人生来世，总得说明白，是不是？那一天，他当着我哥哥的面儿，把我也奸污了，他说，只因我是你的妻子，他才奸污我！”
　　方无主忽地失声了：“不，不，他不能！”
　　他大放悲声，叫道：“娘啊，娘，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慕容风说道：“拿药来！”
　　慕容兄妹要一齐吞药自尽。
　　方无主急去扯他们，慕容风冷冷道：“你别动我！”
　　慕容针带泪说道：“我不愿意再看见你，我死时，告诉我慕容家人，别把我带回慕容家，我只是一个冤魂野鬼。”
　　怪物也泪水涟涟，他跪地誓曰：“我会去找那个解免的，他一定会死！”
　　两个人正欲吞药，忽听得那方无主大叫道：“不，不，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我要告诉你们！”
　　风静了，树也不动。
　　天下凡有生灵的万物都不忍听方无主讲的故事，但他们总得听，因为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从前有两人，他们是好友，一个叫方至生，一个叫解免，他们几乎象是亲兄弟，方至生大些，解免小些。
　　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美人，她是江湖上最美的美女石云裳。
　　人说“云想衣裳花想容”，大概就是说的她吧，她长得一副闭月羞花的容貌，她与两兄弟在一起，很是欢洽。但后来，他们有些龃龉了，云裳有一日醉了，她失身于解免。
　　但她喜欢的不是解免，她真心爱的是那个年长的方至生。
　　她想对解免说，但她说不出。她后来还有几次失身，但她想来想去，还是嫁与了方至生。
　　对方至生，她从来不说那件事，可方至生看得出她有心事，再说那个亲如兄弟的解免竟会在他与她的婚事大喜之日没了，他也心内忐忑。
　　后来，解免来了，他象是若无其事，但方至生已经知道了一件大秘密，他想对解免说，但解免此次回来，一如从前，和他有说有笑，一点儿也无介蒂，他便心道：还是至亲兄弟，既是他不在意，就再也不说什么了。
　　终于有一日，生出了方家堡的血案。
　　那一案时，解免看到了方至生，他看到了两人相抱在一起时投火的情景，他疯了，想冲进火里去救那云裳。他恨道：“云裳，云裳，你出来！你出来，不能跟他去啊！”
　　解免没能救出云裳，他只是看着那由他带人焚烧的方家堡毁于一旦。
　　后来，解免听说了方无主仍在，他便一心要杀死方无主，可方无主是临死前由方家堡逃出来的，他与黑一、道二领着那时年纪只有九岁的四丫出来，跪在方堡主的床头，发誓一生不再与解免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