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母老虎

 

2021-05-18 11:01:1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母老虎很漂亮，漂亮得连张效这个走过三州九镇逛过大码头的人都看呆了，认为她漂亮。
　　张效是“一躺楼”的镖师，能在“一躺楼”当上镖师的人，手上都有几下子硬功夫，张效的硬功夫是十三太保横练功，在济南府劫镖的十三个强盗又杀又砍忙活了半天，还是被张效一个个打发了。他手里什么也没拿，就用这钵子一样大的拳头。一拳头打在脑袋上，脑袋开了花，一拳头打在胸上，肋骨插了进去。又一拳打得一个小肚子瘪了，血从嘴里喷出来。最后一个张效用了两只手，用手掌抵在他两边太阳穴上，那个人的脑瓜骨就咯咯直响，脸越来越长，七窍流血而死。
　　张效杀了那十三个强盗后，只是象个屠户，一喊：“拿水来！”趟子手就递上了一面铜盆，盆中满是清水。张效一定要把手洗干净，不留一点儿血腥味儿，据说他喝酒时最闻不得血腥气。
　　张效在大街上看到了这间房子。
　　倒不是这间房子有什么新奇，房子很普通，与别的房子不一样的地方是：这房子前面立一根高高挑挑的松木杆儿，松木杆上挂着一只袜子。这只袜子还是破的。
　　张效是“一躺楼”从南方请来的镖师，就不明白关东山的这些规矩。
　　“这是什么玩艺儿？”
　　“一只破袜子。”
　　“为什么吊一只破袜子？”
　　陪着走动的趟子手就笑，男人当然都明白这笑，知道这笑里包含着的意思。
　　这时，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
　　她用手去正鬓边的野花，那是两朵野菊花，不是黄色的，偏偏是淡紫色。
　　她那姿势象要给所有的男人看，那姿势很有味儿。
　　张效就哈哈一笑，向这房子里走。
　　那女人挡住了屋门。
　　“你要干什么？”
　　“你这儿是干什么的？”
　　“补袜子的。”
　　“那就补袜子。”
　　女人一笑，笑得很浪：“你的袜子不用补。”张效也低头看了看他的脚。一双千层底的软底鞋，咬上了牛皮筋的网襻儿，一双细白布的大袜子，白得耀眼。
　　张效一笑，道：“你怎么知道不用补？”
　　他掏用匕首，唰唰唰一连七刀，刀飞得极快，人眼看不清。
　　他收刀入鞘。
　　这会儿，细白布袜子被割得七零八碎。
　　就进屋补袜子。
　　张效坐在凳子上，那女人坐在床上。
　　张效看那女人，不是看针线手工，他看女人的脖颈，看女人的脖颈让男人变得有心眼了，心跳得快。
　　那女人一心一意补袜子，看也不看张效。
　　张效道：“你除了会补袜子，还会干什么？”
　　女人道：“别的什么也不会。”
　　张效道：“你对什么样的男人有兴趣？”
　　女人道：“穿一双破袜子的男人。”
　　张效凑上前去，用力扳起女人的头。长白山里的女人，头发乌油油的，脸白，眼睛大，很俊。
　　女人道：“放开手！”
　　张效道：“你以后记住，见了真男人，别假做正经……”
　　女人突然一笑道：“你知道我其实什么都会。”
　　张效道：“会不会侍候男人？”
　　女人笑了：“女人都会。”
　　张效道：“你以后记住，再别让男人进屋脱鞋，一脱鞋了就想上炕，一上炕就更不想什么好事了。你明白不明白我的话？”
　　女一笑：“男人不都象你。”
　　张效笑笑，眼里烧着火。
　　女人道：“放开手！”
　　张效道：“不放你又会怎样？”
　　女人一叹，叹得很伤感：“你进屋之前，至少也该打听打听我是谁？”
　　张效道：“你是谁？”
　　女人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是母老虎。”
　　母老虎又怎样，张效杀死过十多只老虎，当然也杀死过母老虎。他更来了劲头，眼里的火烧得更野：“我喜欢母老虎……”
　　女人轻轻抬起了手，用手里的绣针扎了张效胸前一下。
　　母老虎只轻轻地，笑吟吟地扎了他一下。
　　张效就象一座山一样倒在地上，象被宰的猪一样嚎叫起来。张效被抬回了“一躺楼”。“一躺楼”是关东的老字号，是早先年收购赶山人宝货的铺子，(详见拙著《绝世双姝》)后来就变成了关东的银铺快当店和收山货的铺子。“一躺楼”有八十七个分号，总号就在关东长白山下凤凰城，分店遍布大江南北。
　　“一躺楼”是兑银、保镖、收货、典当都做。
　　“一躺楼”名闻天下，轻易也无人敢惹他。
　　张效被抬回了“一躺楼”。“一躺楼”主陆逸翁正坐在太师椅上清闲，一见张效被抬进了院子，就喝了一声：“停！怎么回事？”趟子手就向楼主禀明了这事。
　　“一躺楼”天下闻名，任何人也无法往“一躺楼”的眼里揉沙子。张效躺在担架上，眼望着楼主，等着他发话，派人去收拾那只母老虎。
　　谁知楼主又坐下了，他轻轻地道：“母老虎？你干嘛专去惹他？”正在向外走的镖师和趟手们也都讪讪的回来了，他们不能去找母老虎。
　　母老虎这会儿正坐在床上，同男人调笑。
　　这个男人不象个人，倒是三分象人，七分象鬼。
　　这男人穿着一条裤子，但那简直不能说是裤子，条条缕缕的，什么都可能露在外面。亏他心细，还想着用一块兽皮遮住了胯部，否则就这样走街过镇也实在不雅。他的上衣只剩了两片前襟，一片袖头，耷挂在身上，没成了赤膊。他的头发很长很长了，脏成了团团儿，象风中杨树上的鸦巢。
　　这男人拎着一根棍子，这是根铁树树枝。
　　这男人两人眄斜着眼，眼神比张效更不老实。
　　这会儿，母老虎可能是吃饱了食儿，看着这半人半鬼的家伙笑，象孩儿崽子看见了亲娘舅。
　　母老虎给这家伙挟菜，给他斟酒，还把白白的、嫩嫩的膀子吊在他身上。
　　那家伙不一会儿就捞了个酒足饭饱。他问道：“听说你打了‘一躺楼’的镖师？”
　　母老虎笑：“我没打他，我只是用针扎了她一下。”
　　他笑了：“谁抗得住你那针？别说他是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就是内外双修的好手也受不住。他怎么惹你了？”
　　母老虎道：“一双破袜子。”
　　他问道：“什么破袜子？”
　　母老虎笑，吃吃地笑个不住：“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大傻瓜蛋？他把他脚上那一双好好的白细布袜子割得稀碎，要我给他补。”男人一笑道：“你一不小心，把针扎他肋骨上去了。”
　　母老虎笑；“可不是，我这活儿不行。”
　　两个人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