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男人与女人

2021-05-18 11:16:1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搬开石块，有一个大环，扯动那环，就轧轧响着，石门打开了。从这里下去，是一个洞，洞里很黑。
　　扶着墙壁，这人慢慢向洞里走。走得很慢，很小心。走了六十九步，站住了。因为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向前走一步，就走到床上去了。有人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妩媚，而且很剌激。那人叹道：“世上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冰冰这个人也会笑，而且一笑就很勾男人的魂魄。”
　　冰冰叹道：“我的魂魄早被用光，都被你用光了。”
　　那人笑道：“用光了，用光了还这么有心机，不用光时的冰冰岂不是更可怕了？”
　　冰冰被那男人拥在怀里。
　　男人抚摸着冰冰，显然很熟稔。
　　冰冰道：“你只走了两步，一步是弃棍子，再一步是杀人，杀‘一躺楼’的人，这两步就这么光彩。你若走六十九步，关东不全是你的了么？天下不全是你的了么？”
　　男人哈哈大笑，笑得很畅快。
　　冰冰道：“‘一躺楼’的人全死光了，你也该出面了，对不对？”那人冷冷道：“是不是你算错了？还有一个没死呢。”
　　冰冰住了手，坐起来：“你说的是那个小崽子？”她突然吃吃笑起来。“你笑什么？”
　　那个小崽子一见了我，脸马上象一块红布。你说见了女人脸象一块红布的男人迷不迷人？”
　　男人道：“迷人，迷人。他为什么不直走近你的屋子，和你亲热亲热？”
　　冰冰冷冷道：“你以为冰冰和谁都可以亲热？”
　　男人默然。
　　冰冰冷冷地笑。
　　男人的手又动：“冰冰，为了我一个人，你什么事都肯做。这是你说的……”
　　冰冰长吁道：“只要你知道就好了。”两个人偎在一起，静静地听心跳和体味黑暗。
　　曹春和母老虎在一起。他们在炕上躺了一天一夜了。
　　赶山人从山上下来，最喜欢的是炕，他们常常能在炕上躺很久，他们一点儿也不讨厌炕。
　　母老虎有点受不住了，她喃喃道：“我去，我去拿一点吃的，好不好？”
　　曹春眼睛一瞪道：“不好！”母老虎就不敢动。
　　曹春没好歹地作弄她。
　　母老虎眼睛里流出了泪，她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
　　曹春冷冷地看着她：“你哭什么？”
　　母老虎两眼瞪着曹春。曹春笑一笑，不看她。
　　母老虎冲他一吼，道：“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你这个王八蛋病猫！我这么喜欢你，你的良心都喂了狗啦？那个冰冰的脸蛋有什么好？你冲她笑，她给你后背瞧，你当她面象个三孙子似的，你作践我时来了劲儿，跟对山里的野兽似的，你为什么不去对她吼？你为什么不去打她？”
　　曹春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他冷冷一喊道：“你住口！”母老虎吼“不，不！”
　　曹春冲上去，叭叭叭打了母老虎一顿耳光。
　　母老虎不讲话了，她看着曹春，象梦里刚刚被打醒了似的。她怔怔地看着曹春。
　　曹春也看着她。
　　母老虎的脸上一片漠然，她慢慢凑近了曹春，用梦呓似的语调说道：“你打了我？你真的又打了我？你知不知道没人敢打我母老虎？你知不知道那些男人见了我大多望风而逃？你这个王八蛋怎么敢打我？”
　　她突然出手，叭叭叭打了曹春五六拳。
　　拳拳打在曹春胸前，打得象山一样响。
　　曹春一动不动。
　　母老虎突然笑了，叹气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喜欢你这个王八蛋。不管有病没病，你好歹总是只虎，不是一只猫，这就好……”母老虎扑上去，把曹春放倒在炕上。
　　这一次曹春听话，只是默默地听凭她摆布。
　　陆玉之和宋婆婆坐在瀑布下的巨石上。
　　他们都在闭目凝听，听了很久。
　　宋婆婆道：“你听见了么？”
　　陆玉之面有喜色：“听见了，我听见了我的心跳声！我听不见瀑布的声响了。”
　　宋婆婆点头笑道：“你必须什么也听不见，眼睛望着山崖那些峻峰，心里什么杂念也没有，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大千世界，一切都在物外。但大千世界的反响，又一切都在心里。”
　　陆玉之道：“孙儿明白了。”他这一揖和这一称呼，让女人脸有一点红了。
　　陆玉之偷偷地向峰边走。
　　在一块大石下，他掏出一只笼，笼子里装了一只信，这是一只尖喙、豆眼、细足的白鸽子，白得没一点杂色。
　　陆玉之把鸽子放出来。“饿么？”鸽子点一下头。
　　“想家么？”鸽子看看陆玉之，象在思索，又点了一下头。陆玉之道：“回去看看，再飞回来，好不好？
　　鸽子看看他，又点了下头。
　　陆玉之一松后手，鸽子冲天而起。
　　陆玉之在瀑布下的巨石上，闭目凝听。
　　他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连同瀑布的轰响，心跳，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渐入无我之境。天上疾射下来一个白点，急如直矢。
　　他虽不睁眼，但是伸出了一只手，鸽子落在了他手上，鸽子给他衔来了一只玉扳指。
　　陆玉之和宋婆婆在一起。
　　宋婆婆脸色大变：“这是他的扳指。”
　　陆玉之道：“我没留意，他的手上有三个扳指。不知这一个是不是？”
　　“这一个肯定是，因为……这是我送他的。”
　　宋婆婆和陆玉之来到了“一躺楼”外，他们看见了背插长剑的陆逸翁。
　　宋婆婆和陆玉之惊呆了。
　　陆玉之流泪，嚎啕而哭。他没了父亲，没了爷爷，没了他家的“一躺楼”。
　　宋婆婆颤抖着，看着地上趴着的陆逸翁。
　　“陆郎，陆郎……”她身子一飞，人如鹰隼，疾飞而上，又慢慢落下来，轻轻坐在陆逸翁面前。她闭上了眼，双目流出泪。宋婆婆的声音止住了他的哭声。
　　“……去拔出他身上的长剑！”陆玉之咬牙，拔出了长剑。“你认得这柄剑么？”
　　不认得，陆玉之不认得，这只是一柄普通古剑。
　　宋婆婆仍闭着眼：“你看看他左手上不是还有两枚扳指？”
　　陆逸翁的手指上的确还戴着两枚扳指。
　　他在最后一击时，手心里便握着一枚扳指了，他想着她宋婆婆。宋婆婆的脸上满是泪水，她呻吟出声了，她低下头。
　　松涛一阵阵，心跳声声，这时她都能听见。
　　“玉之，你看看他的右手，好象握着什么。”
　　陆玉之从爷爷手里拿出了一团布，这是一团丝绸布，一圈布缝在一起，上面还有一个眼儿。很奇怪的是，这个眼儿很圆，周围都用锦线锁边，象个圆圆的扣眼儿。