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中王国

 

2021-05-18 10:30:2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燕氏坞的势力很大。大宋未兴时，燕大雄就在江湖上声名颇隆。但在宋太祖黄袍加身之前，燕大雄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太祖、太宗颇遵信义，不曾向燕氏坞发难。
　　燕氏坞也传了几代人，到了今天，才有了伟石国。
　　伟石即委矢，矬人不愿讲矮，就自号伟石国。
　　老人一笑道：“你莫道伟石国得来容易。我父是一个身长七尺的堂堂丈夫，他与一个矮女人生下了我。我还有一个哥哥，他生得很高。父亲和他都看不起我。他们常说：‘如此矮子，能成什么气候？’”
　　老人狂笑：“你看我是不是成了气候？我如果发难，大宋江山也指日可下。这要看我是不是愿意了。”
　　老人道：“父亲弃世之后，传燕氏坞与我大哥。我大哥当日当着众属下的面儿，对我说：‘你为何不去外面，找个酒楼茶肆，唱个曲儿逗个乐子，也换几文钱来养活自己。你该学学东方朔，在皇上面前承欢逗乐，也能博个功名。说不定还可以赐给你一个漂亮老婆呢’”
　　白年青看着老人，老人的脸痛苦得扭歪了。
　　老人道：“你猜我怎么样？”
　　白年青道：“你杀了他？”
　　老人一叹，道：“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他功夫不如我。他倒在血泊中，最后说了一句：‘混蛋，你…你毁了燕氏坞！’
　　白年青望着他，无言。
　　老人突然狂笑，四外环顾，对白年青傲然道：“你看看，你看看我毁了燕氏坞么？我建立起了一个大国，一个伟石国！在这里，矮男人都有天下最漂亮的女人，矮女人都有着天下最高大的男人。在这里。矮人就是高人，高人变成了矮子。那些高高的人恨不能把他们的下巴低到裤裆里去。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白年青只好苦笑。
　　老人让白年青上殿，给他看殿两侧。
　　殿左有一尊石像，这人很矮，但笑意可敬，可亲，他很殷切地望着人，挑着一担炊饼挑子。
　　白年青不认得这个人。
　　这是谁？石像后面还有一尊跪着的石像，这人身材很高，穿英雄大氅，垂一脸英雄泪。
　　白年青问道：“这个人是谁？”
　　老人道：“白公子枉在江湖上走动，梁山泊的英雄，打虎武松武二郎的事儿也不知晓么？这可是十几年来震动江湖的大事啊。”白年青笑了一笑。
　　老人一笑道：“这个挑烧饼担子的人是武松武二郎的胞兄，他叫武大。武大是个英雄，在我们伟石国里，人人称武大为英雄，他不靠权势，仗义捉奸，虽被潘金莲这奸妇同奸夫害死，但他真是个英雄，是个敢于靠自己的英雄。可这个武松武二郎虽能替兄报仇，但枉为英雄，犯有许多过失，不得不跪在这里。”
　　白年青奇道：“武二郎替兄报仇，又有什么过失？”
　　老人笑道：“嫂诱之奸情，不向兄言明，这是一个过失。嫂行为不端，不严惩她，姑息养奸，致使其与西门庆通奸，害死其兄武大，这是第二个过失。兄不习武，只通炊饼之术。武二深谙武功，不教其兄习武，致使武大捉奸不成，这是第三个过失。犯了这三个过失，致使武大死去，你说他该不该跪在这里？”白年青呆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面前这个人长得很矮，但他有一种很威严的气质，象一个真正的国王。他也就是一个真正的国王，是伟石国的国王。伟石国王对他一笑，这一笑有王者的威严。“你说，这样说对不对？”白年青道：“对，对。”面对着这个伫然巨人般的高贵人物，他还能讲什么？
　　老人又让他看右边一尊塑像。
　　这人博带束巾冠，扎簪，大襟长衣，也是一个矮人形象。但这人戴幞而博带，身上的衣服也不类当朝人物。
　　奇特的是这石像的身上被扎上了几支匕首。
　　匕首是一般兵刃，能透石像而入者，显那刺者功力不凡。
　　老人拍拍石像，石屑便纷纷而落。
　　“这人是东方朔，是汉武帝的弄臣。这人本来有许多学识，又不乏机智，偏偏乐于做人的奴才。即便是做皇帝的奴才，也绝对为伟石国人所不齿。我伟石国最恨的人不是奸人恶党，不是仇敌盗贼，而是这个逢迎谄媚之人东方朔。他丢了我们矮人的脸。”
　　白年青惊讶地看着这个老人。
　　伟石国王笑道：“你看，我朝内竟有这么多功力深厚之士。每逢我伟石国庆典，凡我国中臣属，皆可持匕首刺此贼子，能刺入深厚者多得赏赐，封官赐爵。”
　　白年青看那几支匕首，最深者有一柄，深已及柄。其余几支或深或浅刺在石像身上。
　　伟石国王突然对白年青道：“白公子，何不一试功力？让我伟石国君臣也开开眼界？”
　　周围的大臣都盯着白年青看，等着他一试身手。
　　白年青心中暗道：我与东方朔远日无仇，近日无冤，他是汉武帝的臣子，虽为汉武帝心腹，却也做了许多好事。帝王震怒人皆不敢言时，唯他可以讽刺，帝王有过失，只有他可以劝喻。在他的伶牙俐齿之下，解救了许多无辜，为民请命，解人倒悬之德，时常为后人口碑。
　　我凭什么要去刺这个可爱的矮人东方朔？
　　可众伟石国的官员们都在盯着看，等着他。那个带他来此的黑胡子龙骑将军郅安正挑战地瞪着他。
　　他突然想起了国王的话，他钟意于这个燕二娘，将属意于成为伟石国乘龙快婿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又嫉又恨他。
　　他又看到了燕二娘那急切的眼神。
　　她那眼神告知了他一个女人的心愿：愿意让自己的心上人成为举世瞩目的英雄。
　　白年青冷冷一笑道：“好，我来试试！”
　　这是一尊青石雕像。
　　青石坚，密，冷，雕成的石像了无生气。
　　白年青抓起了一把匕首，这是燕二娘递与他的匕首。
　　郅安突然叫道：“等一等！”
　　白年青站住了。
　　郅安伸出手去：“请白公子将匕首交与老臣。”
　　白年青把匕首交与郅安。
　　郅安纵向一击，身随匕首飞去，带漫天杀气，人又一闪而退。匕首深深入东方朔脸上，只差寸余便可及柄。
　　伟石国王一呼道：“龙骑将军好功力！”
　　郅安躬身施礼道：“陛下，这是一柄利刃，是削铁如泥的利刃。臣下惶愧，陛下用一支短匕，就可刺没入柄。而臣下用此利刃，远不能达此功力，惭愧！”
　　郅安又回间凝眸而视：“白公子，我想你还是不要用这柄匕首的好……”
　　燕二娘看看白年青，那样子又羞又怯。
　　白年青笑道：“不知老将军刺入的是哪一支利刃？”
　　郅安一愣，随即应道：“是这一支。”
　　这一支匕首刺在东方朔臂上，因是凹处，看去便宜些，象刺入了一半。
　　白年青走上去，手轻轻一拨，这柄匕首便在了手里。
　　白年青握匕首在手，心中也觉凛然。
　　这是一柄平平常常的匕首。而且最糟的是，它已经一入青石，那一次杀机磨钝了它的锋芒，刀尖已浑圆，不能称为利器了，他只能靠自身的功力把匕首化为利器。
　　他有这个功力吗？
　　白年青引匕在手，浑身竟然无一丝杀气。
　　他退距先是极远，眯眼望去，东方朔满身遍插利刃，十分冤屈地立在那里。
　　他摇摇头，又向前走了几步。
　　他把距离选在离东方朔只有五步之遥。
　　伟石国王冷眼看他此举，拍了拍龙椅椅背，轻轻地吐了一个字：“好！”
　　只有他才看得出白年青这一选势极佳。
　　太远了则气沮，太近了则气虚。
　　白年青举起了匕首，他反扣成势，眼视匕尖，而绝不看石像。奇怪的是，他浑身并无杀气。
　　郅安冷冷一笑道：“他刺不进去。”
　　刺不入石像，那景象十分难堪。伟石国多少勇士，也只能在一年一度的金殿搏击中让东方朔的外衣上有一个小小的白点儿。
　　国王道：“你怎么知道他刺不进去？”
　　郅安道：“气为击之先，他未击刺，没杀气，哪来那动天地的一击？”
　　国王一叹道：“你错了……”
　　正这时，白年青飞纵而起。
　　没人能形容这一去之疾。
　　郅安之击，人能看见他的动势，匕首出，人成一线，尾随而至，那杀气滚滚，直扑至众人而前。
　　可白年青这一击，众官员及燕二娘均未感到杀气。
　　咚——一声巨响。
　　没了东方朔，面前又站了个白年青。
　　他脸不红，气不喘，人仍在笑。
　　东方朔身后丈余远，那一片帷布突然化成了一片片碎蝶，纷纷飘落在地上。
　　这被击得粉碎的帷布缺成了一个人形。
　　这就是白年青的杀气，凝于人而聚于神，能成形，为无上杀气。众官员骇然，相觑不已，他们没见到过这样的击技。
　　伟石国王叫道：“好！”
　　他长身而起，朗声大笑道：“好！难怪大唐诗仙李太白《侠客行》一诗中有：‘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赢。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白年青笑而不言。
　　东方朔被三个勇士扶起，白年青这一柄匕首从腹部微凸起处刺入，深入及柄。
　　伟石国王道：“再拿一柄匕首来！”
　　就有人又献上一柄匕首。
　　伟石国王随手一掷道：“龙骑将军那一击也震世骇俗，不可无功！”
　　那一柄匕首随意飞入，却恰恰入在郅安原来那深深的刺痕中。郅安躬身施礼：“多谢陛下夸奖。”
　　伟石国王突然笑了，笑出一脸慈祥的皱纹来：“拿酒来！为什么没有酒呢？”
　　燕二娘笑吟吟地用一双素手捧杯，递给了白年青。
　　燕二娘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