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绣针也能杀人

 

2021-05-18 10:58:3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宋一轮，关东侠客。
　　他的侠客之称并非侥幸得之，他擅用一柄乌龙刀，擅天下六种最厉害的刀法，那六种是：郝家五虎断门刀、祁连赵氏刀法、披麻风刀法、关东得胜刀、少林修罗刀法。可他最厉害的刀法并不是这六种刀法，而是他杀气极浓的那“煞手一刀”。
　　煞手一刀，有刀式，没刀法。煞手一刀，出刀必见血，刀刀下杀招。即或是象江湖大盗柳云平那样的高手，也被宋一轮一刀断臂，落荒而走。
　　如今，宋一轮身子一侧，已经掏出了乌龙刀。
　　这柄乌龙刀只长二尺，薄刃如风，霜刃似雪，迎风闪光。
　　此刀一出，必能杀人。
　　宋一轮心里很笃定，他知道不用着急，即使是钱叶倒戈，也还有阴山二友、小凤鸟可以与金陵王他们抵挡一阵子，只要杀死了金陵王这个儿子，必然使对方气沮，就一定会获胜。
　　“吃十家”既已张大了嘴，就一定要吃，要吃掉这个金陵王。
　　宋一轮乌龙刀在手，关娇娇与钱叶一齐喊出：“小心！”宋一轮乌龙刀在手，顿时勇气百倍，小小王渐，手握一把绣花针，人近在三尺，焉能有什么作为？难道他竟能用绣花针来抵挡他这柄乌龙刀不成？
　　宋一轮狞笑着，向王渐下杀手。他出刀就是杀招，是天下武林人人皆畏的披麻风刀法。
　　“披麻风”，快如风，王渐的身子就在一片片闪光的刀影下。宋一轮用刀，天下高手。“披麻风”刀法，本来刀势奇妙，奇招繁出，但宋一轮不光有快，而且刀法更繁，一招“梅生繁枝”，本来斜倚出刀，刀颤锋折，连抖七八朵梅花，这宋一轮竟然刀锋斜出，刀颤变闪，连抖十三四刀，刀刀抖向王渐身上。
　　王渐手里仍握着绣针，他只是宋一轮的刀空中旋走。
　　但“披麻风’刀法繁乱，你焉知下一刀的刀法走向哪里？
　　就在这时，宋一轮一刀“华山当道”，刀势拦左肩、带左肋，呼呼飞出。
　　王渐已无法退后，亦无路向前，看来他只好生生挨下这一刀。就在这时，只见王渐的右手轻轻一拈，有两根针缓缓飞向宋一轮。这两根针去势奇慢，让宋一轮几乎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射向他的曲差、眉冲两大穴。
　　宋一轮身子一转，这一刀因身子变势落空。
　　宋一轮头一偏，让过了这两根针，这两根针从头侧过去。
　　他刚想挥刀再斫，可脑后风响，咝咝细声，这两根针竟然折回，射向他脑后洪堂、肩井两穴。
　　他只好收刀一退，人向后退出三四步远。
　　这两根针仍然向前走，直射向他面前的王渐。针走势极慢。王渐伸手一拈，针便落他手中，他用右手拈针，手里五指俱拈，如兰花指状，手里四根绣针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分指向不同方向。
　　宋一轮脸色一变，知道遇上劲敌。
　　他决定使出“煞手一刀”！他握刀在手，刀上渐聚杀气，煞手一刀，志在必得！可王渐的手只是微微向上动了动。
　　宋一轮顿时脸色大变，他看到了那四根针的指向。
　　他如动手，必先抖肩、转肘、提腕，三者有一，方能出手，力才能递得出去。可王渐这四根绣针竟能指向他肩，指向他肘，指向他腕。抖肩则弹针必伤，转肘则中针无疑，提腕则必逢绣针。
　　怎么办？王渐左手亦拈着四根绣针。左手的拈针法与右手又有不同，是手略平伸，四指在下，拇指虚虚一摁，摁住手中四针针柄，这四根针不指向宋一轮身上任何一穴，只是虚虚向着他。焉知这四枚绣针不比那右手拈花针更凌厉？
　　宋一轮很是紧张。
　　王渐突然一笑道：“我头一回告诉别人我绣花的秘密，三年前我用一尺长的绣线，站在花绷前绣花。如今我用五米长的绣线，离花绷两米远刺绣。你知道我能同时绣几根针？”
　　宋一轮当然知道。
　　钱叶却笑吟吟地说道：“九根。”
　　王渐叹口气道：“对，九根。再多了就出了麻烦，不是绕线缠丝，就是内力不济，无法让针随我心意来去。我刚绣时，竟用掌力常常把一幅绣织打得片片飞碎。可最后我终于成了……”
　　宋一轮黯然不语，他突然知道了他同这些人想吃掉金陵王这件事办得很愚，单是眼前这个王渐，他就无法吃掉。
　　王渐道：“你挥刀乱砍，身上现那么多空门，你就不怕死？”
　　宋一轮脸色忽阴忽晴。
　　王渐回过头来，向金陵王和关娇娇这里望了一眼。
　　宋一轮见他转头，知道有了时机，只要他挥刀一斫，王渐的头来不及转，就会咕碌碌落地。
　　宋一轮挥刀而起，就是煞手一刀！
　　他只听见了金陵王的一声哀叹，这叹声显然不是王渐而发，他同时听见了阴山二友和小凤鸟的惊叫。
　　他慢慢倒下了，他的双目很奇怪地看见了他的后背，看见了那没有头的身子，他很熟悉，但头一回从后背看到他的身子。
　　宋一轮这一刀斫了出去，王渐只是用两根绣针轻轻飞了上来，一根刺在他左肩上，另一根刺在左膝环跳穴上。宋一轮左边身子一麻，乌龙刀便改了方向，向自家头颈上飞来。他无法改变这一刀，这是他的煞手一刀。
　　宋一轮倒地而死。
　　小凤鸟和阴山二友这时都又惊又惧地看着王渐。他们都小瞧了他，小瞧了他手里那几根绣针。
　　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他不该出手的，他只要握住这一柄乌龙刀，这些人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话声刚落，一个老年人便站到了堂前。这人布衣长衫，一脸神情落寞。他身后是钱家七子中的钱柯、钱杈、钱毛。
　　这位神情落寞的老人自然就是钱家老爷。
　　钱叶一见老人，顿时惊喜交集。
　　“爹，你没事儿了？”
　　钱老爷点点头。
　　钱柯对小凤鸟冷冷一笑道：“你们的好梦没了，你们抓去钱老太爷想要挟我们，这个梦做不成了。”
　　钱毛一笑道：“你以为我们钱家七子好惹，就乖乖地听你的那你可错了。你忘了还有我钱毛……”
　　小凤鸟慢慢走向钱柯。
　　“等一等！”喊她的是关娇娇。
　　关娇娇抓起了烟袋。
　　这是关东山女儿抽烟用的大烟袋。
　　关东山，有俗谚，都说是：“关东山，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十七八岁的姑娘叼烟袋，养活孩子吊起来。”
　　这三大怪看在南人眼里，自然是怪。但事在关东，就没一点儿奇怪。
　　冬天的关东山，窗外是烟儿雪，呼呼刮个天昏地暗，几日几夜不停。屋内生着炉子，烤着炭火盆。窗户糊纸用的是茅透纸。所谓茅透纸，是一根根、一截截茅草棍都压在纸里，透出草纸边。把这纸糊在窗户外面，寒气吹不进来，便在纸里浸一层层霜。纸肯定不会脱落下来。所以这窗户纸只能糊在外面。
　　关东山多小咬，小小的蚊蚋，嗡嗡咬人，又多是关东山的各种爬虫，有的是毒性极烈，所以只好吸烟防毒。在关东史书记载中，有“长虫哨”一地，那儿有三五十户居民，居地有蛇不计其数，抱柴烧灶时要抖柴几次，一旦烧柴入灶，竟还施施然从灶里爬出一条蛇来。做好了饭，开锅一看，竟然有一条蛇活活煮死在饭锅内，而灶盖旁边，也盘着一条频频吐信的大蛇。这里的人冬日走动，凡翻掀石板，必然会见有冻僵的蛇卧于石板下，拣拾回家，剥皮炙烤，美味无穷。夏日薅水田，田中间有一丛丛水葱草，人由四外呼喊着向水葱草中赶去，待人齐至，一声呼喊，从后腰拔出柳条，抽动丛草，便见丛草中间昂然挺起蛇首，咝咝如箭般射向人来，便用柳条痛抽，抽得人面全是热汗，便见水田中漂泛起无数条蛇尸。居住在这样的地方，男人女人至七八岁时便可以一根烟袋吸烟。如人身上烟味儿极浓，蛇虫不侵。
　　关东家把孩子用一只悠车吊在房梁上，在屋内悠来悠去，把孩子如抱在怀，如梦如幻说是这样有许多好处，一是可以不用总抱着，二是吊起来的孩子，猫儿蛇儿狗儿也轻易够不到。
　　关娇娇用的武器也就是这一根大烟袋。
　　小凤鸟看着她，狠狠地咬，似乎恨不能把她吞进肚里。她身形一飘，人便向关娇娇下手。
　　钱柯看着瘦子，冷冷笑道：“阴山二友，这次没你们的便宜可沾了。”
　　他手下一抖，便拔出了武当长剑。阴山二友双双抢上，夹击钱柯。钱柯的武当长剑轻轻一挑，剑走中锋，向二人中间空隙平平刺去。
　　二人一愣，方待转身，便见长剑一飘，如散了几簇银光，剑如蛟龙，翻身而出。
　　王渐见钱柯用剑，才知剑拦悬崖的钱柯并未用尽全力。
　　钱柯用尽全力的样力很是可怕，他的剑象一条嘶嘶作响的白龙，不时地从三人中间炸起一团团血花，总是那侏儒受伤。
　　他先向外一跳，黯然道：“老大，我不行了，你干你的，我先走了。”
　　侏儒的手一飞，胸前插了一柄匕首。
　　金陵王与钱家老爷双双抢出，去救侏儒。
　　两个人只来得及抓住侏儒的手臂。侏儒在若笑：“你们想知道是谁组织了这‘吃十家’？”
　　金陵王与钱家老爷急急忙忙问：“对，说呀，你说！”
　　侏儒苦笑：“晚了，是你，金陵王。也可能是钱、钱老爷……”侏儒死了。
　　金陵王和钱老爷都松开了手。
　　金陵王和钱老爷一齐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金陵王看着钱老爷，说道：“当然不是你。”
　　钱老爷也盯住金陵王，说道：“当然不是你。”
　　但两人都知道这句话说得太快，仿佛只是为了安慰对方。
　　瘦子突然吼了一声：“住手！”
　　瘦子说道：“我说的话你信不信？”
　　钱柯道：“信。”
　　瘦子道：“好。今日三更，南郊树林外见，我和你做一生死斗。我把二弟埋在那里，我也为我自己挖一个坟坑，如果你杀了我，就麻烦你把我尸首踢到棺材里，盖上盖儿。”
　　钱柯道：“也许你会杀死我。”
　　瘦子一叹：“我没这把握。”
　　钱柯低头默然。
　　瘦子凄然道：“阴山二友，死时只能自己埋葬自己。”
　　钱柯朗声道：“好，今夜南郊见。”
　　瘦子抱起侏儒，默默走了出去。
　　小凤鸟很狼狈。
　　关娇娇的大烟袋很厉害，她时而点、挑，时而刺、拨，忽而使这一支烟袋象一支点穴笔，忽而使它又变成一把短尺，中间又夹有棍棒的招数。小凤鸟的发髻散乱，人如盲蜂，左右抵挡，无法还手。金陵王一声长长叹，朗声道：“两位且先住手，我有话说……”二人装作未听见，仍然狠斗。
　　金陵王身形一展，人飞在二人之中，左手抓住小凤鸟一臂，右手连抵关娇娇三招。
　　二人只得停住。
　　小凤鸟被金陵王拿住，想用力挣脱，却挣脱不掉，只觉一阵阵大力涌来，弄得她心躁身热。
　　金陵王轻轻松开了手。
　　“姑娘，你还是罢手了吧。这一回，你们是吃不成了。”
　　小凤鸟轻轻一叹，垂头不语。
　　金陵王道：“你可以走了，姑娘最好回关东去，好好地歇一歇才好。”
　　小凤鸟默默转身，向外走去。
　　她突然在门口回身：“金陵王、钱老爷就不问我‘吃十家’了么？须知他们知道的，我也都知道。”
　　金陵王摇摇头：“不想再问了，姑娘走吧，珍重！”
　　众人看着小凤鸟走出厅堂。
　　钱老爷和金陵王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这一眼的意思对方都明白：“吃十家”决不会让小凤鸟再活着了，他们一定会杀死她。
　　钱家老爷和金陵王都回头看着钱叶。
　　钱叶象变了一人似的，低着头，脸羞得通红。
　　关娇娇、王渐都惊讶地看她，看得她更是羞涩。
　　“叶子，你对这‘吃十家’知道多少？”
　　钱叶抿嘴一笑，道：“爹，看你问的，我知道多少，你也就知道多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