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钱柯

 

2021-05-18 10:46:3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又是鲜衣怒马，又是锦衣玉食，又是那个金陵王的大公子，而且身边还有一个美如天仙的白衣女孩儿。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得意。
　　男似玉树临风，女似王嫱再世，惹得路人目光留连。
　　王渐自然很是得意，就连关娇娇也多了几分羞涩、妩媚。
　　他们从关东向江南进发。
　　王渐并不着急，他从来不知道着急，这一回有关娇娇一起走，诸事不用操心，他就更不着急。
　　关娇娇问他：“你想什么？”
　　他笑笑：“什么也不想。”
　　关娇娇叹一口气，良久方道：“你这样的人可能会有福，不用操心，自然长寿。”
　　王渐假装听不出她的讥讽之意，心中暗道：你以为我什么也不想，那就错了，我想的事不会比你少。
　　王渐问她：“你这次去南方，可以在金陵好好玩一玩。”
　　她淡淡应道：“我去南方，是有事要办，哪有什么工夫去玩？”他顿时语塞，看着关娇娇，突然想道：即或是他手里有那一块暖玉，他不敢掏出来把这暖玉给她。焉知她不会严辞厉色把这块暖玉掷碎？那一来不光掷碎了玉，还可能把金陵王的大少爷一下子羞死。好在他没掏出暖玉，好在她对他那么一本正经，不然他的心里会更加不安，会更加难受。他只想同关娇娇走那么几日，和她谈谈笑笑的能这么结伴而行就好。
　　两人这一日走到山崖边。
　　这山很陡，很险峻。山两边都是悬崖，中间有一条窄窄的路，只能过一车之路。可能因为太险峻了，车路上的岩石上就勒了两条深深的车辙，这是心惊肉跳时的过崖结果。
　　车辙中间，席地而坐一个年轻人。他背一口武当长剑，闭目趺坐，对牵马而至的王渐和关娇娇置之不理。
　　有人当道，在悬崖上。
　　王渐慢慢走向这年轻人。
　　他走得也很奇怪，一般人在这悬崖之上，面对危崖静坐之人必然心生敌意，最好的姿势该是先抢上风。上风自然是在两条深深的车辙之间那坚实的崖石上，人站在这中间，自然可以游刃有余，出手占尽先机。
　　可王渐却走在车辙的印痕里，而且是偏左手边，临对方右手边。这车辙印痕深入几达半尺，人没半尺，便动作稍迟，而一迟少顷，人命即没了。他这不是犯傻么？他这或许是托大，完全不把那年轻剑客看在眼里？
　　谁知那年轻剑客突然双目一睁，说道：“好！”
　　这声好是称赞王渐走在车辙之内。关娇娇这一次也笑吟吟地看着王渐。因为王渐选了最劣之势。一旦出手，已占最劣之势，除了跌下悬崖，更无其它选择。如你在此境地，会不会让人逼下悬崖，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同他一拚？所以那年轻剑客感到了杀气，蓦然逼近的杀气。
　　王渐就站在了他面前。
　　“你是谁？”
　　年轻剑客突然展身长笑，笑声一跌三折，不曾向崖下落，长剑已然在手。
　　王渐失色。
　　武当新秀之中，能有如此快当手法的，能有几人？王渐缓缓说道：“你是钱柯？”
　　就是钱柯。
　　金陵钱家七子之中的钱柯，乌龙山一战天崩地坼，使纵横天下的三十七骑铩羽而退的钱柯。
　　那一战钱柯三折其剑，又三次冲阵夺剑，视对方若无物。三十七骑无功，被他凌然杀气逼退。从此五年不出燕塞。
　　钱柯持剑傲立，叹气：“我得杀了你。不过，杀你之前先得一问，你是不是王渐？金陵王的大公子王渐？”
　　关娇娇匆匆向王渐递眼色，她那意思是要他不要承认自己是王渐。
　　但王渐偏偏很愚，他叹一口气：“唉，我就是王渐，就是金陵王家的儿子。”
　　钱柯脸色一沉：“那好，你动手吧，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钱柯动手时，一定先告诉别人他要做什么。他五年前同三十七骑动手，只是先说了一句：“滚回去，滚回燕塞去！”结果三十七骑就滚回燕塞，五年不出。他说要杀了王渐，可以说王渐的头就很难长在脖颈上了。
　　王渐忽然笑了：“你到底是不是钱柯？”
　　他这一句象在开玩笑。这一句玩笑开得很不是时候，关娇娇也看到了，钱柯的脸一下子煞白。
　　他向前平平地出剑一刺，用的是武当长剑。
　　王渐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受苦，比起现在这时，受小咬的咬刑、肚子饿都不算什么。
　　明明看见剑锋一划，从心脏边，从脖颈下，从头发际轻轻划过，心忽地一耸一落，一炸一惊，这滋味比什么都难受。人活一世，本来只该体味那一回半回的，决没有在这一瞬间屡屡难受，人心都汩汩激血，谁的心受得住这个？
　　王渐的发髻已落，王渐的身上已经衣衫不整。剑锋划处，衣成蝶片，纷纷飞坠悬崖之下。衣片飘飞，更夺人心志。
　　钱柯手下一剑紧似一剑。
　　叭——王渐的剑被击折，只剩下手中短短剑柄。
　　他的长剑已没，剑成秃钝，护锷之上连两分长的断剑也没有，无剑，甚至没有匕首，只是半截匕首而已。
　　王渐的一只脚在车辙内，一只脚站在车辙外。只要车辙内的那一只脚拔出来，他就会飞下悬崖，再不就身首异处。
　　关娇娇悔极了，她不该让王渐出手，她太高看了这个王渐，他会干什么？他只会绣花。
　　钱柯的剑已刺出，这一剑当胸而来，极缓，是无法可避的杀招。关娇娇知道，即使是她，也得连连退步，否则必死剑下。
　　可王渐不识进退，他仍呆呆立在那里。
　　他必死无疑。
　　关娇娇闭上了眼睛。
　　王渐没死，关娇娇只听得细细密密的叮叮剑击声。这不是钱柯的剑声，如同蚊蚋叮桌椅上的细细小声。
　　她睁开了眼睛，只见钱柯一脸诧异，面色灰白。
　　钱柯看着王渐，象看一个怪物，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果然不错，怪不得小妹看你……”
　　他匆匆收剑，向王渐施了一礼，转身慢慢向悬崖下走去。
　　人越走越远。
　　垂头而去的剑客带着无恨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