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受困

 

2021-05-18 10:47:1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关娇娇不明底里。难道是王渐胜了？王渐的脸上尤有惊悸。他沉思道：“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凌厉的剑，一柄剑持在手里，连人也全化成了剑，这真可怕……”
　　关娇娇不语。
　　就有人随口而应道：“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手里无剑，人有剑气。更可怕的是，手里无剑，人也无剑气，剑气来自对方的长剑。”
　　关娇娇与王渐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拥上来了一群人，这些人是钱叶钱小姐，她那些仆从，还有阴山二友。这些人从身后跟来。忽地一声风响，瘦子从关娇娇、王渐二人头上飞过，落在前面。他落地成趺坐，如钱柯方才那姿势，但也稍有不合。这一点不同，让王渐与关娇娇吃惊地互望一眼。瘦子的身子，恰恰坐大悬崖的边上。他也坐左手，临右手，比刚才的王渐更有胆识。他是阴山二友之中的老大，所以不能说他这是有胆识，而应该说是有必胜之心。钱叶笑吟吟：“你瞧，天下太小，让我总遇上你们。”
　　她在夸张，她是第一回见王渐与关娇娇走在一起。她情愿挖去她的双眼，也不愿让王渐与关娇娇在一起。王渐看着她，很无奈：“你怎么总缠着我？”
　　钱叶笑：“有人缠你，你不快活？”
　　王渐一叹道：“快活，简直快活死了。”
　　钱叶拍手笑道：“那好，我就缠你一辈子。”
　　王渐低头不语，他怕同这女孩子斗嘴。其实他是担心语失，怕关娇娇不快活。
　　可关娇娇很快活，她甚至抽出了那根大烟袋，点着了火吸。吸过几口，笑道：“你看上了他，可不能不让我走路呀？”
　　钱叶笑得很浓，很快活：“瘦长老，你放她走好了。”
　　瘦子摇摇头：“不好。”
　　钱叶一愣：“怎么不好？”
　　侏儒哈哈笑：“老大说不好，就是不好，这女娃儿也不比你差，这小子看上了，还有你的份？不如先把这丫头宰了，你再用软功夫和这小子磨，好不好？”
　　钱叶小姐居然拍手笑道：“好，好，胖长老说得对。”
　　关娇娇亦笑道：“那好啊，你们让开路，让金陵王的大公子走开，让他回家去，你们和我有账一笔笔算，好不好？”
　　钱叶看着她，冷冷说道：“难怪他看上了你，还真有点怜香惜玉之心呢。”
　　关娇娇仍笑：“你这位王大少爷怕血。”
　　王渐刚想讲话，被她用眼色止住。
　　王渐明白她的心思，想让他独一个人回金陵去，向金陵王家、钱家报讯儿。可钱家小姐在这儿纠缠，要杀关娇娇，他岂能起身就走？
　　关娇娇说道：“你走吧，再迟可就走不了啦。那时你可就和我一起遭殃了。”
　　王渐突然扬声道：“遭殃就遭殃，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倒要看看阴山二老有什么能耐。”
　　关娇娇狠狠地骂了他一句：“笨蛋，十足的笨蛋。金陵王这个笨蛋，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傻瓜来！”
　　话刚骂完，似也觉出不妥，脸色一红，噗哧一笑，烟袋便向钱叶砸去。
　　烟袋疾如骤雨，让钱小姐难以招架。
　　钱叶用一双小判官笔，这笔只长一尺九寸，两笔如玩具，细管钢铸，挥洒自如，她用这笔点、扫、拨、挑、搓，也打得有板有眼。但她显然不如关娇娇有力。关娇娇出手大开大阖，似男人气概。这使她处处受制，不能施展。
　　钱叶就开口骂：“呸，一个臭女人，偏要抽烟袋，丑死了，又臭又丑！”
　　关娇娇回她：“又不嫁你，你慌什么？”
　　钱叶骂道：“又臭又丑，没人要！”
　　关娇娇道：“也不会象你，撵着要人娶你……”
　　二人边斗嘴，边斗招，一时倒也不分上下。
　　瘦子与王渐对面而立。
　　瘦子冷冷道：我“差点儿看走了眼，你那一路神针功夫，倒叫我大开眼界。”
　　王渐懒懒地回答道：“什么神针？我只会绣绣花……”
　　瘦子道：“何不再试试看？”
　　瘦子抬手，缓缓向王渐推出一掌。
　　王渐头一回用他的绣织本事。
　　他手中无剑，只以十指为剑，却也不是剑，而只是针，或拇指与食指轻拈，或姆指与中指细挑，再不就用小指慢绕，似有线无限，又无线有限，他出指波波有声，破空嘶厉，让瘦子十分吃惊，匆匆闪躲，但肩头也已中了几下，虽似针刺肉，不及要穴，但也让他心生怯意。
　　侏儒见他不利，便问道：“老大，还是咱们一齐出手，杀了这小子算了。”
　　瘦子喝声道：“不要杀他，生擒住他，还有用处。”
　　侏儒不等话落，便猱身而上，与瘦子双双来战王渐。
　　王渐顿落下风。他左支右绌。原来与瘦子动手，他指风凌厉，可以在瘦子未出掌时即以指破击，让瘦子回风掌无功。可现在侏儒如球滚玩，在他身前身后腾挪，掌掌击向他身上要穴，使他不得不分手对敌。瘦子便得隙进攻，掌风愈见雄猛，掌法也渐渐流畅。王渐一个不防，瘦子化掌为勾，扯去了他半条衣袖。
　　“小心！”是关娇娇在喊他。
　　王渐心里一热，心下高兴，知关娇娇关顾他。这一下手就慢了，左臂一麻，浑身酸软，不再能动了。
　　瘦子和侏儒拿下了王渐。
　　二人就来看关娇娇和钱叶斗。
　　关娇娇占上风，她杀得钱叶只能招架，无一点还手之力。
　　可关娇娇烟锅横扫，将钱叶击退之后，叭地把烟袋向地上一掷，叹道：“还打什么？让你们捆住就是了。”
　　她束手就擒。
　　王渐和关娇娇被关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很长，洞里有许多间囚室，都空着。他们被关在两间囚室内，这两间囚室隔不很远。
　　囚室很黑，王渐摸着潮湿的石壁向前走。
　　前面有人，低声问了句：“谁？”
　　他听这声音很熟：“我是王渐，你是谁？”
　　“公子？”
　　“是公子。”
　　“公子，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是王福、王寿、王禄。
　　三个人扶王渐坐下。
　　主仆四个人奔关东去，到底找到了关娇娇，可如今四个人都被关在山洞囚室里，无法脱身。
　　王渐再不言语，他想，不管怎么样，关娇娇同他关一处。想到这个，他就心安了。
　　他睡了，睡得很熟。睡梦里，他听到了声音。
　　“谁？”
　　“他们带人，把大哥带去了。”
　　王福是大管家，他们叫他大哥。
　　王渐不再讲话，他们带王福去干什么？问他话？问什么？
　　有人带灯进囚室，来人带王渐出去。
　　他被带着走很久，在山洞里弯来绕去，最后进了一间秘室。
　　屋里有钱叶、有阴山二老，有那个髯胡子仆从，还有几个人。坐在桌边的那个人他没见过。
　　那个人很威严，戴着人皮面具。
　　沉默，没人讲话。
　　这些人在等，等那人问话。
　　那人很沉得住气，只是盯着王渐瞧。
　　王渐禁不住先问话了：“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他一问出这话，马上觉得很没味道。那个人不会告诉他实话，否则他就不必戴面纱，也不用把他关在这山洞囚室里。
　　但他想错了。
　　这人柔声曼语道：“我是小凤鸟。”她把面纱除下，一面人皮被揭，便见到了她一张苍白秀丽的面容。
　　王渐知道，小凤鸟是与关东王关云飞、关东侠客宋一轮齐名的人物。
　　她虽三十可人，但美妇丽色，清新绰约。她对王渐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小凤鸟？”
　　王渐摇摇头。
　　“天下本无凤，天下皆是鸟，我本来应该是凤，却偏偏是鸟，你说这惨不惨？”
　　王渐无语，他才知道，这是野心极大的女人。
　　他看着钱叶、阴山二老那神色，知道他们也头一回知道这神秘的女人是小凤鸟。
　　王渐盯住了她那苍白的面色看，这眼光让小凤鸟这曾经沧海的女人也心动。
　　王渐慢慢问道：“我真不明白……”
　　小凤鸟浪声而笑：“你不明白什么？我可以全告诉你。我喜欢你，因为我见的多半是北方男人，粗粗憨憨的北方男人。如你这般粉妆玉琢的人模子，我可是头一回见哩。”
　　说罢，便是一阵浪笑。
　　王渐的脸上居然也漾起了笑意，他问：“你是女人，为什么和他们搅在一起？”
　　小凤鸟黯然，叹道：“你果然是个细心男儿。你知道关东三强么？关东王、关东侠客、还有我。关东王富可敌国，宋一轮侠名远传，只有我，没什么名堂，又是个女人。女人的名堂就是与男人连在一起时可提的。我偏偏不理这个，如果我成功了，关东再没三强了，只有一个小凤鸟。那时我也不叫什么小凤鸟，我就叫关东一凤……”
　　王渐又问：“你们想干什么？”
　　小凤鸟笑：“我们这叫‘吃十家’。没听说吧？‘吃十家’是一个组织。聚会之时，每桌十菜，无汤无饭，无酒无食，以此为记。吃十家，就是把十家吃掉。你知道头一回要吃哪十家么？那就是金陵王家、钱家、江淮杜家、京都许氏这么几家，还有我小凤鸟。钱家吃了有钱小姐去管，我小凤鸟是自吃自儿，让江湖上朋友不明底里。可你王家、杜家、许家那可是真吃了。人亡财在，财归‘吃十家’所有。你以为这‘吃十家’只吃一轮就算了，下一回就轮上宋一轮，京都王刘朝奉、金厂矿主明辅这些人，不管吃谁，每一轮不多不少，正是十家……”
　　王渐道：“在下明白了。”
　　小凤鸟咯咯笑道：“明白就好。不然象王公子这样美妙的人，被别人吞进胖里，还稀里糊涂地不知为什么死的呢，这多扫兴！”王渐一叹，不讲话了。
　　小凤鸟很体贴很温柔地问：“你为什么叹气？”
　　他为什么不叹气，头一轮就全家被吃，他怎么能不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